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沉原本打算到海山的当天就去做亲缘鉴定的, 但是钟瑾和秋笙都劝他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再去做鉴定也不迟。
以前钟瑾对秋沉可没这么热情过。
他和钟瑾说不上关系很好, 但也很一般,俩人之前甚至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要传什么话都是通过秋笙转达的。
而这次秋沉来海山,觉得钟瑾好像对自己比以前热络周到很多。
怎么说呢,秋沉总觉得钟瑾好像是想故意留他在海山多住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钟瑾要这样做,秋沉有点不解。
但是既然都来了, 公司那边的事也暂时都安排好了,秋沉也就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晚上他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小鸡的叫声,这种体验让秋沉觉得很新奇。
这几天的事情好像做梦一样, 亲妹妹突然多了一个女儿, 他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舅舅。
而且昨天他还在公司里指点江山,还在家里因为没对象的事被他爹骂成狗。今天他就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睡在别人家的沙发上, 还有一只鸡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感觉一切都很玄幻。
而在和秋沉一墙之隔的彩虹色主卧里, 钟瑾搂着小瞳,正在劝她别再生秋沉的气了。
“因为他之前没见过你,第一次见你, 肯定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你要多给他一点时间。”
小瞳把下巴搭在钟瑾的胸口,小手收起来揣在肚子底下:“我还是不要一个舅舅了, 我只想和爸爸还有妈妈在一起。”
钟瑾把薄掌按在她毛绒绒的头顶上:“可是他们是妈妈的家人, 如果他们不能接受你,妈妈会很伤心的。”
小瞳用头顶把钟瑾的手掌顶开, 翻了个身,背对着钟瑾,把自己团成一个腰果,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半夜的时候,秋沉被一阵灯光晃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幕,直接吓清醒了。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警惕地往后退,后背抵住沙发宽大的靠背,沉声问:“你要干嘛?”
小瞳穿着彩虹条纹的秋衣裤,头上戴着一个小矿灯,腆着肉乎乎的小胖肚,手里捏着一截毛毯,站在沙发前面。
从秋沉这边看过去,逆着头灯的灯光,小瞳黝黑的大眼睛就像是两个黑洞。
他吓得手心都蜷了起来。
小瞳把手里的毛毯扔回沙发上,淡定地说:“你都这么老了,怎么睡觉还踢被子?”
然后转身,迈着短腿冷酷地走开。
她是在替自己盖被子吗?
秋沉回头去看,只看到一个穿着紧身秋衣的矮胖身影,消失在主卧的门后面。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秋沉和小瞳要去做亲缘鉴定。
钟瑾把用物证袋装着的儿童牙刷递给秋沉,“你带上你自己的牙刷,不放心的话,你当场给她梳个头,掉下来的头发你可以用。但是,不许抽她的血,不许硬拔她的头发。”
“你不去?”秋沉问。
钟瑾:“我要上班。”
秋沉又扭头去看秋笙:“秋笙你和我去吧?”
秋笙喝了口豆浆,点点头:“行。”
在医院交完做亲缘鉴定的材料,由于是非直系亲属DNA比对,过程要比直系亲属鉴定复杂,所以三天以后才能拿到结果。
从医院出来,秋笙接了个电话,是陆星星的妈妈她们几个约她逛街,就在附近的商场。
秋笙问秋沉去不去。
秋沉一听说是几个妈妈聚会,马上摇头:“我不去。”他把怀里抱着的小瞳递给秋笙:“你把她带去吧,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秋笙把车钥匙丢给秋沉:
“你带她开车先回去,其他孩子都去幼儿园了,妈妈们难得轻松,我们等下还要去做美甲,带上她她肯定要作妖。”
秋笙说完话,也没给秋沉反应的机会,踩着高跟鞋,快速逃跑了。
秋沉看了看怀里的小瞳:“别的小孩都去幼儿园了,你怎么不去?”
“因为我生病了,所以在请假。”
小瞳说完,还假模假式地咳了两声,好像生怕秋沉立马送她去幼儿园似的。
只不过她又突然看到路边的一家麦当劳:“我要吃那个冰冰凌。”
秋沉:“不行,你生病了不能吃冰的。”
“我已经好了。”小瞳捂着头抗议。
“你刚还在咳嗽。”
然后任小瞳怎么撒泼打滚,秋沉都没松口,生病了还吃什么冰激凌?这小孩简直无理取闹。
他把在身上扭来扭去的孩子扛回车上,绑到安全座椅里,把车开回了福鼎小区。
从停车场出来,小瞳又不肯进电梯了,说要去看炸鸡。
秋沉更不耐烦了。
小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不能吃炸鸡。”秋沉教训道:“天天吃垃圾食品,以后你长不高。”
小瞳竖起手指,认真解释:“不是一个吃的炸鸡哦,是一个炸鸡小鸡,我要给它买小花。”
秋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又没有任何的带娃经验,且也对幼崽没有耐心,只能简单粗暴地把她抱起来,往电梯那边走。
小瞳被腾空抱起,气得用头哐哐去撞秋沉的胸口,大声喊着:“放我下来,我要去看炸鸡,放我下来,啊啊啊啊。”
这边的吵闹声很快引来了小区的保安,然后保安又发现抱着小瞳的人很脸生,立刻就把秋沉拦了下来。
最后秋沉只好给秋笙打电话,让她给保安解释自己不是拐孩子的坏人。
误会解除后,秋笙就和秋沉解释了炸鸡的事:
“炸鸡是她之前孵化的一只小鸡,只不过刚出蛋壳就夭折了。哥,你带她去门口生鲜超市买一支鲜花,然后在我们单元门对面的绿化带里面有一个小土包,让她把鲜花放在那个小土包上,辛苦了哥,我这边美甲呢,挂了啊。”
秋沉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无语至极,这些人到底把他当什么了?带娃工具人吗?
他低着头,冷眼看着站在地上的小矮子。
小瞳觉得他的视线凶凶的,小手捏着衣角,迎着他的目光,鼓起勇气说:“谢谢你舅舅,我和你天下第一好舅舅。”
秋沉:“……在哪里可以买到鲜花?”
小瞳捏着秋沉的一根手指头,牵着他往小区外面的超市走,遇到一只蚂蚁,她要停下来看半天,遇到一丛小草,她也要蹲下来摸一摸。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我和你天下第一好】起了作用,秋沉居然不觉得烦躁了,她在路上摸鱼,秋沉就把手揣在黑色大衣的兜里,站在旁边等她。
终于走到了小区超市门口,有几个女生在那边和一只大金毛玩耍。
金毛会用头去蹭她们的手,邀请她们来摸自己的头,女生们就不断发出惊呼声:“好可爱,好可爱。”
小瞳牵着秋沉的手,眼巴巴地朝那边看。
秋沉问她:“你也想摸吗?”
“想。”小瞳点点头。
于是秋沉就走上前去问牵着绳子的金毛主人:“请问我家小孩可以摸摸它吗?”
金毛主人开心地回答:“可以可以,它很温顺。”
秋沉就冲着小瞳的方向,往那边侧了侧脸:“摸吧,轻轻的。”
小瞳迈着短腿走到几个人围起来的圈子里,用自己扎着双丸子头的圆脑袋去蹭女生的手:
“姐姐,我也想摸。”
金毛主人:“……”
秋沉:“……”
倒是那几个小姑娘今天赚大发了,不但撸到了可爱小狗,还撸到了可爱小孩,各种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直接翻倍。
女孩子们很温柔,小瞳被摸了一圈头发也没乱。
她小脸红扑扑的,开开心心地走过来牵着秋沉的手,拉着他走进超市。
超市入口处有一个鲜花柜台,摆着一些品种常见的鲜花。
小瞳在柜台前看来看去,不知道该选什么花才好,店员推荐哪个她都说好看,问她要不要,她都说要。
店员只好把目光投向秋沉:“那让爸爸来帮你挑一支吧。”
秋沉解释道:“我是她舅舅。”
“不好意思,小朋友长得和您挺像的,我还以为是父女,不过外甥女一般都和舅舅长得有点像。”
秋沉低头去看小瞳,白白软软的,像个发面团子,看不出哪一点和自己像,明明自己很英俊,五官犀利得像刀刻的。
店员还在等着他做决定,秋沉也不懂买鲜花,就随口问了一句:“哪个最贵?”
他买东西的原则,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最贵的一定不会是最差的。
店员一听这是来了土豪了,赶紧拿出一支花朵硕大的粉色花朵:“这个是一位顾客预定的帝王花,刚好还剩下几支,您看可以吗?”
“多少钱?”
“这个是进口帝王花,一百八一只。”
秋沉想说一百八算什么贵,但看到脚边的小矮子大眼睛亮晶晶的狂点头,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就这个吧。”
店员又拿出玻璃纸,把这只粉色帝王花包装好,旁边配了一点满天星,一起递给他。
秋沉一手拿着花,一手牵着小瞳,回到小区,找到秋笙说的那个小土包。
土包很容易找,就在单元门正对面的一处绿化带里面,别的地方都覆盖着冬天发黄的小草,就这个巴掌大点的地方土被刨开过,露出新鲜的泥土。
秋沉把小瞳抱起来,让她站在花坛上。
他指着那处小土包:“你的炸鸡就在这里面。”
小瞳蹲下身,把那束花型奇特的帝王花放到土堆上,小手拍了拍小土堆,小声说:“一个炸鸡小子,小花陪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秋沉觉得这一幕看得他心里发软。
一只刚出生就夭折的小鸡,这么不值一提的事,也真的会有人会在乎,也不知道她是善良还是小傻瓜,以后走上社会吃点亏就老实了。
小瞳蹲了一会儿,扶着膝盖站起来。
秋沉问她:“可以回家了吧?”
小瞳看看头顶上稀疏凋零的树叶,又低头看看脚上脑袋圆圆的雪地靴,小手抠着秋沉大衣的扣子,鞋底在花坛的瓷砖上搓过来搓过去。
一看就是不想回家,开始磨洋工了。
“回家。”秋沉再次说。
小瞳拽着他的大衣袖口,抬起头,声音响亮:“我还是想在外面玩,我想去坐小火车,吃炸鸡和冰冰凌,还有烤肠。”
秋沉失去耐心了,伸手去抱她,打算强行抱回去。
小瞳却顺势往花坛上一躺,小身板躺得笔直,两脚分开,小手搭在凸起的肚子上,眼睛一闭,开始耍起了赖皮:
“反正我就要在这里睡觉。”
路过的邻居都往这边看,还有人在笑,秋沉真想把这倒霉孩子揪起来揍一顿。
钟瑾刚好在这个时候走到单元楼这边。
他听秋笙说秋沉自己带娃在家,钟瑾清楚自家女儿什么德行,怕秋沉一个新手应付不来,就趁中午休息回家看一下。
还没到家,就看到自家倒霉孩子跟个癞皮狗一样躺在花坛上,秋沉那么大一个老总,站在旁边搓着手,一脸尴尬。
钟瑾停下脚步,喊了一声,“钟云瞳。”
小狗瞳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睛看过来。
钟瑾语气很平静,“老子数到三。”
小瞳立马翻身坐起,倒退着爬下花坛,抡着短腿往单元楼里面跑,速度之快,鞋底都恨不得要抡出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