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流传下来的土方子,必定有效果。
随着一碗一碗掺和着家乡土的水喝下去,发病率竟真的减少了许多。
每当修整的时候,史鼎走出帐房,都能看见一堆兵丁背靠背地坐在一起,手里举着海碗,碗底覆了一层土,乖巧的等着伙头兵拎着热水壶来倒热水。
偶尔还能听见兵丁们聊天。
“您是哪儿人呐?你们这土瞧着好似赤色土啊?”
“靠姑苏那里,兄弟你又是哪里人?你的家乡土颜色倒是比我这个淡一些,小弟还以为天底下的土地都是红土呢。”
“也是巧了,都是江南府的人,咱们也算是同乡了。”
“江南府?那可真是同乡了。”
江南府可大了,不仅仅有姑苏,且瞧着土壤颜色,便知晓相隔千里,可如今却能够坐在一起说话,不得不说也是缘分一场,两个人聊家乡,聊田地,聊妻子儿女……
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这一去是建立功勋还是马革裹尸,犹未可知。
其实史鼎心底也没底,真真国地势虽然艰险,却是陆地,他杀敌的功夫还是在马背上练出来的,可这一次前往南海却是临海,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船上开战。
好在他只是先锋军,若茜香国冥顽不灵,陛下自会派遣经验丰富的大元帅来主持战局。
不过……
史鼎回头看向正端着碗叉着腰喝水的卫若琼,也不知道陛下派遣这么个户部侍郎跟着来是为何,这么一个瞧着便是文弱书生的人,到战场上真的不是当炮灰来的么?
难不成陛下是害怕他贪污军饷,延误军机,所以特意派来监督他花销银子的?
毕竟户部侍郎嘛……专业也算对口了。
可偏偏从头至尾这位卫侍郎对账本子,银子什么的没兴趣,只每天查看笔帖式写的战报日总结,看完了就开始坐在笔帖式隔壁沉思,导致几个笔帖式吓得都快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了,每日写的总结更是精益求精,生怕自己水字数被这位卫侍郎给看出来了。
他在卫若琼跟前来回晃悠了两圈,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走到卫若琼身边,试探着问道:“卫大人可曾去过南海之地?可知晓南海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户部侍郎留在军中不问军饷,不理辎重,总有其他目的的吧!
卫若琼皮笑肉不笑:“回禀将军,下官自小在京城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金陵,倒是不知晓南海之事,不过将军放心,陛下对下官另有旨意,并不会对将军行军指手画脚,将军尽管放心便可。”
他是来南海查案子的,所以就别怀疑他是来监视的了好么?
史鼎挑眉,瞬间秒懂。
好嘛,说清楚就行了,省的他时常不安心。
卫若琼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就着海碗喝水,水里也有着家乡土,他经常到处跑,家乡土便是常备之物,可不似那些兵丁在家门口抓一把就算了,而是小丫鬟用米粉筛细细的筛过一遍,然后往里面添加了一些能够清新口气的薄荷粉,如今喝起来嘴里凉丝丝的,稍微缓解那点儿因为湿热空气带来的憋闷。
史鼎的家乡土也是家里夫人准备的,滋味儿也不错。
修整了一夜,次日天没亮就收拢行装,再次上路。
他们这样走走停停,起初行军速度还有些慢,到了最后就越来越快,当初攻打真真国,打的就是个速度战,所以史鼎早已习惯了急行军。
他不会贪污军饷,给兵丁们吃的虽不算很好,但至少能吃饱,得以饱腹的将士们脚程也渐渐快了起来。
这样一个队伍,精神面貌竟是越走越好,最后到达南海的时候,那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倒是叫南安郡王给吓了一跳。
南安郡王面色有些憔悴,身上的衣着也不甚光鲜,瞧着倒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似得。
史鼎在前方与南安郡王寒暄着,卫若琼嘴角勾着笑,一副文士模样,手里摇着羽扇,看似在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实则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尤其南安郡王,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甚至连每一声哭泣,他都逐帧分析。
不仅仅是陛下,就连卫若琼也觉得南安郡王有些不对劲。
甚至卫若琼想的还更多一些。
毕竟陛下高坐庙堂,与民间少有接触,关于江南的事也都是听他们这些人的奏报而得知,所以说并没有他这个身临其境的人感触深刻。
江南水深,当年太上皇虽退位于陛下,但因为陛下年岁尚小,一直都是太上皇执政,又因为太上皇宠爱甄太妃,甄太妃惠及母家,甄氏一族便在江南只手遮天,与江南富商豪族牵连颇深。
巡盐御史是个高危职业。
能被太上皇派遣去管理盐务的,大多是心有沟壑却怀才不遇的官员,盐政安全,终于泰山,若能在这位置上立下功劳,便能被太上皇看重提拔,日后变成得用的心腹官员。
所以类似于林如海之流,才会孤注一掷地前往扬州,就为了能踩上这个跳板,一飞冲天。
甄氏一族发家很早,与江南派的勋贵们更是多有联姻,只不过家族男丁资质平庸,没有能够位极人臣的,族中为官者大多为中级官员。
为实现阶级跃升,甄太妃的父亲替自己怀孕的妻子孙氏去乃兹府报了名,孙氏怀胎七月被接进了乃兹府待产,最终生下了自己的长女。
因宫中规矩,报生皇子,使用生女奶口,报生公主,则使用生男奶口,作为当时乃兹府中唯二生下女儿的孙氏,便被送去给当时的太上皇做乳母。
孙氏入宫后,对太上皇视如己出,情同母子。
这才有了后来孙氏插手太上皇选后之事,也就给了孙氏筹谋甄氏女入宫的机会。
甄氏有备而来,早早豢养同族甄氏女,待甄太妃入宫伴驾之后,便将这些甄氏女或嫁,或送的,送去了各家勋贵豪富的后宅,以姻亲关系来稳固利益关系,这也导致整个江南被一张巨大的利益网所覆盖。
林如海与卫若琼虽坐镇江南将近十年,可说到底,林如海只是个文官,震慑力有限,卫若琼这一股暗中力量才是泰山石,所以卫若琼一走,江南便开始试探起了底线。
只是叫江南一派没想到的是,卫若琼虽然走了,在走之前就将甄氏一族给灭了。
江南派群龙无首,尤其那些豪商,为了日后的美好生活,自然要寻找新得靠山。
林如海清流一个,又背靠宫中宠妃,以及宠妃膝下的四个皇嗣,压根就不理会他们,他们寻来找去,最终才找到了从江南走出去的南安郡王。
卫若琼刚走江南就乱了。
不仅皇帝愤怒,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面上无光。
带着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直觉,卫若琼主动请缨来了南海,他倒要看看,这个南安郡王到底和江南有没有关系,这一次与茜香国之战,到底是真的两国交恶,还是南安郡王与茜香国有什么PY交易,故意演的这么一出戏。
若是前者,这南安郡王便实在该死,竟因一己之私导致两国交战,百姓名不聊生。
若是后者,这南安郡王就更该死了,他的所作所为,与叛国何异?
总之……
卫若琼此次跟过来,就是奔着搞死南安郡王来的。
九皇子都七岁了,这南安郡王再不死,九皇子还怎么过继?总要给九皇子一段适应的时间不是?
南安郡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前线,尤其近几日,察觉到大军将至,更是劳碌几分,他年岁不小了,稍微劳累一些便露出疲态,再配上花白的头发,谁瞧着都会觉得他在为战事忧心。
寒暄完了,南安郡王亲自迎了史鼎去了郡王府中。
而卫若琼便悄无声息地跟着大军就地安营扎寨,等到一切忙碌完毕,便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戴上草帽,驾上驴车,开始四处游走了起来。
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当初几个来调配粮食辎重的官员们最后出现的地方。
南海形势紧张,京城却依旧歌舞升平。
甄太妃的丧期百日已过,京城里恢复嫁娶饮宴,就连私下里偷偷营业的花楼,都敞开大门,披红挂绿的开始正式营业,更别说那些酒肆,食肆了,连续小半个月都处于客人爆满的状态。
平时的小老百姓很少去食肆吃饭,毕竟一顿饭十几个大钱着实叫人舍不得消费,可自己舍不得去,和别人不让去那是两码事,这一开放,便是平时再节俭的小老百姓,也报复性消费了一把。
总之,京城酒肆,食肆,花楼的老板们最近笑的合不拢嘴。
阿沅最近忙着给大儿子大闺女收拾行装,孩子大了,骑射又练了这么久,水琮决定带着他们去围场行猎,只不过这次去围场,是存着考校宗亲子弟与官员子弟的,所以阿沅倒是不方便去了。
为此水琮还特意来了一趟永寿宫,夜里抱着她承诺:“等日后有机会了,朕一定带你去围场打猎。”
“陛下还是带着庆阳去吧,臣妾可不会骑马。”
阿沅曳了他一眼:“说起来,臣妾这辈子只坐过马车,可没亲手摸过马呢。”
“以后朕给你当师父,亲自教你骑马。”
“其实……”
阿沅回过头脸上带着克制的笑,手却搅上了他的腰带,声音甜腻腻黏糊糊:“臣妾现在就能骑。”
“哦?”水琮挑眉,手抚上她纤细的腰。
显然,两个人的心思已经不在骑马上了。
阿沅一个翻身,压着水琮的肩膀便坐了起来。
她可不稀罕什么骑马。
她呀,今儿个要做个骑龙少女,趁着眼前这人年轻腰好,多享受享受才是,毕竟……儿子大了,能享受的时间可没多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