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Z-30区域。
联邦所有的区域按照经济发展繁荣度划分，从A到Z，大区中的小区域从1到30，依次降低。
Z-30的条件是最差的。
全区域处于节能模式下, 街道上除了维持照明的路灯, 没有其他公共设施。旧金属楼层十分拥挤, 楼道狭窄, 许久没有翻新。
整片区域散发着暗沉的感觉，充斥莫名的压抑。
顾彻才从磁悬浮车上下来，看到这一片区的第一印象，不禁皱眉：“Z-30区居民占比是多少？”
“不多，只占Z区的1％。”
“但他们的社会关系淡薄，资产都为负数，同时身患重症疾病。即便是政府有心扶贫补贴, 在看不到期望回报的情况, 也只能提供最基础的三餐营养液, 和半年一次的免费药物。”
这属于最后的人道主义关怀，因为这些人完全属于政府负担。
不像失去父母, 无人领养, 从而辗转到Z区的孩童，他们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值得政府花费大部分资金去扶持教育。
“……”
沉默两秒, 顾彻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走吧。”
一行人穿过狭小的金属楼道，走着完全不供电的步梯式台阶，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老旧的楼层中, 耦合不到位的金属板有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
路上没遇到别的人。
住在这里的人基本上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去关心家门口有什么热闹。
没多久, 顾彻等人停在一间公寓前。
门牌都生锈了，摁门铃的时候，LED提示灯光亮微弱地闪烁着。
“您好，主人不方便见客，请问您今日拜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可以帮您转答。”
没有感情的机械电子音响起，代替了开门。
“我们是医师，上门免费为病人体检的。”
顾彻语气平静。
“稍等，请出示医师证，并验证虹膜人像。”
不管型号多少老的人工智能，都能接收来自主脑的基础信息库，进行身份核验。
“滴！”
“核验通过，欢迎各位医师的到来，请进。”
人工智能说完，公寓的房门自动打开，让众人得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公寓非常简陋，开门就能一览无余。
家具只有一张金属床，水壶类的日常用具等都摆在地上，唯一的隔间是卫生间，没有厨房。
此时，公寓主人正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金属床板折叠60度，供他能躺坐。
资料上显示，他今年60岁，在平均年龄150岁的联邦，属于中年人。可他现在的模样和老年人没有区别，鬓发斑白，皱纹爬满脸颊，看起来很虚弱。
人工智能一板一眼地给他转述着医师到来的消息。
他呆呆愣愣的，“吃，医、医院……？不钱？”
脑部神经受损严重，痴呆和反应迟钝都在顾彻等人的预料。
“先给他做神经修复，然后还有一位……”
话刚说到一半，众人耳边倏然传来“呲啦”一声，像是老式电路里电流被强行中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房间里的灯顷刻间全暗了。
众人戒备地警惕着，却对上昏暗光线中，床榻上躺坐着的人那双焦灼眼睛。
“顾氏！你们是顾氏的医师，对吧？”
语言表达流畅，语言逻辑正常，哪里有先前众人看到的那副痴傻模样？
不等众人回答，他自顾自笃定，继续往下说，“我看到你们的医师证了，一定错不了！”
“救救我，请救救我！！我住的地方都有监控，只能先断电，才能跟你们说话！”
“……”
找到线索了。
比预料中的还要顺利，也比预料外还要复杂。
*
另一边。
A区，商业中心。
天气由晴转阴，连绵的乌云堆积在天边，空气中的湿度不断上升，随时会落一场雨。
“董事长，是否需要现在准备回住处？天气检测还有一小时就会下暴雨。”
衣着干练的AZ智能集团秘书长手中抱着一叠资料文件夹，适时出声提醒还在办公室里的老板。
“不需要。”
沉静的嗓音从办公桌传过来，挂着董事长头衔的人鬓角泛白，年纪过百，但保养得不错，如果不是他眉宇间的沟壑很深，是不会显得有多老态。
“准备好联邦会议相关文件，以及通知技术部，注意监控今天的网络状态。”
“是。”
等秘书长拿资料退出办公室，智能影像屏提示有联系人为“林鱼”的通讯请求。
他面无表情地摁掉了。
“滴滴滴！”
通讯再次响起，还是同一个人。
他拧起眉头，接通传讯，语气不耐，“我给过你机会了林鱼。按照你的方法，现在哪边进度达到了预期？”
“更不要说你连Z区的尾巴都收不好，怎么，你现在是给我汇报收尾完成了？”
全息投影显示出来的人像表情变得尴尬，“没有……”情况甚至更糟，有两个人还脱离了监控范围，Z区的警方开始在区域内排查，他手下的人找不到机会动手。
不过也确定了一件事，“顾氏继承人在Z区，他们察觉到了。”
“我说过什么？不要妇人之仁，你那套迂回的方法在政权上卖弄可以，其他地方行不通。”
“我不会给他们留下一点证据。”
“你准备晚上紧急召开的联邦会议吧，拿到主脑开机权限后，立即破坏它的源代码，这样整个计划就能天衣无缝。”
“您是打算……”
仅仅是猜想那种结果的可能，林鱼的声音开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那会造成非常严重的网络事故。”
“那又怎样？顾氏不是号称联邦第一医疗吗？这么大的事故，他们不出面还能有谁能出面？救不了就是他们的问题。”
“而我们可以配合捐款，你要的民众支持率也会上来。”
“好……”
林鱼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不再发散思维。都到这地步了，他可不是什么圣母。这事不成，等着他的就是牢饭，而不是平步青云的升迁机会。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小时后，现实中的暴雨如期而至。
但在游戏世界里，却是从天光明亮到暮色沉沉，残阳卷着流云不断退到天边，即将沉淀为夜色。
千金城今日十分热闹。
为了筹办一场盛大的晚宴，全城张灯结彩，就连正城门口都铺上红毯，看起来很有派头。
城门口不远处，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坐在路边的小茶肆，手里端着一碗清茶，姿态宁静。
如果不是晚风偶然吹开他的衣摆，露出明显的西式风格长袍，旁人只会觉得他就是本土的人。毕竟外貌看不清透，就只能从举止中流露出来的气质辨认。
没过多久，又有一名外来人朝着这家茶肆跑来，直奔披着黑色斗篷这人的桌椅。
“秋白白，我换好了东大陆的通用币。汇率是这样的，铜币换铜板，10枚银币换一两银子，10枚金币换一两金子。”
[不走路]将新鲜出炉的钱袋子扔到桌上，“老板，给我也来一碗清心茶！”
物品：<一碗清心茶>
效果：消除角色疲惫值10点，附加10秒清心静气效果增益，加快精力回复。
这属于普通增益食物类道具，但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没有使用上限。
价格还便宜，10铜币一碗。
更重要的是，清心静气可以缓解[不走路]开完爆发技能后的重度精力透支debuff，让他不至于精力条全黑，丧失角色基本行动力。
等茶肆小二端来茶水，[不走路]继续叭叭：
“光明那边说，[宁可等死]会在晚宴开始前上线。”
“会长今天有重要的事在忙，顾不上游戏，[理性分析]说就算到晚宴剧情，他也不会上线。到时候还要你担任副指挥。”
“你要不要过去隔壁酒楼坐着？和他们面对面商量计划？不用陪我这个废人在这里喝茶的，虽然我也很感动就是了……秋白白？秋白白你在听吗？”
“在听。”
叶秋白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城门处。
“你好敷衍，你从前都不这样的。自从我技能栏全黑后，你们就对我完全不在意了。唉，真是用过的工具人随手就扔。”
[不走路]借题发挥。
无他，因为实在闲得慌，技能栏全黑，精力条摇摇欲坠，接下来的计划参与不了半点，不死出地图都是对团队的贡献。
叶秋白挑眉，略过[不走路]的牢骚，放下茶碗，打算起身，去隔壁酒楼。
他本来是来街头晒太阳的，现在天快黑了，正好回酒楼里照灯光。
他刚起身，一阵傍晚的凉风倏然拂面吹过，裹挟着难以忽略的寒意。
茶肆挂起的招牌布旗被吹得猎猎飞舞，碗里的茶水荡出一圈圈涟漪。
稍远处的城门口，已经能看到那突然而至的黑压压人群。
叶秋白扯住斗篷的系带，将吹乱的地方重新整理好，坐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他又不用走了——
“千金城真正的贵客要来了。”
打开游戏面板，叶秋白将他这边的镜头共享给了团队成员。
由远及近，主城门走进来上百道人影，他们穿着统一的灰黑色劲装，不论男女，皆是束着利落的高马尾，身无长物，唯独脸上覆盖着一张面具。
他们逆着暮色，踏入千金城中，倒影落在街道上，如刀如刃，挺拔而锋锐，杀气深重。
原本还很热闹喧嚣的街道，在那行人正式进城后渐渐安静下来。
茶肆小二手里已经端着客人的茶，却没敢再动。
万众瞩目下，率先响起的是咔嚓作响的链条卷动铁器声，引得众人的目光汇聚而去。
这一眼令千金城的百姓惊愕不已。
只见千金城的护城河水道枢纽正在开启，水位上涨，印着偌大白虎图腾的大铁门往两侧伸缩，露出外面那艘气势森然的玄铁大船。
船头，伫立着一名身穿墨色华服的女子。
她手中拿着一把团扇，姿态优雅端庄，妆容精致，五官如画，若不是她额头中央到下巴，有一道如裂纹般的漆黑线条，破坏了整体美感，说一句倾城美人也不为过。
眼见着，这船这人，就快要彻底进入城中。半空划过数道流光，几道人影倏然御风而至。
接着，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
“贵客临门，真是让人欢喜。”
“只不过我千金城内城河道太小，要委屈这艘玄铁战船停在城外。”
话音刚落，出声本尊浮空而立，现身于人前。
她穿着白底金织色华服，全身上下无不讲究，环佩璎珞，皆是上品，衬着她那张艳丽逼人的容貌，雍容如人间富贵，贵气天成。
气势不在那名墨衣女子之下。
这便是千金城的城主。
两者相较，旗鼓相当。
“这是哪里的话，千金城愈发繁荣，早已今非昔比。”
墨衣女子漫不经心地开口叙旧，场面话说完，竟是直接话锋一转：
“我记着，我上次见时，这里还是一座废土坑呢。”
气氛霎时寂静。
“呵。”
千金城城主不怒反笑，神色从容，看不出丝毫被激怒的迹象，“时过境迁，便是沧海也能化作桑田，这世间哪有什么一尘不变的？”
“城主此话有理。”
墨衣女子像是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起手直接捏出一道法决：
“既然如此，我便学着变通一番——玄鬼听令，势聚！”
墨色流光从玄铁战船上迸发，顷刻间缩小了一倍体型，变成普通商船大小，虽然外表依旧阴森，但气势没先前那么迫人。
“如此，贵城的内河道应该能容得下我这只小小玄鬼船了。”
墨衣女子扇着团扇，回应着千金城城主之前的话语。
“……”
空气沉寂一秒。
两秒。
三秒——
“影猎族，请吧！”
最终，千金城城主语气冰冷地应下，不再说任何场面话。乌黑的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哗啦哗啦”
内城河水拍打着玄铁大船，随着它一步步深入，响声愈来愈大。
他们今日迎接的“贵客”，怕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