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全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就算买烟花也只能买到一些手持的小烟花，秋沉把能在院子里放的烟花都买了一些, 回来的时候，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烟花买回来就堆在玄关门口，小叔家那几个孩子探头探脑地想过来玩，秋沉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他们又不敢往前走。
小瞳从箱子里拿出几盒仙女棒，迈着短腿走过去，把自己的烟花分给那几个小孩, 笑呵呵地邀请人家：
“一起来玩吧。”
秋沉在旁边看着，真是觉得这孩子太善良了，和秋笙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记得秋笙和小瞳差不多大的时候，幼儿园有一期布置家庭作业, 让小朋友们独自拿着现金去帮父母跑腿。
陶思媛给了秋笙10块钱, 让她去买一包冰糖回来，让保姆在后面跟着她。
结果秋笙在商店门口遇到一个小孩, 那孩子因为闹着要买零食, 正在被他妈训斥, 秋笙直接把手里的10块钱送给那个孩子，让他拿去买零食。
后来这件事被秋正瑞知道了，他把秋笙骂了一顿, 说她做事没有原则, 同情心太强，这样的性格注定不会成为强者。
秋笙被骂了一顿, 自己却完全无所谓, 她还私下对秋沉说，那个小孩子买到喜欢吃的零食, 今天肯定会很开心。
秋笙除了心地善良，还有另一个特质，超绝忍耐力。
秋沉和秋笙小时候都经常被秋正瑞训斥，秋沉会生气反抗。而秋笙却从没当面和秋正瑞顶过嘴，也很少会发火。
在秋沉的印象中，不管秋正瑞说再难听的话，包括他想让秋笙联姻，说的那些什么没人要，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之类的话，有时候秋沉听着都生气，可秋笙最多就是不搭理，都没有和他争吵过。
秋笙高中那会儿经常跟着钟瑾出去玩，回来后她就对秋沉说：“钟瑾的那些朋友叫我秋花生，还叫我花生忍，哈哈哈。”
秋沉觉得【花生忍】这个外号叫得真贴切。
秋沉还在盯着几个小孩子出神，乱糟糟地想着以前的事。
秋笙穿着拖鞋轻盈地小跑过来，开心地嚷道：“哇，好多烟花，宝贝，妈妈可以一起玩吗？”
小瞳怀里抱着一大捧烟花，站在门口点头：“妈妈和舅舅一起来玩吧。”
秋沉和秋笙跟着孩子往外走。
秋沉问：“钟瑾呢？”
秋笙：“爸正在和他说话，问问他在海山那边的工作之类的，一会儿就下来了。”
秋沉没说什么，蹲下身用打火机帮小瞳点燃烟花。
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烟花，小瞳总是往别墅那边看，时不时地还要问：“爹怎么还不出来？”
秋笙知道她是担心等下烟花被点完了，钟瑾没玩上。就对她说：“宝贝，那我们上楼去叫爸爸一起玩吧。”
小瞳立马放下手里的烟花，要牵着秋笙往家里走，走到台阶那边的时候，小瞳捂着嘴，狗狗祟祟地指了指石栏杆上的积雪，小声密谋：
“妈妈，我们团一个雪球，放进爹的脖子里。”
她缩着圆脑袋：“然后他就冷了，像这样缩起来，好搞笑哦。”
“行，那我们来团一个雪球吧。”
小瞳看到秋笙没有戴手套，就让秋笙不要动手，她自己用戴着无指手套的小手捏起一把雪，在手心里团成一个和大拇指差不多大的迷你小雪球。
“够了够了，一点点就够了，要不他可就太冷了。”小瞳絮絮叨叨地捧着那个小小的雪球，迈着短腿往屋里走。
秋笙礼貌微笑：“宝宝，那我们可要走快一点，你这个雪球怕走不到书房就要融化了。”
小瞳捧着雪球走到二楼，果然雪已经融化了大半，手套上只剩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冰粒子。
小胖孩却依旧兴致勃勃，幻想着把她爹冰到跳起来的场景。
走到书房门口，小瞳朝秋笙眨眨眼，示意妈妈不要说话，她踮起脚尖悄悄地走过去，用脑袋把门顶开。
秋笙满面笑容地跟着走进去，在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后，她又轻轻拉住小瞳的胳膊，往门外退出去两步。
就在刚才，秋笙清楚地听到秋正瑞的声音：
“钟瑾，你和秋笙是怎么打算的？你们到底是要复婚，还是要彻底分开？你就这样让我女儿不明不白地跟在你身边？”
钟瑾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冽平静：“秋笙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主要是为了孩子，至于其他的，我们暂时还没有考虑太多，如果要复婚的话，肯定会提前通知你们家长的。”
“这婚不是你想复就能复的。”
秋正瑞冷冷道：“你如果想和秋笙复婚，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从体制内辞职，重新接管钟家的生意。”
书房里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秋笙带着小瞳走开，把她抱下楼放到地上，对小瞳说：“宝贝，爸爸现在有事在谈，你先去找舅舅好不好？”
小瞳低头看了看手套上已经完全化掉的雪球，乖乖地点点头，踩着小靴子哒哒哒地跑去找秋沉去了。
秋笙又转身往楼上书房走。
她不知道秋正瑞为什么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就算她以后会重新和钟瑾在一起，她也不可能要求钟瑾辞职。
无论钟瑾是想继续干刑警，还是想接管家里的生意，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干涉他？
在走上楼梯的时候，秋笙猛然想到，秋正瑞一直想让她嫁给圈子里的富二代，联姻，为秋家的生意添砖加瓦。
秋笙一直对他说的这些话充耳不闻，所以秋正瑞这才又想出另一条计策，既然改变不了秋笙，不如去改变钟瑾。
钟家的家底还在，如果钟瑾接管生意，那么以后在生意上就能和秋家互相帮衬，秋正瑞的目的一样能达成。
而且如今又有了小瞳，如果钟瑾肯踏入商场，对于秋正瑞来说，就是两全其美。既能留住外孙女，又能让自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秋笙一阵心凉。说到底，他的本质还是一个商人，女儿的婚姻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益交换的筹码。
在小瞳出现后，秋正瑞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爱，在他看到小瞳的第一眼，甚至还流泪的时候，秋笙曾经幻想过他会改变。
现在看来，人的本性确实是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的。
秋笙觉得心里发堵，她用手扶着楼梯扶手，弯腰吐了一口气。
秋笙走到书房那边，推开门，在她短暂离开的这会儿，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但可能谈得不算愉快。
她推门进去，就听到秋正瑞语气正在厉声质问：
“所以，你害死你家人还不够，事到如今，你还想害死秋笙和小瞳是不是？别和我扯保家卫国的那一套，做刑警的不缺你一个，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你别觉得自己有多高尚。”
对比秋正瑞的暴怒，钟瑾的声音却依旧很平静：
“我家里人的死，和我的工作没有关系，市局那边调查都没有定性的事，麻烦秋总不要乱说，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秋正瑞逼问道：“钟瑾，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你自己相信吗？”
听到这些话，秋笙握着门把的手颤抖得厉害，她猛然推开门，沉重的木门砸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声响。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钟瑾站起身喊了一声：“秋笙。”
秋笙没理会钟瑾，而是走到秋正瑞那边，扶着书桌的一角，直视着秋正瑞的眼睛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怎么这么恶毒？”
这是秋笙从小到大，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秋正瑞说话。
他也气得青筋暴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因为我是你爹。”
秋笙：“你是我爹吗？”
秋正瑞怒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秋笙：“现在不是了。”
她转身走出书房，秋正瑞暴怒，抓起一个笔筒朝秋笙身后砸去，钟瑾眼疾手快地伸手拂开那个笔筒，笔筒打在他的胳膊上，歪了一下，飞出去砸到旁边的玻璃，一声巨响，玻璃从中间裂开了几道扩散性的裂纹。
秋笙扶着楼梯扶手，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往下看，感觉楼下的楼梯似乎在旋转。
她甚至还走神了一下，心想，难怪有一个词叫【气昏头了】，原来极度生气下，脑袋真的是晕的。
钟瑾赶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秋笙感觉钟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她抬起头，木木地盯着他看。
钟瑾感觉到秋笙在颤抖。
他把秋笙揽过来，按在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拍：“没事了，我在。”
家里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看到钟瑾拥抱着秋笙站在楼梯那边。
小叔家的那几个孩子因为玩了小瞳的烟花，现在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他们捂着嘴对小瞳嘻嘻笑着，用不标准的中文说：
“你的爹地和妈咪相亲相爱，他们要准备Kiss咯。”
小瞳迈着短腿，一步步爬上楼梯，挤到钟瑾和秋笙的腿中间，抱住秋笙的腿，把脑袋卡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强行加入进去。
秋笙的情绪好转一些后，自己回房间拿了大衣穿上，拎着包走出来，对钟瑾说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钟瑾抱起小瞳，转头去看秋笙：“能自己走吗？”
“没事。”秋笙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他们走到别墅门口，一脸懵逼的陶思媛和秋沉追了出来，在身后喊他们：“秋笙，钟瑾，出什么事了？你们要去哪里？”
秋笙停下脚步，走回去，站在大门口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声音太低，钟瑾没听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但听到几个词，应该是在和他们说刚在书房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钟瑾听到陶思媛带着哭腔说：“他怎么能这么说？如果钟瑾的爸妈在天上看到，得多心痛啊？他太过分了。”
秋笙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转身快步往钟瑾和小瞳这边走。
秋沉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大步追了上来：“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
回到市区的家里，秋笙一直坐在客厅的地铺那边，用被子把自己从头罩着，像一座被子山一样，沉默地坐在那边。
钟瑾和秋沉和她说话她都不理。
小瞳从小书包里拿出秋沉给她买的贴画，撕下来一张张贴到被子上。
直到把那个半人形的被子山都贴满了贴画，秋笙依然坐在里面没有动。
小瞳匍匐在地铺上，掀开被子角爬进去，被子里全是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她趴在地上，扬起脑袋看秋笙：“妈妈，你不开心吗？妈妈。”
秋笙的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小瞳的圆脑袋：“嗯，妈妈有一点不开心，但没关系，妈妈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小瞳的身子钻进被窝里，腿还露在外面，她曲起膝盖，小脚前后晃动，声音响亮地说：
“那我们回派出所吧，派出所是世界上最开心的地方。”
秋笙坐在被子里想了想，突然朝钟瑾喊：“钟大头，我要回海山。”
她喊完，在外面的钟瑾也没理她。过了一会儿，秋笙主动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瞪着钟瑾重复了一遍：
“我要回海山。”
钟瑾坐在沙发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刚买完票，下午6点的航班，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回家。”
小瞳跪在被子上，举起双手高呼：“耶，回派出所咯。”
一直坐在沙发另一头沉思的秋沉蓦然回神，朝钟瑾喊：“给我买张票，我也要回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