这封信自然没能到贾敏的手中。
自从当年贾敏送林黛玉回京被贾母刁难之后,荣国府送给贾敏的信便都要在林如海手中过一遍,若其中只是关怀之语,亦或者询问一些普通问题,林如海也就放过了,可这一封明显瞧着就是来破坏林家如今的稳定生活的,那必然不能送到后院去。
好在书信页数多,林如海只将那一张叫贾敏挑选庶子养在膝下的纸张收走,其它得便都塞回了信封,用浆糊贴好,交还给荣国府送信的小管事。
小管事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如以前那般在府外绕了半圈,才又去偏门敲了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贾母的信才刚刚写好送出去,京城中,勋贵与清流间正暗潮汹涌着,自开朝起,皇后之位便一直从勋贵中选择,无论是元后还是继后,叫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后位旁落到一个民间出身的妃嫔身上,如何能够甘心?
哪怕是个继后也不行!
一时间,勋贵们手段百出。
有人去赤水行宫求见太上皇,以期望太上皇能劝阻皇帝,有的则往后宫使劲儿,先是联络内务府,想要在珍贵妃日常使用的香粉中添加毁容的药物。
这法子不可谓不恶毒。
皇帝立后,不仅要参加封后大典,还要祭拜先祖,接待命妇,总归在封后那段时日,是要时常显露人前的,若面容有瑕,便会丢了皇家的脸面,便也就不适合做皇后了。
可如今勋贵势弱,内务府多是精明人,更是最能揣测上意的一群人,哪里会愿意登上勋贵的那艘破船。
所以他们应付了勋贵后,扭头就将此事捅到了阿沅面前。
阿沅:“……”
她在这群勋贵眼中到底是有多蠢?
好歹主理宫务这么多年了,与内务府也是老交情了,怎么可能这么久连个内务府都没拿下呢?
也就是这群勋贵的思想还停留在从前,以为如今皇宫内院还是勋贵妃嫔在当家呢。
其实也不能怪勋贵。
毕竟皇后娘娘也才没了一年,水琮自从亲政后,对后宫的把控就很严格,否则他独宠阿沅这么多年,前朝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呢?
正因为水琮把控严格,再加上勋贵这些年着实落魄了,消息也没那么灵通,以至于他们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后宫的宫权是掌握在皇后手中。
内务府没有拒绝勋贵,而是态度模棱两可。
面上对勋贵们依旧和蔼,扭头在制作凤袍之时便更上心几分,尤其是打造首饰的,得了皇帝命令,要给皇后娘娘造一顶九龙九凤冠,留作封后之日拜祭先祖时佩戴,内务府便愈发精心了。
要知道,先皇后进宫之时佩戴的也不过普通凤冠罢了。
由此便可知,谁才是陛下心目中真正的皇后。
尤其为了打造这一顶九龙九凤冠,陛下更是开了私库,各种红蓝宝石加起来将近三百颗,圆润饱满的大小珍珠六千颗,更别说各种粗细的金丝银线,便是内务府手艺最好,见惯了好东西的老匠人,看见这一堆东西,也是忍不住的眼睛发光,心潮澎湃。
并非对珍宝的贪婪之心,而是有种直觉,这一顶九龙九凤冠必定会成为传家宝一般的存在,会成为未来皇家私库中最美丽的珍品。
老匠人立即拉起制作团队,先搞设计。
一群人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画了设计稿三十余张,一起送到永寿宫由皇后娘娘挑选。
阿沅简直挑花了眼,这些头冠全都十分端庄大气且美丽,若非九龙九凤冠耗材奢侈,且九龙九凤的规制特殊,她还真挺希望将这些头冠全都做出来留作日后佩戴。
水琮自从宣布了圣旨之后,一直都处于兴奋状态,对于封后典礼,更是恨不得亲力亲为,所以阿沅挑完了几张自己喜欢的设计稿之后,便又与水琮挑选了一番。
最终二人选定了其中一款。
这一款对手艺要求极高,其中许多工艺都很精妙,阿沅简直不敢想,在封后那日佩戴上这样一顶凤冠,将会怎样的高端大气。
一个凤冠,就叫内务府忙翻了。
再加上个凤袍……内务府简直忙的脚不点地。
江南三织造早在年初之时,就进贡了不少顶好的料子,其中就用制作凤袍的料子,这批料子刚到京城,内务府便抽调了手艺最精湛的绣娘一百五十人,专门绣制这件凤袍。
如今绣花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只需要仔细缝制成凤袍就行。
显然,想要立阿沅为后这件事,早在年初,不……很可能从先皇后薨逝之时,水琮便已经决定了。
勋贵们等了好些日子,内务府那边也没有个动静,甚至忙的愈发热火朝天了起来,那珍贵妃不仅没有毁了脸,甚至在陛下的纵容下,在民间的名声愈发的响亮。
于是他们便知晓内务府不顶用了。
在心底骂了一声‘墙头草’后,便又马不停蹄地想办法联络钦天监,想要钦天监编造个‘荧惑守心,祸起中宫’的天象来。
可如今的钦天监监正正是当年帮着水琮,私下里为皇帝与贵妃娘娘合婚贴的那位,早在多年前便合出了‘龙凤呈祥’的卦象,这位新后的命格更是贵不可言,他是疯了才帮着勋贵这群人编造这样的谎言。
与勋贵闹得不欢而散,监正表示不受这个气,立即一甩袖子进宫告状去了。
水琮:“……”
他直接被气笑了。
这些勋贵是将他当成那种听信谗言,耳根子软的皇帝了么?
勋贵们到底不甘心,最后才想起后宫的三位嫔主,陛下能够叫她们归宁省亲,可见陛下对她们还是很有些宠爱的,原本他们是不愿意叫她们做这些脏事,到底怕将三位嫔主折进去。
可眼瞧着封后大典的日期越来越近,那位珍贵妃还好好的,他们心里就焦急的厉害。
最终,他们心一横。
哪怕三个都折进去都无妨,不过三个小小嫔主,与中宫皇后的位置比起来,着实不值一提,于是,通过层层关卡,艰难的将计划送进了东六宫。
只是……
百密终有一疏!
勋贵们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在家中千娇万宠的国公嫡女,到了宫里却只能住在集体宿舍,虽然住的是最宽敞的正殿,但一举一动都被东西偏殿的小主们看在眼里。
当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到了正殿,不仅进了正殿的大门,还关起门来‘密谋’了半个时辰。
小主们:“……”
当真是无语子!
当她们一个个的都是瞎子么?
难道不知道内监不能入殿内服侍的规矩么?
那永寿宫全禄总管多牛的一个人,到现在也只能在院子里给皇后娘娘磕头,连个正殿台阶都上不去呢!
为了能够在陛下跟前露脸,三个宫室的小主们在御花园碰了个头,商议了一番后,便集体去永和宫找了武嫔娘娘,一群人哭哭啼啼的,把武嫔的头都给哭大了。
偏为着什么事,却是一句都不肯说,只说事关重大。
武嫔没法子,只好抱着平康公主往西六宫去,主要是为着告状,顺带着帮公主到嫡母跟前刷一波存在感。
以前在贵妃娘娘跟前,她就一直讨好奉承着,如今贵妃变皇后,可不就证明她的眼光好,替母女二人抱了个金大腿么。
武嫔到了永寿宫先寒暄了半晌,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阿沅再一次无语。
她都不用见那些答应,就知道又是勋贵搞得鬼!
不过,为了叫那些答应们安心,她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御花园,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给自己行礼,阿沅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给了一波赏赐。
又给了一个准话:“本宫也知晓如今你们都住在东六宫,着实拥挤了些,本宫已经跟陛下商量过了,待本宫迁宫坤宁宫后,便会将一部分妃嫔迁居东六宫,除了本宫住惯了的永寿宫,其它宫室尽数开放。”
说着,阿沅扭过头来看向武嫔:“武嫔,本宫与陛下说过了,届时将你迁居翊坤宫,你可愿意?”
翊坤宫?!
武嫔顿时睁大了双眼。
‘翊坤’二字,有辅佐之意,可是极好的宫室。
霎时间感动的眼泪汪汪,她是真没想到啊,皇后娘娘对她竟这般好,迁宫这样的好事都能想着她,嘴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慢的应承道:“愿意愿意,臣妾就想着离皇后娘娘近一些。”
马屁拍的啪啪响。
“那就好,到时候内务府会通知大家迁宫事宜。”
下面的小答应们也很兴奋。
不进位也没事,只要能住的宽敞点就好,皇后娘娘仁慈,这么多年来,内务府也不曾苛待了她们,只是份例不高,想要过得多舒适却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又都有些期盼地看向皇后娘娘。
阿沅也不负众望,说道:“待封后大典之后,本宫会与陛下提议大封六宫,你们也都是进宫多年的老人了,也应该进一进位份了。”
这话一出,才是所有人都高兴了。
一群莺莺燕燕凑到阿沅身边奉承讨好,都指望自己能够如同武嫔一般,靠着皇后娘娘大腿进位嫔主,毕竟东六宫的嫔主虽然满了,但西六宫还有五个宫室的嫔位空悬呢!
哪怕不封嫔,只封个贵人,被特赐住在主殿也好啊。
那样奢华宽阔的大房子,谁不想住呢?
得了个准信儿的众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往回走,路上遇上其他几个宫室的小主,却是三缄其口,坚决不将这样的事情给透露出去。
甚至各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武嫔的身上。
皇后娘娘她们是够不上了,武嫔却是住在旁边,只要武嫔美言几句,到时候就能被迁宫去西六宫了吧。
而阿沅则是满腹怨气地回了永寿宫。
却不想一进门就看见水琮坐在书桌后面,正拿着她今日抄写的经书翻看着,自从去年先皇后病重开始,阿沅便养成了抄经的习惯,如今更是每日不辍,都要抄上几百个大字。
水琮听到外头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然后便看见阿沅气呼呼地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许是未曾想到他在里面,走到一半还不忘屈膝行了个礼:“陛下金安。”
等起身后才走到水琮身边:“陛下今日前朝不忙么?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嘴上说着话,动作却是一点儿都不慢,先是用手背碰了碰茶杯,然后便顺手抽走了水琮手中自己的手抄本。
“不忙。”
水琮回了一声,又问道:“怎的瞧爱妃好似不大高兴,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跟前?”
“还不是那些勋贵老爷们,最近上蹿下跳的,没得叫人心烦。”
“哦?”
水琮脸上笑容变淡了些,语气也含了不悦:“今日又是做了些什么?”
“几个宫室的答应们过来寻了臣妾,说是来了生脸的太监进了室内,还大门紧锁,瞧着就不像是没事的样,若是旁的宫室也就罢了,偏就是那两个宫室的,景阳宫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过去,那边也没有个答应常在跟着住的。”说着,捂着头歪靠在水琮的肩头,她是真有些头疼。
水琮也见她这样,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指轻轻为她揉捏了两下额角,缓解着她的不舒适。
“前些时日水溶递上来的东西朕还留中不发,爱妃的封后大典不能因着这些事情不圆满,等到你大典过后,再慢慢清算。”
水琮对勋贵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前朝后宫,内务府,钦天监,就没有他们不敢插手的地方。
在水琮看来,这群勋贵全然是在自寻死路,若非为着封后大典圆满,他恨不得现在就办了他们去。
“陛下,今日臣妾与下面的答应们说了迁宫之事,她们瞧着都很高兴呢。”阿沅动了动脑袋,侧脸贴着水琮的胸膛仰头看他:“还说了大封六宫之事。”
“这些事爱妃自己做决定便好,朕的后宫交给你,朕放心的很。”
水琮拍拍她的手背,原本阴郁的心情,又因为这几句‘家常’而明媚了起来。
二人都不将勋贵看在眼中,只觉得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日了。
勋贵们也是难受得很,忙忙碌碌这么多天,珍贵妃却还一直安安稳稳的,眼看着封后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他们都有些心灰意懒了。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封后大典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