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白下意识地循着声源望去。
视线之中, 是一名挂着S级铭牌的医师，他身高腿长，戴着口罩，简练的白色医疗服穿出了冷漠的优雅感, 隔着医疗器械, 他正朝自己投以视线。
“……”
四目相对。
出自社交礼貌, 叶秋白立即收回打量的目光, 朝着医师说的位置大步走去。
联邦的医师不分内外科，因为有高智能医疗器械辅助，不需要执掌人工手术刀……但眼前这位医师给他的感觉仿佛精通外科手术。
可能是对方的气场太强，看着有种莫名危险感。
不能害怕医师。
脑海一闪而过联邦小朋友的教学视频，叶秋白心情复杂地在属于他的医疗器械坐下。
“你有封闭恐惧症吗？”
等他坐下，医师开始询问他的情况。
“没有。”
“那有其他病史吗？”
“……”叶秋白自己是没有的，但是这具身体他不是很清楚, 保险起见, 他谨慎地开口, “您可以看看我过往的医疗记录。”
联邦大数据，一般发生就会留下痕迹, 查询医疗记录很方便。
“好的。”
话音落下时, 医师从医疗器械的那头走过来，他站在叶秋白的身侧, 投下的身影几乎能将叶秋白包围。
压迫感更强了。
叶秋白这具身体刚成年三个月, 身量只有一米七五，体型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按照联邦人的平均寿命, 他的骨架还有成长的空间。
没关系，他以后也会长高到一米八几的。
“营养不良。”
？？
他每顿不都吃的营养餐吗？
为什么会营养不良？
原主应该也只有钱吃这个……不过, 他第一天穿过来的时候，是白开水配压缩饼干。
想到这里，叶秋白沉默了一下，开口询问，“会影响注射吗？”
“体质不好，注射过程时会增加痛觉刺激。给你用最轻压力的注射模式，你准备好了就开始。”
“我准备好了。”
在叶秋白的话音落下后，他坐着的这台器械开始启动，舱体开始智能闭合，支撑着他身体重量的座椅在水平翻转，变成了零重力模式。
舱体里的各种链接神经元的管子正在感应他的神经，比起游戏舱的纤维头，这里是细密的纳米级针头。
有种会被扎成刺猬的感觉。
身体的防备基于潜意识本能，等叶秋白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将神经拉紧，这样会更不利于神经营养剂注射。
他应该放松的，这点在注射需知里写了。
“闭上眼睛，放轻松，想点高兴的事，很快就会结束。”
“别怕，我在这里，不会有异常发生。”
平缓而低沉的嗓音穿过智能医疗器械的收音口，再落入叶秋白的耳底。
那名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的医师，正在安抚他的情绪。
对方有着S级医师执照，专业素养非常高，而且还承诺了不会有问题。
是令人安心的感觉。
叶秋白大脑分析过后，竟比想象中还要快地放松下来，接受神经营养剂的注射。
微小的针头刺入皮肤，痛觉不大。
而胀痛感是在注射途中持续增加，体质不好，有些吃亏，但在忍受的范围。
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神迹游戏5％的痛觉拟真。
就当自己正在boss战，忽然被幽暗之虫咬住了手。
叶秋白彻底放松下来。
*
注射器械外面。
隔着透明舱面，一双深邃的眼睛在这时无所顾虑地开始打量起里面的人。
五官，轮廓，身形。
神迹游戏外貌比例浮动区间上下30％，而闭上的那一双眼睛，他早已确认。
尽管科技的高度发展不需要医师亲手解剖人体，但人体的骨骼和皮肉组织分布，依旧是考点。
顾彻的目光微暗，转到一旁的电子显示屏上，关于经过本人同意查看的病例史，清清白白地写着“叶秋白”三个字。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用拟音字。
所以，秋白白，你是怎么想的？
在游戏里建立女号隐藏真实身份，隐藏得彻头彻尾，却让游戏名和本名完全一致。
你是觉得，不会有人来翻你真名吗？
舌尖抵在牙根，顾彻在克制自己的质问情绪。
如果不是秋白白经常会用木质面具遮脸，只露出一双蓝色眼睛，他可能不会这么快就认出来。
决定来Z区的时候，他设想过，可能会遇到秋白白。
不管对方现实是什么样子，游戏合作只是游戏合作，就算看到疑似的人，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ID卡不关播报，眼睛不调任何数值，还用本名上网的笨蛋。
想不注意都难。
思绪汹涌，顾彻垂下眼，看着注视器械上的倒计时，神情高深莫测。
他发现了秋白白。
但对方还没发现他。
网友与现实，差这最后一层窗纸。
顾彻不打算捅破。
起码，不应是现在，不应是这种场合。
目光扫过少年精致的眉眼，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接手了智能机器人在旁边记录数据的工作。
“？”
一旁，被抢走活干的智能机器人，费解地用机械臂挠了挠头。
在医疗技术先进的联邦，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医疗器械与医疗机器人完成，医师的工作是处理异常，如果一切正常，那就只用盯梢。
包括引导病人正确注射药剂的流程，医疗器械也有相应的智能语音系统。
然而，这位医师不仅关了医疗器械的智能交流语音模块，还拿走它的电子记录单。
【迷惑信号已发出】
【信号持续中，机体将自动进入待机模式】
医疗机器人的迷惑信号没有持续很久，电子记录单重新回到它的机械臂中，让它继续工作。
“叮！”
它听到注视器械发出一道提示音。
本次注射已完成。
它的程序开始运转，记录下信号，然后将数据传送给主脑。
*
叶秋白在脑海中模拟殴打了两遍幽暗之虫。
打第二遍时，他组个了个大团，实现效率速刷，最好能打得幽暗之虫无能狂怒——
“注射完成了，觉得头晕吗？”
带着熟悉感的嗓音再度响起，将叶秋白的思维从幻想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睛，身体已经从零重力回归到坐着的姿态。
神经有点胀，有点麻，不头晕。
将状况和冷面的好心医师说完，对方嗓音难得柔和下来，“看来你有在乖乖听话，神经放松得很好。”
叶秋白点点头。
那当然了，人要谨遵医嘱。
“打完针去后面休息区，医学观察半小时无异常后才能回家。”
“基础体检也扫描好了，营养还是不良，叶秋白，你应该知道认真吃饭对人体的重要性。”
【秋白白，你应该知道你不吃饭是会死的吧】
完了。
叶秋白觉得自己站起来后有些头晕，不然为什么会有种模糊幻视老板在他面前说话的感觉。
伸手摸了摸额头，一切正常。
再站两秒钟，没有晕眩感，那就是他的错觉。一定是因为他的本名和游戏名相似，刚刚又脑补了两场boss战，思维混乱。
“我记下了，谢谢您。”
叶秋白在医师的注视下，乖乖应声。
“嗯，去休息吧。”
叶秋白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准备转身离开，他那被舒缓的神经，在这时候回沉，令他想起极为关键的一件事——社交！
“等一下，那个，医师。”
把脚缩回来，叶秋白飞快地转头，目光正好撞入医师那双幽邃的眼底。
里面的莫名仿佛能将他淹没。
一个眨眼间。
痕迹消散，对方瞥开目光，视线似乎落在了他的发旋，“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顾氏一般怎么招聘员工的，还缺人吗？”
叶秋白觉得他的神经还是需要休息，时晕时不晕的，干扰判断力。就连社交的话题也很笨拙，招聘有官方网站，还有专业人事部门，和医师有什么关系？
应该从营养不良下手，厚脸皮要个联系方式才对！
“……”
气氛无端沉寂一秒。
“顾氏看能力招人，你想去那里上班么？”
偏偏，对方顺着叶秋白的话语不轻不重的接下了话。
“……有这个想法。”但更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然后拿到你老板的联系方式，最后举报骗子。
可这个社交环节，在一开始就出了差错。完全不像打boss那么轻易。
叶秋白有些底气不足。
“可以去投简历试试，带上特长和专业。”
医师最终这样回答他。
“好的，谢谢您。”
叶秋白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把话题掰回正规，“如果我在这之后有不良反应，要怎么联系您呢？”
“你可以记下我的医疗编号，回家还有不良反应，记得举报，索取应有的医疗赔偿。”
？？？
不是，21世纪的搭讪技巧这么不堪一用吗？
叶秋白懵圈。
他只是想要个联系方式！完全没有举报庸医的意思！！
更何况他觉得这位医师的专业令人安心，结束注射后副作用比注意事项上写的还要轻。
尴尬。
不远处的其他区域医师都在工作，而第一区域因为他迟迟没有离开的缘故，算是在耽误医师的上班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不管了。
叶秋白顶着一双通红的耳尖，不敢与医师对视，话语说得特别轻：
“我只是想要您的联系方式，您觉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