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联系方式绑定ID卡, 等于绑定了真实身份。
不绑定真实身份的联系方式也有，但谎话哪有那么好说的，不是人人都像秋白白这样无所顾忌，不考虑被发现的后果。
戴着口罩, 顾彻抿紧唇。
他那双向来敏锐的眼眸, 罕见地浮动着迟疑。
出于习惯, 他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了, 正因这样，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欺瞒的后果。
否决得不是很彻底。
那一点点微小的好感，在这时像是种子落在地上，即将扎根发芽般，造成了他的迟疑。
视线之中，少年红着耳尖，模样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不难看出, 对方这一个问题应该是鼓足了勇气。
但在这之前, 少年的神态与言语一切正常, 直到最后关头转身，才开始别扭。
如果不是出自好感的搭讪。
那会是什么？
以他对秋白白的了解。
对方打游戏不会主动组队寻找旁人帮助, 就算被怪追杀成残血, 如果不是濒危提醒跳到他的提示框里，死了都不会吭一声。
但现在对方却主动询问联系方式。
是遇到了什么不能独自解决的大麻烦？甚至将期待放在陌生人身上……这很可疑。
“如果不可以的话……”
似乎是迟迟没有等到回答, 主动朝前迈出一步的少年即将后退回去。
“可以。”
顾彻忽然开口, 打断了这句话的后续。
也打乱了他最初的设想。
他眼睑微动，将眼底的迟疑压下，重归深邃。
比起彻底杜绝现实来往, 失控更可怕。
一个合格的商人是不会让自己丧失先机与掌控力的。
与其让秋白白给别人打工，为什么不是最初遇到秋白白的他？同理, 与其让秋白白再去找个陌生人期期艾艾，不如他来。
就算是有不确定的因素，也得在他的掌控范围。
“把你ID卡给我一下。”
他听到自己的语气正在转变，甚至堪称温和。
没关系，还有另一种给予联系方式的方法。
——他自己给秋白白备注姓名。
至于后果，他只是应所求给了一个“陌生人”联系方式，后面对方发现了什么，就是对方的事了。
商人都是黑心的。
秋白白应该早就学会资本家不可信任这件事。
顾彻眯起眼睛。
*
社交成功！
竟然成功了！
听到医师同意的话语，叶秋白的眼睛微亮，尴尬和不安一扫而空，迅速将自己的ID卡递过去。
“谢谢您。”
道谢得十分客气，仿佛是对方帮了他一个大忙，而不是只给了一个联系方式。
要到了顾氏员工，准确地来说是高级打工人的联系方式，对方是顾氏集团内鬼的可能性很低。
在自己努力争取网络资源后，planB竟也能意外有所进展。
双重保障。
这是为什么叶秋白顶着尴尬的大红脸，也要努力去要这位医师的联系方式的根本原因。
A区和Z区隔得太远了，他现实中还不方便过去。
至于去顾氏打工这种梦话，他这个身份一没学历二没专业经验，简历只会被当成垃圾信息一键刷掉。
人要有自知之明。
正确的做法，就是趁着顾氏搞慈善的机会，利用厚脸皮技能去社交要一个号码。
如果实在要不到，那就算了，现在努力过，总比后面懊悔不作为要好。
刚刚他差点以为要凉了，还在思考要不要抛出什么向往医师行业，有个梦想之类的鬼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眼前这位医师面前说出来，有种比其他医师还要羞耻的感觉。所以叶秋白怂了一下，打起退堂鼓。
现在，他的目光落在医师输入联系方式的指尖上，心情明亮。
看，只要勇敢，社交就能成功。
“好了。”
医师输完了联系方式，将ID卡还给叶秋白。
此刻，对方的眼眸带上些许探究意味，目光将叶秋白的身影整个包裹，“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没有了。”
叶秋白摇头，他手中拿回ID卡，飞快地塞回毛衣口袋，并立即开口，“那我就先走了，耽误了您工作真是抱歉。”
略微蓬松的栗色发丝因为他过快的转身速度，微微翘起，增添了一分少见的活泼感。
后方。
注视着他离开的顾彻，为此挑起眉头。
反差有点大。
在秋白白的病例资料上，才成年三个月，相比顾逸，也就大了一点点。但秋白白在游戏里给人的感觉，十分成熟，不需要人照顾，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揽着做完。
也许……是Z区的环境因素导致？
目送那道身影踩着日光离开，顾彻收回视线，继续扮演他临时医师的身份。
来Z区的正事还没有忙完。
*
A区，联邦政府大楼。
刚刚结束的会议让诸多议员不欢而散，党派相争，利益纠纷，向来是个不可调解的矛盾。
总统是个权力架空的中立党，哪边强势就听哪边的。也正因如此，他始终能明哲保身，坐稳那个位置。
一辆私人磁悬浮列车停在大楼前，接走其中一位议员。
车辆在平缓行驶。
“这次的联邦会议，如何？”
说这话的人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鬓角微微泛白，面容上只有额头带着些许皱纹，神情矍铄。
他看起来还不算老，但联邦的平均年龄150岁，不管再怎么精心保养，人到了100出头，也是会渐渐老去的。
“失败了。星网依旧由主脑自我调控。这次会议的派系斗争，我们争取到了48％否决率，原本对面和我们持平，但民众意愿投票率90％，乔岳便倒向了另一边。”
“这根墙头草，有时候好用，有时候也不好用。”
“齐老，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您是知道，主脑运行越久，它的数据库就越大，分析越来越智能，想再次抓到它犯错的概率，微乎其微。它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机械脑了，它是会升级的。”
车厢内因为这段明显焦灼的话语，沉寂了片刻。
“不急，顾氏那边向Z区捐献了神经营养剂，让你完成的扫尾，做得如何了。”
“抱歉，最近在忙联邦会议，没有去关注Z区。那是个很软弱的孩子，稍加利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尽快动手。”
“顾氏要坐不住了，我能感觉到市场的风向，他们在往Z区流动。慈善，哼！不限额的营养剂，顾家那小子会对Z区大方？不可能。”
“至于主脑那边，不就是一个神迹游戏么，我提前做了准备，你让人接手就行了。”
“好的。”
谈话到此为止。
私人磁悬浮车在街道的尽头拐了一个弯，驶向了A区最繁华的地段。
那里寸金寸土，是联邦少有的几家商贸帝国占据的区域。
包括顾氏，那栋最高的楼。
*
Z区。
打完了针，社交任务完满达成，叶秋白开着鞋子的智能滑轮，心情畅快地与圆圆一起回家。
这种用智能滑轮鞋兜风的感觉还不赖。
下次可以试试助走器的飞驰速度。
人的接受度是循环渐进的，叶秋白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
“主人，你的高兴持续了10分钟，正好是我们回家的这段时间。”
“什么事这么高兴？可以告诉圆圆吗？圆圆会记下你的喜好变动，自动升级数据。”
智能小机器人的好奇角度非同一般。
“意外中了彩票大奖。”
圆圆：“什么是彩票大奖？”
“呃，就好比人走在路上突然捡到钱。”
圆圆：“那要把它们带去警察局，查询货币编码。”
好一个拾金不昧的小机器人，叶秋白觉得自己的比喻欠妥，“就是幸运，撞到了一个想要结交的人，正好对方同意给我联系方式。”
圆圆闪烁了一下电子眼，查询了一遍它的智能交流数据库，询问：
“是爱情吗？”
“？”
在家门口换鞋的叶秋白闻言，差点一脚重新把智能滑轮鞋穿上，这什么跟什么？
他停下动作，为自己正声：“不要乱讲，这是类似于即将成为朋友的关系。”
“交到朋友会高兴整整十分钟吗？”
联邦人的平均高兴时间只有三分钟，是指个人独处情况，如果是和朋友在一起玩，才会时间延长。
“……”
叶秋白思考了一下，最后对上圆圆那双电子眼，决定强行定义，反正这是他家的家政机器人：
“你就当我会，这是我个人数据。”
“好喔。”
圆圆更新了一下它的数据库。
回家没多久，好事相继而来。
星网上，联邦会议结果出来了，主脑依旧保持自主调控权，服务联邦人民的生活。
民众在这一热点词条下撒花鼓舞，尤其是头顶着神迹游戏id的网民更加热情高涨。
这意味着，明天神迹游戏就会如期完成数据大更新，为众多玩家再次展现它独有的世界风景。
叶秋白也很高兴。
但是左右没有人分享，从星网上退出来，他思考了一下，打算去问问老板明天的上班时间。
手指滑动。
ID卡贴心地为叶秋白投影出他账户中数量贫瘠的联系人。
除了神迹游戏的网友联系人老板[彻夜]。
上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顾医师”，是现实联系人号码。
“原来那名医师姓顾，这个姓氏，又在顾氏药业工作，该不会是旁系亲戚之类的吧？”
叶秋白自言自语，大胆想象。
毕竟家族企业是医疗，学医很正常。
如果真是这样，对他的计划会更加有利……等他不那么尴尬的时候，稍微试探性地问一问好了。
叶秋白想起自己和顾医师索要联系方式的场景，高兴变成冷静，余留的尴尬还是别想了。
不如想想正事，他的老板，和他明天的工作——
【秋白白：好消息老板，明天神迹游戏正常开服，我们去打什么本？什么时候游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