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焕臻明明很疼又在假装没事的眼睛，焦颖风忽然又想到了那一年的奥运会，盛星鸣深入篮下，在三人的围堵之下起跳，把球向后一传，自己没有接到。
焦颖风哭得昏天暗地，安慰自己的人是凌焕臻。
但其实那天，凌焕的肩背也受了伤，那也是他最后退役的原因。
“对，我们可以输，但他们不能输。”焦颖风回答。
半决赛的宣传如火如荼，各大论坛都在讨论宁昌大学与西南航大的战力。
酷浪平台也不闲事大地剪辑了两校各个位置的对比。
就比如说控球后卫这个位置，介绍陆映南的时候，平台给了许多炸裂效果，什么“王牌杀手”、“西南节拍器”、“防守者中的假动作之王”、“抢断王”之类。
叶朝影看到了都觉得陆映南已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自己还有什么出场的必要吗？妥妥的对照组，炮灰配角。
果然，视频往后拖，给他的称号就是“星移电掣”、“东南抢断王”、“助攻能手——既能锦上添花，亦能雪中送炭”。
叶朝影握着手机朝天翻了个白眼，真的是感谢酷浪的工作人员给他挤出这些评价。
唯一让他安慰的就是酷浪对夏驰逸的评价挺高，什么“新晋狙神”、“体力槽黑洞”、“远可开狙，近可攻框”……
有人跳到了他的身上，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夏驰逸。
“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我的定位。”
“别看这种东西，看完了又得心情不好。”
夏驰逸刚要把他的手机拿开，叶朝影却笑了起来。
“我觉得官方给的评价提醒了我别忘记自己是谁。比如说这个星移电掣，就是说我像流星一样快，一闪而过对吧？”
夏驰逸用力点了点头。
“至少在陆映南所有的评价里，没有一个与速度相关。”叶朝影露出自信的笑，“他是全国抢断王，我是东南赛区的抢断王，如果说有人能打破他在抢断方面的垄断，那也只有我了吧？”
“对！”
“而且，当你快完蛋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救你的。”叶朝影伸出拳头来，在夏驰逸的胸口上敲了一下，“至于锦上添花，就交给周哲骁吧！”
看着叶朝影的笑脸，夏驰逸忽然觉得想起赵令骢的赛后提醒——一定要相信队友，借助队友的力量来对付陆映南。
明明比起自己，叶朝影才是真正和陆映南对位的人，也会不可避免地被拉出来比较。
叶朝影的心情还没有崩，夏驰逸觉得胡乱紧张的自己很好笑。
就在这个时候，程清在群里圈了所有人，让大家来一趟他和凌焕臻的酒店房间。
“走！开会去了！”
大家兴致勃勃，以为是凌焕臻回来了，没想到只有叫迎风。
“很抱歉，我不是凌焕臻，让大家失望了。你们的凌教练在阑尾炎手术之后被人推倒，背部的旧伤复发，只能卧床休息，目前看来他无法出席半决赛了。”
焦颖风的话音落下，队员们都愣住了。
“谁啊？谁推的他？”陈船的声音扬起。
焦颖风把凌焕臻的遭遇说了一遍，他不带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添油加醋，但越是平静，就越是激起大家的愤怒。
“这个什么黄经理，是黄世仁投胎转世吗？”
“他来找我们宁昌大学就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
“在走廊里说那样的话，他就是故意的！存心恶心人，他就是在报复凌教练没有接受他的‘赞助’！”
焦颖风抬了抬手，“大家安静一下。就是因为这样，我们一定要赢，一定要打进决赛，你们的双脚就是黄经理的广告位，我们就是要让他看得见却够不着，酸葡萄吃到胃穿孔。”
“是！”
这些天一直是焦颖风来指导他们的练习，虽然相处时间只有这么几天，但他也得到了队员们的信任。
“焦教练，明天你会来看我们比赛吗？”付沉雪问出了大家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会，我不只会来看，明天我也将会代替凌教练，指导大家对阵西南航大。”
焦颖风的话音落下，队员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和我的相处，只有这么几天。但我对大家的了解，却是从凌焕臻担任你们的教练开始。你们的技术特长，好的或者不好的习惯，擅长哪些战术跑位，我都很清楚。”焦颖风说。
叶朝影第一个响应，“那是，焦教练一直都是凌教练的智囊啊！是在背后操控大局的男人！”
大家被这个说法给逗笑了。
这也让焦颖风安心不少，至少大家对他接受良好。
“那就祝我们明天蛟龙得水，石破天惊！”
第二天的早晨，夏驰逸他们吃完早饭便前往场馆。
体育馆才刚开放，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们就陆续进场。
沁城大学和矿业大学的坐在亲友席上，赵令骢回头看了一眼，感叹道：“真不愧是半决赛啊，热度惊人。”
杨怀煜开口道：“我们去年也杀入了一级联赛，但当时的观众除了两校的校友，没有这么多人。你看那些大哥、大叔们，应该是纯粹的篮球爱好者。”
“大概是因为温恩·鲁斯特来了吧，那可是NBA的球星，虽然退役很多年但粉丝尤在啊。”
果然，温恩·鲁斯特出场了，他来到了赛委会给他安排的嘉宾席，一眼就看到了有观众穿着他当年的球衣。
他朝着观众致意，然后坐下。
塞顿教练也入场了，就坐在鲁斯特的旁边。
这个座位安排可把柯岩给笑岔气了，“主办方也太损了吧。杜克和康涅狄格可是对头呢，让这两位坐在一起的效果，堪比把凌焕臻和李晓燃放在同一笼子里。”
柯岩的后脑勺被杨怀煜给摁了一下。
“虽然我赞成你的比喻，但你也太损了吧，把两个教练放笼子里，你想干啥？”
“开赌局呗，看他们小学鸡互啄，谁能先啄得谁哭唧唧！”
此时，双方队员和教练组来到了各自的席区。
这是焦颖风第一次换上教练服站在观众的视线里。
当焦颖风出现的时候，现场观众发出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焦颖风？那竟然是焦颖风？我们的三分球之王啊！”
“他竟然指导宁昌大学？之前怎么没有出现过？”
“宁昌大学还真够排面，两大国家队的退役球员来带他们，问题是……凌焕臻哪里去了？”
……
西南航大的顾教练隔着球场，和焦颖风点了点头。
大前锋齐熔一边热身一边忍不住问：“他们的凌教练不是阑尾炎吗？我上网查了，三到七天就能出院。凌教练可是运动员出身，三天出院妥妥的啊！哦，我知道了！”
莫闯问：“你知道什么了？”
“凌教练怕这场比赛赢不了，不如一直住院……”
话还没有说完，陆映南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齐熔立刻闭上嘴。
卓铮一边整理自己的鞋带和护踝一边说：“你但凡看过凌焕臻的比赛就该知道，每当我们的国家队陷入困境，凌焕臻永远死守在篮下，把一个又一个的篮板球抓下来，没有他就没有反击的机会。当球员的时候不怯战，当教练的时候就更加不会了。”
顾教练看着卓铮，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凌教练是因为背伤复发了。”
齐熔听到这里，低下头，“我不该那么说的。”
陆映南看向焦颖风的方向，他神色沉静自若，表情坚定，不只是宁昌大学的队员们，就连场外观众对他的信任感也油然而生。
“焦颖风也许比凌焕臻更可怕。”
“嗯？为什么？”莫闯问。
“后卫往往要全场跑位，提供助攻、抢断、制造得分机会，他们的视野比前锋更广阔，别看小前锋、大前锋得分多风光，但他们其实是后卫手里的一把刀。”
“那倒是。”莫闯蹙起眉头，“看庆大的李晓燃教练就知道了。”
酷浪的直播间里，谢徊和唐绪坐了下来。
不需要主持人cue流程，这两人就能侃侃而谈。
谢徊感慨万千地抱住唐绪，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多年没有听过你的解说了！我前几天看一级联赛的比赛回放，听到你的解说，让我心情激动，有种强烈的预感！”
“哦？什么预感？”
“当然是要崛起的预感！”
“哈哈哈！”
两人坐在一起，聊起了两支球队的实力和配置。
“我们先说西南航大吧，从各个位置的配置来看，首发队员的单兵水平都在八十分以上。”谢徊开口道。
唐绪笑了，“能让谢老给出八十分平均分，西南航大的整体实力很强大啊。”
“西南航大毕竟是一级联赛的老牌强校啊。他们的现任队长陆映南，号称一级联赛里的防守天门关，顶级节拍器，也是去年的抢断王。我个人认为，他的这些称号一点都不夸张，甚至……”
唐绪问：“甚至什么？”
“甚至放到职业联赛里，他依然是天门关和节拍器。”
这句话，明确肯定了陆映南的实力。
唐绪点头道：“观众们对于王牌球员的理解，一般都是在进攻端，或者得分球员上。但像陆映南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稀缺。能控球，能助攻，能控制赛场节奏，还能给对方王牌戴上枷锁。”
“对，另外比较让我欣赏的就是他们一年级地小前锋卓铮。卓铮是从盛产NBA球星的橡树山学院毕业的。咱们必须要承认橡树山在篮球培养这块的功底。卓铮在进攻端的技术非常全面，虽然远射差了一点，但只要进入罚球线以内，那就是他的舒适区。这个孩子无论上篮、背打、卡位还是篮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切入利落，攻击果断，有很强的节奏感，即便是防守，他的脚步衔接和预判都非常老道。”
唐绪不住地点头，还补充了一点，“卓铮算是西南航大进攻端的王牌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很有团队协作意识，战术执行很到位，助攻能力也很强。”
“没错，这是我最欣赏这个孩子的一点，收放自如，锐利，但也有分寸。”
此时的卓铮正在听顾教练的安排，虽然顶着一张凶悍的脸，但顾教练和陆映南无论说什么，他都低着头去理解，当摄像镜头怼到他的时候，他的态度让观众们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在直播间里被国青队的主教练夸赞了。
“西南航大易守难攻的原因，那就不得不提他们的中锋莫闯。莫闯拥有两米一三的身高，放到CBA里也是个大个子，他的篮下压迫感十足，非常擅长应用脚步，篮下背打的各种试探性假动作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在防守上，凭借身高优势，抓篮板对于他来说颇有点探囊取物的味道。而且接球之后就能立刻转身投篮。”
“听起来真的是无解的存在。”
“哈哈哈。”谢佬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那我们再来聊一聊宁昌大学？”
“嗯，宁昌大学从配置上来说，是最接近传统球队的，他们的每个位置都有着明显的技术特点和分工，但在比赛里，每个位置又能为了战术和队友的需要，突破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一支既传统又很有突破力的球队。”
唐绪点头认同。
“比如他们的小前锋周哲骁，攻防两端的万花筒，这个评价已经在我们这些教练之间传开了。当我们被他锐利又老辣的篮下进攻吸引的时候，他能立刻三分线上一箭封喉。当篮下防守应接不暇的时候，他也能立刻补位，盖帽、篮板大包圆。当我们以为这样能力卓越的球员应该是一匹独狼的时候，他可以立刻开启控球模式，吸引防守给队友开辟进攻渠道。”
唐绪鼓掌道：“我其实也只现场看了他的一场比赛，但是对谢教练的评价感同身受，这个选手没有短板，能从一号位一直carry到五号位，是年轻人流行的那个什么‘六边形战士’。”
“哈哈哈，对。哪怕是在职业篮球里，也是百里挑一，啊不对，是千里、万里挑一的存在。”
“宁昌大学的其他球员呢？我比较想听谢佬你聊一聊夏驰逸。”唐绪开口道。
“你很喜欢这个孩子，对吧？”
“喜欢啊，打球有灵气，感觉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方向，每场比赛都在进步，让我有种惊艳的感觉，每次见到他就觉得看到了焦颖风的影子，结果今天焦颖风就代替凌焕臻披挂上阵了，看来我的眼力很准啊。”
谢佬端起了保温杯，对之前的其他球员，他还能不遗余力地点评和赞赏，但是到了夏驰逸的时候，他很难得地沉默了。
[刚还听得很带劲，感觉这一届的选手很厉害，为什么提到夏驰逸就停下了呢？]
[夏驰逸难道不行吗？就像唐老师说的，每场比赛都在进步。]
[就算觉得夏驰逸一般般，也可以说点场面话，没必要沉默吧……]
……
“他的身上，不仅仅有焦颖风的影子。很多时候我看他打球……特别是那些灵光闪现的瞬间，我会想起盛星鸣。”
唐绪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谢佬会沉默，并不是因为对夏驰逸不欣赏，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有很大的期许所以才不敢轻易下论断。
“他总能惊险地从夹缝间穿过去，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机会，很多时候瞬间的判断就决定了一场比赛的胜负。他有这样的判断力。他的球感很强，球商也很高，他的三分球可以不依赖队友的挡拆，自己创造投篮机会。他也可以切入篮下，他那种面对高墙铁壁仍然上分的勇气和果断就像在NBA里明明打着控球后卫却总是锋卫摇摆的盛星鸣很像。”
唐绪深吸一口气，“是的，大洋彼岸已经进入小球时代了，投篮能力是所有得分球员必备的攻击性武器，无论前锋还是后卫，没有好的投篮能力，可能上不了场。”
“但是他还缺少了一点点经验。”
“什么经验？”
“从基层赛到现在，他打的基本都是顺风局。他没有经历过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绝望，不知道什么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更不知道自置死地要如何后生。”
[谢佬在讲什么啊？这是写啥宫斗小说吗？得来个绝地反击？]
[文邹邹的，就是看不惯夏驰逸打得一直顺风顺水！]
[生活已经够苦了，在赛场上还不能爽起来，那我还看什么比赛啊……]
[难道就不能夏驰逸很强大，为什么非得要求选手没苦硬吃？]
……
直播间的年轻观众们听多了家里那些社会经验输出，什么等你进了社会就知道云云，此刻听到谢佬的话，叛逆情绪上来了，觉得这样的指点不如不指点。
但是唐绪却明白谢教练说的是什么。
“您是指站在更高更大的赛场上，面对列国豪强群狼环伺，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可能毫无还手之力。当面对这样绝对的实力差距，夏驰逸是否能有一战到底的勇气？”
谢佬笑了一下，“看比赛吧，比赛就要开始了。”
唐绪看着谢佬的神情，想起他刚才提起盛星鸣，也许……谢佬对于夏驰逸的期待比对任何人都高。
双方球队的队员走上场去。
莫闯和杜河站在了跳球圈里，莫闯朝着杜河笑了笑：“来吧，终于可以打一场了。”
“嗯。”杜河点了点头。
帅北站在距离齐熔比较近的地方，时刻准备着齐熔凭借身高优势来抓球。
叶朝影呼出那一口气，压低了重心时刻准备为了抢球而冲刺，他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陆映南的方向。
对方面无表情，半仰着头，看着中央跳球的两人。
加油声、助威声都在逐渐远去，只剩下最中央的那颗球了。
观众们的心情从兴奋变得紧绷，心血也随着那颗球涌上至高点。
莫闯和杜河同时起跳，莫闯的手臂一挥，将那颗球拍向了自己的队员。
不是最擅长控球的陆映南，也不是身形高大的齐熔，而是得分后卫戴勋！
戴勋接到球就立刻开跑，只是他还没有跑两步路，夏驰逸已经追到了他的身边，和他齐头并进。
我去，这小子明明在另一个方向，怎么忽然就追上来了？
还是他早就料到了莫闯会把球拨给我？
戴勋一个急刹急停，本以为可以甩掉夏驰逸，却没料到就像镜面一样，夏驰逸就刹停在他的身边，两人四目相对，戴勋才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对着别的球员可以玩这一套，但是夏驰逸的急刹急停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啊！
但是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速度最快的。
戴勋果断地把球给到了侧后方的卓铮，卓铮一阵运球可谓风生水起，一个月夸下半转身就晃过了杜河，叶朝影赶过来堵截，卓铮连速度都没慢下来，直接上对抗，叶朝影被他挤压得失去了速度。
直到面对周哲骁，卓铮一个运球变向误导，紧接着带球转身。
这个转身非常突然，而且很灵活，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就在振翅欲飞的那一刻，周哲骁一个脚步重置转髋就跟上了。
卓铮暗自惊心，周哲骁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防守能力？
既然突破不了，那就不做纠缠，卓铮左手向后一扔，把球传给了戴勋。
戴勋立刻后撤步退回三分线，这一波切入后外传实在太出人意料，戴勋本该获得空位，但没想到从周哲骁对上卓铮开始，夏驰逸就料到了这一刻，干扰切球让戴勋连举球都做不到，只能再次传球。
这一次，接球的就是陆映南。
【作者有话说】
凌焕臻：只有我一人在医院里，连看直播的手机都举不起来。谁给我一个手机支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