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昭和苏衔青进白鹭堂有一段时候了,院长亲自接待的他们。
苍南山书院最开始只是一位姓涂的老先生的晚年安居之所,后来他在山上收了几个学生,传道授业,不想这几个学生都大有作为,功成名就之后纷纷回到苍南山,与老先生及其子孙商议,将此地发扬成了小有名气的书院。
到如今,苍南山书院历经几百年的历史,已经是能够与上京国子监相提并论的存在,清贫学子、贵胄子弟慕名前来、隐姓埋名读书,回去功成名就的故事不胜枚举。
眼前的这位老院长是当初涂老先生的嫡系子孙,也是苍南山书院第十八任院长。
涂院长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但看起他们的拜帖来,却是毫不含糊。
“老朽年少时也曾至上京,拜见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当时的祭酒大人是萧大人,苏大人刚刚出生,还是个奶娃娃。”
涂院长看着苏衔青那拜帖,感慨颇多。
“如今一转眼,苏大人已是新一任的国子监祭酒,苏大人的儿子,竟也要到老朽门下求学了。”
苏衔青跪直了身板,作揖垂首:“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父亲在家中便曾言过您的厉害,对您亦是十分崇拜,遣我至此,也是想我能在先生这里寻得另一番天地,将来好有所作为。”
“好。”涂崇景轻抚长须,“苏大人与苏公子的意愿,老朽都明白,那老朽便安排你去凝辉堂,与那里的学子们一道学习。”
苏衔青有些意外:“不用考校?”
“既是在国子监学到足够通透了才到这里来,老朽相信苏公子的能力。”
苏衔青激动莫名,又作一揖:“多谢先生!”
涂崇景微微点头。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看程昭昭的拜帖了。
他接过那封暗纹压边的帖子,细细摩挲上边的图案。
甚至不用打开,他便知道:“姑娘是乾安侯府来的?”
“是。”程昭昭认真点头,心下稍有些紧张。
她其实不知道自家祖父究竟有多大的面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顺利留下来学习,她只是在绝境中寻得了这一处天光,想来便来了。
不过就算祖父的面子不够,苏衔青的父亲也是她的亲舅舅,她想,就算凭着舅舅的名号,这位老先生应当也会让她留下的吧?
可她完全低估了自家祖父的面子,也低估了乾安侯府这四个字带来的威望与震撼。
涂崇景看完她祖父的拜帖,直接起身,向她作了一礼。
程昭昭受宠若惊,赶紧起身去扶他。
“先生这是折煞学生了。”
涂崇景抬头,看她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光芒:“你是老侯爷嫡亲的孙女,是先皇后家中的人。”
程昭昭顿住了。
她和苏衔青相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程家祖上曾出过一位了不得的皇后,是当今陛下的生母,也是现如今程家老侯爷、程昭昭她祖父的嫡亲堂姐。
之所以说那位皇后了不得,是因为她不仅是皇后,还是两任皇帝在位时的女官,能上朝堂议事、实权在握的那种。
她同先帝琴瑟和鸣,励精图治,夫妻俩一生只诞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余下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政业上,开疆扩土,造福百姓,将大启推向了前所未有、八方来朝的鼎盛。
听闻她去世的时候,先帝为她办的丧礼是等同于帝王规格的存在。
程昭昭在上京时,就常因为是这位皇后的堂侄孙女,在几乎所有世家贵女当中,受尽尊敬,受尽仰望,没想到如今远赴姑苏来念书,也离不开她的影响。
“先皇后仁善,爱民如子,当年钱塘大水,是她和老侯爷亲自下的江南,救民治水。老朽当时正在钱塘,得见过先皇后姿容,与老侯爷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么多年,竟是还有幸能见到乾安侯府的子孙。”
见涂崇景感念旧事,甚感慨之,程昭昭不禁也有些动容,福了福身子:“先辈大义,学生何德何能,沾了莫大的光。”
“你当得!”
涂崇景显然感情用了事,情谊大过天。
“你们整个乾安侯府,都当得!”
他炯炯有神的双眸,燃着熄不灭的光。
程昭昭就这样被他留了下来,安排单独住进了原本该是二人一间的女舍,山月身为她的贴身女使,就住在她隔壁的小屋。
男子不便进女舍,苏衔青带人将行囊给她规整好,放在院子门口,由山月一趟一趟搬进去。
因着出逃匆忙,程昭昭其实压根没带多少东西,除了最珍贵的一封老侯爷的手写拜帖,其余便都是一些贴身衣物、金银细软,山月没两趟便搬完了。
“屋子里床榻被褥都是现成的,小姐不若去试试吧?”
在船上躺了小半个月,总算能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程昭昭自然迫不及待要去试试。
只是身子刚躺平在床上的那一刻,她浑身不对劲的感觉便起来了。
她左左右右翻来覆去试了几下,终是皱着眉头起身。
“山月,这褥子不是纯棉的,被子也不是蚕丝被。”
—
从女舍到男舍,有一段景致绝佳的林子路,路边有活水池塘,夏夜里蝉鸣鸟叫,游鱼嬉戏,很是快活。
苏衔青对山上之所见从头到尾皆是满意,一路哼着小曲回去。
不想林中有人一个箭步突然窜到了他的面前,把他吓得惊出一声惨叫。
“衔青,是我。”
惯常清冷的声音已经能叫人听出来是刻意压的温润,苏衔青抖了两息的腮帮子,才幡然醒悟:“付大哥!”
“嗯。”
付清台拉他走到有些光亮的月色底下,银霜似的月光照在他紧绷的脸颊,将他本就清冷的神情勾勒地越发不近人情。
苏衔青是自小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只顾着高兴道:“付大哥,我以为你会去我屋里寻我,没想到,你怎么半路出来将我拦下了?”
“屋里人多,我有些事,想要单独问你。”
“付大哥你说。”
付清台其实只年长苏衔青一岁,但自小就是家人长辈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同沈愿两个人,一个是英国公世子,一个是大理寺卿同郡主娘娘的儿子,样样都是最好,样样都是最出挑,在满京城同龄的世家公子中,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就算后来两人十二岁便一道去了姑苏苍南山书院求学,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是京城贵胄圈中津津乐道的人物。
苏衔青因着自家兄长少时同这两人是同学,对这两人也是格外敬重。
可就是这样一位他格外敬重的兄长,在苍南山见到他的第一面,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
“你表姐怎么也来苍南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表弟(死亡微笑.jpg):所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