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省队都很安静，因为比赛还有五分多钟就要结束，他们竟然落后了二十多分。
仿佛全运会小组赛被碾压。
只是这一次碾压他们的是一群大学生。
“怎么？别告诉我现在你们就要放弃了？”马洪明冷冷地看着这群自己亲自挑选和训练的运动员们，“我可以年底就退休，但我退休之后，你们很有可能会被新来的教练毫不留情地放弃。”
钟鼎的肩膀僵了一下，廖洋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这是什么锦标赛或者全运会比赛，打到这个地步，算是进入垃圾时间了。
但今天不同，如果最后的五分钟继续输下去，对战大学生竟然能输三、四十分……新教练来了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把他们都清理出去。
满海抬起眼，看向马洪明，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来：“教练，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马洪明冷声道：“不能再让夏驰逸继续得分了，你们要配合起来，破坏宁昌大学所有的挡拆。”
“明白。”钟鼎点了点头，然后瞥向周哲骁，“可就算夏驰逸的得分能力被限制了，周哲骁怎么办？”
周哲骁和夏驰逸是宁昌大学的两大得分点，防住一个，漏掉另一个可不行。
马洪明闭上眼睛，这就是最矛盾的地方。
夏驰逸会把他们的防守拖到外线来，这样周哲骁切入之后就能轻易得分。
可如果把防守夏驰逸的人撤回内线，周哲骁又能回传夏驰逸，让他得分。
这两个被马洪明刷掉的大学生，天生就是来掀他老底，让他下课都下得颜面全无。
“满海，你负责全程盯梢周哲骁，重点在于防接球。”
满海的脑子里还残留着周哲骁空中过三人的压倒性画面，那一闪而过的运球速度……简直不是人。
满海的喉咙一阵紧绷，明明只交锋了几个回合，他已经很清楚感受到周哲骁和自己之间近乎碾压的实力差距。
哪怕只是防接球……要求的不外乎自己永远挡在周哲骁的接球方向上，自己能办到吗？
“满海，如果你不敢，我就换人。”马洪明开口道。
满海敏锐地察觉到了马洪明用词的不同。
以往比赛里，他用的是“办不到就换人”，而这一次，教练用的是“不敢”。
也就是说，在马洪明的心里也清楚知道整个省队里，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防住周哲骁了。
“我敢。”满海点头道。
这也意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困兽之斗。
和省队的安静和低沉气氛相比，宁昌大学那边就要轻松许多。
叶朝影双手插着腰，兴奋地跟付沉雪讨论要怎样运球过大高个，钟鼎、廖洋这些身高顶天的选手，在他的极速运球这里不够看。
夏驰逸正盘坐在地上左摸又翻，脑袋都要钻进自己的运动包里了。
旁边的周哲骁手掌很轻松就覆盖在了夏驰逸的后脑勺上，“你在干什么？”
“我手机？我手机哪里去了？”
周哲骁刚要说手机在他的包里，谁知道夏驰逸的下一句就是：“我要发条微信给杨怀煜啊！”
打省队是真的没有打沁城大学来得爽。
周哲骁温和的表情眼所能见地沉冷了下去，手掌顺着夏驰逸的后脑勺来到了他的后颈，掐住了他。
虽然是掐，但根本没用力，就像拎小猫一样轻轻提了提。
凌焕臻从他俩的身边经过，扔下一句“队霸”，算是温柔的警告。
——不要欺负队里的得分后卫啊！
周哲骁的耳朵很清楚地接收到了那两个字，轻轻松开了手，拿过毛巾盖在夏驰逸的头顶上，单手给他擦汗。
凌焕臻停在了杜河和帅北的身后，一双大手摁住他们的后脑勺，力气之大仿佛要把他们的脑袋当篮球，灌进篮筐里去。
“杜河，你是打算就这样混到比赛结束？合着没有被省队刷下来的人生经验，没办法和叶朝影同仇敌忾？”
杜河立刻解释起来：“我……我不是！我没有！”
凌焕臻与杜河对视，语言直白，直戳心窝：“钟鼎说他看不见你，你打算就这么忍了？”
“我……我当然不想忍。”
眼见着杜河又要把脑袋垂下去，凌焕臻又把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我和周哲骁现场教你们的顶抢技巧，在这场比赛里你是一次都没用过。东南赛区的决赛才过去几天啊，你的经验值就被归零了吗？”凌焕臻继续问。
“没有的事！”
“还是你不敢？”凌焕臻的眉梢向上一挑，“全国赛里，像钟鼎这样身型的对手有的是。比如庆大的中锋贺登楼，西南航大的中锋莫闯，他们都比你个头高，比你技术更细致，比你有名气，你是不是也要抬头仰望，觉得遥不可及，重复着被人看不见的经历？”
杜河的拳头握了起来，凌焕臻的眼底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感。
凌焕臻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宁昌大学已经拿下东南赛区之王了，你至少应该相信自己是东南赛区的第一中锋吧？”
杜河顿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得过第一，无论是读书还是比赛，他习惯了成为陪衬。
此时此刻凌焕臻却说他是第一中锋？
“你睁着这么大的眼睛看着我做什么？我第一次参加亚锦赛拿下冠军的时候，媒体压根没有注意到我，反而一致给盛星鸣还有焦颖风各种闪亮的标签。什么‘亚洲第一锋卫摇摆’、‘第一射手’之类的称号，就连李晓燃都比我有存在感。”
杜河没想到凌焕臻竟然还有这样的时光。
“如果别人不肯给我的荣誉，那我就自己给自己。于是我逢人就说自己是亚洲第一大前锋！说得久了，我就是了！”
叶朝影的脑袋忽然出现在了凌焕臻的后方，一副震惊的样子：“什么？原来‘亚洲第一大前锋’这个称号是你自封的！”
凌焕臻一把将叶朝影的脑袋推开，“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意见，你都已经退位当太上皇了，我就是有意见也晚了。”
叶朝影的脸都快被凌焕臻摁成了包子。
“所以，杜河，现在问问你自己——你是谁？”凌焕臻用拳头捶了一下杜河的胸口。
“我是……东南赛区第一中锋！”杜河高声道。
夏驰逸和叶朝影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可以啊，凌焕臻的这碗鸡汤真热乎！
“你的志向能不能再远大点？都已经是东南赛区第一中锋了！”凌焕臻的手向上举了举，仿佛在cos胜利女神。
“我……我要当全国第一中锋！”杜河露出雄赳赳、气昂昂的表情来。
“这气势就对了，不愧是我带过的队员！”
夏驰逸凑到周哲骁的耳边问：“所以……凌焕臻的‘亚洲第一大前锋’真的是他自封的？”
周哲骁回答得简明扼要：“不是。”
就这样？多说两个字，你是会死吗？
夏驰逸好奇得不行，趴在周哲骁的肩膀上，摇晃了起来。
“到底怎么来的？说说嘛！”
温热的气息不断掠过周哲骁的耳廓，男生独有的清亮嗓音配上微微拉长的尾语，让人难以拒绝，连心脏深处都跟着痒了起来。
“我、凌焕臻还有焦颖风第一次参加亚锦赛就打到了决赛，最后三分半我们落后对手18分。在很多人的心里，这已经是一场难以翻盘的比赛了。”
那是刻印在他记忆里的峥嵘岁月，周哲骁的语气却很平静。
“但是谢徊教练不想放弃。他对我和焦颖风说，十八分算什么？六个三分球而已，三分半钟足够了。”
“真想不到啊！谢教练看着那么温和的人，也有这么狂的时候？平均35秒就要进一球，还得是在对方一分不得的情况下！”
夏驰逸从周哲骁的肩膀上离开，转而坐在了他的身边，看向他。
他的心神仿佛也能随着周哲骁的目光回到男篮最辉煌的年代。
男生明亮眼睛里盛满了对他的向往和崇拜，纯粹又炙热，被对方这样看着，周哲骁只能竭尽所能去描绘当时的场面。
“我和焦颖风都有很强的外线投射能力，可是再强大的射手也会失误。一旦篮板球落在了对方的手上，对方就能发起快攻。所以要追分，篮板球就是最重要的一道保险拴。我和焦颖风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但是凌焕臻却不是那么有信心——他被对手诱导，已经三次犯规了。”
听到这里，夏驰逸能够想象到凌焕臻所面临的压力。
篮板争夺往往伴随着身体对抗，一不小心就会再吃犯规，五犯就要离场了。
凌焕臻肯定束手束脚，别说抢篮板了，估计跳都不敢跳高。
夏驰逸歪着脑袋问：“是谢教练给老凌灌鸡汤了吗？”
周哲骁慢悠悠摇了摇头：“众所周知，凌焕臻只喝焦颖风的鸡汤，无论味道如何，无论烫不烫嘴，他都会一饮而尽。”
夏驰逸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我师父的鸡汤，我也想知道是什么配方！”
“你师父说……‘凌焕臻，如果你不坚定，那么我投出的每一球都会有所顾忌。我一直坚信——你就是亚洲第一大前锋，你会抓住所有篮板球。我们要么一起跌入谷底，要么一起光芒万丈。’”
夏驰逸抱着膝盖，他无法想象落后十八分的他们当时承受着怎样的心理压力。
空气是不是会沉重得像是即将凝固的水泥，一呼一吸都要用尽全力。
而焦颖风说的话，对于凌焕臻而言，大概是职业生涯最顶级的浪漫吧。
“那场比赛赢了之后，凌焕臻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大前锋了。最后三分钟，我和焦颖风没有失误，但是凌焕臻超常发挥，给了对手一个火锅外加抢下对手的三个篮板，篮球周刊的记者都说他爆SEED，前途无可限量。”周哲骁回答。
夏驰逸侧过脸，看到凌焕臻的手已经扣在了帅北的脑袋上，估计要开始送出第二碗鸡汤了。
“帅北……”
凌焕臻还没有开口，帅北就提前说：“打住，打住，我不吃鸡汤那一套！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会守住篮下的！”
“哈？”凌焕臻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好歹你当平面模特的时候都在杂志的C位，怎么到了球场上反而把自己当配角了？”
帅北呼出一口气，双手托起形成碗状，“来吧，来吧，我来接我的鸡汤了。”
“那你听好，最后五分钟我们的得分主力可不是夏驰逸或者周哲骁，你跟杜河得崛起啊！”凌焕臻瞥向马洪明，“马教练不是把身高和力量当成篮下制胜法宝吗？那我们就拼一波技术，给马教练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凭借身高站在篮下接球就能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帅北指了指自己，好笑地反问：“导演，你确定最后五分钟我能当主角？”
“我确定。”
“那还有什么说的。干死他啊们。”
帅北豪言壮语地握拳，眼睛里却是妥妥的敷衍，但求凌焕臻不要再来搞动员了，真的好肉麻。
周哲骁看着凌焕臻的眼睛说：“鸡汤灌完了吗？”
“灌完了，就是不知道杜河还有帅北消化的怎样。”
场边裁判已经吹哨，示意双方球员登场了。
省队那边果然针对夏驰逸的投篮，使用下沉护框防挡拆的战术。
他们的两名后卫积极地挤过帅北和周哲骁形成的挡拆，全力追防夏驰逸，就连之前习惯于在篮下守株待兔的钟鼎也加大了跑位的幅度，不给宁昌大学任何攻击篮下的机会。
然而……夏驰逸的急停干拔太逆天，说来就来，伸手就有。
防挡拆战术对于夏驰逸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马洪明眼睁睁看着夏驰逸快速出手，这个被他摒弃的年轻人，正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他所有的认知，摧毁他的战术安排。
黔驴技穷，是他教练生涯里最强烈的感受。
省队围观的队员们再也忍不住了，“我们根本拿那个夏驰逸没办法啊！”
高晴冷不丁蹦出一句：“早知道他又快又准，进了省队，随便安排个挡拆战术，就足够我们冲出小组赛了啊！”
等说完，高晴才想要捂住自己的嘴，他怎么能触碰马教练的逆鳞，怎么能动摇军心，更重要的是怎么能认同夏驰逸！真想换一张没有开口说话的嘴。
“对啊，他动作那么快，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分，如果碰上盛海男篮，绝对能炸得他们遍地开花！”
“对阵辅省男篮的时候，我们落后了二十多分，如果有夏驰逸这样的选手在，七个三分球就追平了啊！”
有人忽然撞了高晴一下，“所以当初教练为什么不要他？”
“我……我怎么知道？”高晴小声嘀咕起来，“身高不够，对抗能力太弱吧……”
“可他又不是要去打中锋，这身高还不够吗？”
“你没看见他刚才运球的时候硬刚满海吗？对抗能力哪里弱了？”
高晴之前在省队选拔的时候看夏驰逸万般不顺眼，此时此刻，他看着夏驰逸投篮命中的姿态，忽然觉得马教练自作自受——他亲自把绝杀的武器拱手送给了凌焕臻。
实力差距太大了，现在高晴想嫉恨夏驰逸，恨起来都费力。
就在钟鼎他们把注意力放到夏驰逸和周哲骁身上的时候，杜河接到了夏驰逸的传球，一个灵活的神龙摆尾晃过了钟鼎和廖洋。
钟鼎凭借身高优势追了上去，但晚了一拍，杜河狠狠扣篮得分，连盖帽的角度都没留给钟鼎。
“杜河，还他一句啊！”叶朝影抬了抬下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杜河福至心灵地对着钟鼎的眼睛说出了那句：“现在你能看见我了吗？”
“你……”钟鼎咬着牙关想要说什么，但在杜河坦荡的目光之下，喉咙犹如被哽住了。
他一开场在杜河的头顶上灌篮，喷垃圾话搞杜河的心态，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心态全崩的恐怕是他自己。
省队的反击一直无法拉起，他们耗费了太大的精力去防守夏驰逸和周哲骁，忽略了其他人的中投能力。
帅北接到了叶朝影的传球，廖洋以为他会杀入篮下，谁知道帅北转身原地就投篮了。
“准头真棒！”凌焕臻在场边海豹鼓掌，“不愧是我的队员！”
帅北白了他一眼：投篮又不是跟你学的。
叶朝影如同闪电一般，又从钟鼎的手上把球盗走了，差一点把钟鼎给带倒。
“钟鼎在叶朝影的手上失球多少次了？”贺书记问。
曾帆看了看记录板，回答道：“四次了。”
贺书记“嗯”了一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马洪明听见。
杜河接球之后，一个转身运球，灵活地绕过了廖洋，面对满海的防守，竟然使了个假动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长相和表情都太正直了，满海反应不及被他骗了过去，杜河轻松上篮，再度得分。
叶朝影按耐不住，把杜河的后背拍得噼啪响：“我噻，哥们儿你刚才简直周哲骁附身！过他们就像过清晨的马路！”
杜河的脸红扑扑的，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贺书记面朝曾帆说：“所以只是身材高大、力量强，在现在篮球比赛里已经吃不开了。否则一旦遭遇叶朝影这样的抢断高手，手里没有球，怎么得分？还是得像那个杜河一样，有灵活的运球能力，主动得分。”
话音刚落，帅北接到周哲骁的传球，背对着钟鼎，两人正在力量比拼。
钟鼎垂眼看着帅北，心中想的是：老子堵上自己的运动生涯，时间只剩最后一分半了，绝对不会再让你得分！
谁知道帅北双手持球，先向左转身试探，一个晃肩忽然转向右侧，这假动作自然到凌焕臻都被骗过了。
还以为他要运球到篮下，谁知道帅北直接中投命中。
钟鼎愣在那里，心里像是灌进了揉碎的冰。
为什么？为什么打宁昌大学就像全运会里他们遭遇的其他强队一样？
不，比打什么盛海男篮、辅省男篮还要艰难！
宁昌大学仿佛专门克制他们，把他们的所有缺陷和弱点暴露得……哪怕是外行都能看个明白。
贺书记再次开口了：“个子高还得有中投的能力，就像那个帅北一样。”
此时的马洪明如坠冰窟，他甚至再也找不到借口为省队的败局开脱。
又或者说，他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这么多年的经营，却败在了大学校队的手上。
眼前的一切就是宿命打击——这支让他彻底败北的队伍，教练是凌焕臻，两大得分王是夏驰逸和周哲骁，抢断次数最多的是叶朝影。
这些因为各种理由被他筛除出去的人，联合起来，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马洪明的视野变得涣散起来，他的眼前涌现出许多过去的记忆。
当年省队的选拔，他为什么要淘汰凌焕臻？
好像是因为他太过倔强，是个刺头，而且他太向往焦颖风的投射能力，明明可以称霸篮下，却偏偏要为焦颖风挡拆，简直浪费自己的天赋……
那么他为什么要淘汰焦颖风？因为他擅长的是远射，在那个内线称王的年代，马洪明不想这样的“异类”影响整个球队的氛围，不想球员们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三分球。
可是凌焕臻和焦颖风却用了将近十五年的时间来证明他的错误。
这个错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以至于在他之后的执教生涯里，否定一切擅长三分球的队员。
三分球，只是概率而已，它飘在空中，哪里有切入篮下，将球送入篮筐那么扎实可靠？
哪怕篮球这项运动在不断变革，篮球的规则也在改变，海内外的教练开始培养球员的投篮能力，大洋彼岸的NBA进入了小球时代，马洪明一直放不下自己被刺破的自尊心，不肯接受变革的到来。
不，他一直都明白，自己不想放弃的只是手中的权利。
他受不了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哪怕那个人会给球队带来胜利。
比赛已经进入了最后十秒，省队的队员们安静地等待着那个已知的结果。
夏驰逸在三分线上一个急刹急停，快速出手，钟鼎、廖洋还有满海这三个场上个子最高的人奋力冲了过来。
如果这是全运会的小组赛，他们可能已经放弃了。
可面对这群大学生，他们却拼尽了全力。
仿佛少输一分，遗憾就会少一点，颜面就能留住一点。
后悔涌上他们的心头，在过去无数次比赛里，他们为什么没有多跑动一些？为什么没有针对射手的防守训练？为什么战术那么单一而对手却能花样百出？
可惜的是，夏驰逸出手太快了，这是他们打了那么多比赛都未曾感受过的速度。
马洪明的视野从涣散中收拢，他唯一看到的是夏驰逸在空中舒展开的手势，还有篮球划出的悠扬高远的抛物线。
好奇怪啊，明明从前他觉得三分球太飘忽了。
为什么夏驰逸的抛物线就像是刻在时空里，有一种必然会进球的宿命感。
这一球，也为马洪明的教练生涯拉下了帷幕。
整个省队寂静无声。
钟鼎大口呼吸着，看向记分板。
宁昌大学领先了他们三十八分……从前被其他省的篮球队打败，他们只觉得靳省的篮球太弱了，输球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今，他们被大学生篮球队血虐了。
强壮的体格成为了摆设，他们第一次有了怀疑人生的感觉。
马洪明给他们灌输的“内线为王”的优势自信全面崩溃，凭借身高站在篮下等球就能得分的习惯在宁昌大学的衬托下宛如智障……
廖洋他们几个茫然地站在场上，忽然不知道该看向何方，又该回归何处。
马洪明很轻微地点了点头，他们五个人才走了过去。
整个省队都笼罩在低气压里。
马洪明开口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我也不可能吃了你们。”
他的表情比想象中平静，队员们这才缓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
他要说一些什么，已经不关宁昌大学篮球队的事儿了，这是他们省队内部的事情。
凌焕臻也不指望能听到马洪明的道歉，对他而言，他指导的宁昌大学赢了马洪明的省队，算是盖棺定论了。
“走吧，小崽子们！想吃什么？教练带你们嗨！保证让你们撸串撸到嘴抽筋！”
凌焕臻一手搂住夏驰逸，一手揽着叶朝影。
大家都很激动，没想到打省队他们竟然能赢三十多分。
叶朝影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我怎么觉得有点不真实？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做梦暴打省队，就这样……结束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把麻袋套马教练头上？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夏驰逸笑着说。
叶朝影仰头呼出一口气：“我也是想不开，竟然对省队耿耿于怀。我犯得着要向马洪明证明什么吗？”
夏驰逸笑道：“那是，马教练的理念至今还未冲出靳省。可我们老凌，那可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眼界。咱们当初要是进了省队，就失去感受世界的机会了！”
凌焕臻莫名其妙被捧了一道，但他记得被省队刷掉的惶恐，那种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压抑，以及盛星鸣发来的邀请邮件带来的狂喜。
命运真是曲折离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凌焕臻看向周哲骁，本以为能从周哲骁的眼里感受到当年的惺惺相惜，谁知道这家伙一脸面无表情，很显然大脑已经放空了，一只手拽着夏驰逸的包带，下意识地向前走。
上了大巴，本以为队员们会兴奋不已，但大家好像挺平静的。
叶朝影也没了刚来的兴奋劲头，靠着车窗无聊地翻着手机，高进书已经发来了贺电。
[徒儿，听说你今天特别给师父长脸，八次抢断！]
叶朝影不以为意：[对手又不是西南航大，当了抢断王也没有成就感。]
说完，叶朝影就把手机扔一边，看向窗外。
对他来说，真正的挑战，是全国赛。
后排坐着夏驰逸和周哲骁。
夏驰逸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旁边的周哲骁拉起了夏驰逸的运动外套，盖在自己的脑袋上，挡住阳光，活像是沉浸在游戏里的网瘾少年。
肯定又在看《宝可梦》了，七百多集呢，可以看到天荒地老了。
夏驰逸的指尖轻轻撩了撩周哲骁露出外套的刘海，忽然意识到蓝牙耳机还在自己的口袋里，所以周哲骁真的在看动画片吗？
他忽然想到隔壁邻居的名言：当孩子忽然安静，就是在作妖。
“你在看什么？”夏驰逸捞起自己那半边的运动外套，才发现周哲骁正在购物软件里畅游。
心头一惊，感觉这两天他们宿舍大门外的快递柜又要被塞满了！
“这个墨镜没有防紫外线功能！退掉！”
“玻璃镜片容易碎裂，退掉！”
“这个没有偏光效果，退掉！”
“天啊，这是儿童款，退掉！”
就这么几分钟，“待发货”中的商品从两位数锐减到了个位数。
夏驰逸的球衣被轻轻拽了拽，侧过脸就看到周哲骁用那双轮廓优美又带着几分无辜感的眼睛看着他。
“好吧……剩下的等到货了，不合适的再退掉。”
前排的叶朝影默默呼出一口气，还好夏驰逸发现的快，不然他也要成为拆快递的主力了。
坐在侧前方的帅北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夏驰逸，你的口头禅已经变成‘退掉’了。”
夏驰逸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的口头禅变成“买买买”？
随着东南赛区的尘埃落定，其他分区赛也拉开了序幕，首先就是西南赛区的比赛，小组赛战火熊熊。
只要是跟西南航大有关的小组赛，夏驰逸实在无法忍受看回放，一定要看一手的直播。
至今，夏驰逸都记得陆映南黑洞一般的双眼和沉敛的气场。
靠近他，仿佛就会被他的气场笼罩，沉闷地带着压迫感，让人脱不开身。
陆映南是一级联赛三巨头之中唯一的后卫。
“抢断王”这个称号无论在CBA还是NBA的分量都很足。
那么今年的陆映南到底又有什么样的进步呢？
夏驰逸和周哲骁一人一边蓝牙耳机，坐在公共英语课的最后一排，手机里正在播放比赛。
可惜的是，小组赛第一轮，西南航大的对手不怎么强大，陆映南没有上场的必要。
反倒是卓铮的打法让夏驰逸大开眼界。
山姆背运，节奏感超强，晃到人吐血。
误导变向，幅度超大，加上卓铮的臂展，把对手玩到团团转。
外加各种□□拉回，简直就像伸缩自在的弹簧。
最重要的是，卓铮的背身单打加后仰跳投水平超级高，真的是美式经典。
而且卓铮中距离投篮的水平很高。
同样是小前锋，他和杨怀煜那种杀入篮下硬刚的风格不同，他在距离上更有威胁性。
夏驰逸看得很认真，周哲骁则是半趴在桌上，从夏驰逸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柔软微微卷起的发旋，像依偎在夏驰逸身边的大型犬。
“咳咳……”叶朝影轻轻咳嗽了一声。
夏驰逸还在看周哲骁的发旋，很想趴上去吻一下。
前排也有同学发出声响来提醒他们。
夏驰逸意识到了什么，一回头，就看到公共英语课的老师摸着下巴，站在他们的身后一起看比赛。
伊v索 估计有几十秒吧。
老师也没有发火，只是笑了一下，“从下堂课开始，你俩坐第一排。”
“啊？”夏驰逸愣了愣。
周哲骁把耳机摘下来，一脸懵地看着英语老师。
“我是认真的。”英语老师回答。
“……其实也不用那么认真。”夏驰逸在心里嘀咕。
这时候，周哲骁看向英语老师，明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种虔诚的忏悔……大概。
“我们只是没忍住，下次不会了。如果我们坐第一排，会挡住其他同学的。”
英语老师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的英语达到了母语水平，但也要给其他同学做好榜样。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周哲骁点了点头。
明明个头那么大，表情那么冷淡，这种乖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英语老师叹了口气，“没有下一次了。”
他转身回到了讲台，同学们也纷纷转向黑板。
夏驰逸摸了摸头顶，瞥了周哲骁一眼，这家伙竟然一脸“无事发生”。
叶朝影伸出了大拇指，口型说的是：影帝啊！
庞帅也没想到除了篮球，周哲骁还有这样实用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