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祝鸣上一次听到“清场”两个字,还是在祝盈盈追的六区狗血霸总偶像剧之中。
放在电视里,那是实打实金手指大开的爽文剧情,但在现实世界中,这种被服务簇拥着的皇帝出街感让祝鸣感到小小的无助。
“小席少爷,知道你排场大,但真的至于吗?”
祝鸣没忍住拽了下席羡青的袖口,难以置信道:“这么大的商场,不迷路都悬,你还搞一清场,人家一天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营业额啊?”
席羡青此时刚迈进一家精致的高级女装店铺,随手拎出货架上一条裙子,凝视片刻,眉头蹙起。
“首先,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讨厌排队这样毫无意义浪费时间的行为。”
下一秒,他将裙子放回到了衣架上,轻描淡写道:“其次,昙城本身是席家的企业,哪怕真有损失,也亏不到别人的头上。”
他拎起一条半身裙,一边用指尖轻捻,感受着布料的材质与厚度,一边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祝鸣做了一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我闭嘴,祝您购物愉快哈。”
大少爷光临自家产业,自己再多嘴多舌就是管得太宽了。
祝鸣环顾四周,随即感到些许意外——因为他没想到席羡青进的第一家店,竟是一家女装店。
席羡青选衣服的方式,就像是在菜市场里挑成色最好的萝卜一样。
快、准、狠,且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对衣物的喜恶是写在脸上,不合审美时的衣服,眉头嫌恶地皱起,成色平平的,则会用指尖毫不留情略过,还算看得过眼的,便直接利落地抽出,交给身后随行的服务人员。
祝鸣看到他拿出两条近乎一模一样的紫色长裙,比对短暂一瞬,便一同放到了店员的手里。
祝鸣偷偷翻了下第一条裙子的价格标签,先是两眼一黑,再看了第二条,被标签价格后面的几个零惊得手无声一颤。
他知道自己大概会后悔开这个口,但还是没忍住问:“话说,这俩裙子有区别吗,你确定都要吗?”
席羡青回过头,瞥了一眼:“当然不同,一种是提花面料,一种是混纺羊毛;并且一种是藤萝紫,一种是薰衣草紫,两者的明度和冷暖色调皆不相同。”
他看向祝鸣,眼神很奇怪:“这么明显的区别,难道你看不出来?”
祝鸣:“……”
就不该问。
观察了一会儿,祝鸣发现席羡青是真的在享受逛街的这个过程:他像是审判作品一般地端详着每一件服饰,严肃而认真地筛选着自己心仪的款式。
以非人的速度,他流畅穿梭在华美衣物的海洋之中。很快结束了这第一家店铺的购物。
席羡青看了一眼导购小姐手中山一样的衣服,抽中其中一条米色纱裙:“这条的腰身改小一个尺码。”
又抽出一条半身裙:“她平时喜欢坐地上画画,再拿一条同款的黑色,不显脏。”
祝鸣挑了挑眉。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这些衣服都是给席慕妃买的。
于是他便再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陪在席羡青后面的后面随行。
但是陪人逛街其实也是个技术活,祝鸣从医院出来后就没喝过水,有点口干舌燥,便柔声问身旁的导购小姐:“不好意思,咱们店里有水吗?”
导购小姑娘的精神体是花栗鼠,闻言立刻直起身子,脚边的花栗鼠也跟着甩甩尾巴:“有的有的,您是想喝纯净水、矿泉水、气泡水,还是柠檬水呢?”
祝鸣没想到一杯水能有这么多花样:“呃……柠檬水吧。”
祝鸣看到导购小姐背过身,对着耳麦说了些什么。
五分钟后,便有人用银制托盘举着新沏的柠檬水来。
导购小姐将水递到祝鸣手中,柔声问道:“祝先生,商场内的温度和湿度您还满意吗?还有什么想法,请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尽情向我们吩咐就是,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满足您的。”
小姑娘说话还挺有意思的,祝鸣呷了两口水,忍不住打趣道:“那假如,我现在突然想吃冰激凌和火锅,你也能帮我搞到吗?”
导购小姐俏皮地眨眨眼:“您想要什么口味的?”
祝鸣扑哧一笑,觉得这小姑娘真是非常有梗。
三秒钟后,祝鸣笑不出来了,盯着她的脸:“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席羡青这边选购完了席慕妃的衣物,祝鸣已经举着自己的三球冰激凌华夫甜筒,津津有味地吃上好一会儿了。
导购小姐指挥着身后的安保人员接过大包小包的购物纸袋,又哒哒哒地跑到席羡青的身旁:“席先生,您常逛的那几家店都在五楼,店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不急。”席羡青说出一家店名,“去这家店先看一眼。”
导购小姐的神情略显意外,但看了身后的祝鸣一眼,会意微笑道:“了解,您这边请。”
祝鸣这边一手操纵电动轮椅,一手啃着手中的甜筒,好不悠闲地跟着前面的大部队浑水摸鱼地进了另一家店。
正盯着门口精致华丽的雕塑看得神时,手中的冰激凌突然被人抽走,面前随即覆盖下来一道阴影。
正在嚼嚼嚼的祝鸣:“嗯?”
低头一看,是席羡青单手举着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覆在自己的身上,比对着尺码。
下一瞬,席羡青似乎是满意地扬了下眉,和身后的随行人员沟通道:“请裁缝过来,然后刚才橱窗里的那双皮鞋,也一起拿过来。”
店员立刻应下。
祝鸣原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在席羡青接连拿了三件不同款式的西装,并在他身上接连比划了几下之后,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席羡青似乎……在给自己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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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席羡青和导购小姐沟通的空档,祝鸣沉吟片刻,偷感十足地随手捏起手边一件衣服的衣角,翻过,想要瞥一眼价格。
结果这家店,竟然和刚才给席慕妃买裙子的店不太一样——所有衣服竟然没有标着定价的吊牌,甚至连水洗标都没有,只有领标处有着简约的店名logo。
店员如幽灵般出现在祝鸣的身后,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笑容灿烂地为介绍道:“祝先生,这是我们家春夏高定秀场的新款,所有的刺绣和钉珠我们的工匠手工缝制,西装的价格是十七万,裤子则是十五万。”
祝鸣:“……多少?”
祝鸣觉得事情多少有点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镜子前的席羡青说:“你过来一下。”
席羡青正在服务人员的簇拥中试一件群青色的西装外套,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祝鸣刚准备说什么,盯着转过身的席羡青,突然静默片刻:“你别说,之前没怎么见你穿这种亮色,还挺好看。”
席羡青神色不变,下颌微扬,点头看向镜子:“我知道。”
“……这不是重点。”祝鸣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你为我挑的那些衣服,我不会收。”
席羡青的脸色微变。
他将衣服脱下,交给身后的人,盯着祝鸣的眼睛:“为什么?”
祝鸣说:“买了也没有场合穿,而且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席羡青眸光微冷:“这家店是席家——”
祝鸣摇头,“不管是不是你家的,我都不能白拿,”
“而且我有一个问题。”
祝鸣注视着席羡青的眼睛,轻声问:“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又买这样的衣服给我,是因为觉得我平时的穿着和你出去,会丢你的人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在微笑,但笑意并未深入眼底,眼尾微扬,乌黑的眸子沉静地注视着席羡青的脸。
席羡青一怔,似乎没有想到祝鸣的思维会往这个方向发散:“当然不是。”
他喉结微动,抿了抿嘴,片刻后开口道,“其实,下周我——”
“席先生,祝先生,裁缝已经到了。”
店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您方才要的那双鞋也准备好了,我们家码数偏小,因此两个尺码,您试试看哪个比较舒服。”
两人皆是一怔,同时看向门口,
裁缝、店长、导购小姐,所有人都举着大盒小盒,眼巴巴地朝他们看过来。
而他们聚集在此……只是为了让祝鸣试一件衣服。
祝鸣对穿衣打扮这种事向来不甚上心,参加重要场合也就那么几套正装,还都是偏休闲风格的,主打一个全靠脸硬撑。
自从出了事故走不了后,愈发没了捯饬自己的心思,更别提让他现在花几十万买一套没地方穿的正装。
但祝鸣又觉得折腾别人半天不买单这种事情更丢人,被架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也只能咬着牙道:“算了,来都来了,先试一下吧。”
大不了,他还可以自掏腰包,研究所当年给的那几十笔奖金还没怎么挥霍过呢。
进试衣间换了西装,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席羡青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祝鸣不太自在:“……怎么了?”
席羡青还是不语,祝鸣操纵着轮椅来到大的落地镜前,也是一怔。
祝鸣盯着镜中的自己,若有所思道,“这衣服吧,确实有贵的道理。”
白色确实是一个适合祝鸣的颜色——西装质感极好,剪裁风雅流畅,重工珠绣精致地点缀在肩袖处,气质里的温柔慵懒尽显无余。
祝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别说,你的眼光还真挺不错。”
席羡青张开嘴吐出的依旧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他明显对于自己的搭配审美极其满意,但还是双手抱胸站在后方,看似挑剔地催促道:“把你的这双鞋快点换掉,然后看下全身效果。”
祝鸣今天出门穿了双舒适的平底运动鞋,和这身考究华美的西装比起来,搭配起来实在是割裂感极强。
祝鸣“嗯”了一声,低头脱起了鞋。
装着配套皮鞋的鞋盒其实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只不过祝鸣坐在轮椅上,中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但他又懒得操纵轮椅,便伸手艰难地够了一下。
指尖仅差毫厘,祝鸣抿了抿嘴,又试着伸长了胳膊。
站在一旁的席羡青也没多想,见他取得实在费劲,便直接取出了鞋盒中的一只鞋出来。
将祝鸣的轮椅转到自己的对面,他同时微弯下腰,说:“别动。”
他抬起祝鸣的一条小腿,手随即微微下滑,捏住脚踝后方,动作极其自然帮他穿上了一只皮鞋。
指尖紧接着勾起纤细的鞋带,利落地系好。
直到拿起第二只鞋的时候,席羡青突然意识到,周遭似乎有些太过静谧了。
更衣室内的空间狭小,抬起眼时,他发现祝鸣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神情,似乎是有些怔愣地盯着自己看。
席羡青拿着鞋的手无声一顿。
视线僵硬地转了个弯,透过旁边的镜子,他能看到挤在更衣室门前的人——导购小姐微微睁大双眼,肩上的花栗鼠圆圆地张大嘴巴;西装店的店长和裁缝也都紧绷着脸上的笑意,难掩眼底的暧昧打趣的意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
先前在二区的温泉、烟火以及宴会时,他和祝鸣做过许多比穿鞋要亲密更多的事情,比如拥抱。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便是,祝鸣是一个无法行走的人,当时的他确确实实是需要帮忙的。
穿鞋虽是件很小的事……但却是一件祝鸣现在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情,他本质上是不需要帮助的。
分担日常中琐碎的事,这样超出边界感的、极其亲昵的小动作,往往是只有热恋之中的小情侣才会做的。
事实是真正热恋的爱侣,都未必做到能帮彼此穿鞋的地步,但他不仅穿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祝鸣穿的。
席羡青原本已经将另一只鞋拿在手中,另一只手已经抬起了举起祝鸣的小腿,仅差毫厘便可以将这第二只鞋给他穿上了。
然而他僵了一会儿,愣是将手松开,胡乱地将另一只鞋塞到祝鸣的手里:“这只你自己穿,我……我还要去继续试自己的衣服。”
他猛地直起身,随即撞到了地上空着的鞋盒。
透过镜子,祝鸣看到席羡青的背影似乎是顿了一下,但又始终没回头,只是扶着门框,随即大步流星地出了更衣室。
导购小姐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肩膀上的花栗鼠的尾巴蓦地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追着跑了出去:“席先生,您去的方向似乎是女士内衣区……”
此刻只有一只脚上穿了鞋的祝鸣:“……”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鞋上,许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微微弯下腰,将鞋穿上,并把松散的鞋带并系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更衣室内的灯光太过明亮灼热,他抬起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眯起双眼,只感觉心尖儿和脸颊都是微烫,莫名的悸动在胸腔酝酿。
半晌后祝鸣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对着后面的服务人员微微一笑:“这套衣服和鞋,我都要了。”
作者有话说:
孔雀震惊,孔雀恼羞成怒,孔雀落荒而逃!
穿着漂亮新衣服的小狐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