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战打的不似攻打真真国时那么激烈。
攻打真真国时是急行军,目的是为了拿下真真国全境,军事奏报几日便要送一次,那段时日,整个朝堂文武百官的心都牵挂着真真国战役,南海战役却是被动发兵,再加上南安郡王素来强势,在南海只手遮天,无人觉得此次战役能打这么久。
也没人想过是这样的下场。
水琮对茜香国王后的请求很是意外,却没立即答应,而是又修书一封送了回去。
信中言明‘郡主日后只是罪臣之女,做不得茜香国的太子妃’。
茜香国王后这才作罢。
大军入城那日,正是京城中最繁华的时辰。
水琮不似当初攻打真真国大军回朝时,亲自出面相迎,却也派遣了皇长子水圣出迎接,可谓给足了脸面。
皇长子水圣长得钟灵毓秀,仪态端方,虽是小小少年,却是气度不凡,他虽未封王,但一应随扈侍卫皆是亲王规制,再加上围场之上,皇帝对水圣不加掩饰的看重。
如今已经不少人将皇长子当做未来储君看待了。
所以这位‘未来储君’出面相迎,可见对将士们的尊重。
皇帝老儿的车架老百姓们不说经常看见,也是每年都能看两回的,可这位传说中的皇长子,却是头一回看见,临街铺子虽都关上了门,可铺子里的老百姓们,却还是能够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忠靖侯史鼎作为帝王心腹,又有个与林瀚交好的兄长在,自家兄长智极近妖,这些年他与二兄史鼐听从自家兄长吩咐也早已习以为常,天然便与水圣有几分情谊。
于是二人便在大街上演了一波君臣合宜的好戏。
当然,史鼎言语中更多的还是‘皇恩浩荡’之类的话语,将水琮的存在感拉的高高的。
大军回朝,京城很是热闹了一番。
论功行赏,忠靖侯这一回是先锋军,且前期海战有赢有输,将士们也没了不少,所以功劳不是很大,水琮赏赐了不少金银,在官职与爵位上却不曾动弹,只允了忠靖侯为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
史鼎满意的很,比起那些劳什子金银珍宝,批复了请封折子才真的叫他高兴。
与太上皇不同,当今圣上对请封世子之事极为吝啬,许多勋贵请封世子都是很艰难,便是上了折子水琮也不曾批复,甚至还有斥责的,毕竟如今勋贵家里的子弟们,都有些纨绔迹象,叫天家不喜。
忠靖侯府有了世子,就将保龄侯府衬托的有些尴尬。
保龄侯史鼏膝下只有一女,后院中也没有妾侍,只唯有夫人文氏一人,所以二房史鼐的夫人赵氏便起了心思,她生有三个儿子,且各个成才,如今也都开始读书科举,她有自信,自家三个嫡子在大伯父与三叔父的帮衬下,都会有个光明的前程。
但是!
爵位太诱人了。
赵氏便撺掇着史鼐,想要将自己的三子过继给大房,日后好承爵。
史鼐却是不愿意。
他是知晓自家大哥的,别看大哥以前满身病弱,看似温文尔雅,可实际上,却是锱铢必较的,他若愿意予你,便是万般周全,无需你废半分心思,可若他不愿予你,你却擅自去取,那等待你的,便是全方位的打压。
只要大哥一日未曾透露出想要过继的心思,他便一点儿念头都不能有。
否则……
大哥调转枪头对着他,那他这官位,包括儿子们的前途,也都走到头了。
想来尊重嫡妻的史鼐这次是真的发了狠,不顾嫡妻的脸面将她禁足,还将她的管家权夺了,宠妾上蹿下跳的,想要染指管家权,可史鼐也知晓自家大哥爱重嫡妻,很不喜宠妾灭妻之事,便也不敢真的任由宠妾出头,最后只能自己来,谁叫他的儿子们年纪小,各个都没娶妻呢?
只是家事烦乱,他不过管了半个月就遭不住,只好将赵氏又放出来,将管家权还了回去。
赵氏虽拿回了管家权,可禁足还是叫她吓到了,自此不敢再提承爵之事,身边陪房嬷嬷也是很理智的,只劝说三位哥儿皆是俊杰,又有三位长辈在朝中帮衬,不愁没前程。
爵位?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物件罢了。
赵氏倒也被安抚住了。
保龄侯这边承爵之事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京城那边的南安郡王的爵位,也很快完成了过渡,只不过,十皇子这一次却并非过继,而是以皇子身份直接承爵。
储太嫔得知消息后,直接激动的痛哭不止,哭完了便到永寿宫来磕头谢恩,她总觉得是阿沅从中周旋,才将十皇子留在了她的身边。
阿沅则是很意外。
等储太嫔走了,她才有空暇询问金姑姑。
金姑姑作为乾清宫旧人,对一些旧事还是了解的。
原来四方郡王的爵位是自开朝起就有的。
当年的开国皇帝说了句后人恨不得穿越回去捂嘴的话,那便是‘四方郡王便如四尊镇国神器’,所以四方郡王可以换人,但决不能取缔爵位。
南安郡王勾连茜香国,等同于叛国。
水琮回来审问后,几乎都没犹豫,便判处了斩立决,南安郡王世子作为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也判处了斩立决,家中其它男丁也都判处了流放,唯独已经成了郡马的邹文林逃过一劫,却也得了个永不能回京的惩罚。
南安郡王府的女子则被充入教坊司。
落了个与甄氏一族同样的下场,不过这一次,再没有个水溶出面将教坊司女眷赎回来了。
十皇子出面承爵,却因为年岁尚小,不能出宫建府,便依旧留在宫中尚书房与众皇子一起读书,只等着日后年岁到了,再出宫建府。
这一番举措,叫水溶兄弟二人羡慕红了眼。
他们虽然也是郡王,可到底已经被过继出去,已经算不得皇家人了,可到底当了多年皇子,心态上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水琮也不愿意叫他们转过来。
只有自己将自己当成皇家人,这爵位才会真真成为皇家的。
就和安王、庸王等爵位封号一样。
又是一年春景,因着先皇后薨逝的缘故,这一年来宫中不唱戏,不设宴,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如同一潭死水,西六宫有孩子日常请安,有皇帝经常踏足,再加上阿沅手握宫权,日日忙碌,倒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可东六宫就过得很不舒适了,虽然有三个公主,但她们的母妃对孩子都是严防死守,不许旁人与公主接触。
可东六宫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深宫孤寂。
看见这三个小公主又有谁不羡慕呢?
她们也是伺候过陛下的,只是到底福薄,未能在有宠之时有个一儿半女,如今陛下明摆着独宠珍贵妃,以后也再没有怀孕的机会了。
也不是没人想过,若是西六宫的珍贵妃没了,是否她们还有再获宠的机会,只是她们一没有下手的胆子,二没有下手的能力,三没有下手的机会……宫中珍贵妃一家独大,掌握宫权,她们一举一动皆被她看在眼中,恐怕她们才付诸行动,就会被发现,被带走。
就如同曾经的柳贵人一般……
“如今春光正好,大军也已经回京,臣妾有心在御花园中办一场赏花宴,也好叫东六宫的妹妹们能快活的玩闹一场。”趁着水琮心情正好的时候,阿沅歪在他的怀中提议道。
水琮正一手捋着她的长发,一手举着书正看着,听着阿沅的话也不觉得意外,只下意识问道:“爱妃怎的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没什么。”
阿沅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郁郁:“只是昨日太医来报,说东六宫好几个答应都病了,心情有些郁闷,臣妾也就想着这一年来宫中也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宴席供她们玩耍,畅音阁与漱芳斋那边,也是一年未曾唱戏,肯定也是无趣的紧,倒不如开个赏花宴,聚在一起看看花,赏赏景儿,大家伙儿说说话,这心情恐怕就能好些了。”
“如今先皇后孝期未过,宫中着实不适合开戏。”水琮略一思索片刻,只觉得赏花宴也不算逾距,便点头应了:“既不开席饮宴,只赏花的话,便随你操办吧。”
阿沅这才高兴了起来,回过头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水琮被投怀送抱,自然是高兴的紧,扶着细腰的手不由摩挲了两下,便干脆扔掉手中的书,身子一翻便将人压了下去。
牺牲了老腰的阿沅第二天就忙活开了。
赏花宴,赏花宴,至少得有花来赏。
于是便吩咐了花草房准备一些稀有的花来,也不必要种在御花园,只需用花盆装了,用花盆架子撑着,流出个赏玩的空隙出来便是了。
花草房难得受重视,力求将这个差事给办好了,短短数日便寻来了百余盆稀有名花,御花园里一时间人影憧憧,十分的热闹。
东六宫那边听到了动静,各位小主们便装作逛御花园,实则来打探消息。
当得知贵妃娘娘要办赏花宴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激动坏了,尤其那些没有主位的宫室,更是高兴不已,没有主位娘娘,连串门都不行,御花园也不是什么时辰都能来逛的!
终于,在花草房将御花园打扮一新的时候,终于通知说要开一场赏花会,烦请各位小主准时参加,若有不参加的,也要去主位报备,届时由主位告假。
尤其在听说皇帝很可能也会去的时候,霎时间,就连病了的那几个,心气儿也回来了,开始挑衣服挑首饰,只期望能在赏花宴上得陛下青眼,哪怕有个一夜恩宠也行,只要能叫她们有个孩子傍身。
赏花宴当日,整个御花园中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各位小主们也是争奇斗艳,各有所长,因着先皇后孝期未过,大家伙儿不能弹琴跳舞,但是吟诗作对却是能的,于是一整场赏花宴上,侍书女官的笔杆子都快写的冒烟了。
等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水琮确实是来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反倒骤然冷凝了下来,众人都期盼着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眼,可真到了皇帝跟前,却再没有之前的轻松,有的只有满身拘谨。
因为……
太陌生了。
长久不曾见过皇帝,如今的皇帝瞧着简直太陌生了。
好似几年之前宠幸她们的男子不是眼前的陛下一般,想要邀宠,也再做不出当年的小女儿情态,也是到了此时她们才发觉,这深宫寂寂,她们那颗心,早就不似当年了。
尤其在发现陛下满心满眼都是珍贵妃,从始至终未曾正眼看过她们时,那种无奈的感觉就更多了。
满心欢喜而来,满腹愁绪而去。
赏花宴后,东六宫病倒的人又多了一个。
阿沅:“……”
看来这赏花宴不办也罢!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因着孝期之事,今年也未曾去行宫避暑,所有人在皇宫里度过了一个夏天,好容易过了夏天,到了九月。
“眼看着就要重阳了,今年重阳夜宴还办么?”赏花宴彻底失败后,阿沅尤不死心,又攀着水琮询问起了宫宴之事。
水琮见她神色郁郁,便想到了之前的赏花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办,孝期已过,宫里也需要热闹热闹了,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水琮没说,阿沅也没问,她只以为水琮是为着前朝之事而烦恼着,哪里知道水琮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封后之事。
先皇后去世的时候,距离皇后薨逝也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宫中无婴儿啼哭,也无妃子有孕,也没有举办宴会,皇帝结结实实的守了一年妻孝。
大家伙儿都知道皇帝对皇后没感情,有这一年妻孝在,也再没人抨击皇帝无情了。
一年妻孝过,朝中立后声音渐大。
勋贵自然是希望皇帝再娶继后,挑选名门贵女,以镇宫闱。
而清流们则更希望皇帝立珍贵妃为后,这些年来珍贵妃在民间名声极好,且陛下膝下皇子也皆是珍贵妃所出,便是为了三个皇子,皇帝也更该考虑珍贵妃才是。
水琮自然是更倾向于阿沅。
于是便直接在吵闹最凶时下了旨意——
立珍贵妃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