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发簪

发簪?

舒芷音听到这个词,就想起了那支七窍玲珑簪,顺带着忆起当日的不快。

本来事情已经过去,那日难堪亦不愿提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谈论饮酒之事,偏偏在此刻,在熙来攘往的街头,被一个摊主提起。

“那就拿出来看看。”

“不用了。”

两人异口同声,那个摊主似乎看出什么不对劲来,适时住了嘴,没有再卖力推销自个儿的发簪。

“怎么了,阿音?”谢霁川不解道。

明明刚才还是开心快乐的模样,这会怎么突然如此。

舒芷音将垂到肩上的长发绕在指尖,“我没事,我们走吧。”

可任谁也看得出,她不高兴。

“真的不想要发簪吗?”谢霁川惋惜道。

发簪在民间有定情之用途,没有哪个女子不想要心上人送的发簪。

就连他从前也不是没想过,亲手做一支发簪,贺她生辰。

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我以前也曾想过,送给喜欢的姑娘一支发簪……”

果然承认了么?

他喜欢的人是熙嫔。

纵然知道有先来后到,可为何心脏还是猛地一缩。舒芷音捂住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此刻已忘了对方是晋王,今上之弟,忘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丞相之女,也忘了先前是如何求着他解除与太子的婚约。

那股无法言喻的酸涩难受,驱使她忽略了尊卑有序,让对方不要说了。

说完这话,舒芷音便径自走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这样的。

她走她的独木桥,他过他的阳关道。

既然他心里有人,她就不应该招惹他,现在两两难堪,还如何相处。

“阿音。”

男人在后面叫着,脚步也渐行渐近。

谢霁川直觉,少女的心事和发簪有关,他想要弄清楚。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透呀。”

摊主看着那对璧人走远,心里可惜东西没卖出去多少,拿了把蒲扇轻轻扇着风。

--

“阿音,你是不是有心事?”

谢霁川几步追上前面的少女,握住她的腕子。

“没有。”舒芷音道。

她挣了挣,没能将手腕从男人的大掌中挣脱出来。

她忽然觉得疲惫不堪,如果说先前宫宴上的猜测只是基于谣言,而方才他亲口说的那句话,不就是证实了所谓的谣言是真的。

那么,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却是和前世一样,夫君心有所属,对她惺惺作态么。

倘若这样,那还不如不要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不曾怀抱希望,也就不会有希望落空后的迷茫无助。

“宫宴那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谢霁川一针见血道。

她的反常表现,是从宫宴之后开始的。

尽管两人相处模式和先前差不多,但他能感觉到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只是她不说,他也不好问罢了。

总想着再给她点时间,她会告诉自己的。

就像那日饮酒的原因,她不想说,他也没再追问。

舒芷音另一只手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宫宴那日阿音醉酒失态,令王爷颜面扫地,实在对不住。”

她也不愿想起的,偏偏他要这样问,明明知道那日有多难堪,这是兴师问罪,怪自己给他丢脸了么?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谢霁川有些懊恼。

他想问的是那日除了酒里被动了手脚之外,有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只是情急之下问出来的却易让人误会。

“王爷是什么意思呢?”

纵然两人僵持着,也能听出女子话语间有哽咽的意味。

谢霁川没有哄人的经验,又是大街上,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索性把人搂进怀里,“让阿音不开心了,是我的不是。”

思索片刻,谢霁川道,“阿音若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给我说说,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舒芷音听着头顶传来男人的好听的嗓音,以及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时贪恋他的怀抱,却还是摇了摇头。

委屈都是他给的,这要她怎么说?

到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挣扎着要从男人怀抱离开,只是对方力气太大,她还是在原处纹丝不动,只得瓮声瓮气道,“王爷,你先放开我。”

“不放。”谢霁川增加了几分力气,将人紧箍在怀里,“除非阿音先说说为何不开心。”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放手,她就会像个小兔子般跑得没有踪影,躲着自己。

舒芷音无奈,看来这事拖不得了。

也罢,早点说清楚,双方都能早些脱身。

他也不必因为当初答应帮自己,就放弃一辈子的幸福。

于是,舒芷音破罐子破摔道:“宫宴那日我见到了熙嫔娘娘。”

这下总可以了吧?

舒芷音推了推男人的胸膛,示意他松开自己。

然而,对方毫无所觉似的,依然拥着她。

“熙嫔怎么了?”谢霁川顺着她的话问道。

熙嫔,真是一个久远的名字。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说过她了。

他不太明白,熙嫔和眼前的小娘子能有什么联系。

舒芷音一字一顿道:“熙嫔说她和王爷是故交。”

居然问她熙嫔怎么了,他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谢霁川点头:“的确,我与熙嫔相识很久了。”

舒芷音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也许,也许是闷的吧。

“王爷,我有点闷……”

谢霁川这才松开人,不过仍是扣着她的腕子,不让人跑远了。

“可是熙嫔还说了什么?”他这才恍然大悟道。

他之所以没能立刻联想到,是因为自相识以来,他同熙嫔统共没说过几句话。

印象中熙嫔已入宫好几年了,二人更不会有什么往来。

在他记忆中熙嫔已经是很久远的人,久远到他快忘了那段时光。

舒芷音看不懂他的想法,“王爷不在意吗?”

虽说是问句,他那句话却似只是寻常问问,就如你吃了否一般普通。

她有些拿不准,熙嫔说的话,和送她的七窍玲珑簪,是否真有深意。

“熙嫔是我老师的女儿。”谢霁川看出她的脸色稍霁,接着道,“我与她并不算相熟。”

实际上可能都算不上故交。

他不过是在老师家见过她几次罢了。

舒芷音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也许只是熙嫔一厢情愿。

“那么王爷所说的喜欢的姑娘又是谁?”

“阿音这是误会我了。”谢霁川眉头松开,“从始至终,我心里都没有旁人。”

他又郑重重复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在你或许已经忘掉的时光里,就已经暗暗把你放在心上了。

只不过,他一直不曾说出口。

在当闲散王爷的这些年里,亦没有机会与她接触。

好在,他还是等到她了。在他险些放弃、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主动奔向了他。

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舒芷音听到这句话,心里震了一下。

狂喜淹没了先前不确定的酸涩饱胀的情绪。

不经意之间,竟然听到了他的亲口表白。

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这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舒芷音眉目舒展,感觉风都是甜的,日头也没有那么烈了。

“还会多想吗?”男人低沉的嗓音道,令人只觉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到心间。

“不会了。”舒知音摇头。

被不相干的人左右情绪,是最傻的了。

她才不要那么傻了。

“发簪还要吗?”

少女连连点头:“嗯嗯!”

虽然不明白熙嫔送自己发簪的意图,但她还是想要谢霁川送的发簪。

那摊主没想到两人会去而复返,不过有生意送上门,不做白不做,仍旧热情招待了二人。

不过他此刻也明白了两人中谁做主,把发簪都推到舒芷音面前。

“姑娘,这个是千年灵木做的木簪,你看这朵玉兰花多漂亮,戴上一定很衬你。”

“这个啊,是上好的璞玉雕的簪子,别看它颜色不鲜亮,实际上价值可高了。”

“还有这个,老夫寻了好久才寻到的,现下可是孤品了哦。”

……

舒芷音挑得眼花缭乱,还没选定想要的。

“都要了。”谢霁川道,没有再给她挑选的机会。

摊主喜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老夫这就给您二位包好。”

--

买了发簪后,少女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

谢霁川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时之间心境起起落落,难以平静。

“阿音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谢霁川问道,时日尚早,左右没什么事,他想让阿音玩得尽兴些。

舒芷音手里正拿着最喜爱的发簪,怎么看都看不够,随口道:“我想泛舟看荷花。”

她素爱荷花清涟高洁,出自淤泥而不染纤尘,想来这个时节荷花也该绽放了。

按照她的习惯,每年这时定要与青樱采些荷花荷叶制作糕点。

今日也是忽然兴起,就是不知今年的荷花开得好不好。

谢霁川将今日买的物什都交给了紫丰,命他与青樱在凉亭候着,只他与阿音二人泛舟同游。

紫丰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急忙开口道:“王爷真的不需要属下跟随吗?”

若是有个什么,他还怎么来得及救王爷。

“不必,”谢霁川先踏上了小舟,伸手扶着舒芷音到船上来,见她稳稳当当落地,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道,“放心,你家王爷还没有那么弱。”

小船逐渐飘得远了,两人坐在船上欣赏碧绿的湖水,水面倒映着两旁的建筑,风景如画,人亦如画。

好不容易到了一片荷塘,只见青色的荷叶随风摇曳,一片碧绿入眼,生气盎然,然唯独不见盛开的荷花。

谢霁川不忍少女失望,宽慰道:“许是今年荷花开得晚,过段时日再来便是。”

“嗯。”舒芷音低声应道,说不失落是假的。

“二位贵人是要看荷花吗?”船家忽然开口,减慢了划桨速度,“此处的荷花确实开得晚些,但也不是赏不了荷花,再往深处划些便是。”

过了一会,果然看见一片盛开的荷花,粉粉白白,微风吹来阵阵荷香。

“好香啊。”少女索性躺下,感受满池荷花迷人眼,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再多不快都随风而逝。

再一睁眼,看到一朵粉色的荷花就在咫尺之距。

舒芷音坐起来:“这是给我的吗?”

“是的,”谢霁川颔首,“我见这朵荷花娇艳欲滴,想来你会喜欢。”

在夏日午后的荷塘,满眼映日荷花,只这一朵最入他的眼,正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谢谢王爷,我很喜欢!”少女笑得眉眼弯弯,让人挪不开视线。

--

满载而归,舒芷音的心情无比愉悦,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今日买的新鲜玩意儿上,尤其是王爷买的新簪子。

还别说这小摊上的簪子倒是别致,她已爱不释手了,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嘴角始终弯着一个弧度。

连暗卫靠近都没注意。

谢霁川却听到暗卫的耳语蹙了眉,沉声道:“继续观察,若有新情况随时报于我。”

“是,王爷。”

暗卫很快消失不见。

“王爷,我是不是耽误你处理公务了?”此时,舒芷音才从一堆发簪中收回注意力。

“没有,”谢霁川否认,接过她手里的发簪,“先回去吧。”

他还不想让舒芷音知道暗卫带来的消息,免得破坏她的心情。

舒芷音:“那好吧。”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舒芷音,在看到马车里摆满今日买的小玩意儿后,她感到十分满意,一路上都在摆弄着那些小玩意儿,甚至还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