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急诊科。
钟瑾刚抽完血, 秋笙陪着他坐在急诊室的外面等抽血结果。
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从她们面前走过去,小孩估计觉得阿姨很漂亮, 一直盯着秋笙看。
秋笙对小孩笑了笑。
等孩子走远了,她转头对钟瑾说,“也不知道小瞳在派出所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想爸爸妈妈啊?”
钟瑾有气无力地靠着旁边一根柱子,哑着声音说,“她你不用管,她在派出所活得好得很。你管管我, 我身上要痛死了。”
秋笙的语气突然温柔,“没事,别担心,如果你死了我就看120秒的广告复活你。”
钟瑾, “……”
小瞳在派出所确实是活得很好, 现在正在被所里的民警们带着嗦粉。
饶诗诗教她,咬住粉的一头, 闭上眼睛, 使劲一吸, 粉就进嘴巴里了。
小孩不会使劲吸,就咬住米粉,快速蠕动嘴巴, 跟个小仓鼠似的, 腮帮子一鼓一鼓,米粉就进了嘴。
谷乐把自己碗里还没动过的牛肉全挑出来放进小瞳的碗里, 问她, “在幼儿园学什么了?”
小孩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小脚站成内八字, 捏着手,扭着屁股给他们表演了一段小鸡舞蹈。
胡得笑得一脸欣慰,“我就说孩子在幼儿园能学到东西嘛。”
小瞳竖起手指,小脸上写满认真,“我给你们说哦,介不是免费看的,肉肉给我。”
笑容从民警们的脸上消失,在派出所还能遇到遇到强买强卖这种事,有时候他们都想报警了。
不过有了上次喂肉把她喂到积食的经历,大家没惯着她,她也就多吃了谷乐碗里的那份牛肉。
嗦完粉,小瞳又积极地给大家展示她的鹅童手表。
大家故意逗她,都把眼睛闭上,“我们可不敢看,没有钱付。”
小孩挨个扒开他们的眼皮,强制炫耀,“介不要钱,你看看嘛。”
秋笙是晚上10点才来派出所接小瞳的,她到所里的时候,小瞳正坐在一个光头民警的怀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在听人家调解案件。
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但听到精彩的地方,就会瞬间清醒,大眼睛瞪得溜圆。
在医院的时候,钟瑾说小瞳在派出所的快乐三件套,吃零食,看动画片和听八卦。
现在秋笙亲眼所见,还是钟瑾懂他女儿。
胡得看到秋笙站在门口,就把小瞳抱出来递给她,“嫂子,钟所没事吧?”
可能是出于尊敬,派出所里的人遇到秋笙都叫一声“嫂子”,也不管年纪是不是比钟瑾大。
而且今天秋笙的脸上没做任何伪装,她一路走进派出所,没有任何一个人大惊小怪,大家都只是自然地和她打招呼,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派出所的这种氛围,让秋笙觉得莫名的安心。
难怪小瞳喜欢待在这里,连她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秋笙接过小瞳抱在怀里,“钟瑾没事,在输液了,那边请了护工守着他。麻烦你们照顾小瞳了。”
“都是我们派出所自己家的孩子,客气啥?”
胡得指了指调解室,“我这边还有事,嫂子你路上慢点,有事随时打电话过来。”
秋笙和胡得说话的功夫,小瞳已经抱着她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脖子间睡着了。
小瞳白天玩得一身都是汗,回到家里,秋笙把她摇醒,让她洗了澡再睡。
小孩靠在秋笙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秋笙就按钟瑾教她的办法,说,“有一个粉鸭子的泡泡枪,要玩吗?”
小孩果然揉着眼睛爬起来,乖乖地说,“妈妈,我要洗澡。”
“你爹果然是什么都能预判。”
秋笙抱着小瞳走进浴室,先给她把衣服脱掉,然后让孩子坐在浴缸里,把花洒调了轻柔模式,用手拖着她的圆脑袋,从后往前冲水。
在用手搓揉她的头发的时候,小孩手里握着泡泡枪,往浴缸外面的地上疯狂扫射泡泡。
地上很快堆积起来一大滩泡沫,小孩弯腰看了看,回头对秋笙说,“都不是草莓味的泡泡。”
“嗯,对,这个泡泡也一样可以玩的。”
秋笙没往她的泡泡枪里加沐浴露,就算不缺钱也不能浪费,她兑了点肥皂水进去,一样能出泡泡。
小瞳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画上去的手表,对秋笙说,“你不要把我的鹅童手表洗掉。”
“那你就把手举高,等下不小心冲到水就会掉。”
胖孩子就赶紧把手举得高高的。
后来打沐浴露和冲水的时候,秋笙就特意避开她的手腕,直到从浴室里把香香软软的小孩抱到大床上,她手腕上的手表还是好好的。
秋笙自己洗完澡出来,本以为孩子已经睡着了。
她一躺下去,那小屁孩又撅着屁股爬过来,小手挽住她的胳膊,胖乎乎的小短腿靠在秋笙的肚子上,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问,
“爸爸生病了吗?”
没人告诉她钟瑾生病了,可能是之前秋笙和胡得说话的时候被她听见了。
“是生病了,但不严重,你睡一觉起来,明天就看到他了。”
小孩又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给你讲,买一个馍,煎着吃就好了。”
秋笙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但时间太晚了,不想继续和她聊东聊西的,就顺口答应着,“好的,明天买。”
小孩不依不饶,继续抱着秋笙的脸说,“我知道在哪里买,我明天带你去。”
“好的。”秋笙翻了个身,把孩子圈在怀里,“宝贝快睡觉吧,很晚了。”
小孩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长长的睫毛扑闪在秋笙的脖颈间。
她小声说,“我还是要给爸爸打个电话。”
秋笙本想闭着眼睛不理她,一会儿她就自己睡着了,但她感觉到皮肤上一阵温热,孩子埋在她的颈间小声哭了起来。
“宝宝,怎么了?爸爸没事的。”
秋笙连忙坐起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你不要哭,我们现在就给爸爸打电话,但如果他睡着了没接电话,那我们就睡觉好不好?”
视频电话拨出去,才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
钟瑾异常憔悴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小瞳,还没睡觉吗?”
小孩抱着手机,看到爸爸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脸,又听到他的声音也怪怪的,一下子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爹。”
瘪着嘴喊了一声爹,就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张着嘴无声地流眼泪。
钟瑾看到孩子这样,自己也难受,眼眶一下就红了。
父女俩隔着屏幕,女儿在这边哭得伤心欲绝,爸爸在那边红着眼眶看着,要不是那边还当着外人的面,估计他也得哭。
最后还是秋笙把电话拿过来,“明天就见面了,别搞得跟出了多大的事一样,赶紧都睡觉去。”
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钟瑾凌晨的时候就自己打车回来了,推开主卧的门看了一眼,母女俩裹着被子睡得很熟,一人歪向一边,形状像两个腰果。
他输液的时候出了一身汗,洗过热水澡才回到次卧继续睡。
人在生病的时候精神不好,容易睡着,但总是觉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像是飘在云端,一会儿又像是往深渊里坠落,睡醒了人也是飘飘然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嗓子又干又疼。
钟瑾掀开被子,想下床去找点水喝,刚坐起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
他又赶紧躺了回去。
等这阵头晕缓过去一点,拉了两个枕头垫在后背上,扶着床垫坐起来半靠在床头。
这时候钟瑾才发现床边多了一张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凳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小零食,奶片、山楂糕和彩虹糖都有,水果也有几样,还有一瓶插上吸管的酸奶。
虽然很贴心,但看起来真的很像贡品。
钟瑾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卧室门被推开,从外面伸进来一颗圆脑袋,“爹,你醒了?”
钟瑾这次发烧是熬夜熬出来的,不具备传染性。他招招手让孩子进来。
小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进来。
她穿着连体的弹力小熊睡衣,头发又多又蓬松,看起来好像一朵蘑菇云飘了过来。
小蘑菇云走到爹的床边,靠在床垫上问,“你难受吗?”
“不难受。”钟瑾的声音比昨天还哑,几乎只能听得到一点气音。
“啊,你的声音为什么好像唐老鸭?”小孩把头埋在他的手心里,语气听起来好悲伤的样子。
英俊的爸爸变成了唐老鸭的声音,这件事真的好难接受啊。
钟瑾用另一只手撸撸她的一头乱发,继续用唐老鸭的声音和她沟通,“你能请妈妈帮我倒杯水吗?”
“我能的。”
小孩直起身,哒哒哒地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双手端着钟瑾的杯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把水递到钟瑾的手里,“快喝吧。”
钟瑾低头一看,水杯里的水估计还不足10毫升。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大小和多少都没有概念,钟瑾之前和她捉迷藏,他躲在窗帘后面,眼睁睁看着小孩把家里的鞋盒翻出来,一个个打开,认认真真在里面找他。
钟瑾在孩子期待的目光下,仰头把杯底的两滴水喝完。
把杯子递给她,再次重复,“你帮我叫妈妈过来。”
孩子抱着杯子走出去了。
钟瑾又听到她在茶几那边窸窸窣窣地捣鼓杯子,估计刚才那两滴水,就是她从自己的杯子里匀出来给他的。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是两滴水了。因为她那是个吸管杯,把杯子倒过来疯狂甩,才能甩出几滴水。
他都能想象得到穿着紧身连体睡衣的小孩,抱着水杯疯狂摇晃,全身的每一块小胖肉都在努力抖动的样子。
只不过感动归感动,钟瑾快要渴死了,只能自己扯着嗓子喊,
“秋笙,秋笙,我要喝水,秋笙。”
外面听到声音的秋笙跑了进来,站在门口边笑边问,“你要干嘛?”
听到这难听的嘎嘎嘎的鸭子声,真的忍不住想笑,觉得他又惨又好笑。
钟瑾,“我要喝水。”
他已经努力说清楚了,但这声音在秋笙听来就是,“嘎嘎嘎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把头抵在门框上,不厚道地又笑了一下,“我听不懂你在嘎什么。要不你发信息给我吧。”
这时候又甩出几滴水的小瞳端着水杯走了回来,一脸淡定地翻译,“他要喝水。”
然后踮起脚尖,双手捧着几乎是空的水杯,递上去给钟瑾,
“喝吧,慢慢的,别呛到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