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昏暗,堂中除了阿苗和卫昭,其他几人脸色都带着慌乱。
终于,最后一丝日光消失了,邬府几乎被翻遍,却还没人找出僵尸的藏身之所。
“入夜逢魔,死门大开,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啊。”阿苗嘴角含笑,故意吓唬卫昭。
可卫昭压根不搭理她,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倒是一边的邬老爷吓得腿抖了三抖。
最后一道探阴符打出去了,可依旧没有僵尸的方位。就算僵尸不在邬府,只要在附近,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难不成这回真遇上个大的,连探阴符都追踪不到尸气?
他现在是□□凡身,五感远不如那只妖敏锐。
无奈,只能返身求助阿苗。
“你能嗅到尸气的所在,是吗?”
阿苗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卫昭。
“……早点除了僵尸,你才能拿到那七百四十二金。”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她早看卫昭不爽了,不过是一个小小凡人,天天在她面前拽得跟个大爷一样。
卫昭心里的怒气滚了几番,最终还是垂下了眼,“求你。”
这回阿苗得意了,“一开始就错了,这府里干干净净,一点尸气都没有。”
怎么会!
卫昭细观阿苗神色,见她不似作伪,心中也有了疑虑,难道真的是自己推测错了?
“啊——”
一声急促的尖叫划破夜空,卫昭脸色一惊,却见身边阿苗残影飞过,他赶紧追了过去。
“老爷,那声音好像是西院传来的,我们去不去啊?”
“去,当然去,你没见两位道人都走了吗?我们待在他们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邬老爷带着管事也哼哧哼哧跑向西院。
几乎刚才那声尖叫一起,阿苗立刻闻到一股浓重的尸气,似是凭空出现一般。
那僵尸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造次,让她丢了面子,她可得好好出口恶气!
“僵尸在哪?”
跌坐在地上的小丫鬟回了神,“不……不是僵尸,是府里的家丁。他刚刚把头探进枯井里说要找僵尸,就……就变这样了。”
阿苗看向枯井。
枯井边的树枝上挂着一杆纸灯笼,昏暗的光线下,一人跪在井边,上半身垂在井里,两只胳臂还撑在井口,一动不动,应该是在查看枯井的时候遇袭了。
藏在井中么……
阿苗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背,“喂,还活着吗?”
谁料那人猛地回身,一张布满尸斑,长着獠牙的脸贴近阿苗,喉咙里发出怪声。
阿苗反应极快地往旁边闪避,但还是被那双指甲暴长的利爪抓破了左肩衣服。
一道黄符似闪电一般射中僵尸的额心,与此同时,阿苗的鞭子缠上僵尸的脖子,力道一收,僵尸的头和身体竟生生被扯开,喷出一股黑血。
阿苗鞭子一回,甩掉上面的腐肉和黑血,漂亮地在空中打了个旋。
干净利落,出手狠辣。
卫昭眼中暗含赞许,却不小心瞥见昏黄的光晕下一片白皙。
阿苗的衣服刚刚被僵尸抓破,裸着个肩她也浑然不在意。卫昭默了默,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解开外袍扔过去。
外袍兜头罩住了阿苗。她眨了眨眼,慢慢扯下来披在身上。
看见地上的一片腐血,邬老爷捂着嘴走到卫昭身边,“道长,僵尸已经除掉了?”
卫昭冲地上那具无头尸体点点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这僵尸怎么穿着我们邬府家丁的衣服?”管事喊叫起来,视线寻到一边的小丫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他是府里西院的陶长波……本和我一组出来寻找僵尸,说要去枯井那边看看,突然就没了声,我一转头的功夫,他就瘫在井边了,吓得我叫出了声,没想到他变成僵尸了。”那吓坏的小丫鬟终于开了口。
“不可能。僵尸是由尸聚化而来,按你刚才所说,他在你们面前分明是个活人,不可能瞬间变为僵尸。”卫昭反驳道。
阿苗折了一根木枝,往地上那具无头尸体上一捣,腐肉瞬间被碾为肉泥,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你看看这能是个活人吗?”阿苗轻蔑一笑。
卫昭也知道丫鬟没必要说谎,这其中透着诡异,“平日里谁和他接触最多?”
管事连忙回答:“有个和陶长波同住一屋的,我这就叫他来。”
片刻,管事带上来一个家丁。那人上前,阿苗贴心地用木枝将僵尸头转了个方向,那张狰狞的脸突然对着家丁,吓得他尖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还不小心绊到地上的石块,摔得仰面朝天。
阿苗忍不住笑出了声。
卫昭忍着怒气,扶起那名家丁,“他可是和你同屋的陶长波。”
“是……正是。”
“平日里你可有发现他有什么异状?”
“他……言行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近日身体似乎不适,老是说冷,也比以前爱睡。对了,我有个晚上听见他坐在床上嚼东西,原先以为是他半夜饿了去厨房偷了点鸡骨头,现在想想,该不会是……”
家丁的脸色苍白,一想到同屋之人曾经在他两臂远的地方嚼死老鼠、死狸猫,俯身干呕了两声。
等他缓了口气,卫昭又继续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家丁回忆,“似乎是从他探亲回来就变这样了。”
“探亲?”
“我和长波是同乡,都住在河汉村。这次长波的妹妹出嫁,所以回了村子一趟,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变成了这样……”
河汉村……
谜团的源头似乎在那儿。看来回到邬府的陶长波早已是个死人了,但依旧能像活人一样交流行动。
已成了僵尸,却能伪装成人,又或许陶长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化尸了。
若河汉村有更多这样让人防不胜防的邪物出来,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命……
“现在僵尸也除了,你的谢金呢?”阿苗走到邬老爷面前,一手笼着身上的外袍,一手摊开。
“道姑小娘子,不急不急,你们还得帮我查查这府里还有没有其他僵尸,万一祸患没有除尽,我们这一府人不都倒霉了吗?”邬老爷陪着笑,眼睛都快挤没了。
“没有了。”她不耐烦地说。
“今晚我会再搜寻一遍,在四处贴上化邪的符。”卫昭不得不谨慎些,他不是不相信阿苗,而是这僵尸太奇怪,连阿苗一开始也没有查出尸气。
阿苗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累了就回去吧。”
“道姑小娘子累了?舍下有房间可供休息,还请赏脸住下。”邬老爷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娘子看着皮嫩,可刚才出手狠练,丝毫不怯妖邪。
她若是能在邬府一直住下,还怕什么妖魔鬼怪。
阿苗又打了个哈欠,没有拒绝,跟着个丫鬟走了。
卫昭收回目光,沉下脸色,“准备黄符、朱砂、糯米……”
阿苗在客房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原先的衣服被僵尸抓破已经不能穿了,丫鬟送来的新衣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屏风后。
阿苗换好衣服,细眉微挑。
一身云丝曳地锦花裙,腰线束得极高,阿苗把半湿的头发拨到一边,领口隐隐露出雪肤。
丫鬟看了一眼就呆住了,这道家娘子换上衣裙竟如此惊艳,连府上最貌美的七姨娘都比不上她!
“我饿了,有吃的没有。”阿苗走到丫鬟跟前问道。
“有……有的。”丫鬟有些结巴了,立刻转身去拿吃食。
阿苗轻笑一声,摸摸柔滑的袖口:常看万春楼里的女妖穿这样的衣裙,也不知道自己穿上身是会不会奇怪……
丫鬟不知道贵客的口味,领了一队人提了五六个食盒子过来,珍馐美食一应俱全,那几道甜点小食更是精致得不像话。
阿苗心想,若是以后不在万春楼干了,来邬府谋条出路也不差。
吃饱喝足,她正打算上床睡觉,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我。”
卫昭的声音。
定是收到酬金来还钱的,阿苗立刻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卫昭愣了一下。晚风灌进房间,吹起地上交叠的裙摆,他立刻别开眼,“有事找你。”
“拿到钱了?”
“不是。我要去一趟河汉村,你跟我一起去。”卫昭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阿苗抱臂靠在门边,“你是不是皮痒?”
“我和你做个交易。”卫昭喝完水,放下杯子,轻轻摸着杯沿,“你身上的共生咒,我可以帮你解,但你要护卫我一路的安全。”
听到“共生咒”三字,阿苗视线变得冷冽,紧盯着卫昭。
“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和僵尸交战时,我看到了你左肩上的花纹,那是共生咒留下的印记。知道这咒的人极少,正巧,我祖师便是创下这咒术之人,结咒两人同死共生、命脉相连。”
卫昭嘴唇微微上扬,“你这样自负狂妄的妖,怎么会轻易和对方结下这样受制于人的咒术,想必是被胁迫的。我可以帮你解咒,但你要助我查出僵尸之祸的源头。这场交易,如何?”
阿苗也走到桌边坐下,“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会解咒还是一知半解在诳我?”
卫昭的视线落在她的左肩,阿苗咬牙,偏头拉下了肩头衣服。
卫昭眯眼看了片刻,结咒之人的命图盘根错杂,只不过……他抬头,一脸惊愕得看着阿苗,“和你结咒的人……已经死了。”
阿苗的神色更冷几分,也不知是回忆起什么,眼底满是凉薄。
她没有多说,想试试卫昭是不是真的有帮她解咒的本事。
“你还活得好好的……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人不是死了,而是脱了轮回。肉身死,魂不灭么……有趣,对方竟然是天界的上仙。”
卫昭起了探究之心——一个妖和天界的仙怎么会起了牵扯?大战前,仙妖势同水火,他们却曾经共死同生,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废话少说,你确定你能解?若是你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卫昭轻笑一声,“明日午时起行。”
卫昭走后,阿苗缓缓抚上肩上的印记——原来她没猜错啊,那人真的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