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嗡嗡作响脑袋的林瑶，很快就感到有人往这里走来。
她松开捂着脑袋的手掌，抬头往前方看去，那蜷缩在墙角处的身影正挪动着步伐走向她。
对方看到她抬头，只犹豫了一秒又缩回了角落处，只不过那双眼睛还无法自拔的盯着林瑶手中提着的草莓。
林瑶低头看向自己还提着的那一篮子草莓，她蹲下身躯试探着将那篮子的草莓，往前推了推，“一起吃？”
楚蕙看看她，再看看那鲜艳欲滴的草莓，最终没有忍住饥饿，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了俩步，伸出去的手掌很快又被她缩了回去。
林瑶愣住，还以为她是怕这个草莓有问题，当即自己拿起来一枚丢入口中。
带着奶油香味的草莓，入口水分充足。
楚蕙低着头，抿着唇用衣角将自己脏兮兮的手掌擦拭了几遍，这才小心翼翼的从篮子最上方拿起一枚草莓，放入口中。
香甜的草莓，抚平了她的恐惧。
“咣当！”
楼下一声关门声传来，坐在林瑶身旁的少女听到那动静，手一抖，干净的草莓落在木头上摔坏了。
“楚蕙那个死丫头人呢？”
噔噔蹬的脚步声往这里而来，林瑶放下没吃完的草莓，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处能藏身的地方。
可这阁楼上，地面到头顶的高度只有一米五高度，除了几床堆积老高的被褥之外，没有门没有其余可以躲藏的地方。
楚蕙就看着这个刚才忽然出现的人，弯着腰身走到不远处的被子跟前，将叠放的被褥往边上推了推，接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塞了进去。
“嘘，不要说话。”林瑶躲藏好自己，不忘提醒前方还坐在那里的少女，“我请你吃草莓，别说我在这里。”
蹲在地上的少女，指着那篮子内剩余的草莓，“全部都给我？”
“嗯，都给你！”林瑶跟她保证。
“好。”
楚蕙将剩余的半篮子草莓拿起，走到她面前，接着当着林瑶的面将那那篮子塞进了被子里。
随后她掀开墙角的一块木板。
在林瑶不解的目光中，将那块翘起的活动木板拿下来，然后坐在那根房梁上纵身一跃。
“咚！”
重物落地声传来，林瑶被她那举动吓的半死。
她快速弓着腰跑到那块木板往下看过去，只见对方已经完好无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好啊！你又爬在上面不写作业！”
阁楼下方，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身影，满身怒火的出现在室内，扬手就给刚站稳的人，几个响亮的耳光。
“你老打她干嘛。”一名扎着长辫子的妇女，端着冒着热气的稀粥走进屋中，路过父女二人时，不满的劝着自己的丈夫，“她现在都是大姑娘了，不能一直动手打她的脸。”
“我就打她的脸！劳资明天还要去学校当着她全班的面打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记住，你知道她今天在外面干了什么丢脸的事情吗？”
“楚蕙，你又干了什么？”
挨了几个耳光的十五岁少女，站在客厅中央一声不吭。
“还能干什么，偷东西呗，偷我同学家丢脸死了。”
一道抱着篮球的身影，迈过门槛走进来，瞥见楚蕙那张被打红的脸，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妈，你赶紧找人把她嫁出去吧，她每个月都偷东西我真的快被她丢脸死了！”
“楚蕙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偷东西会被人剁手的，你要懂事点。”
“管不了她了。”
一家人说什么话的都有，林瑶蹲在上方安静无声的注视着下方的画面，有点无聊。
她将被子里头的草莓拿出来几颗，下方一家四口吃晚餐时，她就在上方吃草莓。
等这家人吃过饭，大人回房间去看电视了 ，留着俩个小的在擦干净的饭桌上写作业。
阁楼上蹲着的林瑶，闲着无聊的趴在上面偷看这对明显是兄妹组合的写作业。
写着写着她就渐渐看出来点东西。
这个叫做楚蕙的女生，每隔几分钟就会放下笔跑出门，过一会又跑回来。
就这样她来回跑了五六次后，每一次客厅那扇木门被推开时，就会发出明显的噪音。
第六次从屋外跑回来的楚蕙，再一次关上门。
隔壁房间正在看电视的男人，已经穿着拖鞋出来，窝火的看着站在门口正在关门的人。
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抬脚就踹了过去。
“你身上长钉子是吧，一晚上作业没写几个字，就听到你开门关门，你要是不想住了就滚出去！滚！滚！滚！”
一连数脚踢出去，林瑶在阁楼上看着这一幕，好奇会不会有人出来拦着人。
事实是没有。
被踢了几脚的楚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句解释跟辩驳都没有的重新坐在那张饭桌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隔着五分钟就跑出去一趟。
这间土建的小民房很寂静，隔壁房间内的枪战片电视剧不时传来动静。
背对着林瑶坐着的那少年，写完自己的作业就将本子一合，接着伸了伸懒腰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写作业的女生。
冷漠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接着走到墙角开关处。
“啪，哒。”
林瑶眼前的世界，黑了一瞬又转变成昏黄。
她往下方看过去。
只见客厅里的灯已经被人关掉，如今亮着的是这间屋子另外一处房间里的灯，只是那灯光只亮了数秒，就因为对方从内关上门的缘故。
客厅内再一次陷入黑暗中。
林瑶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下方那还坐在书桌前的女生，静静的合上自己的书本，一个人走向客厅的一处角落内。
接着对方在黑暗中仰头，望着将近有俩米高的横梁深吸一口气。
“-啪！”
起跳的身躯抱住了上方裸露的房梁。
趴在上面的林瑶差点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发出声音。
楚蕙手脚麻利的踩着平滑的墙壁，灵活的爬上了阁楼。
向南的小窗户外，皎洁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那双明亮的黑眸中。
楚蕙只看了林瑶一眼，就走到那被子前，从里头拿出她之前藏在这里的草莓。
半篮子草莓在月光的照耀下，往林瑶的方向挪过来。
“我不饿。”林瑶用气音回答她，表示自己现在不饿。
她是真的不饿，而且这篮子草莓她一个人躲在这里的时候，也吃了不少。
楚蕙几次递过去，都被拒绝后她知道对方是真的不会再吃这草莓。
一个人端着那小篮子，就着月光边吃边看着窗外清清冷冷的景色。
林瑶不懂她在看什么，也顺着她的视角方向看过去。
外面黑漆漆的，除了能看到天上的月亮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你在看什么？”一无所知的林瑶，在玻璃上用手指画着文字。
楚蕙仔细辨认着她的手指，弄懂了她的意思后指着窗漆黑一片的世界回答她。
“看那里。”
“那里有什么？”
某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间里近视了。
否则她怎么会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到那窗外有什么值得看的风景。
“什么都没有。”咬着草莓，脸上还带着泛红手指印的少女，注视着窗外黑暗的世界，回答林瑶的疑惑。
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虚无，就像是她的人生一样，唯有月亮相伴。
林瑶迷糊了，她现在也睡不着觉，来都来了暂时也不想回去，跟对方并肩坐在一起，靠哈气在那块玻璃上用手指互相交谈。
“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呢？”
之前对方挨打时，林瑶听这一家人的意思是楚蕙已经不是第一次偷窃物品。
而是每一个月，她都在做这种事情。
抱着草莓篮子的楚蕙，注视着玻璃上正在消失的文字，沉默数秒后从自己的口袋内，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林瑶的面前。
林瑶低头，借着那微弱月光看清了对方掌心内拿出来的东西。
薄薄的一片白色，让人折叠成小块放在口袋内不知道捂着有多久。
“你偷这个？”
“我好想，好想当男生啊。”楚蕙握着那片状的白色，哈气在玻璃上对着月光一笔一划认真写道，“你是勾魂使者吗？”
有了新身份的林瑶，视线在那问号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回复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
楚蕙手指按在玻璃上，那张一晚上不管是挨打还是挨骂，都没有反应的脸上扬起了一道绚烂夺目的璀璨笑颜。
“因为我想死过一万次，终于等到你。”
她每天晚上都注视着窗外漆黑一片的世界，不断在脑海内构建一个接着一个的自杀念头。
她一直在想死后是不是真的会有人来接自己？
那个来接自己的人会长什么样子，会很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先打她一顿吗？
楚蕙想象了无数次，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是这样提着草莓出现的。
她低头，打量着怀中还没吃完的草莓，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终于可以离开了吧。
“……”月光下，林瑶凝视着眼前快要碎掉的人。
她不懂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有这样绝望的想法。
林瑶想了想，握住对方的手指在玻璃上哈气写道，“看到我，不代表着会被带走，需要通过审核才行。”
“审核？”出生在乡村，住在乡村里十几年没踏出去一步的楚蕙，满脸写着不解。
“是，一种规矩检查，就跟你学校里每个学期考试，或者大扫除差不多。”
这个解释，楚蕙能够听懂。
她盯着玻璃上的那几个文字，那双一直看着黑暗的眼睛，安静了许久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她在玻璃上询问林瑶，“检查要很久的话，你会一直都出现在我的身边吗？”
打算等对方睡着就回家的林瑶，如今注视着眼前快要碎掉的人，肯定的点头，“嗯，检查没结束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她很想知道对方身上发生的事情。
楚蕙不再说话，她将那篮子还没吃完的草莓放在床头，拿出一旁的被子展开，一床给林瑶，一床给她自己。
给她自己的那一床被子，铺下来的时候她从角落内拿出一份报纸跟一张塑料袋。
接着用报纸包裹着那张塑料袋，铺在木板上，接着才将被子放在上方。
林瑶看不懂这种操作是什么意思。
想要再问下去，又想着已经这么晚了，对方明天早上估计还要上学，等白天再问吧。
她没躺下去，目前情况不明还没弄懂这一家四口中，谁是凶手或者坏人。
林瑶就坐在角落内抱着那床被褥，窝在那里拿出了自己中古的手机。
她记得于欣欣告诉过她，用这个手机也是能联网看小说的。
坐在墙角的人先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遍今日的时间。
小小的屏幕中，很快跳出了此刻的时间。
二月二十二号，是同一天。
身侧的楚蕙已经睡着的，林瑶在手机内找到了自带的小说软件看着。
躺在旁边的女生偶尔会在睡梦中翻身，每次这个时候林瑶就会飞快的将手机屏幕往下按住。
防止自己在看的小说，荼毒未成年少女。
快天亮的时候，林瑶实在没熬住瞌睡，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等她再次清醒睁开眼睛时，身侧躺着的人也已经醒了。
楚蕙正轻手轻脚的将自己的被子折叠好，再将昨天晚上垫在身下的报纸跟塑料袋快速卷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可林瑶还是看到了那张报纸上明显晕染开来的血迹。
楚蕙的裤子也脏了，将报纸跟塑料袋收起来的人，脸上的手指印比昨天晚上还要清晰。
可这一刻比起脸上的痕迹，半跪在阁楼内收拾物品的人，则是更紧张手中的物品被人发现。
“你不是有吗？为什么不用呢？”林瑶指着床头放着的白色片状物品，不解问她。
“我只有那一片……”
那是她在学校时使用的东西，在家里可以用其他的报纸塑料袋来代替。
可在学校内用那些，会被其他女同学嘲笑。
林瑶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挨骂，当时自己问她偷什么时，对方从口袋内掏出来的就是这个。
这种女性必备的物品，对楚蕙而言只能偷取才能活下去。
“你妈妈，不给你零花钱吗？”
将手中报纸用力折叠成小小一团的少女，听闻仰起头来注视着林瑶那张什么都不懂的面孔，轻声的道，“这也是你检查的工作吗？”
“嗯。”
楚蕙不懂但是学着理解对方，她拿着那报纸掀开墙角的木板，跟昨天一样从上面没有任何借助的跳了下去。
双脚落地后，隔壁房间已经起来做早餐的女人，正好将稀饭端进来。
对方瞥见楚蕙从房梁上跳下来，只是眉头皱了皱就接着道，“去叫你哥哥起床。”
楚蕙去那房间叫人起床。
不一会睡眼惺忪的少年被她叫醒，洗了一把脸就过来坐在饭桌前。
一家四口在门外的鸡叫声中吃完早饭，昨晚打过楚蕙的男人饭碗丢下去，就拿着墙角的锄头下地去了。
屋内还剩下三个人，楚蕙喝完稀饭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到妈妈面前，“妈，你给我三块钱。”
“你要钱干嘛？”
“还能干嘛，买零食呗，馋死你得了。”坐在一旁的少年，面露不快的翘着二郎腿，“月月要钱，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我都没有零花钱！”
“我想买那个。”楚蕙没有看自己的哥哥，她低着头在几个人的目光中，羞耻感跟自尊心让她根本说出口。
“怎么又用完了？上次我不是给了你五块钱吗？”
楚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心底想着那五块钱已经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
“钱我给你，但是你下次要跟我保证，不能乱花知道吗？你爸赚钱不容易。”
女人叨叨絮絮的说个不停，最后拿出了五块钱，给了儿子三块钱，给了楚蕙俩块钱。
“别跟你们的爸说，知道吗？”
“谢谢妈！”
拿着三块钱的男生欢呼一声，提提着书包就跑了。
楚蕙握着那俩枚硬币，也跟着拿上自己的书包走出家门。
从家门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穿过小路再经过一条河就是她跟哥哥的校门。
在校门处的商店内，楚蕙看到自己的哥哥正站在那里挑选着零食，她从小商店门口经过。
用余光看向那装着玻璃的柜面，里头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学生用品还有各式各样的零食小吃。
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内，摆放着她最想要的东西，那上面最便宜的标价一包十个，价值三块钱。
是她每个月想尽办法也无法得到，哪怕被打也只能用尽办法得到一片的物品。
也是它，让楚蕙万分厌恶自己女性的身体。
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当女生！
住在阁楼上的林瑶，趁着楚蕙去上学这里没有人，她在阁楼轻手轻脚的展开自己的胶带门，试着回去一趟，结果不管那胶带门被她开合几次。
人还在阁楼上，根本无法离开。
无法离开的人，只好将胶带门重新收起，等房间里的人全部离开后，林瑶悄悄从阁楼上学着楚蕙的动作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