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乔顶着那件几斤重的凤冠忙活了一日, 实在熬不住,不等孟如川回来,便吩咐嬷嬷和丫鬟将之卸下, 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解乏, 坐在床榻等孟如川。
隐约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她探头一瞧, 对上琉璃窗外的一双眼神,孟如川一讪, 立即折进来。
过去神采奕奕的男人,忽然间一步三迟疑, 显得十分紧张, 程亦乔原还忐忑, 瞧他这模样,反而不忐忑了。
“吃多酒了?”
“没有,没有!”孟如川连忙摇头, 立在五步远的位置,轻轻瞟了她一眼, 见媳妇儿穿着殷红的寝衣, 模样儿艳丽, 眼神儿活泛地在他身上逡巡,俊脸就绷得通红。
“离我那么远作甚!”程亦乔斥他道。
孟如川深咽了下嗓,快步挪了过来, 端着身子在她身侧坐下,随后目视前方不敢动了。
程亦乔看着害羞的少年,抿唇笑了笑,闻到他身上还有酒气,便推了推他的肩, “去洗洗...”
嗓音前所未有的轻柔。
这是孟如川第一回 听见程亦乔用这么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眼神顿时发直,身子要飘了似的。
他起身往浴室去,满脑子程亦乔方才的模样和腔调,糊里糊涂将一桶水往身上冲了几下,擦身子时又担心洗得不够干净,将嬷嬷给程亦乔准备的一桶水也给洗了,愣是闻了闻身上的气息,确认只剩皂角香,方磨磨蹭蹭回到洞房。
此时的喜房,铜灯上的灯火均被吹灭,只剩下拔步床外的一对喜烛,喜烛实在是又高又长,灯芒将满室的红艳给撑开,连着那蜡泪也显得温柔可爱。
大红鸳鸯帘帐已搁下,程亦乔上了塌。
孟如川轻轻吁着气,慢慢掀开帘帐,朦胧的光线下,看清程亦乔背对他躺在里侧,孟如川立即上榻,坐着望她一眼,“乔乔....”
嗓音也跟着发软。
听得程亦乔心里热浪翻腾,她故作镇定嗯了一声平躺过来,孟如川掀了掀被褥跟着躺了进去,两个人之间离着一段距离。
还未到中秋,称不上凉,拔步床内交错着少年紧张的呼吸,反而显热。
孟如川见她未动,也不说话,便主动往她身侧挨了过去,结实的胳膊便碰到女孩子温软的肩骨,孟如川脸一红。
胳膊挨胳膊,孟如川能感觉到程亦乔的手就在身侧,手指忍不住一探,这一下指尖戳到程亦乔的柔荑,听得程亦乔哎哟一声,孟如川慌了,立即翻过身,
“弄疼你了?”
你都没弄,哪里就疼了。
程亦乔哭笑不得,摇头道,“没有...”
她害羞地垂下眸。
孟如川这会儿身子朝她的方向侧着,将她的羞态瞧得清清楚楚,人家姑娘家这会儿才羞呢,他慌什么,于是他鼓起勇气,大胆地覆了过来,到底年轻没有经验,不知要如何着手,看着纤细的姑娘,如同看着一精美的瓷器,想碰不敢碰。
程亦乔从他覆过来,就不敢看他,能感觉到他悬在她身上未动,轻轻抬眼,正对上他漆黑的目光。
少年的眼神是不带遮掩的,眼底涌动着勃勃的欲望和初次狩猎的忐忑。
程亦乔毕竟要老练一些,轻轻屈起腿,“别干看着了...”
又是一阵轻柔的催促,跟火似的点燃了孟如川的血液。
他呼吸显见粗了几分,视线从她面颊落在她雪白的下颚甚至脖颈,系带被抽开,眼前是一片毫无遮挡的美好,孟如川下意识闭了闭眼,双手从下磕磕碰碰试图去搂抱她。
孟如川开始亲她,毫无章法,极其紧张,汗都出了一身,却还在她脸颊脖颈处游离。
明明都碰到了,太软了,他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还是放不开手脚。
程亦乔深吸一口气,看着笨手笨脚的年轻夫君,轻斥道,“想摸就摸。”
乔乔都下令了,还有什么好犹疑的。
孟如川果断覆上去,少年虽没有经验,那指腹却因自小习武覆满了积年的老茧,能要程亦乔的命,她忍不住双手圈住他脖颈,一步一步引导他。
“是这吗?”他哑着喉咙问,
程亦乔也没数,慢慢地好像对了,她便点头。
孟如川心虽是软的,身子却如锐利的刀锋,有他的可怕之处,没有轻重,险些疼死程亦乔,第一次自然是没有尝到滋味就结束了,程亦乔疼得受不住,以为是他怕自己疼而打住,孟如川初尝快乐,才明白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又见程亦乔疼得哭,手忙脚乱去哄她。
“对不起,乔乔,我伤了你是不是?”
程亦乔忍痛点头。
唤来乳娘,伺候她去清洗,孟如川也去隔壁一间浴室淋过身子,等到再次回到拔步床,床上已焕然一新。
程亦乔靠着引枕躺着,脸色好看了些。
孟如川躺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沮丧道,“对不起乔乔,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慢慢来,下次一定不会伤到你。”
程亦乔已缓过来,看着他笑,“无碍的,第一回 都这样。”
过去想抱他不敢,如今成了亲可以正大光明抱,程亦乔埋在他怀里,搂紧了他结实的肩膀,孟如川正值血气方刚,被她这一抱就受不住了,只是想起程亦乔方才的反应,只能生生忍住。
程亦乔搂了一会儿察觉到,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因着她疼让他半途而废,程亦乔心里愧疚,咬牙道,
“要不,咱们继续?”
少年炙热的眼神扫下来,带着渴望,“可以吗?”
程亦乔颔首。
得到妻子准许,孟如川就毫无顾虑了,男人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二回 他便顺利多了,只是顺利归顺利,方才信誓旦旦要温柔的男人,很快就管不住自己。
程亦乔差点没疼死,忍不住叫停,可惜少年正在挥斥方遒的时候,压根停不下来,到最后程亦乔滋味是尝到了,却也去了半条命。
到底心疼自己夫君,次日敬茶,孟夫人问她好歹,程亦乔腼腆道一切都好。
孟如川却如同打开了新天地,午膳后陪着程亦乔午歇时,又蠢蠢欲动了,程亦乔气得一脚将他踢开,白日能忍,晚间实在忍不了,程亦乔想着总得锻炼他,给他积累经验,于是又顺了他一回,可惜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朝回门,程亦乔带着夫君回了程家。
防着两头奔波动了胎气,程亦安这一日还住在程家,回门宴自然办得热热闹闹的,看得出来孟如川意气风发,对着程亦乔也是格外体贴,程家人对他很满意。
程亦彦招呼二妹婿在前院吃酒宴客,程亦乔自然跟着姐妹到了老祖宗院子里,使开外人,老祖宗只留她们姐妹说话,一开
口就问姑爷如何。
程亦乔虽大大咧咧,却也懂得轻重,当着祖母的面,没有道出实情,只道一切很满意。
程亦歆自己着过道,不放心妹妹,悄悄将她拉到一旁,“房事无碍吧?”
程亦乔苦笑着回,“无碍的,就是有些莽撞。”
程亦歆放心了,“二妹夫年轻,又是火热的时候,莽撞些是常理。”
“是吗?”
“是。”
程亦乔心想,长姐有经验,她说是,那定是没错。
回过眸,她看到正在胡吃海喝的三妹妹,想起同为武将出身的陆栩生....
午膳过后,程亦乔伴着程亦安,送她回颐宁苑,进了屋,屏退下人,便问她,
“三妹妹,我问你一桩事,男人初次是不是都很莽撞?”
别看程亦乔和程亦歆姐妹多年,本该更为亲昵,可事实是,程亦乔和程亦歆遇到了隐秘之事都爱跟程亦安聊,程亦安性子好善于倾听。
程亦安于是将姐姐拉到身旁,低声问,“怎么?是不是二姐夫毛手毛脚伤了你了?”
程亦乔捂着小腹蹙着眉,“可不是?每每弄一回,都能疼死我。”
程亦安顿时急了,“这可怎么成,你得让他慢慢来...”
程亦乔见程亦安反应这么大,忍不住好奇,“你家将军...难道不这样吗?”
在程亦乔的潜意识里,陆栩生和孟如川均是习武之人,成婚时铁定也是毛毛躁躁,下手没个轻重。
程亦安沉默地看着她。
陆栩生两世为人,岂是孟如川可比?
那可是积年的老吏了,头回就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恨不得只要他一个。
程亦乔见她不吭声,顿时哭出来,
“可恨的孟如川!”
程亦安无奈,轻轻覆在她耳边嘱咐几句,
程亦乔狐疑地盯着她,“可以吗?那我试试吧。”
“慢慢来,熟能生巧。”
程亦乔回门过后,程亦安便打算回去,程明昱以天气不佳为由,挽留她,到了初十这一日,天气放晴,留不住了,只得着人收拾行装送她回去,程亦安这要走,翠姐儿便闹,前几日刚走了一个姨妈,如今三姨妈也要走,孩子不干,抱着程亦安的胳膊哭哭啼啼。
程亦安快心疼坏了,与程亦歆商量,“正好我家二爷也不在府上,不如长姐带着孩子去我府上住一阵吧。”
程亦歆失笑,“住就算了,”
“这样,我们送小姨回去好吗?”程亦歆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翠姐儿笑着点头。
程亦歆拿过帕子给她擤了一把鼻涕,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带着出门。
从程家堡去陆府,要过正阳门前的前朝市,行至岔路口,程亦歆便跟程亦安告别,
“我带孩子去街市上逛一逛。”
给她买些新鲜的玩具,回去她就不闹了。
母女俩往南面拐,进入棋盘街,这里有一间硕大的店面,专卖笔墨纸砚,当年贺青云极爱丹青,程亦歆便开了一间这样的铺面,今日正好出门来查一查账簿,便吩咐乳娘并几个丫鬟和侍卫,带着孩子去街上买零嘴玩具,自己在铺子里忙活。
程亦歆打小跟着祖母学管账,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堪堪翻了几页便寻出几处不对,掌柜的被她斥得面红耳赤,又将底账寻出来给程亦歆核对。
忙了大约半个时辰,程亦歆揉了揉酸胀的脖颈,起身打算去寻孩子,赫然发现店前廊庑立着一人。
来人一身绯红官袍,气质沉稳内敛,眉目清朗,比起贺青云的柔和,多了几分棱角,兴许是常年查案的缘故,那双眼看人时带着锐利。
程亦歆虽不认识他,却猜到他的身份。
立在厅内朝他稍稍欠身。
裴季跨过门槛,朝她郑重一揖,
“裴某不请自来,望姑娘海涵。”
程亦歆沉默了一会儿,往店面内的雅间一比,
“大人请进。”
裴家三番五次遣人来说亲,她已明确拒绝,裴季今日出现大概是要问个究竟,索性与他分说明白。
雅间成南北向,并不大,当中一条黄花梨的长案,两侧均有箱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砚台,平日供客人入雅间挑选。
程亦歆吩咐一婆子上了茶,让她掩门出去了。
二人隔案对坐,程亦歆主动给他斟茶,推向他跟前,笑道,
“还不到下衙的时辰,裴大人怎么得空出门?”
裴季见她认出自己的身份,也不意外,他素闻程亦歆聪慧大方,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他接过茶,握在掌心没动,定声回,“不瞒程姑娘,在下本在核对文书,听府上来报姑娘出了门,便来求见,”为免程亦歆觉得他唐突,他解释道,
“实在是贵府拒婚拒得很干脆,裴某不忍放弃,遂决定亲自见姑娘一面,可惜姑娘深居简出,一直不得机会,直到今日方得了消息,踵迹于此。”
裴季很实诚,没有与她遮遮掩掩。
像他们这个年纪,都成过婚,也不愿浪费时间去试探,均选择言简意赅,单刀直入。
程亦歆直言道,“贵府青睐,是我之荣幸,可惜我另有打算,与裴大人怕是无缘了。”
裴季修长手指转动茶柄,蹙眉道,“什么打算?”
程亦歆失笑,先啜了一口茶,“裴大人,我实话实说,我与贺青云打小相识,最后落到和离的结局,我心里很是感伤,对着世上的男人也跟着生了几分心灰意冷,我爹爹的意思,也不愿我委屈自己,我想着,若遇见合适的便成婚,遇不着便罢,”
“我还有个孩子,是万不能委屈她的,带着她改嫁名门,难保她被人瞧不起,觉着我这个做娘的弃了她,故而,我打算招个女婿,伴着我过日子,就近住在程府边上,两厢便宜。”
裴季一听“招婿”二字,唇角直抽了几下。
他将茶盏搁在嘴边饮了两口,好半晌没有说话。
程亦歆见他沉吟不语,满脸歉意道,
“所以辜负了裴大人一番心意,请您见谅,您是裴家宗子,出身好,能耐强,年纪轻轻位居三品侍郎之位,想寻个品貌双全的新妇,再容易不过。”
裴季搁下茶盏,苦笑道,“我上一门婚事乃自幼订婚,她家远在扬州,我与她婚前只见过几面,其实也不大相识,原本早就要完婚,她那边一推再推,又逢新丧,直到我二十一方将她接过门,可惜成婚后....”说到这里,裴季面露艰涩,没有说下去,一言概之,
“我们性情不大合得来,熬了一年多便和离了,不满姑娘,自我和离至今三年多,说亲做媒的比比皆是,我却一直没遇上合眼缘的,直到听闻你和离,”
裴季想起那日傍晚,消息传到裴家,他父亲,母亲和他交换几个眼神,一家人的念头忽然就撞在一处了,
“我是宗子,宗妇人选马虎不得,我父亲和母亲对程家对你,均十分向往,听问你蕙质兰心,能干大方,又是程大人的嫡长女,没有比你更好的,故而定了求娶的心思。”
说到这里,裴季还十分遗憾,再次问她,“就非得招婿嘛?我们裴家是大家族,改嫁过来的也不是没有,孩子均当自己的养,我听闻令千金也不到四岁,年纪还小,几年功夫便好了。”
不是自己父亲终究是不一样的。
程亦歆摇头道,“这事瞒不住的,等大了,她迟早知道真相,便会觉得寄人篱下,我打算让她一直住在程家,有我哥哥的孩子作伴,也不会觉得孤单,我那栋别苑就在程家附近,即便我成了婚,我两头来往也很方便。”
裴家与程家一东一西,隔着一个皇城,若是真要嫁给裴季,孩子必定得带过去,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裴季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喝茶。
程亦歆静静打量他,不得不说,这一见面,对着这个人印象是不错的,比张为新稳重,比贺青云更有能耐和担当,就气质而言,他与爹爹也最为相像,若最开始遇到裴
季,大约是个极好的联姻对象。
程亦歆也惋惜地笑了笑。
裴季也在惋惜。
早些年方家那边一再推迟婚期,裴季便知那位未婚妻不愿嫁他,那时便起过退婚的念头,可惜父亲与祖母以祖父临终遗言为由,阻止他退婚。
那一次他便动过娶程亦歆的心思。
他想娶最好的妻子,程亦歆是程明昱嫡长女,京城最负盛名的姑娘,嫁给他做宗妇最为合适。
偏偏他这边定了婚,程亦歆也有自己的青梅竹马。
如今机会到了眼前,又要生生错过。
已然开诚布公说明白了,裴季本该离开,可他鬼使神差不想走。
程亦歆见他不走,也不好多催,又给他斟了一杯茶,见他愁绪难解,忽然好奇问,
“恕我冒昧问一句,您跟先头的夫人,为何和离?”
裴季闻言漆黑的眸扫了她一眼,旋即苦笑,
“她有心上人,嫁给我是不情不愿。”
难怪。
程亦歆吃了一惊,不然以裴季的品貌,能拒绝他的女人不多。
“所以,她主动跟您提了和离?”
裴季摇头,“和离是我提的。”
程亦歆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对上程亦歆疑惑的神色,裴季直言不讳道,
“我们成婚一年半,始终不曾圆房。”裴季说到这里,眼底苦涩难当,“她不给碰。”
程亦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