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加冕

虽然没想到会是在今天,但祝鸣也清楚,他们都是男人,总是干接吻不干实事儿,确实说不过去。

之前彼此也有过反应,直到今天才走到这一步,进度其实已经算是慢的了。

而席羡青很明显也是想要的——因为床边的绿孔雀屁股抖得宛若筛糠,早已大张着屏羽,扭扭答答地在卧室内来回转圈圈了。

祝鸣其实很喜欢看到席羡青故作镇定,神情展现得冷峻高傲,却被耳根和精神体坦坦荡荡出卖样子。

卧室内十分安静,气氛暧昧粘连,席羡青的双臂支撑在祝鸣的身侧,少顷后动了动身子,像是要主动凑过来。

衣领大开的祝鸣嘴角微扬,垂眸想要回应的瞬间,却看到席羡青微微抿唇,主动错开了脸。

他像是难以忍耐般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克制地拉起了旁边的被子,直接胡乱地盖在了祝鸣的身上。

然后将祝鸣……包裹了起来?

被裹成蚕蛹状动弹不得的祝鸣一脸茫然:“……你干什么?”

席羡青直起身子,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站在床边说:“现在还不能签收。”

祝鸣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一时间觉得惊奇又好笑:“小席先生,礼物是你主动要的,我衣服都脱成这样送到你面前,怎么还有拒收这一出呢?”

“怎么?是这份礼物不喜欢,才不想签收的吗?”他像是有些可怜地眨了眨眼,声音放得柔缓。

席羡青眸色顿时深了几分,像是难以忍耐般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很想要。”过了很久,他难得很直白地说。

“但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或许只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又或者是被我的作品所感动,短暂地情绪上头,所以你才半推半就地决定将这份礼物送给我。”

他并没有直视祝鸣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只需要你好好休息,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说道“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瞬间,他像是微微加重了语气,绯意攀上侧脸,并悄无声息地侧目瞥了祝鸣一眼。

“然后再思考……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真的想要把这件礼物送给我。”他沙哑道。

祝鸣:“……”

他能明白席羡青的想法从何而来,但气氛都到这了,一时间多少还是有些缓不过来:“道理我都懂,可是你——”

话还没说完,卧室内的灯光蓦然暗了下来,紧接着便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塌陷下去了一些。

“没有可是。”

身后的青年冷酷且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并用手臂强硬地将他搂到怀里:“闭眼,睡觉,现在给我好好休息。”

尽管祝鸣对席羡青“拆到一半突然又将盒子扣上”的行为感到困惑,但在这深冬的时节,裹着厚厚的被子,再加上后方青年的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体温,他睡得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心。

当然醒来后,他们即将面对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礼堂里的风波闹得太过轰动——毕竟当时的秦惟生为了满足私心,邀请了众多媒体到场,还进行了全希明星范围内的直播。

网上舆论如潮水般毫无悬念地席卷而来,并迅速分为两大阵营。

七区内的人忙着吃瓜,热议秦惟生的学术不端,同时讨论阮悯辞退首席后的位置将会空下来一年,还是提前进行下一届首席竞选。

而七区外的网友则专注于席羡青的作品分析——有人对奖杯中的流动水银装置感到惊艳,有人关心这件失去色彩的作品是否还能参与考核;更多的路人则聚焦于这块变了色的巨大黄金奖杯:难道真的一点抢救余地都没有了吗?

秦惟生入狱接受调查的消息反而并未广泛传开。一方面是因为祝鸣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祝盈盈知道这一切;另一方面,K大也在努力撇清与此事的关系,有意压制着舆论上的影响。

警方传来的消息则出乎意料地快,秦惟生主动交代了当年作恶的所有细节,包括买凶和策划车祸的全部过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在看守所里见见祝鸣,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但祝鸣拒绝了。无论是迟来的忏悔,还是请求他的谅解,他都不需要,也不在乎,因为从内心深处,他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原谅这个人。

席羡青那一边也同样忙碌——考核迎来了尾声,他和席森被一同叫回了席家大宅,接受了席老爷子最终的考核。

明明考试的人不是自己,然而祝鸣在家里干等着结果,总感觉比自己读书时期等考试出分的过程还要煎熬。

于是他决定主动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来分散注意力,在席慕妃的指引下,他从仓库里翻找出了当时留下的实验舱。

小小的实验舱几个月没有被使用,落了不少灰尘,主要是它先前唯一面对的患者已经痊愈,自然而然地便搁置了下来

祝鸣处理了冰箱里过期的试剂和药品,抬起眼时,发现窗外天色已暗。透过实验舱的小窗户,他看到了站在花园前,应该是刚刚下了车到家的叶鹭和席羡青。

席羡青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面对祝鸣的叶鹭,表情像是有些微妙,这令祝鸣的心里蓦然一沉。

下一秒,席羡青转过头,视线远远地与祝鸣相汇。

席羡青与叶鹭低语几句后,便朝祝鸣所在的方向走来。

祝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老爷子怎么说?”

席羡青微微张嘴,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斟酌着如何措辞。

“是不是老爷子不满意?还是觉得被毁的作品不算数?还是觉得没有打分人所以……”

祝鸣已脑补完了一出大戏,挽起袖子就要冲出实验舱:“不行,他不知道这背后真实的故事,我去和老爷子说——”

“……”席羡青十分佩服他的想象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叹息道:“不是的,爷爷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他很喜欢这件作品。”他顿了顿,补充道,“甚至在之前……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夸奖过我的任何作品。”

祝鸣的呼吸一滞。

他的心跳从未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如此剧烈的起伏,捂着胸口虚弱道:“不是,那明明是好消息,那你为什么摆出这个表情?”

席羡青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祝鸣难以置信睁大双眼:“双首席?”

“是的。”席羡青吐出了一口气,“爷爷说,其实早在考核开始之前……他就已经是这样决定的了。”

席羡青和席森都是优秀至极,在各自领域里大放异彩的佼佼者,但同样也都有性格和决策上的缺陷,在外人眼里,本就是难分伯仲的竞争对手。

然而,他们未必需要成为竞争对手——如果不执着于分出胜负,而是选择资源共享、合作共进,两人共同坐上这个位置,并在携手的过程中保持健康的竞争与良性制衡关系,相比一个人独占高位、另一个人黯然离场,这样的局面无疑会更为理想。

席羡青和席森在听到席建峰作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惊讶、愤怒或不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

不久前,他们短暂体验了首席的生活——无尽的应酬和商业社交几乎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时间,不仅挤压了发展个人事业的空间,就连专注于考核图稿的绘制都成了一种奢望。生活的节奏都被彻底打乱,时间成了一种奢侈品,身边的重要人和事也因此被忽视。

尽管“双首席”的决策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未必不是一种值得尝试的方案。

对于席老爷子的决定,祝鸣一时觉得有点胡来,但荒诞中觉得还挺合理,沉吟道:“所以七区现在没有了首席,六区下届的首席有两个人,何尝不是一种能量守恒呢?”

席羡青静默片刻,突然说:“七区的首席位置,并不会一直空下去的,不是吗?”

祝鸣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感谢小席先生对我至高的期望,不过我自己也清楚,这么多年没回归学术圈子,一切都需从零开始慢慢积累,需要多少的努力和付出,希望又有多渺茫……我倒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哈。”

席羡青没说话,只是对着祝鸣的脸看了一会儿。

随即他后退几步,打开了角落里实验台下方的一个小抽屉,取出了一个东西。

祝鸣看得惊奇:“不是,这是我的实验舱,你怎么用得比我还挺熟练?”

定睛一看,才发现席羡青的手里拿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丝绒盒子。

个头不小,只是盒子瘪了一个角,像是曾经经历过剧烈的撞击。

经历过小吃街这一遭,祝鸣现在对这种包装精美的东西有着非常强烈的PTSD,简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给我等等,这什么,你赶紧给我拿远点……”

“当时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席羡青淡淡地说道。

当然他并没有说,当时和祝鸣离婚后,自己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将礼物和实验舱一同扔到了仓库。

“这件作品,其实并不像传统首饰一样日常且方便穿戴。”

席羡青顿了顿,“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还是很想设计给你。”

他打开了盒子,而盒内正中央静静躺着的,是……一顶冠冕。

铂金冠冕是简洁流畅的半环形,冠冕正中的两颗黄钻经过精美的切割,设计成了狡黠柔美的狐狸眼形,后方的金属部分则用的线条勾勒出狐狸的灵巧身姿,并在冠冕尾部镶嵌了小而细密的钻石,勾勒累积出了白狐蓬松柔软的尾巴形状。

“当时我想和你说,尽管当年你错过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耳根又变得微红起来,然而墨绿的双眸始终深邃,说起认真的话语时,显得愈发的俊美深沉:“但在那些曾经被你治愈的患者眼中,你依旧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负责任的医者。”

他抬起手,将冠冕戴在祝鸣的头顶,轻柔地调整好角度:“祝鸣,你值得再去为自己争取一次。”

没有灯光,没有礼堂的掌声,小小的实验舱内,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加冕仪式。

“就像你当时说服我继续完成考核那样,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再去试一试争取这个位置,好吗?”他说。

良久,祝鸣眼睫微颤,叹了口气:“用情话、美色和亮晶晶冠冕同时进行诱惑,你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啊。”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短短的一句话,我未来要在实验室里付出多少心血?”

祝鸣叹息着抚摸了一下头顶的冠冕,“我可能要跑遍全希明星,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演讲、竞选……再经历一遍这种燃烧生命和时间赛跑的感觉,你知道有多煎熬吗?”

席羡青平静地望着他的双眸:“但你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不是吗?”

脚边的白狐抖了抖尾巴,祝鸣静默片刻,抬起手捂住胸口,“……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白狐的尾巴轻快在地上拍动,祝鸣抬起手,指尖小心描摹着头顶冠冕的轮廓,微微一笑,仰脸注视着席羡青的双眼:“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对了。”他说,“现在考核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关于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我也有了我的答案。”

席羡青没说话,然而脚边的绿孔雀眨了眨豆豆眼,尾羽无声无息连续抖了两下。

祝鸣垂下眼,轻轻开了口:“我们现在的关系,其实很难用言语形容,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们可能……并不适合谈恋爱。”

他的神色看起来是怅然而无奈的,席羡青的心口蓦然一沉:“可是——”

“因为谈恋爱,是两个情愫互通的人,逐渐培养感情,试探并磨合,来发现彼此合适不合适的过程。”

祝鸣的眼尾微扬:“可一路走来,我们早已足够了解彼此——生活、事业、家庭和未来的目标……我们好像已经没什么需要再去磨合的了。”

“没有必要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了,不是吗?”他轻快地问。

席羡青倏地僵在原地,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祝鸣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手绕到脖颈后方,解下了项链。

他微笑着,食指轻轻勾着项链,链条中间的戒指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所以,让这枚戒指回到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好不好?”

席羡青的呼吸不可遏制地变得急促,胸膛无声地起伏了一下。

许久之后,他指尖微微颤抖,终于接过祝鸣手中的项链,取下上面的婚戒,轻轻捏在手中,低声应道:“好。”

实验舱外,月光皎洁,洒在席羡青渐渐深沉的眼眸里。他凝视着祝鸣的脸,举起手中的戒指,刚想开口:“你愿意——”

然而话语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这句关键的话无论怎么说都显得有些别扭——“重新嫁给我?”还是“让我再娶你一次?”无论怎么表达,都不太对劲。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抬起眼眸,注视着祝鸣的双眸,又一次开口道:“祝鸣,你愿意永远做我的主治医生吗?”

祝鸣的双眼弯起,抬起手,落落大方地举到席羡青的面前。

“这位棘手的患者,我愿意。”他轻快地说。

这场实验舱里的求婚和浪漫丝毫并不沾边——舱内空间狭小不说,实验台上过期的试剂还在凌乱地摊开,场面是十分混乱且滑稽的,

但这场和治病有关的协议,这段以医患之名开启的缘分,恰恰是他们相识相知的源头,寓意深刻,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

席羡青垂眸,将戒指重新推到了祝鸣的无名指上。

戴着冠冕和婚戒的白狐,笑意盎然地歪了歪头:“好看吗?”

席羡青“嗯”了一声,停顿片刻,用了祝鸣很爱用的形容词:“亮晶晶的。”

祝鸣失笑,靠在装着试剂的架子上,抬起手,对着灯光欣赏着自己手上的蓝钻戒:“尊贵富有的小席公子,请让我冒昧问一下,究竟是我手上的这个小指环更贵,还是脑袋上的这顶小帽子更贵,还是你前两天送我的那束假花——”

“啪嗒”一声,打断了祝鸣未说完的话语。

实验舱内的空间骤然变得漆黑一片,祝鸣愣了一瞬,紧接着意识到,是有人把实验舱里的白炽灯关掉了。

祝鸣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席羡青?”

已是深夜,月色朦胧,黑暗中的未知带来了无名的神秘感,连带着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

偏偏席羡青又不说话,祝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先将头顶上的冠冕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实验台上,手同时在墙壁上来回胡乱地摸索,想要找舱内灯的开关。

然而开关没摸着,反倒碰到了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下一秒,他的手腕被身后的人轻轻牵制,顺势被压在了实验台上,同时感到腰间被环住,整个人被紧紧按在实验台上。

紧接着便有炽热的吻,轻柔而滚烫地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后颈的皮肤向来敏感,瘙痒和湿润感让祝鸣的呼吸微微变了节奏,他隐约有了一些预感,但还是带着笑意喘息着,明知故问道:“……小席先生,咱这是在干什么?”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两人的身体几乎没有间隙地紧贴在一起,黑暗中,祝鸣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灼热的不仅是身后席羡青的呼吸,还有某种无法忽视的、正紧贴在他身体下方的……

“不干什么。”

良久,他听到身后的青年低低地说:“只是想要来取,这份我忍了很久都舍不得拆开的礼物了。”

作者有话说:

茶里茶气的矜持大孔雀(高傲昂头):我是一个冷静且讲原则的人,我要你想真正清楚我们的关系后,才会选择和你走到那一步。

正式确认关系后的第一秒:急不可耐地开始吃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