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因为是清明的缘故, 就算是天气不好,去墓园的人依旧很多, 车子开到山脚就开始缓行,走走停停地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墓园入口处。

钟瑾之前没来扫过墓,直接在管理处交了最高档的管理费,委托他们进行管理。

三个墓碑挨在一起,理石的墓碑表面虽然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黄土,但也能看出是早上清理过的,只是这天气没办法, 刚擦掉,就立马有飞土覆盖上去。

墓碑前面还摆放着几束鲜花和水果,也不知道是朋友们来过,还是墓园管理处的人放上去的。

钟瑾把带来的鲜花放过去, 两束白菊, 是常见的纪念亡者的鲜花,一捧南天竹, 是钟言最喜欢的植物。

他蹲下身, 用手拂去墓碑上的一些尘土, 语气平静地说:“爸妈,钟言,我来看你们了。”

“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 发生了一些事, 我现在多了个女儿,快4岁了, 叫钟云瞳。”

说着, 钟瑾把小瞳叫过来:“小瞳,你打招呼, 叫爷爷奶奶和姑姑。”

小瞳靠在钟瑾的膝盖上,捏着小手,响亮地喊:“爷爷奶奶姑姑,我来了,我是叫钟云瞳,你们好。”

和逝去的人说话,当然是不会有人回应的。

小瞳扭头问钟瑾:“为什么他们不出来?是你没有提前打电话吗?”

她捏着小手,絮絮叨叨抱怨:“哎呀,大哥,拜托你来拜访的时候,记得提前联系人家,要不人家都不知道你来。”

钟瑾伸手捏住她的脸:“你叫谁大哥?没大没小。”

小瞳瞪着眼睛认真和钟瑾讲道理:

“你不提前打电话约一下,你们就很难碰到。你来介里,他们去家里看你,你回家了,他们等不了你,又已经离开了。”

“所以,呕吼,大家一直没碰上面。”小孩无奈摊手。

被孩子这么一说,钟瑾也恍惚觉得,他们好像真的还和自己生活在一个世界,只是总是恰巧错开了而已。

他在海山的时候,他们可能在家里,在工厂,在去海山看望他的路上。

他来京市的时候,他们可能恰好去旅游了。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钟瑾就觉得他们的形象重新鲜活起来,有一种大家都在自己的时空里活得很好的感觉。

小瞳又在那边翻自己的小书包,从里面翻出酸奶果冻棒棒糖摆在墓碑前面,在摆上去之前,她还贴心地用小手将那一块的黄土擦去。

把东西摆好以后,小瞳拍拍手,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

“放上一些零食,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知道是小瞳来过了,然后就会联系我们。”

钟瑾看着鬼精鬼精的孩子愣神,又突然如释重负般地吐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吧,风太大了,别吹感冒了。”

秋笙站在他的身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跟着说了一声:“爸妈,钟言,我们走了,下次再带孩子来看你们。”

钟瑾回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走出这一小片墓园,秋笙解释道:“爸妈还不知道我们离婚了,叫叔叔阿姨他们会觉得奇怪的。”

钟瑾点头:“嗯,那就别告诉他们了,免得他们担心。”

离开墓园之前,钟瑾又去了一趟公园管理处,想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缴的费用,顺便叮嘱他们,等沙尘暴天气过去后,记得把墓碑清扫一下。

管理处收费的还是之前那个大爷,钟瑾过去问费用的事,大爷说:“你们家的费不是才缴过吗?春节那会儿有人过来缴的。”

钟瑾疑惑地问:“缴费的人大概长什么样?”

家里也不剩什么亲戚了,玩得好的朋友也就于飞扬他们几个,也许是朋友过来祭拜的时候帮忙缴了没告诉他。

大爷回想了一下:“个头高高大大的一个男的,穿着西装和黑色大衣,一看就很有钱的那种,像个款爷,30来岁吧。”

身边符合大爷说的这些特征的人,只有秋沉一个。

钟瑾明白了,谢过大爷之后,又抱着小瞳转身,和秋笙一起走出公园管理处。

“你让哥来的吗?”钟瑾问。

秋笙低声“嗯”了一声。

钟瑾:“谢谢,让你们费心了。”

秋笙就没说话了。

直到走到停车场,大家拍掉身上的黄土坐进车里,秋笙才好几次看向钟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瑾扶着方向盘,侧头问她:“怎么了?”

秋笙:“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或者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你当初答应离婚的原因?”钟瑾立马问道:“那肯定得说啊,别废话,马上说。”

“不是这个,是我哥。”

钟瑾:“嗯?”

“我哥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也不结婚,好像是因为钟言。”

钟瑾打着转向灯,把车停到了停车场边上的一块空地上,他震惊地回头:“你说什么?”

一个保安小跑着跑过来,拍了拍车窗,朝里边喊:“师傅,这边不能停车,赶紧往下走。”

钟瑾应了一声,重新把车开了出去。

秋笙抬手示意他冷静一点:“其实我也是猜测的,那时候我们都还没离婚,我偶然间看到我哥的钱夹里有一张钟言的照片,是从大合照上剪下来的照片,看背景好像是什么品牌的邀请晚宴。”

“所以也不是你让哥来墓园的,是他自己来的对吧?”

秋笙点头:“嗯。”

虽然说那时候钟瑾是秋沉的妹夫,但刑侦队的事整天忙到飞起,他和秋沉一年还见不到两次面。

钟言毕业后就进家里的公司了,她和秋沉确实是有很多机会接触。既然照片是从晚宴合照上剪下来的,那么就说明秋沉是单方面暗恋。

所以,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秋沉会对小瞳这么上心了。

小瞳不止是外甥,还是钟言的侄女,小瞳的身上,也同时流着秋沉和钟言两个人的血脉。

秋沉暗恋钟言,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其实早在很多地方都有迹可循了。只不过钟瑾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所以也就自然忽略了那些细节。

知道这件事后,钟瑾对秋沉的感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除了大舅哥这一层关系,还因为缅怀着同一个人,多了点同命相怜的亲切。

回到家里,秋沉和陶思媛都在这边。

秋沉昨晚加班忙了一夜,现在正躺在沙发上睡觉,他身上还穿着钟瑾的家居服,估计是太累了,睡得不省人事。

陶思媛在餐桌那边包饺子,看到他们回来,笑着招呼道:

“我让阿姨过来剁了饺子馅,知道钟瑾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就请她先回去了,接下来我们就自己包饺子吧。”

陶思媛也是担心钟瑾去扫墓会心情不好,所以秋沉加了一夜的班,都被她强行叫过来这边。

小瞳一听说要包饺子,撸起袖子就要上。

陶思媛急忙道:“小瞳,面团还没有揉好,你先去换衣服洗手。哎哟,瞧你一身的土。”

钟瑾拎着小瞳的后衣领,把她提溜进了卫生间。

小瞳收拾干净,跑回到餐桌这边,踮起脚尖,光明正大地偷走了一坨面团。

她捏着这坨面团溜到客厅,把面团按在秋沉的脸上,用他的脸当案板,把面团揉成圆形,黏在秋沉的鼻子上,然后捂着嘴嘻嘻笑:

“舅舅长了一个小丑鼻子。”

说到小丑,小瞳又想起春节那会儿秋沉给她买的贴画,里面就有小丑图案的贴画。

小瞳抡着短腿跑回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贴画,又跑回到秋沉这边,把贴画撕下来,一张张贴到秋沉的脸上。

钟瑾走过来,低声骂了小瞳几句,让她不许打扰舅舅睡觉。

秋沉诈尸般睁开眼,顶着一脸的贴画和面团,瞪着钟瑾:“好端端的你骂她干嘛?”

钟瑾抱着保温杯,一脸无语:“好端端的?你要不要去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秋沉没理他,伸出手捏了捏小瞳的脸颊上的小胖肉:“你玩你的,别管他。”

钟瑾:“我多余管你。”

他转身,抱着保温杯走到厨房那边去加开水。

陶思媛伸头看了一眼,看到开水加进保温杯里,水里浮起来一些枸杞,目测底下还有一些其他的中药材。

她又缩回头,侧脸靠在秋笙的耳边,悄声说:“你们两个那方面节制一点,他总这么补也不是办法。”

秋笙:“……”

秋笙:“……?”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我们……那个,这个,没有。”

陶思媛:“都是过来人,都懂。”

秋笙简直是越抹越黑,后来干脆摆烂了。她和钟瑾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又是前夫妻,也难怪别人会误会。

面团切好以后,陶思媛就叫小瞳过来包饺子,分给她一些面团,让她自己在旁边玩。

小瞳跪在餐椅上,嘴里唱着在幼儿园学的儿歌:“包饺子包饺子捏捏捏,好宝宝好宝宝摸摸头,坏宝宝坏宝宝打屁股。”

一边哼着歌,一边把她包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饺子扔到案板上。

后来陶思媛把小瞳包的这些饺子煮好,舀到碗里,小瞳在旁边盯着:“介是我包的。”

“对,你包的这个给舅舅吃,我们宝宝吃姥姥包的,姥姥包的肉馅多,又漂亮。”

“OKOK。”小瞳点着头,豪迈地迈着小四方步走来走去。

说是吃饺子,其实也不会只吃饺子,陶思媛不会做别的菜,从酒店定了一桌菜肴。

把菜摆上桌子,陶思媛问秋沉:“你和钟瑾要喝点酒吗?”

秋沉从沙发上坐起来,鼻子上的面团滚落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我都行,钟瑾你喝不喝?”

钟瑾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杯:“我戒酒了,以后喝酒都不用问我。”

陶思媛又问秋笙:“你呢?我们俩喝点?”

“行。”秋笙爽快地答应,跑去酒柜那边找红酒杯。

饭桌上,钟瑾手边摆着保温杯,桌上的菜他也挑着清淡营养的吃。秋沉刚想说,这人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跟他爹似的开始养生了。

结果钟瑾就迎着秋沉的视线,一脸严肃地说:“你都老大不小的了,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你还想一辈子当寡王啊?”

秋沉,完了,这人彻底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