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巡视河道,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月。
作为河道总督,他本不该如此亲力亲为,毕竟手下得用之人许多,皆是他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年岁大的跟着自己做护卫,做小厮,年岁小的则都送到了几个儿子身边做伴读,对林家对娘娘皆是忠心耿耿,可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也需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要躲着薛家事,便这么急匆匆的离了家。
贾敏给母亲写了信后便一直在府中焦急等待回信。
只是不知为何,那封信宛如石沉大海,一点儿音讯都没有,贾敏心烦意乱,又不敢轻举妄动,再送一封信回去,到时候关心则乱,坏了表哥的计划。
史鼏倒不是不想回信,只是一直在斟酌,该怎么回信。
薛蟠的死讯想来不需要很久就会传到京城来,那可是贾二太太亲妹妹的独子,更别说那薛太太手中还掌握着大笔钱财,那些正是贾二太太所觊觎的。
在书房踱步许久,史鼏唤来管家,询问道:“这几日可有江南的信来?”
“回老爷的话,不曾有。”
管家自然知晓自家老爷想问的是谁的来信,自从林大人去了金陵后,他也叮嘱了门房,若有江南来信,一定第一时间递进来。
史鼏抿嘴,又来回踱步了两圈,才沉声吩咐道:“派人在官道驿站和渡口码头等着,一旦有金陵送往荣国府的信,直接想办法将信扣下。”
至于什么时候送往荣国府,就看林瀚那边什么时候来信了。
贾元春如今在宫中日子不好过,没有侍寝却空有答应名头的她在那深宫可谓举步维艰,答应的份例很少,再加上贾元春夏日用冰之事得罪了钟粹宫其他的主子,钱贵人更是因为她被斥责处罚,更叫她的日子难过。
贾元春又是个自傲的,她自诩出身荣国府,与承乾宫和景仁宫那几个勋贵出身的贵人也不差些什么,自然不肯堕了荣国府的名声,便只能时不时拜托马太监回荣国府要些银子来维持体面。
原著里,贾元春不收宠爱,也没能给家中带来很多帮衬,反而马太监时不时的上门要银子,只是那时候贾元春到底是个妃位,哪怕不受宠,但位份高,马太监也不敢太过分,要银子要的很克制,王夫人又有王熙凤和薛姨妈两个冤大头,荣国府还能有个表面光。
如今贾元春只是个答应,这么久了一次侍寝都没有,更别说得了宠爱了,偏荣国府还对她寄予厚望,马太监每次带回来的话,都叫贾元春身心俱疲,压力满满,马太监递过来的银子,她拿的既羞愧又烫手,却别无选择,必须要拿。
她总得活下去不是么?
贾元春哪里知道,马太监为了能多‘骗’点儿钱,可没说她没侍寝过的事,反倒话里话外表现出她颇得宠爱的态度。
至于为何这般受宠还只是个答应?
只看宫中那么多妃嫔,谁不是生子晋位?
就那唯一的贵妃娘娘,那也是生了四个才当上贵妃的,贾元春要想晋位很简单,赶紧怀上龙嗣,到时候陛下定会龙颜大悦,若再能生下个皇子,封嫔封妃指日可待。
所以如今王夫人一边往马太监手里塞钱,一边盯着贾元春的肚子,只期望她能生下一个皇子来。
如今荣国府是王熙凤当家,王夫人虽掌着库房钥匙和对牌,却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变卖库房中的东西,更何况自从周瑞的女婿冷子兴被爆出在江南有妻有子后,周瑞便做主关了冷子兴的古董铺,私下里还派人下了江南去调查,周瑞的女儿又要死要活的,周瑞家的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没空帮衬寻找新的,靠谱的古董铺。
王夫人跟王熙凤要了两回钱,却也不敢多要,这个侄女儿精明厉害,她要的多了,只会叫她起了警惕之心。
思来想去,王夫人到底还是想心思打到了金陵老家。
反正祭田卖一次也是卖,卖两次也是卖。
贾珍不放心尤氏,将金陵的账本交给她来打理,只要她运作一番,总能蒙混过去的。
这般想着,王夫人便喊来自己另一个陪房周祥,这个陪房向来不如周瑞一家子长袖善舞,颇为沉默内敛,可就是这样的人,王夫人才敢叫他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私事。
悄无声息地,周祥带着任务下了江南。
保龄侯府蹲在码头的人看见周祥时,先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赶忙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认错之后,赶忙一把薅过身边的小厮:“快,回去禀告老爷,就说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周祥又上了下江南的船。”
周祥不如周瑞活跃,却依旧被保龄侯府的人混了个脸熟。
概因为上次去金陵卖祭田的人,就是这个周祥,他能力不错,又十分寡言少语,很是内敛,若非一直有人盯着那祭田,他们还不知晓王夫人还有这样一家子陪房呢。
史鼏很快就知晓了王夫人的操作。
周祥下江南,定是为了卖祭田,贾元春在宫中的处境,他是知晓的,他的人手虽给了珍贵妃,但珍贵妃向来不介意与他信息共享,他也很喜欢这种公开化的合作。
尤其皇长子肉眼可见的聪慧,他又是皇长子的启蒙老师,已然是天然站队了。
既然周祥下江南,定是为了卖祭田去的,既如此,那贾敏这封信也就没必要藏着了,等周祥到了金陵,这边王夫人也该处置好了。
史鼏也不着急,而是换了官袍先去上衙。
今天轮到他给皇长子讲学,他可得认真办完这件事,再去算计荣国府。
阿沅可不知晓宫外的风起云涌,她如今正忙着给两小只准备周岁宴,他们是在重阳节那日出生的,重阳宫宴很重要,两小只的周岁宴也很重要。
尤其水琮就这三个儿子,龙凤胎当年因为是大年初一生日,皇帝祭祀繁忙,周岁宴便顺延到了初二,当然,大年初一晚上还是进行了一场小小的祈福礼,给两个孩子吃了长寿面。
重阳自然不能和大年初一相比。
原本阿沅也想给他们往后顺延一天,到九月初十再举办周岁大宴,奈何水琮舍不得,龙凤胎周岁顺延他就心情低落了好些日子,若再叫双胞胎顺延,他只要一想都觉得舍不得。
也是恰好,重阳宫宴是在晚间举行,如今多了个周岁宴,叫那些命妇们中午进宫便是。
这般想着,水琮便一点儿都不考虑那些命妇们穿一天吉服有多累,直接将消息传了出去,与重阳宫宴同一日,两位皇子周岁宴。
而比两个皇子大了十几二十天的三个公主,水琮却是一点儿都没过问。
这般没有慈父心肠,就连阿沅都有些看不下去。
如今阿沅管着宫权,自然不会亏待三个小公主,所以早在八月初就通知了三个公主的母妃,要给三个公主办周岁宴,让她们准备些抓周用的物品先练练,到时候陛下说不定会过去,别抓到什么寓意不好的,到时候再叫陛下厌恶了公主。
虽说内务府准备的抓周用品不会出现寓意不好的,但驾不住水琮这人心眼子小,当初连续三胎公主的耻辱,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咬牙切齿,对这三个女儿实在疼爱不起来,当然,他也做不出厌恶姿态来,顶多算是无视。
武常在之前上告柳贵人之事便自觉上了珍贵妃这条船,得了命令自然尽心尽力。
而且武常在私下里还立了一大功,却一直没得什么封赏,按水琮的意思,他需要武常在表现得更加‘唯贵妃马首是瞻’,他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予封赏。
阿沅也不知晓水琮是怎么想的,为何要这般给她做脸,这般烈火烹油,换谁来都会彻底的沦陷。
好在她足够清醒。
甚至有点儿清醒的过了头,她真心觉得这两年水琮成熟的有点儿快,虽说现在也才二十多岁,但男人花期就那么长,过了三十就有点不中用了。
况且,阿沅也赌不起几十年后,她便是再会保养自己,也会变老。
她是人不是神。
同样,水琮这个皇帝也只是人不是神。
同一张老脸看个十几年也就够了,但阿沅也不是那无情之人,她早在东六宫大门落锁的那一日就计划好了,以水圣十六岁为期,若那扇门在水圣十六岁那年还未打开,她便容得下水琮的性命,若是那扇门在水圣十六岁之前打开,她便只留给水琮的性命到水圣十六岁之前。
水琮能活多久,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毕竟那扇门是他自己主动锁上,并非她诱导亦非她强迫。
武常在本就是三人中最不聪明的那个,她这一动,其它两个公主母妃自然看在了眼里,更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被人比到后面去,哪怕武常在的女儿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一个。
钱贵人早早去内务府领了东西回来训练孩子,其它偏殿耳房的答应们也忙着洒扫屋子,宫女们忙里忙外清理杂草枯枝,哪怕平时这些东西就很少,但这一次明显比之前都要更精心许多。
“外头怎么这般乱糟糟闹哄哄的?”贾元春从软榻上支起身来,原本丰腴的身子如今已经变成了纤细模样,面色也不复从前那般红润,显得有些苍白。
这个夏日她过的辛苦,答应的冰例本就少,她房里还总领不到好冰,一天只凉快一个多时辰,其它时间全靠苦熬,好容易苦熬入了秋,结果这身子却不争气病倒了,这几日才有了个好转,外头又吵吵嚷嚷的,叫人休息不好。
本以为晴儿又会满脸气愤的回来,却不想此次却是满面喜气洋洋。
“主子,钱贵人的三公主要过周了,说是珍贵妃娘娘下了令,要在主殿为公主办周岁宴,届时不仅贵妃娘娘会过来,就连陛下都很有可能过来呢。”
贾元春先是愣住,随即便是大喜,她一把紧紧握住晴儿的手腕:“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钱贵人都已经派了人去内务府领了抓周用的东西,打算提前训练公主抓周呢,说是珍贵妃特意叫人过来吩咐的,就怕到时候公主抓错了东西,惹了陛下生气。”
说着,晴儿叹了口气:“这宫里四个公主,咱们宫里的三公主陛下可一次都没来看望过。”
贾元春抿了抿嘴:“只瞧钱贵人那一身婆子一般的打扮,哪里能惹得陛下怜惜,也就是运气好,才得了这么个公主。”否则的话,怕是这辈子都只能在答应位份上待着。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她自己如今也只是个答应。
她垂眸,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想来月事正常,哪怕这次病的这么重,月事也没受影响,可见她身子底子是极好的,只要得了陛下的宠爱,定能很快怀上龙嗣。
她母亲生了两个儿子,她这个女儿定也不会差的。
“既别人都动起来了,咱们也不能落下,你也带着她们把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一下。”贾元春立即起了身,原本只觉得浑身发软,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这会儿听了这个消息后,已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先将屋子里收拾妥当,等到了晚上,再和晴儿好好琢磨一番当日的妆容与衣着,当然,距离公主们过周还有十几日,这些时日,她得好好保养一番自己的身子。
之前丰腴贵气很美,但现在弱柳扶风又有另一番风流。
贾元春坚信,只要她能看见陛下,便一定能够得陛下青眼,哪怕……哪怕自荐枕席也在所不惜,这种无望的日子她着实过够了!
钱贵人可不知道耳房的贾答应又要搞事情,她只想着怎么能够在三个公主抓周时能突出自己的女儿。
她虽有小心机,却也识时务。
她知道武常在犯了错,喝了催产药想要在中秋节这样的好日子里生孩子,自己便老老实实地等待瓜熟蒂落,哪怕催产药早早配好了藏在了柜子深处,果不其然,生下三公主后,她成了贵人,后来武常在闹着要迁宫,她早已经住够了逼仄的偏殿,看着陛下那不悦的神情,她便不再开口,哪怕她曾经多少次路过正殿时,幻想过自己住进去该怎么布置。
后来……
她发现陛下对珍贵妃的纵容。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穿鲜艳的衣裳,佩戴精致的头面,而是一心一意养起了孩子。
她不敢奢求跟珍贵妃比,她只求能压下其它两个公主。
她也不敢求日后她的三公主能入住凤鸣阁,她只求三公主日后能和大公主关系和睦,能在陛下关心大公主时,得陛下一两句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