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还和我分房睡吗?

席鸿明这话一出,不止席森和章圆一惊,连偷听的祝鸣心也跟着一沉。

“分房住?那确实是奇怪,正是新婚燕尔的蜜月期,好端端地怎么处得这么生疏呢?”

章圆也惊奇道:“当时就觉得突然闪婚有几分蹊跷,只是老爷子没说什么,咱们也就没敢继续追究下去,现在细细一想,果然是奇怪得不行。”

几分钟前,祝鸣还只觉得这一切仅属于狗血家庭伦理剧的范畴。

毕竟能挑在这样的场合大声密谋,就证明席鸿明一家,应该也不是什么太聪明的人。

但到了这一刻,整件事已经发展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这都已经触碰到法律底线了吧?祝鸣有些惊疑不定地想着。席鸿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二区人脉”,能做到如私家侦探一般,连“同床住”这样隐秘的私人细节都能窥探?

沉默良久的席森突然开口:“但我不明白,他选择和一个七区人假结婚,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可太多了,这个祝鸣,之前可是医考满分,在七区本地很有名气,医术高明得很。”

席鸿明眼底的笑意晦暗不明,“我在想,会不会是席羡青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难以治疗的问题……所以找了他?”

“而这个七区人是个瘸腿的,之前也一直没有正经工作。”

席鸿鸣点了烟,吐出一个烟圈,幽幽道:“席羡青说不定给了他足够的封口费,安排在自己的身边当私人医生,然后以结婚的噱头来遮掩。”

祝鸣的指尖无声地捏紧了轮椅把手。

因为除了封口费那部分有点离谱,以及病的是席羡青的精神体,不是席羡青本人外,其他部分……竟然真的被他们猜得八九不离十。

章圆也半信半疑:“可他人看着好端端的啊,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着没事,说不定只是隐藏得好,指不定出了多大的问题。”

席鸿明冷笑了一声:“那个祝鸣是个主攻神经科学的医生,说不定是席羡青的心理或者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又或者是脑瘤?谁知道呢?”

祝鸣心口先是一紧,紧接着只感到一阵侥幸。

只能说,幸亏上次自己掰开了洗洁精的尾翎,让席羡青的合影顺利拍了出来。

不然但凡合影一推迟,又或者席鸿明再稍微多了解一些他研究的领域,只需要进行一下最为简单的关联,估计就能将席羡青的毛病推断个八九不离十了。

“不论如何,一会儿祝贺的时候,咱们要以关怀小辈的语气,旁敲侧击地点老爷子一下,这小子结婚的目的并不单纯。”

席鸿明轻笑着掐了烟,身旁伫立的鹦鹉也得意地抖了抖羽翼:“就算再偏爱他,也不可能找一个不健康的子孙来继承衣钵。”

章圆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着附和道:“老爷子向来最讨厌小辈撒谎隐瞒这档子事,更何况还是婚姻这样的大事。”

“时间不早了。”席森眉头微皱,放下手机,冷声打断了他们二人:“他们似乎快聊完了,我们先过去吧。”

席鸿明应了一声,对话声越来越远,透过花材枝叶的间隙,祝鸣探出个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将背靠回在轮椅上,吐出一口沉重的气。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只感到额角一阵难以忍受的跳痛。

和席羡青协议婚姻的事情……似乎要被发现了。

脑海中一片混沌,祝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出可行的对策。

首先,他要找到席羡青。

祝鸣操纵着轮椅,跟随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找到了返回宴会厅的路,大脑同时也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即使现在找到了席羡青,一旦席鸿明先他们一步提前和老爷子开了口,又或者拿出分房的证据,他们又要怎么应对呢?

如果只是口头证据,那或许还有周转狡辩的余地。

但万一席鸿明所谓的“人脉”那里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和席羡青要如何解释呢?

因为二区考核期间……他们确实是分房住的,他们的婚姻本就不是建立在任何感情基础上的。

有什么办法,能够在席鸿明开口之前让他们意识到,尤其要让席老爷子意识到,自己与席羡青是真心相爱,同时有还能够解释分房睡的事……先一步堵住这个臭鹦鹉的嘴呢?

分房睡……

真心相爱……

心乱如麻地一路回到宴会厅,祝鸣穿梭过人群,经过香槟台的时候,操纵轮椅的手停顿了一下。

指尖掠过度数不高的香槟,犹豫片刻,他径直拿起后面的一杯红酒,深吸一口气,喝了下去。

微涩的酒液划过喉咙,进入胃里腾起轻微烧灼的刺痛感,激得祝鸣眉头微微蹙起,但一个荒诞的剧本也紧接着在脑海里构思成型。

他盯着酒杯里见底的深红酒液看了一会儿,咬了咬牙。

又拿起旁边一杯琥珀色的不知名洋酒,最后扬起脸,一饮而尽。

静谧的包厢内,金箔玉兰屏风后方,珐琅三足香炉内焚着盘香,青烟袅绕,蔓延着缓缓在空中散尽。

“二区代表人前几日和我联系了,对你的考核评价极高。”

席建峰放下茶盏,神色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有白鹤静静地伫立在身侧:“合影和作品我也看了一眼,你的技法和功底,这两年确实精进踏实了不少。”

席羡青沉静道:“沈小姐谬赞,考核时间紧促,其实还有许多细节之处没有完处理妥当。”

“你还年轻,向来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倒也不必对自己太过挑剔,去四区还有一段时间,偶尔也让自己松一口气。”

席建峰顿了顿,问:“慕妃还好吗?今天还是没来?”

“姐姐一切都好,只是前一阵子有些着凉,我也不想强求她来。”

席羡青敛目,指向面前的礼盒,淡淡道:“但她特地给您准备了礼物,叫我带来。”

席建峰微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华美的锦盒,摇头一笑,脸上的沟壑中夹杂了几分无奈:“你呀,就不用再替她做这些事,来糊弄我了。”

“也不怪她,你们两个孩子……小时候吃苦太多,终究是我欠你们姐弟俩的。”

席建峰喃喃道,“算了,让她一直像现在这样,快快乐乐地也好。”

席羡青没再说话。

浅淡的烟雾从香炉的花纹空隙间袅袅升起,席建峰似乎是有些疲倦,揉了揉太阳穴,又想起什么,问:“那个七区的孩子,今天来了吗?”

席羡青一顿:“来了,在外面。”

席建峰“嗯”了一声:“现在人多眼杂,等一会儿宴会结束,你再带他过来,让我见见吧。”

席羡青颔首,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六区人,更准确地说是席家人,规矩和讲究向来极多。

这场子里的服务员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像这种没敲门、没询问,便直接将门推开的行为,是极其不礼貌,也绝不可能会发生在这种宴会里的。

门开的瞬间,席羡青先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席鸿明一家。

席鸿明神色微诧,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个不速之客会先他们一步直接把门推开:“欸?你这人讲不讲规矩?”

惊诧的人不止席鸿明一人,席羡青身子微僵,也紧紧盯着那个将门推开,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快步走到祝鸣的面前,迟疑道:“你怎么——”

“席羡青。”

祝鸣一把拉住席羡青的,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声音泛软地问道:“你……你刚才去哪儿了?”

席羡青:“……?”

身前的人轻声呢喃道:“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都一直找不到哦。”

他的声线带着迷蒙的醉意,尾音不自觉地拉长了一些,眼尾微红,就这么沉静地盯着席羡青的脸看。

席羡青恍惚了一瞬,随即才意识到不对。

祝鸣理应是很清楚自己来包厢和席建峰见面的这件事,何来的“去哪儿了”和“找了好久”一说。

席羡青眉头微凝,他先是怀疑眼前的人喝得不轻,说得是醉话。

但盯着祝鸣酡红的双颊,以及氤氲着漂亮水雾的双眸,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事情似乎并不是眼前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他总感觉出于什么原因……祝鸣似乎是在装醉的。

他在故意说出这些胡言乱语。

“我只是来和爷爷祝贺。”

虽不知道祝鸣究竟在搞什么鬼,席羡青沉默半晌,还是试图冷静地接住他的戏,“正好,爷爷想要见见——”

祝鸣皱了皱鼻子,直接打断了:“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席羡青:“……?”

像是没看到坐在前面的席建峰以及身后围观的人,祝鸣拉着席羡青的胳膊,微微仰起脸,仿佛满心满眼、整个世界里就只有席羡青一个人般。

“所以你其实还在和我怄气,对不对?”

脸颊泛着微红,他哀哀地盯着席羡青的双眼,“就因为你在二区的时候……每天总是忙着画你的稿子,不陪我出去度假,和你大吵了一架。”

“结果那之后……你就一直在生气,和我冷战,不理睬我,甚至……甚至还闹着和我分房睡。”

他偏过脸,无声地打了个酒嗝,喃喃自语道:“整段考核期间……也根本不亲近我,可是,可是我们那时候才刚刚结婚啊……”

席羡青诡异地僵在原地。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和你结婚前,也知道以后的生活注定会是这个样子,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你。”

像是委屈极了,他的眼睫轻颤,轻声质问道:“而且我当时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不是说……不是说你已经不生气了吗?”

“还是我今天又做错了什么,惹了你不高兴呢?”

祝鸣似乎是极难过地停顿了一下,缓慢地问道:“你为什么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全是陌生人的地方,这样躲着我呢?”

席羡青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义愤填膺,字字泣血,不说旁观的人,真切到就连旁边的席羡青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不齿的事了。

进行到了这里,席羡青已经完全不知道祝鸣在演绎什么剧本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无厘头地指控一番,他下意识地想要出口反驳,但话卡在嘴边,最后却又硬生生转个弯咽了回去

因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祝鸣说出“分房睡”的时候,他隐约看到门口的席鸿明一家似乎是无声一惊,面面相觑了一下。

像是祝鸣的话……打破了他们先前的某种认知一般。

席羡青虽没有出声反驳,但不论如何,这戏自己也快要完全接不住了。

“我没有躲着你。”

他只能一手扶住眼前人的身子,一边稳住声线,低声道:“……你喝得太多了,不要再在爷爷面前失态,我先带你出去。”

“爷爷,不好意思。”

席羡青吐出一口气,回头艰难解释道:“他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认识的人也不多,加上可能有些喝多了,我先带他出去醒醒酒。”

席建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半晌后只是淡淡道:“去吧。

“不过羡青,考核虽然要紧,但是对家里人,平日也要多上心些。”他说。

席羡青一时间有苦难言,只能咬牙应道:“我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向眼前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的人,喉咙有些发干:“好了,我们先走吧。”

祝鸣却拉住他的袖口,不依不饶问:“那你……你原谅我了吗?”

席羡青喉结一动,只能顺着他来:“原谅你了。”

“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

“以后还和我分房睡吗?”

席羡青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不会了。”

祝鸣定定地望着他的脸,半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醉醺醺地歪着头,招了招手,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你……那你现在过来一点。”

席羡青不明所以,见他这个招手的动作,以为是像之前一样要说什么悄悄话,犹豫片刻,便轻俯下身。

却没想到祝鸣嫌这个距离完全不够,他伸手勾住席羡青的领结,蓦然一拉——

两人距离缩短,席羡青看到祝鸣微不可察地、偏头向门外席鸿明所在的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

他紧接着看到祝鸣停顿了一下,轻轻地闭了一下眼。

——像是在这短暂的瞬间,他无声无息地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双眸已经恢复了先前醉意朦胧、水汽氤氲的模样。

祝鸣放在席羡青领结上的手指微微松开,往上抬起,最后轻柔地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席羡青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你——”

祝鸣却没再给他思考的时间。

——下一瞬,他微仰起脸,温柔缱绻地吻上了席羡青的唇。

滚烫的呼吸交融,祝鸣柔软冰凉、沾着酒气的双唇覆盖在席羡青干燥灼热的下唇上,先是有些僵硬地停留片刻,

他像是在思考斟酌着什么,勾住席羡青的脖子,将脸仰起来了些,又加深着轻吮了一下,唇齿相依,像是在掩盖着这个吻一开始展现出来的青涩。

其实是一个很短暂的吻。

只是因为周遭实在是太过安静,又或者是吻得太动情太用力,两人嘴唇分开的瞬间,发出了巨大清脆的、在场人全部都可以听到“啵——”的一声。

唇瓣上残留的濡湿感是那样真切,席羡青的大脑顷刻间变得空白。

眼前做了好事的人,却像是没事人一般,醉醺醺地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摇摇晃晃地往前一倒——

他用手环抱住了席羡青的腰,将脸颊亲昵地抵在了席羡青的小腹处,像小动物一样乖顺地、轻轻地蹭了一下。

“……你原谅了我就好。”

席羡青听到怀里的人含糊地喃喃道:“那么现在……快点带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