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日子一晃而过, 离新年越来越近。

上两个新年,孟镜年都不在国内,林檎也因此对过年没什么期待, 做什么都带点儿可有可无的意思。

今年重整旗鼓,兴致勃勃地带着孟落笛跟林正均一道置办年货。

林正均过日子很讲究仪式感, 尤其节日, 他常说人上了年纪,记忆力开始消退, 就得依靠一个个特殊日子作为记忆锚点, 否则很多情感,说淡忘就淡忘了。

今日去买了新的年花, 澳洲腊梅、大花蕙兰、宫灯百合和冬青果,一应是喜庆的颜色。

林檎拿了一张棉柔巾, 帮着林正均擦拭一个长久不用的,落了灰的黑色陶瓶。

“叔叔。”

林正均正小心地拆开包装, 把宫灯百合拿出来, 插进一只白色的陶瓷花瓶里,闻声转头去望了一眼。

“我记得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一年也是你去帮忙买的年宵花。”

林正均有几分诧异, 因为长久以来, 林檎从来不会主动提以前的事, 久而久之,他们也都默契地绝不当面提及。

“你还记得?”林正均笑说。

“记得。我爸怪你卸货不小心, 把宫灯百合压坏了几朵。”

“对。”林正均笑说, “我那时候年轻, 办事情也毛毛躁躁的。”

“宫灯百合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林檎微笑说道,“这瓶插好了以后, 不知道放到我房间去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孟缨年总说林檎肯定是谈恋爱了,原本林正均还不大相信,但这一阵确实觉得林檎笑容多了不少。

他跟孟缨年一直将林檎视如己出,这些年他们同她相处,万事留心,很怕她有寄人篱下的漂泊感。但他们毕竟只是叔叔婶婶,做到能力限度的最大值,终究还是比不上亲生父母体己贴心。

他们一直能够感觉,林檎始终为自己的情绪修筑了一道防火墙,用来保护她免受父母离世的创伤打击的同时,也自然地替她隔绝掉了一些来自外界的触探,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如今听她自己主动提及过世的父母,这变化自然让他觉得可喜。

“一一,我听你婶婶说,你在跟上回过来接你的那个男孩,叫迟什么的谈恋爱,是真的吗?”一般林正均不会扮演这部分的角色,今天觉得时机难得,就多说了两句。

“嗯我是交了一个男朋友……不过不是迟怿。”

“哦?不是他?”林正均笑说,“是谁不要紧,我想他人肯定还不错。有空的话,把人带出来一起吃顿饭也是可以的。我们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不会觉得吃了饭就一定得代表什么。”

“……有机会的话,我问问他。”林檎只能这样含糊地回答。

这时,玄关处回荡起一阵敲门声。

在客厅里吃零食的孟落笛,靸上拖鞋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小舅!你来了!”

声音清脆,报幕似的,让林檎一瞬间心情微荡。

林正均望过去,打了声招呼:“镜年。”

林檎克制了一下才没有立马回头去看,心想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孟镜年换了拖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筒状的东西,走到了林正均身旁,笑说:“对联我爸写完了,一共三副。”

“你还特意送过来。”

“来老图查点资料,顺便的事。”

林檎拿余光去瞧站在长桌侧面的孟镜年,这两日天气转暖了一点,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肯辛顿风衣,很有一种清正的休闲感。

这些天,她与孟镜年基本两天见一次面,都是他下了班开车过来,两个人出去吃夜宵或者看电影,和寻常情侣一样。

每次分别,都会待在他的车里黏黏糊糊地亲上好久——这也是他明明不喜欢开车,却执意开车过来的原因。

昨晚刚刚见过,他把驾驶座往后调节,给她留出空间。昏暗里,她跨坐在他腿上与他拥吻,整个人热得不行,像颗融化的奶糖。她还记得他手指掐在她的腰际,声音黯哑地贴着她耳朵叫她“一一”。

可凡有家人在的场合,他都格外正经,进门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种差别让她耳根微微发烫。

“你还没放假啊镜年,今天都腊月二十七了。”

“后天就放。我姐呢?”

“她跟你一天。”

“看来还是做教职时间更充裕一些。”

“等你做了教职就知道只做科研有多轻松,现在的学生,一个个都高分低能,被家长宠得一丁点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带起来太累了。”

孟镜年笑说:“也是因为姐夫你负责。不然怎么选修课年年爆满。”

这时候沙发上的孟落笛转头说道:“那是因为我爸帅!”

“麦乐迪你别瞎说啊。”林正均被讲得很不好意思。

林檎微笑说:“婶婶说当年叔叔你一穷二白的,她还愿意跟着你,就是因为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

林正均吃惊地推推眼镜,“她是这么说的?我一直以为她看中的是我的才华。”

大家都笑起来。

林正均留孟镜年吃晚饭。

“得下次了,”孟镜年说,“还得去趟老图。”

说罢,他打量一番,似是真心觉得林正均手里拿着花剪,面前一堆的枝叶不大好接手,于是把那一卷春联递给了一旁的林檎。

“一一,春联你收着。”

林檎伸手去接,却没料到他没有立即松手。

略微僵持的力道,她轻拽一下,他才放开。自然是故意的。

他微敛着眉目,面容过分清绝,以至于显出几分距离感,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中和了这一点。

她心脏不争气地乱跳了几下。

下一瞬,孟镜年就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说:“姐夫,那我先走了。”

孟落笛:“小舅拜拜!”

林檎跟着孟落笛含混地说了句“拜拜”。

大门阖上没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果真振动了一声。

林檎把花瓶擦完了,去洗手的时候,才把手机掏出来查看。

mjn:一一,你今天穿得很可爱。

冰箱是银色镜面的,林檎转身看了一眼,她穿的是件白色抓绒的外套,帽子上有个小绒球。

她笑了一下,回复:谁让你乱看?

mjn:你先看我的。

badapple:哪有。

mjn:好的。那是我乱看了。

mjn:去完图书馆就得回去了,放假之前一堆东西要弄完,可能要后天才能见你。

badapple:好的。知道。

badapple:开车注意安全。

/

除夕当天,林檎起了个大早。

吃过早饭以后,大家开始忙碌。

林正均开始提前处理一些费事的食材,林檎帮着孟缨年把盘子拿出来,装上瓜果点心。盘子是花瓣形状,拼起来便是一朵完整的桃花,漂亮精致,最适合年节时候使用。

十点一过,孟镜年同孟震卿和祝春宁一同到了。

屋里提前做过大扫除,没什么事儿干,林檎和孟落笛挨坐在一起,各自拿着手机发消息。

长辈一到,两人打过招呼,自发起身,让出正朝着电视的位置。

林檎在侧方的短沙发上坐下,偷偷去瞟坐在祝春宁身旁的孟镜年。

今天过节的缘故吗,他难得的穿了一回浅色,一件偏向清灰的套头毛衣,粗针,宽松休闲,整个人显出一种雪意一样的清贵。

他衣袖挽了起来,从盘子里拿出一颗橘子。

剥掉果皮,把连着果肉的橘络都摘干净以后,分成了两半,分别递给了孟震卿和祝春宁。

孟震卿摆摆手说不要,孟镜年便拿着这一半橘子,看向坐在一起的林檎和孟落笛。

孟落笛伸手:“小舅,我要我要!我要吃!!”

正要递过去,林檎抬眼看了过来,她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小舅,我也要。”

“……”

这个称呼连着这句话,短短五个字却引人遐想,好似让他坐在热风熏烤的温室里,饮下了一杯浓酽的热茶。不解渴,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孟镜年把橘子递给了孟落笛,随即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平声说:“我再剥一个。”

林檎勾唇,笑容清甜:“谢谢小舅。”

“……”

这个橘子剥完,孟镜年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到厨房里帮忙去了。

团年饭讲究一个丰盛,林正均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他正在帮忙处理活虾,听见厨房门口有脚步声靠近,相处久了,几乎一瞬间辨别,那脚步声属于谁。

林檎手里拿着两个梨子走了过来,挨着他站在水槽旁边。

“有削皮刀吗,小舅?”她看他一眼,仍然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狡黠的笑容。

孟镜年没有作声,直接从挂钩上取下削皮刀,洗了洗手,开始替她削梨。

好在她还有分寸,只乖乖站在他旁边,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林正均在灶台那儿处理卤水,瞥去一眼,“一一,梨子不要分着吃。”

“我拿了两个。”林檎说。

“哦,那好。”

孟镜年笑说:“姐夫你还信这个?”

林正均:“大过年的,避讳一下总没有什么坏处。”

给梨削皮,孟镜年手臂上下微微摆动,手肘不可避免地轻擦过林檎的衣袖。

两个人没有说话,仅仅是这样的接触,也因为绝对的隐秘,而变得分外刺激。

片刻,第二个梨子也削好了。

林檎张开手,孟镜年垂眸看她,递过一个“不要搞事”的警告眼神。

她勾勾嘴角,明明已经乖乖点头了,却在伸手接过梨子的时候,再一次故意说道:“谢谢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