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悬挂在屋檐下的水晶灯笼微微晃荡, 碰撞到冰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起风了。”
屋内，保持着跪坐姿势的少女抬起头，白纱遮住她的双眼, 却不影响她视物。
银白色的链条在她身侧盘踞, 宛如银蛇一样自由, 链条尖端凝聚出细密的六棱雪花, 美丽而尖锐。
“看来那些人到了。”
“应玄溟前辈之约，请你与我一同坚守此城。”
她一边低语，一边朝地面的冰层伸出手掌。做出一个召唤契约的手势。
“——！”
手掌掌心触及冰层的刹那，一股如水波荡开涟漪的力量苏醒，层层递进，很快就共鸣到整座白霜城。
玄武图腾在冰层凝聚，无声地回应着少女的话语。
做完这件事, 少女从地上起身, 赤脚踩在悬空的链条上, 向着东大陆的正东方位出神。
“苍龙岭……”
“……”
*
苍龙岭边界。
随着更多玩家涌入，暗域战场取得阶段性突破。
玩家们开辟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没有影祟阻拦, 横跨暗域，直达苍龙岭。
不过呢……
“我怎么感觉, 这条支援苍龙岭的路比之前估算的路程要长啊。”
复活后重新加入战场的恶人会长一边磕着体力回复药剂, 一边吐槽。
暗域边缘，负责每半小时给赶路的玩家当人形坐标的[坏蛋]听到吐槽，当即在团队频道不太走心地回答：
“快走吧会长, 你的debuff五层了，你也不想刚刚走到苍龙岭, 就被我再次送回复活点吧？”
恶人会长：“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住口吧你！”
这时，地图频道倏然有新的消息弹出：
【地图频道】
[彻夜]：所有在图玩家注意，暗域向苍龙岭方向扩张了二十里。并且扩张仍在继续，体能数值在80以下的玩家不能及时抵达苍龙岭，进图需谨慎。
……
看到这一消息，恶人会长当即开口，“我怎么说来着？越走越远，果然没错。”
“可恶，我堂堂80点体能数值的法师，已经踩在及格线的预警上了。”
没有办法，图穷匕见，这时候只能把压箱底的敏捷图纹加成全打开。
恶人会长沉浸在割肉的痛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两道鬼鬼祟祟的阴影正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近。
十米、五米、三米……距离无限接近的时候，阴影倏然一个猛冲发力，撞向恶人会长！
“我靠？！！什么攻击这么恶毒！！竟然撞我屁.股！”
恶人会长发出惨叫，身体重心不稳地前仰。就在他即将面朝大地躺下的时候，两道阴影配合默契地将他扯住。
一只扯双脚，一只扯双手，抓起恶人会长，飞快地朝前冲。
在恶人会长没来得及关闭的游戏面板上，地图消息再次弹出：
【地图频道】
[彻夜]：补充一点，如果遇到绿色血条的影祟，请不必惊慌。这是友方npc的支援，它们会帮助体能数值过低的玩家快速从暗域抵达苍龙岭地界。
……
“……”
此时，暗域的高处地形，有两道身影正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一人穿金戴银，另一人戴着黑白相间的面具。
正是褚无酒与叶秋白。
褚无酒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兴味：
“你怎么想到的？让你的影祟大军运输那些西大陆的人。”
“情势所迫，这样效率更高。”
叶秋白随口回答，目光在远去的影祟背影中游离。
“如果前辈能把暗源换过来，我的影祟大军效率还能更高。”
“嘿嘿，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
褚无酒眯起眼睛笑笑，伸手摸了一把腰间，没抓到酒葫芦，表情心碎了一秒，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从那家伙身上薅羊毛，如果出了意外，你可一定要救助失足老人啊。”
叶秋白已经习惯了褚无酒的说话风格，
“您放心，我会的。”
“但您到底是在忌惮什么？”
褚无酒之前就把叶秋白从影一眼皮子底下偷走，所以刚才那句话的主角并不是影一。
“后生，你的洞察力真的很敏锐。”
褚无酒赞叹一声，将目光转向叶秋白，似乎是在透过他，回忆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描述。那可能是古神堕化后的邪恶神明，也可能是你那位前辈堕化后的邪恶幽影，又或者是我也不知道的存在。”
叶秋白根据已知信息，为自家前辈辩解，“前辈和我见面的时候，意识很清醒。”
“那当然了，他来看望我的时候，也同样清醒。”
褚无酒摊开双手，语气满是无奈：
“但你要知道，他曾经是达到神明位阶的存在。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但祂陨落，必定伴随堕化与灾祸。”
“……”
这一点叶秋白无法反驳。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前辈那样的人，是无法容忍一个堕化的自己晃悠在面前的。
气氛安静不到两秒。
褚无酒再次开口，“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寄身在你身上的那只小红雀，快醒了吧？”
听到褚无酒主动提起雀昼，叶秋白下意识地打开游戏面板，查看雀昼融合千金骨的进度：
【99%】
“是的，他快醒了。”
“等他醒来，我们就动手。你先做好准备。”
“好。”
*
苍龙岭地界内，玩家落脚点，正十分忙碌。
[刚到苍龙岭的玩家先找据点负责人加入生息脉络]
[治疗职业请按照绿色标点走，会有人安排你们进厂加血]
[输出职业请按照阵营公会分级组队，队长登记队伍编号，随时待命]
[不要攻击绿色血条的友方影祟]
……
附近频道全是备战提示字符框，玩家闲聊靠语音交谈。
“好高级的buff，直接共享所有玩家的血条。”
“是的，难怪治疗职业会被单独抽走，看来是聚在一起加集体血条。”
“说起来友方影祟是怎么回事？”
“断网了吧你，它们负责快递体弱玩家，论坛上各种搞笑的快递照片都快刷爆了，去看看吧。”
“……”
龙栎坐在临时搭建的木屋里，看着窗户外走过形形色色的玩家，不由得开口：
“来苍龙岭的人越来越多，之前修建的木屋不够用。我去向长老申请人手，来修建一些新木屋，供大家休息。”
闻言，正在埋头处理各种战场事务的[宁可等死]抬头，回答道：
“不麻烦。现在是战时，他们累了可以直接睡地上。”甚至还能不睡觉，退出生息脉络，战术性死亡，回复活点刷新状态就行。
“青龙族如果有多余的人手，可以去巡视东方位，我们的人手暂时不足覆盖到那边。”
苍龙岭实在是太大了。
玩家目前占据西北两个方位，每隔十公里安排两个团防守，仍然不够用。
“苍龙岭往东是空间断层，那里是不会被暗域侵占的。”
“空间断层？”
好新的词汇，难道会是什么隐藏地图的线索？
[宁可等死]当即涌起兴趣。
“ 千百年前，那里曾是一条大河脉，自东大陆封锁结界落下，水流不通，河脉渐渐变成死水，不利于草木生长。第一任长老便将其与苍龙岭隔开，成为空间断层。”
原来是死水，之前听[秋白白]说过。
具体是什么来着？
[宁可等死]一时间想不起来，打开游戏面板，私聊[彻夜]这个肯定知道详情的人。
【私聊】
[彻夜]：死水连通北境冰原，是去北境最快的道路，但要渡死水，需乘坐大生息树的青木船。
[彻夜]：以及，死水在空间断层上，途经麒麟旧址。那里残留很多空间碎片，人稍有不慎会迷失方向。还可能引来麟空族的麒麟瞳注视。
[宁可等死]：看来的确是隐藏地图，苍龙岭如果防守失败，我们的隐藏任务就可能变成带生息之种从死水逃往北境这样的展开。
[彻夜]：少乌鸦嘴。除了死水，你那边还有什么情况吗？
……
[宁可等死]正想打字说没有，恰好在这时，木屋外走进一道颀长的人影。
她刚进来，背后羽翼落下来的影子就遮挡住了屋内大半光线。
这是光明阵营派来支援是战争npc之一，六翼天使，芙洛阁下。
她拥有出色的战场侦查能力。
[宁可等死]对她的到来很重视，“芙洛阁下，您有什么事吗？”
“西方位的暗域，出现了很奇怪的红潮。比起黑暗本身的污染，它更邪恶，像是规则的破坏者。”
“光明权柄下的法术，在红潮内无法施展，甚至还会被它反噬。”
“我认为这是一场更大的灾祸，必须快找到它的源头消灭。”
伴随着芙洛的话语，她的手掌上，那颗魔法水晶球呈现出当初她所看到的景象：
阴影下浮动着一层暗红色，像是潮水流淌在邪祟的脚底。
芙洛引动光明魔法，法术光球在触及那片红潮区域时离奇消散，分解成法术规则纹路。而红潮在这时候涌出的无序的红色线条，拆分掉那些法术纹路。
……
看到这一景象，原本因为[宁可等死]和芙洛交涉保持安静的龙栎，倏然开口：
“规则扭曲，这是邪神的力量！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暗域？邪神不是在数千年前就陨落了吗！？”
“？”
[宁可等死]茫然了一瞬，旋即在龙栎的话语中抓到了重点，
“你说，这是邪神的力量？”
“对，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立即向龙泽长老汇报。诸位倘若有什么疑虑，可以跟我一起去见长老。”
龙栎的表情看起来很是严肃。
“我跟你去。”[宁可等死]连忙应下，顺手把这个新发现私聊给[彻夜]以及其他阵营指挥。
“我还要去战场支援同伴，就不同行了，有线索的话，后续告知我即可。”芙洛适时提出告退。
她和青龙族的人并不熟悉，需要遵守一些外交礼仪，不能不请自来，去人家的核心区域。
[宁可等死]：“好的，感谢您的告知，芙洛阁下。”
芙洛侧开身体，为他们两人让出一条道路。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光明教会礼仪：
“不必客气，愿无垢之光永远庇护我们前行。”
“……”
*
暗域深处。
一位位身穿灰衣的影猎人行走在其中，似乎是在巡视警戒。
他们的站位很聚集，身上的暗源因此连接在一块，形成独特的暗能量气场。
新生的影祟从暗源中爬出来，模仿着外界凝聚成人形，朝苍龙岭的方向走去。
而执掌暗源的影猎人们丧失了这些影祟的指挥权，只能看着它们离开，他们留下。
有种倒反天罡的荒谬感。
在这略显沉寂的气氛中，一名影猎人最先忍不住，朝这里最高阶的猎人询问：
“影八阁下，影一大人还没有下达最新命令吗？我们不用继续去苍龙岭前线指挥影祟吗？”
闻言，影八抬起头，注视着漆黑的云层，回答，“没有。”
在阻拦外来者进入苍龙岭失败后，影八向影祟大军下达最后一条命令：全力进攻苍龙岭。
此后，他的指挥权就被影一卸下，分配到暗域中心，负责聚集所有影猎人，当生产影祟的工具人。
或许是影一正在尝试融合整个暗域，晋升影主，才会支开其他影猎人，避免被他人分走暗影图腾的权柄支配力。
但眼下这种过于沉寂的局面，依旧令人不安。
“我去向影一阁下请示，你们……”
影八的话语刚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息流动异常。
他止住话语，身体迅速做出反应，朝着异常的方向凝聚出数道风刃。
“……”
意料之外，风刃的破空声并没有响起，反而像水珠滴落大地，无声无息。
影八的目光立即沉下来，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漆黑的阴影中，走出一只只眼眸猩红的邪祟，它们一点也不像失控癫狂的状态，反而纪律严明，将所有影猎人包围在其中，目光满是人性化的贪婪。
这一幕太过渗人，就算是经常与邪祟打交道的影猎人，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仿佛它们脱离了暗影的掌控，异变出真正的血肉，长出脑子，成为类人一样的怪物。
“嗡！”
有影猎人已经控制不住惊慌，直接对它们动手，尝试用暗影锁链将这些邪祟禁锢。
但暗影锁链出现在邪祟头顶的瞬间，一道暗红闪过，锁链直接崩溃，分化成抽象的规则符文。
“那、那是什么？！扭曲规则是邪神的力量，这些邪祟……”
这道话语颤抖而惊恐，如同勒住所有影猎人脖颈的绳索，令他们有种窒息般的痛苦。
此处是暗域，是猎族最核心的地方，却有邪神的力量降临——
认知到这一点的影八猛地低头，注视自己脚底下的影子。
在影子轮廓边缘，他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暗红。
影子在堕化！
几乎是下意识地，影八立即尝试调动暗影权柄，分离自己的影子。
但很快失败了。
有另外一股力量盘踞在暗影权柄之上，限制住他们的行动。
——污染，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不、不是……怎么会这样？邪神明明跟着那位阁下一起陨落。就算祂跟着那位阁下回来，也只有短短半年，不可能污染整个暗域！”
影八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的推断，他不断地在记忆中翻找，试图找出所有违背认知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中，他倏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嗓音：
“看来被邪神污染对你们而言，也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谁？是谁在说话？
听到声音，影八神经质地跌坐在地上，先用手摁住自己泛着暗红的影子，他不想被变异的幽影取代。
他扼住影子脖颈的同时，自己的脖颈出现同样的掐痕。
这时候，“咔嚓咔嚓”的破碎声从影八脸上响起，面具因他失控的力量损坏。
“啧啧，看来是疯了，别管他们。我的领域最多维持三分钟，三分钟后那些邪祟就会冲进来。你快吸收这里的暗源，然后我们马上离开暗域。”
另外一道嗓音从头顶响起。
影八这次猛地抬起头，朝声源看去。
他的眼睛一只被面具龟裂遮挡，另一只透着猩红，瞳仁倒映出来人。
来人戴着那张刚刚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黑白交织面具，因多次回忆，而变得异常深刻。
“您……带着邪神回来复仇了，对吗？”
听到影八的话语，那道人影动作一顿，倏然俯身下来，靠近他。
影八张了张唇，想要说出对方的职责，指责对方的作为，却在下一刻看到刺目的、正燃烧的朱雀业火。
这缕业火跃动在那人的指尖，好似轻盈的火红蝴蝶。
“不对，我是带着朱雀业火来的。”
“至于邪神，那是你们招惹的麻烦，别想着死前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