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琮听了阿沅这般‘天真’的话语,则是目色沉沉。
他竟犯了与父皇一样的错误,只把心思放在西北与真真国,反倒忘记了南海之处,好在南安郡王府也不是铁桶一个,他们家还有个叛逆青年邹文林呢。
之前因为南安郡王妃带着孙辈回来,老太妃生怕自己养大的孙子被欺负,叫邹文林跟着水洛去了真真国,这一次攻打真真国也得了些军功,回来得了个县伯的爵位,虽不是很高的爵位,却比南安郡王府除世子之外的嫡子们地位高,更何况他还是个有实权的。
这叫南安王妃一脉很是不喜。
任谁看见低贱的庶子有如今的造化都会抓心挠肝,邹文林也是个损的,你越是难受他越是喜欢到王妃跟前晃悠,王妃架子大了要邹文林立规矩,老太妃能哭的水漫金山,闹着要上太极殿告御状,告王妃不慈不孝,王妃架子小了,自己心里憋屈。
邹文林是个混不吝,不要脸的,她却是个好脸面的。
她也不屑在京城留下个苛待庶子的名声,更何况,如今幼女也到了年岁,想在京城相看人家,孙女也该回京来选伴读,堂堂郡主之尊,还是要留在京城这繁华地才是。
虽说如今还住在南安郡王府,但都知晓,这是因着老太妃的缘故,一旦老太妃故去,邹文林是留不住的。
但是……
自从邹文林得封县伯后,南安郡王对这个儿子就重视了起来。
据邹文林所言,这个月已经来了三封信了,皆是为了邹文林娶妻之事,当年邹文林有过一个妻子,只是妻子进门后不久就去了,当了好些年的鳏夫,如今成了县伯,他的好父亲竟又开始上心了。
“也不知那郡王爷会给邹县伯选个什么样的女子。”
听着水琮的话,阿沅理所当然的注意力转移,放在了家长里短,婚姻嫁娶方面,完美符合水琮心目中阿沅‘不谙世事’的形象,这也是为什么水琮的嘴巴越来越松,前朝事越说越多的缘故。
不管他说出怎样的国家大事,到了阿沅这里,关注的永远都是内宅妇人之事,也叫水琮越发的放心。
“约莫是王妃娘家女子吧。”水琮一手揽着阿沅肩膀,一手盘着手持,翡翠的珠子在指尖翻飞,显然,他已经明白南安郡王心底的打算,无非是想用姻亲将邹文林捆在嫡脉的大船上罢了。
显然,南安郡王也发现自己与这个庶出儿子没什么感情,虽说孝道为上,他可以逼着邹文林以嫡出为尊,可若邹文林铁了心的阳奉阴违,亦或者背后捅刀,南安郡王也是鞭长莫及的。
而且南安郡王年岁大了,也到了忌惮的年岁,他也希望这个出色的庶出儿子,能够给嫡出们一些压力,让嫡出的儿子们能转而防备邹文林,而不是为了王爵世子之位而斗成乌鸡眼。
阿沅闻言不由蹙眉:“当真是叫人厌烦。”
“嗯?”水琮有些意外地看向阿沅,倒是头一回从阿沅面上看见如此直白的不悦:“怎么?”
“臣妾是说这样的手段叫人厌烦。”
她叹息一声:“邹县伯早年丧妻,孤身一人多年,正该有个相知相许的妻子陪伴在侧,如今婚事却被亲父算计,着实叫人唏嘘。”
水琮揽着她的手顿时一颤,随即便是闷笑,再就是朗声大笑。
阿沅不解:“这有何可笑的?”
“说你傻你还不信,你说说,朕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朕可从来不关注臣子的内宅之事。”水琮见阿沅还是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情愈发轻快了,他对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朕有心为邹卿保个大媒。”
“哦?”
阿沅翻了个身伏在水琮胸膛上,她知道,水琮如今最喜爱她在这样的角度‘仰望’他。
如今的水琮,已然不是当年初见时触碰她都会微微颤抖的少年,而是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力出众也同样疑心日重的皇帝,所以她对水琮的态度也有了一些变化。
“陛下可是已经想好了人家?”
“朕有一位堂姐,几年前成婚不到一月郡马便坠马而亡,她与郡马感情不错,颇为神伤,这两年才走了出来,朕有心为他们二人保上一媒,邹卿已然答应,堂姐也颇为心动,如今朕已经派人取了他们的名帖,叫钦天监私下合婚,若无意外,合婚结束,朕便下旨赐婚。”
阿沅心说,水琮这做法与南安郡王有何区别?
面上却是笑意盈盈:“想来不久后就能吃到邹县伯与郡主的喜酒了。”
“到时候叫他们夫妻过来给你请安。”水琮拍拍她的肩膀,对她的反应满意极了。
阿沅点点头应下了。
皇后禁足,如今又渐渐添了一些奢靡爱好,水琮原本对皇后还有几分耐心,但内务府今年为着坤宁宫忙了小半年的事,还是传到了水琮耳中,他对皇后的态度便急转直下,如今提起来都带上几分审视,似乎将皇后新增添的‘爱好’归类到了‘报复’这一行为上了。
皇后行事不端,水琮愿意给的体面自然就少了。
之前命妇入宫水琮很少叫阿沅出面接待,哪怕皇后病重,也会叫命妇们先去坤宁宫外面磕个头,如今却是在坤宁宫磕完头后,还要去永寿宫给贵妃请安了。
虽说命妇们去的地方多了一处,看似变得麻烦了,可实则对命妇们来说,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能去永寿宫给贵妃请安,也算是多了个巴结对象,有了可以使劲儿的地方。
臣子合婚不似帝王合婚,不过七天,二人的生辰八字就推演完了,虽算不上十全十美,却也是个极其相合的八字,夫妻二人定会和和睦睦相伴到老。
水琮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不相克就行,于是拿到结果后便立即下了赐婚圣旨。
邹文林接了圣旨后便回家准备婚事去了。
南安王妃又惊又怒,她早就和自家王爷商量好了,将娘家一个庶出侄女聘过来给邹文林做继室,庶出就该配庶出,谁能想到皇帝居然横插一脚,竟给邹文林赐了婚,还是位郡主娘娘。
虽说那位郡主是二嫁之身,可她与原来的郡马成婚不到一个月就丧夫,也没留下一子半女来,如今嫁给了邹文林,岂不是更会踏踏实实过日子?
这与南安王妃想要把控邹文林后宅的想法背道而驰。
只是皇命不可违,既然妻子的位置不好图谋,那便只能图谋妾侍之位了。
可紧接着一道圣旨,又将南安王妃的想法给摁下了,因为皇帝怜惜这个堂姐,赐下了郡主府,待二人成婚后便要搬去郡主府过日子。
等于说,彻底脱离了南安王府的掌控。
当然,邹文林有自己的报复,并不会安心待在妻子的郡主府内。
阿沅眼看着邹文林最快速度筹备好了婚礼,在中秋节次日八月十六,就八抬大轿把郡主娶回了家,次日入宫请安,八月二十就接到了调令,他将会带领新婚妻子立即前往原真真国,现庆阳府任布政使,开启一揽子‘庆阳’开发计划。
而朝臣们,也从真真国取名庆阳府这上面,看出了皇帝的想法。
显然,皇帝想将庆阳府册封给庆阳长公主做食邑,一时间,朝臣们心中思绪纷飞,竟有些分不清皇帝对长公主到底是真宠爱还是假宠爱。
说是真宠爱,给的食邑却是边陲之地,才遭遇过战争洗礼,可谓民不聊生,便是从现在开始修生养息,也没办法在短短数年间变成一个富裕地界,可若说假宠爱,那庆阳府又实在是太大了。
庆阳府(真真国)作为一个国家来说,着实小了些,可若是作为一个食邑封地来说,又有些过于庞大。
好在陛下只是表露出了意思,日后也不过虚封食邑罢了。
邹文林带着妻子拉着嫁妆和家当跑了,还一跑跑庆阳府去了,那里距离南海千里之遥,属于国内勋贵们没办法插手的新兴地带,等南安王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新出炉的郡主府大门都落了锁。
这个庶子彻底放飞了自我。
与邹文林一起跑的,还有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长子贾琏。
他倒没有邹文林走的那么安生,他是被自家老爷派人敲晕了扔上马车的。
贾赦自从发了狠要把儿子掰回正路上来后,便主动前往保龄侯府求和,与贾政一门心思往忠靖侯门上攀附不同,他是情真意切地跟保龄侯诉说了自己的委屈。
史鼏对荣国府没什么耐心,但到底是自家亲戚,又是关系亲近的表情,老大一个人了,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也没真想看着荣国府陷入泥潭,于是便给贾赦出了个难题。
贾赦这个人当爹虽然不靠谱,但比起贾政的冷心冷肺,他倒是难得有几分慈爱之心,之前贾宝玉犯病,贾政都已经冷静地找人买棺材,想要给他办个体面的后事了,反倒是伯父贾赦一直不放弃,请了名医请太医,最后找来了马道婆,才将贾宝玉的病情给稳了下来。
老母亲娘家得势,催促着去巴结新贵忠靖侯,贾赦虽心生不耐却也未曾想过疏远,可他讥讽两句,老母亲便理所当然的将此事交于贾政之手,其心之偏颇世所罕见,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母亲亲生子。
当年张氏再孕,他虽算不上体贴夫君,可有了聪慧的嫡长子,自然也期盼可爱的次子,偏那日他出门,长子便从假山摔下一命呜呼,张氏早产难产,整整两个时辰都没请来大夫,其中到底是谁的手笔他已然理不清,或许是看张氏不顺眼的母亲,亦或者是蛇蝎心肠的王氏,总归张氏死的蹊跷且惨烈。
他心中有怨却碍于孝道不敢违抗。
可这一次老太太的偏心还是叫他冷了心,再加上弟媳王氏所作所为昭示着王氏女是多么的胆大包天,王子腾如今圣眷优渥,势力庞大,他不敢叫儿子休弃王熙凤,便干脆釜底抽薪,求了史鼏为贾琏寻了个去处,直接将他外放了。
与贾琏一起被送上马车的,还有两个贾赦私下为贾琏聘进门的良妾,皆是性情温柔貌美且好生养的良家女子,既然王熙凤是个不下蛋的,那就去外地生一窝子再回来。
贾赦这一次是发了狠的,提前一句话都没说,只私下里拿了银子请史鼏帮衬着收拾了箱笼,又塞了五万两银票在贾琏的腰带里,便趁着夜色将儿子和两个小妾扔在了马车上送走了。
目送他们的车队离了京城,回头进了家门就听见王熙凤的丫鬟平儿喜滋滋地来报:“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二奶奶今天早上闻见鸡子味儿干呕不止,刚刚请了太医来把脉,说二奶奶是有了身孕了。”
贾赦:“……”
竟这般凑巧的么?
儿子刚走,儿媳就报怀上了?
他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捋了捋胡须,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好,好啊,叫你们二奶奶好好歇着,仔细着身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去做,家里一应事务有太太照应,她只管养好身子便可。”
这话的意思……
平儿不由愣了一下,虽觉得老爷说的是对的,但想到自家二奶奶的性子,想来不会轻易松手。
不过,她只是个丫鬟,这些事儿也轮不到她来管,她只管伺候好自家奶奶便是,还有便是对二爷上点儿心,在二奶奶有孕的这段时日不能叫外头的骚蹄子将二爷给勾了去。
“老爷,二奶奶还要我跟二爷报喜呢,只是二爷自从昨儿个晚上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平儿说这话的时候,头埋的更低了,她有些不敢去看大老爷的脸,但昨儿个夜里因着这事二奶奶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气的晕了过去,小肚子都有些抽疼呢。
贾赦捋胡须的手一顿,声音微凉:“你二爷自然是替老爷去办重要的事去了,你只管回去好好伺候你们二奶奶,爷们的事情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