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慢慢放下手机,拍了拍邱擎的肩膀:“队长,你安心啊!我们一定会打败宁昌大学进入四强的!”
邱擎垂下眼,“我只是想告诉你,哪怕是燕都大学这样的强校,最后能打职业的凤毛麟角。”
“嗯?”盛放不明白队长这突如其来的伤感是怎么回事。
“所以,今年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一级联赛了。如果输给宁昌大学了,就是我大学生涯的收官之战,也是我这辈子能参加的最高级别的比赛了。”
邱擎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只是人生中的必经之路。
但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视线却很认真,仿佛能凝聚成实体,重重地压在盛放的心头。
“那……队长你多传球给我。我会尽力得分的。”盛放说。
他的眼睛里是锐利的张扬。
邱擎摁了一下盛放的脑袋,“我的意思是,你得学会传球。”
盛放感觉到队长又要老生常谈,什么没有任何人是球场的中心、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他赶紧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知道了”。
比赛又不是做好事,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赢吗?
而且……官方很明显偏袒宁昌大学。
看看这个什么“战力对比”,实在太好笑了吧?
这个什么周哲骁,从速度到防守,甚至连中远距离投篮,官方都给了满分,既然这么完美,他还打什么大学生的比赛,直接去打CBA不好吗?
还以为他这个“六边形战士”是因为官方的评价标准比较松,谁知道点开自己的战力评估,才发现自己的中远距离投篮才3.8,防守才4,怎么着,到了他这里,就换了评价标准吗?
官方的双标嘴脸还真是难看啊。
夏驰逸再见到焦颖风的时候,发现他和范青良的那个小办公室的分析墙上贴了许多陆映南的照片。
他的各种防守站位,脚步,贴身防守时候的长短臂。
夏驰逸呆呆地站在那个分析墙前,直到范青良端着咖啡,推门进来。
“哟,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一边说,夏驰逸一边把自己买的特产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这什么?可别又是啥怪味豆腐干儿,上次带回来的东西,差点没把我送上天。”
“不是不是,这次的很正常。”夏驰逸指了指分析墙说,“你们把他钉在墙上,是找到暗杀他的办法了吗?”
范青良一听,哈哈笑了起来,“能不能暗杀他,我不知道。但是你师父在球场等你。”
夏驰逸立刻转身,来到了球场,只见焦颖风正站在三分线,不断移动着,从不同的角度投篮。
夏驰逸没有打断他,而是安静地在旁边看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焦颖风射篮的身姿了。
投了几个之后,夏驰逸发现,焦颖风好像是在试验一段投篮和二段投篮的完成速度。
夏驰逸在大多数情况下使用一段投篮,出手速度快,力量传导一气呵成。传统的一段式投篮出手点比较低,容易被防守者封盖,所以为了克服这个缺点,焦颖风着重训练了夏驰逸的出手速度还有他拉开投篮空间的能力。
而二段投篮的出手点在眉骨上方,大多数使用它的是帅北这样的内线球员,来解决篮下防守密集不容易沉球的问题。但也因此整个发力是有卡顿的,特别出手前会停一下来进行瞄准,这也是其他内线球员过来阻挡甚至实施封盖的机会。
没有多余的寒暄,焦颖风背对着夏驰逸投入一球之后,开口问:“你看到了什么?”
“一段式和二段式投篮的区别?”夏驰逸不是很确定。
因为这个区别,练投篮的都知道。
“除了出手点的不同,还有哪里不同?”焦颖风又问。
“发力方式。”
“发力方式又会导致什么的不同?”
“出手速度还有抛物线。”
焦颖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夏驰逸,“再想想,还有什么不同?”
夏驰逸又想了一会儿:“节奏?”
“对,就是节奏。”焦颖风说,“投篮的节奏也是你腿部力量向上传导的体现。反过来说……”
“腿部的发力影响我的投篮节奏。”
夏驰逸好像理解了焦颖风一直在研究什么。
“陆映南在大部分比赛里采取的还是传统的防守方式,比如逼迫对手用弱侧手,也就是左手接球;利用长短臂贴身防守来防止对手接球;还有切入到对手的接球路线等等。这些都是传统的防守方式,而他的防守之所以比其他人更紧密,是因为……”焦颖风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因为阅读对手的能力?就是他的预判能力很强?”
焦颖风点头:“宾果,答对了。这是经验,也是天赋。你传给我的视频里,被他防守的射手虽然出手了,但却屡屡不中的原因,是沉球发力的节奏被陆映南影响了,也因此屡投不中。”
“还能这样?那他也太神奇了吧?”
“就好像两队攻防,一方掉进另一方的进攻节奏,就会出现被压着打的情况。”焦颖风解释道。
夏驰逸眯起眼睛思考,“我怎么觉得他这种影响节奏的防守方法……是完全针对我的?”
“对啊,因为你投篮的特点就是流畅快速,一气呵成。他如果从腿部发力就影响你了,那就像是从错误的起点只能去到错误的终点了。”
夏驰逸抱住了脑袋:“老天,这我该怎么办?现在改二段式还来得及吗?”
“你要是真改了二段式,出手点变高了,还有短暂停顿,不是更方便他盖掉你?”
听到这里,夏驰逸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师父啊,照你这么说,我就只有躺平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焦颖风没好气地一笑,在夏驰逸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陆映南阅读你的进攻,那你就要阅读陆映南的防守啊。这本质上就是矛与盾,端看谁的预判更精准。”
“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多研究他的防守?”
“对。”焦颖风点了点头,“以及让自己的武器更多更锋利,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那我最近还是把弱侧手突破再练一练吧,虽然也没有几天了,但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焦颖风摸了摸夏驰逸的头顶,本来他也想过像练习防守一样,帮他到职业选手里找几个擅长防守远射的人,但找来找去发现……陆映南竟然才是这方面最顶尖的,天赋加努力,真的不是其他人能模仿的。
这就竞技体育,总有一些对手是强大到理论上无解。
而赛场是唯一交答卷的地方。
这一周定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出发去锦城的日子。
大家好像都适应了这样来来去去的节奏,一边聊天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夏驰逸看到周哲骁把泳裤、泳帽还有泳镜收进行李箱,忍不住问:“万一锦城那边的酒店没有泳池呢?”
“那就去游泳馆比。”
周哲骁的表情是那么理所当然,看来他是非要和卓铮在泳池里分个绝对的胜负不可。
不能和稀泥,必须是没有水分的胜负。
夏驰逸看了叶朝影一眼,两人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果然对于周哲骁来说,人生处处是赛场啊!
窗外,是校广播站的声音。
“我们宁昌大学篮球队的队员们,今天即将出发,前往一级联赛的最高赛场。在他们出发之前,校广播站代表全校师生,祝他们旗开得胜!你们是无畏的勇士,是历史的创造者!”
夏驰逸嘿嘿笑了笑,对叶朝影说:“千万别让我听到什么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哈哈哈,我们到底是去打比赛还是去参加高考?”
结果不想听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广播稿的结尾就是那句无比熟悉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听到前半句,夏驰逸和叶朝影就异口同声地叹气。
庞帅一边擦着镜头一边呵呵笑。
只有周哲骁完全不理解这个梗,呆呆地看着他们。
热血的广播稿播完,就是一首《南征北战》。
在富有节奏感的音乐里,他们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宿舍楼。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地面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经过那些立牌还有喜报,夏驰逸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仿佛上一刻刚回来,下一刻就又要走了。
一路上,不少老师和同学们都给他们加油,上车之前,英语课的刘老师就捏着保温杯,遥遥在路边,扬了扬手,给他们送别。
夏驰逸想起那堂英语课的结尾,刘老师对他们说:“Be dazzling, you are qualified.”(闪耀吧,你们有资格。)
想起自己总在他的课上睡觉,还总和叶朝影嘲笑他快要掉光的头顶,夏驰逸忽然有点内疚。
车子启动了,老刘还在看着他们,仿佛在目送年少时候的篮球梦。
夏驰逸拍了拍周哲骁,“喂喂喂,教我一句,好谢谢老刘给我们上的那堂课。”
“哦。”
当车子开动的时候,车窗忽然打开了,夏驰逸、庞帅还有叶朝影都探出头,就连周哲骁也靠在窗口看向他。
忽然,他们齐声朝着刘老师喊了一句英文,中气十足,把路边树上的鸟儿都给吓跑了。
“The good seaman is known in bad weather!”
(惊涛骇浪,方显英雄本色!)
路边的刘老师愣了愣,车子开动了,那群臭小子们朝他晃着手越来越远。
本以为年少青春早已远去,可那一刻,时光倒流,刘老师好像又回到了和伙伴们一起打篮球的日子。
是啊,从八强到四强,再到准决赛和决赛。
每一刻都是惊涛骇浪。
但我相信,你们是绝对的英雄。
当他们上了车,大家陆陆续续去找自己的座位。
夏驰逸离自己的座位越走越近,看到靠窗的位置,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靠窗坐着,唇线微紧,有一种可远观不可近看的气场。
“师……师父?”夏驰逸三两步冲到他的面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不是从不跟我们去比赛的吗?”
就算去了,顶多就是在观众席上坐着,可今天看这样子,是要随队?
焦颖风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夏驰逸不要大惊小怪。
但其他队员看到了焦颖风,都围了上来。
“天啊,焦教练你是要出山了吗?”叶朝影挤过夏驰逸,凑上来问。
焦颖风解释道:“我这次跟着去,主要是当参谋的。比赛的时候,还是你们的凌教练做主。我和他的执教方式不同,一言不合就能爆炸。而且你们上场比赛也很忌讳两种思路,所以比赛的时候,我就在观众席。”
“啊……好吧。”叶朝影很失望地低下头。
“要开好几个小时,你们打后卫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过来跟我交流。”焦颖风回答,“等到了锦城,我也会把我房间号发到群里,有技术指导的需要也可以来找我。”
听到这里,付沉雪还有何彬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凌焕臻抠了抠脸颊:“感觉我这个正牌教练就要失宠咯!”
程清没忍住笑出声来:“凌教练,之前每场比赛你都要和焦颖风打电话,如果电话没接通,你还会在房间里转圈儿,各种胡思乱想。现在焦颖风不放心,跟着来了,你反倒吃味了?”
“他哪里是不放心我哦,他是不放心自己的小徒弟。”凌焕臻看着被一群小子们围住的焦颖风,好笑地摇了摇头。
当他们抵达锦城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日光不像正午那么强烈,和煦地照耀着整座城市。
锦城有锦绣花园的美称,赛委会安排的大巴车载着他们在城市里穿行,各种绿化还有植物景观都美得仿佛摄影画面,庞帅实在忍不住了,端着相机对着窗外,拍了好多张照片。
赛委会安排的酒店虽然是连锁酒店,但设备设施都很不错,下车的时候光是看着简欧风格的外部装修,杜河露出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表情。
因为参赛球队只有八强,每支球队有充分的时间去适应场地,所以凌焕臻也没有催着他们赶紧把包放好了去会场之类。
夏驰逸和叶朝影看到酒店指示牌的泳池标志,很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看来周哲骁和卓铮的泳池一哥之争在所难免。
登基之后,夏驰逸和周哲骁就拖着行李箱进了酒店房间。
把卡插上的瞬间,夏驰逸发出“哦——”的感慨,因为两张床都是一米八的,对于他们这样的篮球运动员来说实在太棒了。
夏驰逸迫不及待跳上去,弹了两下,他趴在被子上看向周哲骁:“这里的床垫不是那种软的!很有支撑力嘞!”
“嗯。”周哲骁走向前方,本以为那是一个落地窗,把窗帘拉开才发现,那竟然是个小阳台!
阳台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城市公园,公园的正中央是一片湖泊,周围被绿荫覆盖,还有一条路从酒店楼下开始,穿过整个城市公园,直达承办比赛的锦城运动中心。
夏驰逸爬了起来,走到过去,看到周哲骁趴在阳台上的背影,开心地从后面跳上去,趴在他的肩头上晃了好几下。
“哇,这里真漂亮,适合养老。”
周哲骁被夏驰逸压得向前倾了倾,伸长了右手,在夏驰逸的头顶上摸了摸。
“锦城的消费并不低。”
“那你养不养我?你养不养我?”夏驰逸又歪过脑袋,用鼻尖蹭着周哲骁的耳朵,顺带咬着他耳朵的软骨磨牙。
“嗯。”周哲骁看着前方,低低地应了一句。
“瞧瞧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养你好吧?”
“嗯。”周哲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乐。
就在这个时候,夏驰逸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陆映南发来的私信:[低调一点哦,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化狗粮。]
夏驰逸倒吸一口气,立刻从周哲骁的肩膀上下来,左看右看,在右边也就是隔壁的隔壁的小阳台上,看见了陆映南。
对方和周哲骁靠在阳台上的姿势一模一样,两人视线一对,陆映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朝着夏驰逸抬了抬手。
夏驰逸轰地一声,脑子里感觉有十万TNT,炸得灵魂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小南南,你在看什么呀!”
莫闯声音轻快地来到了陆映南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夏驰逸和周哲骁。
“我去……我的夹子音是不是被他们听到了?我大猛男的形象是不是彻底崩塌了?”莫闯问。
陆映南淡淡地回答:“没关系,他们不介意你猛男外表下的那颗少女心。”
反倒是夏驰逸一阵兵荒马乱,那感觉就像被教导主任抓到早恋,正在电话通知家长。
“怎么办……陆映南好像看到我咬你耳朵了……”
和夏驰逸相反,周哲骁淡定得仿佛不是人。
“这有什么吗?他早就知道了。”
“啊?”
要说惊讶,好像也不是特别惊讶。
陆映南朝着夏驰逸点了点头,转身单手扣住了莫闯一整张脸,把他带回房间去了。
再仔细一想,陆映南是那种很懂分寸并且会为朋友保守秘密的人。
只不过,他会暗搓搓地来调侃罢了。
而且他的那条微信,应该是好意地提醒,让夏驰逸那颗放飞的心装回肚子里。
小阳台虽美,但也要小心。
把行李都收拾好之后,凌焕臻就在微信里通知大家到一楼集合。
主办方安排的场地适应性训练是从下午四点到五点,整整一个小时。
等他们来到会场的时候,听工作人员说,这里的观众容纳量比他们之前的比赛会场要多出五分之一,而且还配备了大屏幕。
也就是说观众们可以在大屏幕上看到摄影拍下来的比赛细节。
杜河深吸一口气:“我感觉仿佛在打CBA。”
站在他前面的凌焕臻回头笑了一下,杜河以为对方会笑自己没有见识,谁知道凌焕臻的下一句话就是:“很快。”
他们先在观众席上坐下,因为现在燕都大学的适应性训练还没有结束。
夏驰逸的后背才刚贴上椅背,就看见燕都大学的小前锋盛放持球切入篮下,他的队友白定舟和另一位大高个一起起跳,眼看着白定舟就要盖掉盛放的球,盛放忽然换到左手,轰隆一下还是盖进篮中。
夏驰逸愣了一下,这个盛放的爆发力和滞空能力还真强。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何彬的方向。
谁知道这时候凌焕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大家可不能学他,上不了篮还要硬灌,如果有裁判在,已经吹犯规哨了。”
众人愣住了,因为场上的盛放还有其他队员一定听到了。
好尴尬。
凌焕臻见没有回应,转过身来:“怎么,中文听不明白,我得说英语了吗?Do you understand ?”
别看凌焕臻是个学渣,但多年在NCAA打球,把那些教练吼人的气场展现得惟妙惟肖,不仅仅镇住了自己的队员,连燕都大学的队员们都给干愣了。
“明白!”帅北捏了一下杜河,两人中气十足地回答。
盛放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批评,他看向凌焕臻的方向。
但是坐在看台上的凌焕臻抱着胳膊,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仿佛在说:你算老几?
白定舟拍了拍盛放的肩膀,“别看了,人家是顶级大前锋,你在场上炫技,还能入得了他的眼?”
反倒是刘星昂带球,后撤到了三分线上,投了一个后仰三分球。
姿势标准,后仰的倾斜度也很明显,在实战里,这样一个后仰三分球更难防守。
夏驰逸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陆映南不去盯着盛放,反而专门防守这个刘星昂。
【作者有话说】
The good seaman is known in bad weather,引自《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