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瑾加班到凌晨才从所里回来, 拉开家里的大门,黑暗中冲过来一个实心炮·弹, 直接砸在他的小腿上。
力道不小,他没有准备,被砸得往后退了两步,踉跄着退出了门外。
“爹。”
走廊外面的声控灯应声而亮,钟瑾无奈地看着紧抱着他小腿的胖孩子,伸出薄掌按在她的头顶:“你怎么没戴头灯?”
小瞳用圆脑袋在钟瑾的手心里使劲蹭:“我的头灯坏了。”
钟瑾把她从腿上摘下来,牵着她走进家里, 开了客厅那边的一盏夜灯:“把你的头灯拿过来,我帮你看看。”
小瞳就跑去垃圾桶里把头灯翻出来,又走回沙发这边,把头灯扔在钟瑾的腿上。
钟瑾捡起头灯, 按了下开关, 确实没有反应。
他起身走到电视柜那边,蹲下身, 拉开抽屉, 从抽屉里拿出适配的充电器, 连接上电源,头灯的充电指示灯亮了起来。
再按开关,头灯又重新亮了。
小瞳蹲在钟瑾身边, 捂着嘴小声惊叹:“一个头灯它修好了, 爹,难道你是天才吗?”
“它这是没电了, 让它在这边充电, 明天就可以玩了。”
“好的好的。”小瞳拍着自己的脑门:“我还以为它坏了,我真是笨蛋啊。”
钟瑾捏住她脸颊上的小肥膘:“你不是笨, 你是还小,缺乏生活经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些。”
小瞳抱着钟瑾的手,扭头在他的手心里亲了一下。
钟瑾:“就算亲我,也不能吃宵夜,你赶紧去睡觉。”
小瞳眼神呆滞地叹了好大一口气,一个天才爹也太聪明了。
以前小的时候还可以时不时混点宵夜吃,现在长大了又长胖了,宵夜零食什么的完全限量。
这个家真是越来越难混了。
钟瑾把小瞳撵回房间去睡觉,他拿了睡衣进浴室里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看到小瞳抱着丧彪,靠着墙坐在走廊上等他。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小孩漆黑的大眼睛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光:“爹,我睡不着。”
“你以后白天少睡点觉,谁家小孩像你似的大半夜的起来溜达?”
钟瑾说完这句,又想起一个现象,小孩是的确不会半夜起来溜达,但大多数狗是会的。以前泡泡就会趁他们睡着的时候爬起来,喝点水,吃点狗粮,满屋子巡视一圈。
小瞳跟着钟瑾走进主卧,站在床边,小心地把丧彪放在被子上。
钟瑾没回头就知道她在干嘛,直接喊了一声:“丧彪不能上床。”
小瞳又赶紧把丧彪抱起来放回地板上,她自己踢掉脚上的洞洞鞋,爬上床,掀开被窝钻了进去,像一条大虫,从床尾蛄蛹到床头,圆脑袋从钟瑾旁边的被子里钻了出来。
“爹,来讲故事。”小瞳的小手收起来揣在肚子底下,把下巴搭在钟瑾的胳膊上。
钟瑾累了一天,没力气讲故事了,搂着小孩小小肥肥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小瞳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钟瑾把她的手拿下来,闭着眼睛问:“今天杜馨姐姐教你学什么了?”
“姐姐说介个不是介个,寄几也不是寄几,还有不能说一个。”
钟瑾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看来你舅舅今天的600又白花了。我再问你,晚上我离开后,杜馨姐姐有和妈妈聊天吗?”
小瞳把小手从肚子里抽出来,竖起一根手指告状:“她们喝酒她们,还看了电影。”
“嗯,她们有聊到爸爸吗?”
小瞳的下巴搭在钟瑾的胳膊上,大眼睛咕噜转动:“有,她们说不能让你知道。”
钟瑾抚摸着孩子柔滑的长发,手掌搭在她的后脑勺上,继续套话: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小瞳不上他的当,伸出小肉手捏住她自己的上下嘴唇,手动闭麦,含糊的声音从闭上的嘴唇间溢出来:“妈妈不让说。”
“是妈妈生病的事不让说吗?”
钟瑾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一如既往地清冷淡定,这个答案他早就预料到了,小瞳回不回答,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小胖孩攀上钟瑾的脖子,扬起脸看他:“你给妈妈喝一点你的血,她就好了。”
“我以前也用血救过妈妈吗?”钟瑾问。
小孩仔细想了想,郑重地摆摆手:“没有,我记不得。”
“你说妈妈身上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是因为她生病了吗?”
小孩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胖孩子动了一会儿脑子,很快就累了,阖上眼睛,靠着钟瑾睡着了。
倒是钟瑾本来挺累的,却因为和孩子的对话而毫无睡意。
在小瞳说秋笙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以后,钟瑾去网上查过很多相关的案例,后来在外网查到一篇《狗能嗅闻出癌症》的论文。
论文里提到,用3只经过专门训练的比格犬,对非小细胞肺癌患者进行识别。比格犬顺利在50个样本中,成功找出混入其中的10名癌症患者,癌症识别率高达100%。
顺着这个思路,钟瑾又去搜了相关的关键词,发现有许多狗的主人都说过,自家小狗能闻出自己生病的气味。
那个时候钟瑾就怀疑秋笙是生病了,而且应该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她才会在钟瑾提出离婚的时候,毫无挽留地离开。
毕竟钟瑾自己当时的状态,如果再让他知道秋笙生病了,他可能会整个人完全垮掉。
之后钟瑾联系过京市那边的同事,请人查过秋笙的病例,没有查到相关的治疗记录。钟瑾怀疑她是去国外治疗的,又查过出入境记录,依旧没有契合的出境记录。
直到这次杜馨来了海山,钟瑾才捋清楚最后一个疑点。
杜馨之前任职的那家私立医院,是一家独资的国际医院,去那边治疗的绝大对数都是富豪明星之类的人,这一类患者对隐私极其注重。他们的档案是不计入国内医疗系统的。
如果秋笙是在那边接受治疗的,就难怪京市的同事们没查到她的治疗记录。包括她和杜馨的关系突然变好的疑虑,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
次卧的小房间里,拉着遮光窗帘,秋笙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睡着,被子被她踢到一边,整个人睡成了大字状,一只脚还抬起来怼到了墙上。
她的睡姿一直很奔放,而且以前她睡觉最讨厌压到头发,所以睡觉的时候喜欢把头发全部撩到枕头后面去。
钟瑾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弯下腰,打着手电筒认真观察她的头发。
之前秋笙说她的长发是后来接上去的,钟瑾之前没有仔细看过,现在仔细看的话,的确能看出一些细小的接口。
他很难想象得出这些头发是怎么嫁接上去的,和真正的头发没有太大却别,只有一点细微的接口,简直堪称巧夺天工。
秋笙感觉到床边有人,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床边的黑影,还打着手电在观察她。她的手比思维快一步,抡起拳头,一拳砸在钟瑾的脸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而且秋笙每天抱娃锻炼出来的手劲可不小,钟瑾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只闷哼一声,身体就从椅子上往后翻了下去。
他摔倒下去撞到柜子,碰到了一个按压柜门的开关,柜门弹出来,在他的头顶上方来回晃悠。
钟瑾坐在地上,完全呈现出呆滞的状态。
秋笙这时候也发现是他了,她光着脚跳下床,丝滑地跪到钟瑾面前,手掌张开,无措地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也不知道钟瑾有没有摔到哪里,她没敢碰钟瑾,只是双手把摇晃的柜门扶回去关好。
“你还好吧?有没有摔到哪里?”秋笙凑过去问。
钟瑾眨眨眼:“你有什么病?”
秋笙抓了抓头发,有点无语:“不是,你大半夜的跑到我的房间,还打着手电筒观察我,你说我们两个谁更像有病的?”
“我说你生了什么病?两年半前,在杜馨他们医院,是什么病?”
秋笙沉默了一阵,把头埋在胳膊里叹了一口气:“漏勺嘴说的啊?这孩子,都让她别给你说了,我还贿赂带她去吃香酥烤鸭。就这么点事,她怎么一晚上都没捂住呢?”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这次不算是漏勺嘴说的,是钟瑾自己猜出来的。但具体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钟瑾现在要知道秋笙到底得的什么病,以及她现在治好没有,这个才是关键。
秋笙散着头发往钟瑾这边爬了两步,和他并排坐在地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现在没事了,就是卵巢上长了个不太好的东西,切掉就没事了。”
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的,钟瑾转身,扶着她的后脑勺,犀利的视线看向她的眼睛,声音冷得透骨:
“你看着我的眼睛,重新说一遍,什么病,现在治疗得怎么样了。”
秋笙这人最老实,撒谎的时候是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的,现在钟瑾逼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她果然就怂了,吞咽了一下口水,好几次挪开视线,都被钟瑾扶着她的头扭过来。
最后,秋笙只好看着他的眼睛,叹息道:“卵巢癌,还好发现的时候是早期,切掉了左侧四分之一卵巢,预后良好,至今没有复发。”
“你来海山后,中途回了四次京市,是回去复查吗?”
“也算是,有时候是工作正好要回去,就顺便复查了。”
钟瑾:“家里人知道吗?”
“我谁也没说,做手术的时候请了护工,后来在医院遇到杜馨,她看我一个人,就总来照看我,所以一来二去的和她就熟悉了。”
钟瑾不敢想象,她当时是如何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的。还不止生病这一件事,她当时还背负着离婚的悲伤,在一年以后,又经历了好友为情自杀的痛。
他就这样放任她一个人,独自经历了那么多至暗时刻。
秋笙看钟瑾一直不说话,伸手过去摸,果然摸到他眼角潮湿,一直不告诉他,就是怕他这样了。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一些,现在又这样。
秋笙刚想说几句开导的话,钟瑾就俯身靠过来,吻住了她的唇,唇齿相依,秋笙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她意识到这个疯子在干嘛,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往外推,可钟瑾却牢牢擒住她身体,使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