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船刚开没多久，货箱内还是一片黑暗。
林瑶捏着口袋内的手机，回想着刚才走进来时看到的画面。
这些偷渡客身上穿着的衣服，大多看起来比她这一身中古衣服都要潮流。
想要偷渡出去的人，大多都需要花费天价的费用联系蛇头，才能离开。
或者是身上带着违法罪名的，想通过这种方式直接去大洋彼岸，换掉身份重新开始。
这些人不应该会穷的所有人都没有手机，或者任何的电子产品。
因此他们没有拿出来使用，一定是有着什么林瑶不知道的规矩跟秘密。
捏着手机的人，坐在黑暗中松开手掌，拉开上衣的拉链往内伸出去，手指触碰到那光滑的胶带门后，林瑶松了一口气。
有这个东西在，至少她能够随时离开。
三天俩夜的时间，她全身上下没有带一瓶水带一块食物，不提前离开还真的很难熬的下去。
“小宝，水来了你慢点喝。”
出去找水的家长，在那里撞成一团的背包行李箱内，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枚。
她从里面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水杯，摸索着找到了坐在林瑶身侧的小孩，打开盖子让对方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货箱内其他人也各自通过上面的微光，很快就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背包跟行李箱全部分开。
每一个人都死死守着自己的包裹。
也不知道货船开出去多久，林瑶靠在墙角原本想等着别人都休息后，她就拿出胶带门离开这里。
没想到她自己闭上眼睛没多久，自己先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也不知道货船开出去多久，货箱内三三俩俩没睡觉的人，都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
手机那幽白的光芒让货箱不再黑暗。
刚睡醒的人望着这一幕，也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点亮屏幕看了一眼。
“有信号！”
这里竟然还有信号，虽然只有微弱的一格信号。
林瑶看了一眼自己睡醒的时间，她去49号别墅时刚下午不到三点，后面跟林家父子聊天，还有闻洛城带人过来将那对父子一起带走。
时间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现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她睡了大概五个小时左右。
林瑶握着手机，点开闻洛城的名字发了一条短信给对方，“那俩个人在局子内怎么样了？”
手机右上角那微弱的信号闪动了几下子，她的短信发送成功了。
还没等她高兴，最后一格信号又没了。
一名刚下班的新人警察，上车回家之前听到了口袋内手机的震动，打开扫了一眼。
他爷爷的手机号码。
来信内容莫名其妙。
他直接按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备注名称，将电话打了过去。
“你说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打……”
闻洛城站在车门旁，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有些惊奇，“现在还有没信号的地方？”
他没多想，将手机重新放回去。
没想到车子刚开出去没多久，放在车头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
又是一条短信发过来，还是刚才的号码。
“严勇有没有问你？我这边找到机会就回去，你跟他说我心情不好去外地了，过俩天就回去。”
前进的车辆被人在路边停下来，闻洛城将自己的手机拿过来看着上面显示的短信内容。
他将这段话反复看了几遍。
严勇他认识，是公安局那边一组的成员，可闻洛城如今只是管辖区域派出所内的一名新人民警。
俩者之间的关联少之又少。
“爷爷的手机号，在爸哪？”
他再次将电话拨打过去，听到的还是同样的不在服务器内的提示音。
货箱中，林瑶下巴放在弯曲的膝盖上，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手机信号。
这东西也太不稳定了，发一条短信都很费劲。
就在她打算将手机收起来，估算着货箱内的众人要休息时，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
林瑶低头看了一眼，是闻洛城的回复。
“爸？你怎么用这个手机了？”
林瑶：“…………”
坐在路边车辆内的人，很快接到了对方发过来的短信内容。
“现在是哪一年？闻洛城？”
好熟悉的语气跟态度，路边握着手机的某人瞬间想起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起来了！你现在在哪？我下班了，需要帮忙吗？”
“哪年。”对方干脆利落的发来俩个字。
“21。”
林瑶看着这个往后跑了三年的时间线，给对方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好了没你事情了，你下班回家吧。”
闻洛城瞪着手机上冷漠的回复，心梗了数秒钟。
他好像被人给嫌弃了。
几年前，对方从酒店浴室离开的场景，一下子被他全部想起来。
他原本还很期待，跟对方的下一次再见面。
如今再次联系上，对方对他的态度比上一次还冷漠。
刚换了新手机的人，默默将爷爷的名字改成了她。
之前的手机掉了，电话卡是重新去补办的，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全丢了。
家人跟亲戚那些手机号码，都是他从闻爸的手机内直接连人带名字一起复制过来。
爷爷的手机号码也是如此。
闻洛城望着改完名字的手机号码，考虑再三还是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
消息发出去后，闻洛城正要离开这条路时，余光看到了一道长发的身影。
他突然顿住，就那样坐在车内看着那人提着手里的袋子从路口经过他的车辆，脚步未停的走向前方。
“林瑶。”
刚下晚自习的林瑶，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家正在清场的便利店，全场物品打七折。
原本只想买一点点零食的人，等再从店内出来时，手里已经提着超满的一个购物袋。
路口刚从绿转红，要去面对乘坐公交车的人弯腰放下手中的购物袋。
“林瑶。”
重新站直身躯的人，听着那声音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
人群当中，没有任何一张脸是熟悉的。
“听错了吧。”
也可能是在叫同名同姓的人，总之不会是有人在叫她。
面无表情注视着红灯的人，没看到有一道从车中走出来的身影。
对方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身侧，接着停了下来。
数秒后，林瑶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人好像一直在打量她。
上了高中身高已经明显有变化的林瑶，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双手插兜，冷漠抬头直勾勾扭头，看向那名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的青年。
这是她靠自己无数次实践，学会的办法。
当她被人盯着打量，或者有人在她背后嘀咕她父亲是个杀人犯时，林瑶就会直接看向对方，不用说话，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
很快对方就会自动停止话题，或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走开。
闻洛城被她盯着看了几秒，并肩站在人行道旁等待着前方绿灯的二人。
他冲着林瑶笑了笑，看向对方那放在腿边的塑料袋，“这家店喊清场喊了一年了，每天都在那里说晚上十点关门倒闭。”
贪便宜，在一家虚假清场便利店购物的林瑶，望着地上那一大堆自己已经捡便宜买回来的物品，陷入了沉默中。
“绿灯了，我帮你提到对面吧。”
闻洛城说完，不等她开口拒绝就弯腰将那一大袋东西整个提起来往前走去。
林瑶看着自己花钱购买的东西就这样被人拿走，连忙跟上去穿过人行道，全程有些紧张的盯着自己那一袋物品。
“给你。”
马路对面，闻洛城将袋子重新帮她放在地上，“回家路上小心些，再见。”
林瑶站在路口，一头雾水的看着这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只见对方做完这一切后，就顺着人行道又回去了。
“是骗子吗？还是小偷？”
林瑶将自己的书包，跟手机还有钱包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丢失的物品。
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的人，摇摇头不再乱想，重新提起地上的购物袋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过去。
闻洛城穿过马路后，上了自己的车辆，他往前移动着车辆，看到了右上角那边走进公交车站内的人，很快上了公交车，接着离开了。
“她好瘦。”
闻洛城想着刚才看到的身影，虽然头发是长发可闻洛城还是认出了对方。
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庞，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充满了警惕跟害怕。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
这让原本还想要跟她多说几句话的闻洛城，当即放弃了那个打算。
“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啊。”
他记得对方说过，他们俩个人认识的时候，林瑶已经上了大学。
刚才路口的林瑶，还穿着附中的校服。
这让闻洛城对林瑶的年龄跟身份，有了更加真实的体验。
。
货船上，林瑶放下手机坐在角落内等着其他人休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快一点钟，货箱内最后一道手机屏幕亮光终于消失了。
彻底的黑暗中，是彼此起伏的打呼声，海浪声。
林瑶将手机亮度调整到最低，用手挡住亮光看了一眼右上角的信号格。
从晚上十点开始，手机就彻底没信号了。
她将手机放好，悄无声息地拿出那张贴身放着的胶带门。
胶带被她铺在地上，接着缓缓打开来。
黑暗中，林瑶一次次的拉动那张胶带制作的门。
半小时后，盘腿坐在地上的人，瞪着地上毫无反应的胶带门。
这扇门，最讨人厌的事情又出现了。
每次她越是想要离开，就是走不掉！
无法离开的人，只能将胶带门重新收起来塞进上衣内侧口袋中。
林瑶重新后背靠墙坐好，她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一些。
“好冷。”
她现在不但觉得有点冷，肚子还隐隐作疼。
这种疼痛的滋味让林瑶觉得不太妙，抱着膝盖闭上眼睛的人，只能祈祷晚点胶带门能够顺利打开。
半夜四点的时候，林瑶又尝试了几十次，依然不能够打开胶带门回家。
早上六点，头顶上方货箱的边缘处有微光落进来，林瑶环顾四周围。
所有人还都在睡着，她再次将胶带门拿出打开。
十分钟后无功而返的人，有些疲惫的将手机拿出来看着上方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电量。
没意外的话，她马上就要乘船来一次跨国旅行。
不知道到了国外，浴室之门会不会被异国神明制裁？
脑洞大开的人，坐在地上苦中作乐的想着这个可能性。
早上十点后，货箱内的人差不多都醒了过来。
每一个人都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有饼干牛奶还有可乐。
坐在她旁边的小朋友一直在吹口香糖。
空气中到处都是食物的气味，俩手空空的林瑶捂着自己扁平的肚子。
决定下一次一定要在口袋内准备点巧克力或者糖果之类的物品。
“嘟嘟嘟！！！”
货箱外面突然传来巨大的鸣笛声，林瑶连忙扒拉着一旁的门缝往外看过去。
只能塞进一张A4纸张的缝隙里，看过去都是那些将他们层层叠叠包围住的货箱。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她们这个货箱内，吃饭的睡觉的玩手机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全体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外界的动静。
“不会是海警出来查人吧？”
“一天了，我们还没到公海？”
“现在几点？”
有人问。
“我刚才看手机，早上十点十五分钟。”
“还没到公海，我之前看过时间，要到下午一点半才能够到达公海。”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货箱内的众人除了林瑶之外，都陷入了紧张当中。
出海出国，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花了二十万块钱，没有钱的已经跟对岸签订了打工的协议。
接下来的五年，他们都要去给人打工，将这比二十万块钱的费用支付给对方。
“嘘！都不要说话！”
有人发话了，整个货箱内安静到出奇。
林瑶也没有说话，她全程都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身下的这艘货船好像停了，没有再听到巨大的海浪声。
一群人各自缩成团，很快他们就听到了有脚步声往这边走了。
外面阿鲁正带着人，检查这些货箱。
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可林瑶将耳朵贴在门上想仔细听的时候，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些说话声好像只从这货箱旁边快速经过就离开了。
接着四周围又陷入了寂静。
林瑶将手机塞在怀里，打开领口低头往内点亮屏幕。
意外发现此刻竟然是信号满格。
她直接开了手机定位，将坐标发给闻洛城。
“这是一艘带着偷渡客离开的货船。”
手机那端，闻洛城正站在仪容镜前将警服穿整齐，随后准备去巡逻。
放在桌子上的屏幕亮起，他看了一眼那条来自，“她。”的短信内容，当场点开。
看到那定位跟文字内容后，闻洛城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
“师父，我收到一个举报消息，有一辆货船正带着一帮偷渡客出国，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处理？”
“出境还是没出境的？”
“还没出去。”
“走哪条路，打给出入境管理局一旦对方登陆就驱逐统一联系大使馆，最后会被带回来，没出去的直接叫停拦下来。”
“可他们现在人已经在海上了，能联系上吗？”
正在写上午巡逻记录的老民警，听闻抬头将闻洛城上下打量了一遍，“跟你举报的那个人，也是其中一名偷渡客？”
“…………”
闻洛城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件事情，眼珠子转了一圈再开口，“她是被人拐上去的。”
“人口拐卖还涉嫌偷渡，有船只的名称吗？走哪一条路？现在到什么位置了？东西给我我教你怎么处理。”
师徒二人说着话走远了。
林瑶刚发出那条短信没多久，满格的信号就变成了毫无信号的模样。
几十号人，就这样或蹲或坐的等待着外面的动静。
“几位慢走。”
阿鲁面带微笑的送走这帮人，用力的冲着他们挥挥手。
等这艘船离开后，第六感直觉让阿鲁吩咐下去。
“全力开船，尽快到达公海！”
这么多年来，阿鲁最相信他的直觉。
如今他的直觉在告诉他，有危险降临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而且那帮人不能再放在那里，刚才上来检查的几个人都没有带上狗。
货船刚开出去没多久，林瑶就听到有人往她们这里走来。
紧接着，货箱门外的锁头被人解开，俩个穿着防水冲锋衣满脸胡腮的男人站在门外，满脸不耐烦的看向货箱内的众人。
“全部出来换位置！”
被关了一天一夜的众人，忽然见到这么大的阳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或者用手臂挡住前方的光亮。
“别墨迹，不想死都动作快一点！”
林瑶被人拽了一把，她站在最靠近货箱门的位置，从那里跳下去后，其中一名络腮胡的男人就指着前方那条在众多货箱中，分隔出来的小路。
“都往那走，进那个集装箱去。”
林瑶往那方向看了一眼，她没有独自过去，而是转身将那名站在高处不敢跳下来的小朋友抱了下来后。
接着才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穿过几个货箱后她确定后方的人，不能再看到自己后，将怀里抱着的那孩子递给她的家长。
自己走到旁边岔路旁的货箱前，蹲下身躯假装自己在系携带。
几十号人，个个提着行李箱抱着大份额的背包，走在狭隘拥挤的过道中，谁也没有在意林瑶的存在。
所有人一心只想着安全离开这里，成功到达彼岸，没有一个人想反抗想离开。
“这是冷柜啊。”
抱着孩子，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们接下来俩天要待着的地方。
那是一块巨大的冷柜。
“别磨叽快进去，想想你们花了多少钱才走到这里的，再墨迹所有人都回家继续种田吧！”
这句话一出口，后面还在排队的人连忙不满的催促起来。
“前面的快走啊！还没到公海呢！你们磨磨唧唧要是不想上就直接滚到一旁去！”
“动作都快点快点！”
后方的催促，让前方那些正在犹豫的众人一咬牙就爬了上去。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走之前将国内的亲戚朋友同学，能借的能骗到手的钱全骗了。
花了二十万才上的船，而且他们懂什么？
蛇头让他们住在这里，肯定是有蛇头的原因。
站在冷柜前的络腮胡，冷眼数着那些爬上来的数量。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加一个半价小鬼，刚好四十一个人，到齐了关门。”
数清楚所有偷渡客的数量后，蛇头关门前看了一眼蹲在冷柜内冻的赫赫发抖的众人表示，“已经关掉机器，不会再制冷了。”
里面现在只是有着厚厚的冰块，等俩个半小时后出了公海，一切安全就会将他们重新放出来。
所有人听说到公海就安全，而且机器已经被关闭。
各自身上都带着衣服呢。
冷就多穿几件，一群人再坐成一团挤一挤，俩个多小时就熬过去了。
冷柜的大门被关上。
林瑶站在远处的货箱空隙中，望着那边站立的众多船手，悄无声息地往另一端走去。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扇敞开通往内部的门。
门上不知道谁的棒球棒跟褐色的外套正挂在那里。
林瑶将那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戴上棒球帽微微低着头走进了船舱内部。
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很吸音，鞋子踩在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用余光打量过上方的四个角，没有看到监控的痕迹。
很快林瑶就看到了第一个房间，上面写着值班室。
林瑶没有进去，她一路看过去走走到那旋转往下的楼梯前，才看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
数秒后，她将自己关进了洗手间内，将悬挂在一旁的纸巾大量拿出来。
昨天就开始痛的肚子，到今天已经让站在这里的人，只要抬头往洗手台前的镜子里看一眼，就能够看到那里站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女鬼。
林瑶站在洗手间内缓了一会，这才将口袋内的胶带门拿出来，再一次的尝试打开浴室之门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