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哪怕程家眼下是刀山火海, 她也要去瞧一瞧。
看看她的小安安。
夏芙垂眸思索良久,轻轻点头。
得到夏芙准确答复后,程明昱出来邀请陆栩生和程亦安去程府用晚膳。
陆栩生想都没想拒绝,
“此去程家路途稍远, 我担心安安不大适应, 过几日不是二姨姐大婚么, 届时再去程家不迟。”
既然画像拿不到,陆栩生就不去碰这个软钉子。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夫妻两个温存温存不好,去程家凑热闹作甚。
这个女婿的脾气素来是有棱有角, 程明昱不惜得说他, 看向程亦安。
程亦安也想瞧瞧小时候的画像, 只是也看出爹爹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不去打搅了,“等过几日去吧。”
程亦乔八月初六大婚, 她总要提前回程家住上两日。
程明昱也就不勉强。
程亦安如今身份贵重,今日即便不办宴席, 来送贺礼的铁定不少, 没准连皇宫里也有赏赐下来, 夫妻二人不敢久留,休整片刻,便回了府。
果不其然, 回到陆府,皇后和太子妃均有赏赐下来,还念着她怀了身子不叫她去谢恩,程亦安便朝皇宫方向磕了头。
陆栩生重重封赏给宣旨太监,首领太监喜笑颜开离开了。
夫妻俩回到宁济堂, 李嬷嬷和如蕙正在西厢房整理贺礼,程亦安路过时,见贺礼快摆了一屋子,十分头疼,
“可都记录在簿了?”
如蕙出来回道,“登记了一半,还有一半呢,少奶奶要不要瞧一瞧?”
程亦安摇摇头,怀孕的女人身子容易疲惫,程亦安出门一趟显见乏了,与陆栩生先回了正屋,夫妻俩收拾收拾便往榻上躺着去了,程亦安昨晚没睡好,只管转过身往陆栩生怀里钻,陆栩生是打四川回得京城,沿途马都跑坏了两匹,这会儿也急需补觉。
两人依偎在一处。
“画像的事你就别生气了,人都在你身边,要画像作甚?”
陆栩生这个人别的脾气好说,就是占有欲极强,“我迟早弄回来。”
程亦安怕他跟爹爹打起来,“那你干脆自己画吧。”
陆栩生也想啊,“我那画工怕对不住你这长相...”
程亦安被他逗乐了,轻轻推了推他胸膛,就是这一推,如柳条拂过心尖,滋生几分痒意,陆栩生素得太久,忍不住捧着她的面颊含吻过去,将她柔软的身子也勒向自己,也真是怪了,一段时日未碰,便足足大了一圈,粗粝的指腹不经意划过,一阵酥麻窜至心口,程亦安忽然悸动了一下,慌忙打住。
她想起怀孕后,程家来了一位老嬷嬷,事无巨细交代她注意事宜,其中一条便是头三月万万不能同房,不仅不能同房,有些地儿决不能碰,碰了容易伤害孩子。
而今日二人显然越了界。
陆栩生满脸歉意地看着她,慢慢平复呼吸,“你睡,我不再碰你。”
两个人并排躺下来。
躺了一会儿,程亦安忽然委屈看着他,“可是我想你抱我。”
陆栩生犹豫道,“我怕你睡不好。”
程亦安道,“前世你除了做那种事,从未抱过我,我怀那个孩子时,多么盼望你能陪陪我。”
那个时候面对陆栩生那张冷峻的脸,她也不敢吱声。
如今不怕他了,也敢将自己的心思宣之于口。
陆栩生心里酸得一塌糊涂,立即凑过来,将她往怀里搂紧,让她枕着自己胳膊睡。
程亦安靠着他还不满意,“手环过来。”
陆栩生这下是真的为难了,“祖宗,你真的不是报复我?”
依言将手臂轻轻环过去,想搁在她腰间,又担心压着她小腹,往上必定要挨着那软糯的胸脯,往下更不能...以至于一只胳膊无处安放。
程亦安可不管他的死活,七手八脚缠上他,寻到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耳畔是她均匀的呼吸,胸前的柔软时不时往他胸膛剐蹭,除了小腹没挨着他,全身几乎都贴过来,陆栩生无奈地笑了笑,这算什么。
甜蜜的负担吧。
维持僵硬的姿势睡了半个时辰,陆栩生便醒了,睁开眼身侧程亦安早已松开他滚去一旁,陆栩生替她将被褥掖好,起身下了塌,来到明间,却见如兰对着桌上一个盒子出神,
“这是什么?”
如兰指着那盒子道,
“二爷,这是方才明嫂子送来的,说是门房收进来的贺礼,并无署名,不知是何人所赠,奴婢们不敢乱拆,打算拿给二奶奶瞧。”
陆栩生淡淡点头,吩咐如兰去沏茶,便在桌旁落座,目光落在那锦盒之上忽然觉得奇怪,一旁人家送贺礼生怕对方不知道是自己,名帖不仅写得明明白白,还要用绸带绑紧以防遗失,此件是掉了还是刻意不署名?
什么情形下送贺礼不署名,那必是不愿被对方知晓。
如此,这份贺礼极是蹊跷。
陆栩生果断将之打开,第一眼就被里面精致的瓷画给吸引住,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锦盒,一尺长,半尺宽,底下用红绸棉丝垫了厚厚一层,当中搁着一对五彩瓷杯,瓷杯上描绘着一对粉娃娃,娃娃形态逼真,娇憨无比。
这对瓷杯胎薄脂粉细腻,釉下青花,釉上五彩,有争奇斗艳的风采,陆栩生毕竟是贵公子出身,识货,辩出这玩意儿工艺十分不俗,就算不是前朝官窑的真品,那也称得上精品了。
那就奇怪了,这是何人所赠。
恰当这时,如兰沏了一壶茶进来,一眼瞧见这对瓷杯,惊讶了一下,
陆栩生见她神色有异问道,“你见过?”
如兰摇头,“没见过,不过咱们奶奶少时捏过类似的陶瓷。”
陆栩生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面露沉光,“一模一样的瓷画?”
如兰挠挠头想道,“好像是,好像是一个什么人的作品,我们姑娘喜欢,仿制来着...”
不消说,这份贺礼是何人所赠,陆栩生已心知肚明。
将锦盒合上,操在怀里二话不说出了门。
立了秋,天色便暗得快,酉时末,原先湛蓝的天际只剩一层青蒙蒙的光色,陆栩生在巷子里的锦棚处点了几名暗卫,一行人打马往程家堡的方向使去。
陆栩生没有来过范家,但暗卫知晓,抵达程家与范府附近一条暗巷时,暗卫探身掠去范府,发觉范玉林在书房作画,射了一只短矢在人家窗棂处,只写着简短二字,“一叙”。那范玉林便茫然从角门绕了出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个子修长却清瘦,那身白衫罩在身上很有飘逸的气度,那张脸虽与岳父不能比,在坊间也称得上一句面如冠玉。
前世程亦安就是被这厮给迷得七荤八素跟着跑了?
没错,范玉林一直是陆栩生的心结。
他知道范玉林不配,但他就是不喜欢范玉林。
连带不喜任何长得面如冠玉一袭白衫的男人。
在陆栩生这里,通通称之为没用的小白脸。
范玉林发现陆栩生,显见吃了一惊,目光再落至他怀里的锦盒,又是一暗。
说来也奇怪,他们二人熟知彼此的存在,却还是第一次会面。
双方足足对视几十弹指功夫,范玉林从最先的惊慌变得坦然,陆栩生眸若深海,神情也变得平静。
可心里均憋着一股气,看对方不爽。
最终还是范玉林先开口,
“陆大人怎么得空来敝宅?”
陆栩生将怀里的锦盒往掌心掂了掂,“这是你送的吧?”
范玉林见他一个手指尖便抵住了那锦盒,脸色一变,“是又如何?”他眼光发紧,害怕陆栩生下一瞬便要砸了。
陆栩生看出他的在意,轻轻一哼,“还不死心?”
范玉林闭着眼叹了一声
,“非不死心,不过是想圆她一个夙愿罢了。”
陆栩生心里微微起了波澜,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也犯不着你来插一手,范玉林,真正在意一个人,不是在她成婚后时不时骚扰,这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范玉林讽刺地盯着他,“我不曾署名,若非你插一手,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是想送一份她曾经很喜欢的贺礼给她罢了。”
陆栩生真要被他的胡搅蛮缠给气疯了,“你不署名,她就猜不到是你?”
范玉林一愣,问他道,“她猜到了?”
陆栩生气笑,“你这点把戏还不配闹到她跟前。”
范玉林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陆栩生,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就说这是你赠的,你买的,我只希望你把这份贺礼送到她跟前,图她一个开心。”
陆栩生试探道,“你确定她看到会开心?没准她一眼看出是你送的,恶心地想摔了呢!”
“不会的...”范玉林神色陷入怔惘,喃喃道,“不会的,这是她十三岁那一年最想要的礼物....”
程家族学课程多种多样,有经史子集,弹琴作画这样的大课,也有插花茶艺及陶瓷这样的小课,想是程明昱发现程亦安喜欢捏陶人,有一回,他将大晋最负盛名的陶艺大师陶成鑫先生请了来。
课间,陶成鑫教姑娘们捏陶瓷,也讲授了古往今来一些制瓷大家的作品,其中一人程亦安格外推崇,那就是一位唤做“象山”的先生,这位先生将绘画孕于陶艺中,他制作的陶瓷色彩妍丽细腻,人物栩栩如生,画风温柔。
可惜这位象山先生几无传世作品,仅有的几件也存于皇宫。
哪怕是程家,也不曾得一件,为何?
这位象山先生实则是末代帝王,他不事朝政,一心钻研陶艺,且精益求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制陶瓷若有一丁点儿不满意,立即砸了重来。
以至于他死后,真正留存下来的作品仅仅有五,而这五件全部存于皇宫。
不仅不曾流出,且不曾面世。
后来还是陶成鑫的祖师爷,给当时的皇帝进贡时,提出要目睹其风采,当场将那瓷画给临摹下来,带回去仿造,这五件作品画了五个形态不一的瓷娃娃,无论后世如何仿造,无一人能得象山先生之风采,要么画风不够逼真细腻,要么胎不够薄不够均匀,总之那一套瓷娃娃茶盏便成孤品,绝品,极品了。
陶成鑫将瓷画画下来,程亦安临摹了一份,从此开始在屋子里学捏陶瓷。
十三岁那一年程亦安许愿,这辈子要捏做一套五彩瓷娃娃的茶杯,可惜她一直没成功。
如今范玉林做到了。
虽没有五个,却做成了两个。
“我从那时起,便开始学陶艺,陆栩生,你可知我手磨破了多少皮,被烫过多少水泡?我为此去过宜兴,专门学这门功夫,我失败了无数次,终于费尽心血,做成这么一对,哪怕讨她个笑容也成啊。”
范玉林这时,一步一步逼近陆栩生,眼眶甚至含了泪,
“陆栩生,你不过是奉圣命娶她,你并非心悦于她,你甚至不曾好好了解她,我范玉林这辈子与她是无缘了,我只希望你善待她。”
“这份寿礼是我能给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请你给她,如若你在意,那请你告诉她,是你从宜兴陶先生的一位弟子手中买来的,她不会想到是我。”
听听,多么情深意重。
陆栩生看着一步一步逼到眼前的范玉林,有一种漫天霜雪砸在脸上的痛感,他终于明白为何前世程亦安最终会嫁范玉林,面对一个花费数年功夫只为做一对陶瓷的男人,是个女人都容易动心。
他笑了,这一笑有一种冰冷的锐利,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费心功夫讨她一点欢心,圆她一个心愿很了不起?”
范玉林抿着唇没吭声。
陆栩生负手慢慢将那只锦盒往前一托,几乎送到范玉林眼前,
“又如何?”
他说,“你知道什么是男人吗?”
“男人就是要建功立业,要撑起一个家,让女人做她想做的事,捏陶瓷也好,画画也罢,随心所欲,要做女人的保护伞。”
“而不是,浪费数年心血做一件看起来很了不起实则无用的事,以来讨一个高门贵女的欢心,哄她下嫁,为你延绵子嗣,操持家业,给你遮风挡雨,范玉林,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为自己寻一把保护伞罢了!”
“我要是你,利用这五年的光阴让自己出人头地,有能力去娶回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不是在这里无病呻吟,自我感动。”
范玉林脸色一白。
陆栩生手忽然一扔,那个锦盒就这么从范玉林眼前掠过,砸在对面巷壁,应着一声清脆的裂声,滚落在地。
范玉林双目睁得发骇,心痛,移至陆栩生身上已是怒发冲冠,
“陆栩生,你可知你毁了什么?你可知我五年如一日,为的就是这对瓷杯!”
“就因为是我做的,就因为你那点子男人的占有欲,你就让安安失去一件极为难得的宝贝,你若真心为了她好,若真心爱慕她,就该给她想要的,而不是为了点醋意斤斤计较!”
“看来,在你心里,你自己的占有欲比她这个人重要多了,如此,你不配做她的男人!”
“呵!”
陆栩生真的很佩服范玉林的嘴皮子劲,都差点被他给绕进去了。
合着做程亦安的男人,就得大度,不事声张。
“你有病吧。”陆栩生一拳砸在他面门。
重生第一晚,程亦安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如果陆栩生没记错,该是给范玉林的,今日他要还回来。
陆栩生那是什么功夫,这一拳携着前世今生的恩怨,可是结结实实正中范玉林的鼻梁,那俊挺的鼻梁一下就被他打歪了,鲜血直从鼻孔喷出来,陆栩生侧身避开,他没饶过范玉林,抬手往前拎住他胸襟,将他整个人给拎起,锐利的目光俯视过来,
“合着我得在陆家安置一个小院,将你送进去日日弹琴作画,才不算斤斤计较,才配做她的男人,是吗?”
范玉林险些被他砸晕,鼻梁碎裂的剧痛袭来,让他眼冒金星,甚至都顾不上听清陆栩生的嘲讽,不过他这个人实在是有急智,他咧着嘴吐出一口鲜血,冷笑盯着陆栩生,
“你嫉妒是吧?你嫉妒我与安安相识多年,嫉妒我比你更了解她的过往喜好,嫉妒我比你更讨她欢喜!”
陆栩生不得不承认,这一句句话戳在他心窝里,戳得他肺管子都在冒火。
一想到前世程亦安跟他过了五年,陆栩生现在当场掐死他的心都有。
脚已经抬起来了,准备踹去范玉林的心窝,陆栩生忽然停住。
他看着面前这个令他含恨两世的男人,忽然想,他为什么这么恨范玉林,恨到压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这一刻他忽然醒悟了。
与其说他恨范玉林,不如说他恨自己,恨前世的自己过于骄傲,永不低头,害他错过程亦安,害他公然放手让她改嫁别的男人,害他在无数个边关的暗夜,意识到懊悔的时候木已成舟回不了头。
八月的第一场凉风就这么从暗夜里滚过来,陆栩生冷静下来,松开他,忽然牵起唇角朝他一笑,
“我不是嫉妒你。”
他狭目低垂,眸色清澈,“我该谢谢你,用五年的光阴来告诉我,她喜欢什么。”
范玉林一怔,脸上的血色忽然褪得干净。
“而往后,我有一生的时光来陪她做....她想做的事。”陆栩生掸了掸衣襟的灰,最后看了一眼范玉林,转身离开。
范玉林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掏干,他无力地凄厉地笑了笑,捂着嘴呜咽出声。
陆栩生听到那一声呜咽,并未回头,飞身上马往陆府疾驰而去,心情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
他从不知道程亦安喜欢捏陶人,他有范玉林无法企及的高度,却不得不承认,范玉林在某些方面做得比他细致,比他更讨女人欢心
。
程亦安喜欢象山大师的作品。
仿制的算什么?
他要给她最好的!
陆栩生目光看向巍峨肃穆的皇宫。
已经到了宫门落钥的时辰,这个时候陆国公叩动宫门定有要事,宫门校尉不敢耽搁,立即报去奉天殿,很快司礼监来人说是让开门。
陆栩生跟着小公公抵达御书房。
皇帝正在看折子,自成立内阁后,皇帝每日显见轻松不少,例行公务内阁与司礼监商议便可处置,重大朝务也有条目拟来,他过目裁度便可。
见陆栩生一脸低迷进来,皇帝皱了眉,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陆栩生少时被称为京城小霸王,没有人敢惹他,四岁时能打人家十岁的男孩子,他从不服输,也没认过输。
今日这般消沉,实属罕见。
陆栩生耷拉着脸在皇帝御案旁坐下,
“陛下,我今个儿又被人比下去了。”
皇帝一愣,“什么比下去了?谁能把你比下去?”
陆栩生苦笑道,“今日是我媳妇生辰。”
“这朕知道,朕不是嘱咐皇后给了赏赐么?”
“对,但那不够。”
皇帝老脸一黑,“什么意思?”
陆栩生叹道,“今日我岳丈岳母给我媳妇过生辰,那程明昱,您知道吗,他竟然给我媳妇作了一幅画像。”
“一幅画像便罢,原来他每年均有给我媳妇画一幅画像,足足十八幅啊,偏还不叫我看,给我馋的哟。”
皇帝真是有些服他们这对翁婿,成日里折腾些什么事,若非程明昱和陆栩生活计干得漂亮,他真的要怀疑程亦安是“红颜祸水”,
“你们俩能有点出息吗?”
“那是她爹,咱就不争了行吗?”
不过程明昱这份心意委实容易撼动女儿。
“所以,你又被比下去了?”
陆栩生痛心疾首,“这还没完。”
“还有什么?”
“范玉林,此人陛下可知晓?”
皇帝隐约记得前段时日有人传范玉林爱慕崔林,“就是那个断袖?”
陆栩生摇头,“非也,这个范玉林住在程家隔壁,觊觎安安多年,今日安安过寿,他竟然仿象山先生的作品,亲自制了一对陶瓷给安安,还言之凿凿让臣大度一些,帮他转交给安安,您看看臣的脸往哪儿搁?”
好了,皇帝明白来意了,立即错开视线,开始看折子,
“行了,时辰不早了,朕还有要务,你回去陪你媳妇,什么贺礼都比不上陪伴,你常年在外征战,一日陪伴胜过十幅画。”
陆栩生见皇帝不接茬,伸手将那叠折子往自己怀里一兜,“陛下,您不能不管,您不能看着我被人踩在脚下,再这么下去,我那媳妇要揣着我的娃回程家了。”
皇帝试图把折子夺回来,“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要的那玩意早没了。”
“您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皇帝一哽,狠狠敲了一记陆栩生的脑门,
“你不就是盯上了朕的宝贝吗?”
“嘿,陛下猜对了!”
陆栩生陪着笑脸道,“陛下,今日我媳妇生辰,我可是一件贺礼都没准备,陛下必须帮我!”
“不是还有五个吗?我只要一个!”
“您将最不喜欢的一个挑给我便是!”
“朕哪个都喜欢!”
君臣二人拉拉扯扯,皇帝最后实在耗不过他,气得吩咐司礼监掌印,
“刘喜,你亲自去朕的库房,将象山那五个瓷杯拿来。”
随后指着陆栩生,“一个,朕就给你一个,你得当作传家宝珍藏,明白吗?”
陆栩生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不多时,刘喜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锦盒过来,这玩意儿实在太过宝贝,以至于刘喜连放都呵着一口气,
皇帝轻轻打开,明黄的绸缎下,一片极致的色彩撞入眼帘,这是五个形状不一却大小一致的茶盏,有的碗口状如莲花,有的形若星斗,茶盏上的瓷画色彩十分明丽艳亮,五个瓷娃娃,完全不一样的神态,却是一样地直击人心。
就连一贯不在这种事上费心的陆栩生也叹为观止。
皇帝看着心腹爱将,痛心疾首道,
“朕挑一个给你,就一个,多的没有。”
“那不行!”陆栩生慢腾腾将盒子盖上,把锦盒往怀里一兜,
“陛下,请您想一想,五个瓷娃娃是一家,您舍得让它们分开?”
“不是,方才不是说好只给一个么?陆栩生,你出尔反尔!”
“陛下,臣也是为您的圣誉着想。”
皇帝看着大言不惭的陆栩生,肺腑的寒气都给气出来,
“朕的圣誉?你还扯上朕的圣誉?朕的圣誉就是因为过于宠溺你,被你给玷污了!”
陆栩生轻轻一笑,“陛下,臣没有唬您,您想啊,一个末代皇帝的作品,您留在手里做甚?将江山弃之不顾,耗尽国库钱财给他开窑捏陶,这是明主行径吗?将象山的遗物视若宝贝还深藏库中,实在有损您的英名,这种败坏风气的东西,您还是全部舍给臣方为妥当。”
皇帝:“......”
差点被他给说服了。
“慎之,这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你好歹给朕留点。”
陆栩生抱着锦盒已经起身往外走了,“陛下,您库里的宝贝哪一件不是举世罕见价值连城?这五个茶盏,您稀罕吗?不稀罕!”
“不是,慎之,这五个宝贝,朕是打算等宁王妃诞下孩子,赏给她的,你这全部拿走,朕回头拿什么赏她?”皇帝饶过御案,追了出来。
陆栩生这厢已吩咐跪坐在一侧的小内侍登记出库,听了皇帝这话,不以为意道,
“陛下,宁王府还没有喜讯传来呢,而臣的媳妇已经怀上了,当然得先赏给臣的媳妇,等回头宁王府有好事,臣帮着您去库房挑,一定挑个他满意的。”
一听陆栩生还要去他库房,皇帝登时闭了嘴。
眼看陆栩生已堂而皇之按下手印,取走宝贝,皇帝苦着脸指着他的背影,与刘喜道,
“就这么被他全顺走了?”
刘喜干笑,“全...全顺走了。”
“这个小混账!”皇帝笑骂一声。
刘喜搀着他回到龙塌坐着,“陆将军劳苦功高,此番平车汗已是大胜在望,您就当提前赏他吧。”
皇帝笑笑,“都怪程明昱,他这个做岳父的太能干,害我这个做公爹跟着上刀山下火海。”
刘喜立即改口,“对对对,谁叫您把陆将军当儿子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