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樾喉咙扯动嗯了声,算是对虞桉刚刚说得那句“真的,我爱吃鱼”的回应。
他没再问她其他,直接看向老李,说:“和季鄯说一声,遇着下个码头你们下去添点东西。”
虞桉张了张嘴,想说不必顾她,但他紧跟着说出的话让她庆幸自己刚刚没讲话。
他是本来就要买东西,并不是因为她。
只听他说:“多买点时令果子和菜蔬,再让孙炎去药铺看看,我喉咙不大舒服。”
老李知道了,他抹抹手上的水,“小的这就去和季鄯孙炎说。”
崔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天下午,在江上漂了七天的船终于在码头靠岸,老李、季鄯、孙炎领着人下船买东西补给。
晚上吃到肉时,一大船的人差点哭出来,尤其孙炎,他大口扒饭吃肉,嘴巴塞得鼓鼓。
终于心满意足吃饱后,他隐晦朝虞桉的方向看了眼,感慨又心酸,心想果然还是要她开口才有用。
四天后,船只抵达安坞,再有最后一日的水程,就要到江州了。
到了安坞,江南水乡的特点已经很明显了,白墙乌瓦,小桥流水,来往的乌蓬小船,处处透露着江南的风情与灵气。
虞桉在甲板上看了会儿,觉得又陌生又新奇。
她们那是没有这样的景象的。
江面的冷风裹着水汽吹过来,虞桉搓了下手臂,抬头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才这么想,雨点子便一下下落到身上,她抬手挡了挡脑袋顶,回船厢去。
这场雨从傍晚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从连绵如线的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船只在风雨中摇晃的厉害,虞桉一整夜都没睡好,肚子里也感觉像江面的波浪一样,晃晃荡荡的难受。
翌日起来,她脸色都是发白的。
“不舒服?”崔樾递了把油纸伞过来。
虞桉想扯起一个笑表示自己还好,但肚子里实在跟打结一样,翻涌着像是要吐,但偏偏又呕不出口,不上不下压得她难受,她脸上的表情也没精力去维持,眉眼里拢着难受,“有一点。”
崔樾看了眼她的脸色,没有血色,唇色变成浅红,眼角没什么精力的耷拉着,脸侧是被风刮得凌乱的乌发,身上裙裾随风飘摇,倒是凭惹了几分萧条意味。
他笑了笑,干脆撑起伞,直接递到她手上,“下了船就好了。”
虞桉点点头,接过油纸伞离了船上的遮挡,随他一起往舷梯去。
江州是南边有名的富庶地,这里的码头自然也热闹非凡,才是清晨天刚大亮的时候,下面来往的行人和卸货的脚夫已经将渡口渲染的烟火气十足。
虞桉撑着伞下舷梯,腹中的难受好像随着走动更加难以忍耐,像是要翻涌出来,却在到了嗓子眼后又没感觉。
她被这股恶心折腾的心烦意乱,脚步踏到码头上时,也没觉得肚子里有多好受,只觉渐渐的连迈出一步也难受的慌。
她抿着嘴,白着脸色勉强压住难受跟上崔樾的步子,她知道码头人多眼杂,不是停脚的好地方。
强撑着走过码头地界,前面的路终于变得不再拥挤。
崔樾看了眼她的脸色,朝季鄯吩咐了句什么,在原地停住脚步。
虞桉也随他停住脚步。
她被折腾的够呛,停下歇脚也没觉得肚子里好受多少。
头顶伞面上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没停,脚下青石板上一个个石子窝里聚着水滴,布着泥土,她下摆和袖口被风雨打得粘腻腻难受,心里也被这湿冷的感觉弄得又疼又烦,看什么都不如意起来,看什么也都觉得心里泛酸。
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人帮忙。
眼眶慢慢红起来,她将伞面压低了些,掩饰此刻的脆弱和汹涌上来的情绪。
腹中缭绕不去的难受片刻未停,虞桉捏紧伞骨,心想再忍忍应该就好了。
但身上的这股难受,却好像越忍越重一样。
虞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知道她现在好像连站着的力气也难以维持。
她白着脸色缓缓蹲下身子。
崔樾看见她的动作皱了下眉,往她这边跨出一步。
他拿过她手上撑着的伞,低眸看她,“怎么了?”
虞桉抬头来看他。
疼痛总是让人不自觉就陷入最容易卸下心防的境地,一点点关心,就让她觉得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眼眶有一瞬的湿润。
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下摆,心里的酸意和脆弱只想寻到出口,虞桉吸吸鼻子,“崔樾,我难受。”
崔樾在她这声音调里目光顿了一下。
他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她,眉眼皱起,脸上是比刚才更加苍白虚弱的神色。
他目光变得深晦,随手收了原本自己撑着的伞,拎着伞骨在她身边半蹲下,“再等一会儿,马车很快就来了。”
很耐心的,带着哄慰的语调。
让旁边的孙炎心里纳罕,不自觉摸摸伞骨,朝这边觑过来,心想这姑娘,是真被王爷看得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