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鸣所研制的这款药的功能,是拓展席羡青大脑与精神体的通路连接,增强他对精神体的控制能力,从而最终达到让洗洁精开屏的目的。
此时此刻,客厅内的绿孔雀正怒睁着豆豆眼,发狂了般地扇动着翅膀,拖着美丽的尾羽无规则地乱飞乱撞。
这证明药物确实有效地引起了羽毛的波动。
——只是并不是祝鸣想要的那一部分羽毛。
孔雀的羽毛分为飞羽和尾羽,褐色且短小的是飞羽,主要分布于身体前侧,用于飞行。
尾羽则是常人熟知的绚丽多彩,细长优雅,具有大型眼状斑的尾部覆羽。在自然界的作用主要是求偶,作为精神体,通常是可以由主人自主操纵开合的。
时间回到现在,祝鸣抬头看着眼前俊逸青年汗水淋漓的脸。
祝鸣想要有动静的地方是尾羽,结果现在陷入疯狂了的却是飞羽。
为什么会这样?
更重要的是,这次配的药按理来说不该有任何的不良反应,精神体给出的反应也不能如此强大,甚至隐隐到了……有些失控的地步。
“药的剂量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了,我自己也喝过一次,不该有这样的反应才对。”
祝鸣喃喃自语,抓住席羡青的胳膊,开始排查多方要素:“你用药过后,多久开始感觉到不对?期间有没有配合别的药物服用?有没有饮酒?”
“吃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喝,别的药也都没有吃。”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到下颌,席羡青眉头紧皱,喉结一动,只能咬着牙将话断断续续地说出口:“……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大概是难受得紧,他又忍不住愠怒道:“你到底是什么庸医?”
祝鸣也没心情和他斗嘴:“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和我描述出来。”
席羡青瞪着他:“哪里都不舒服。”
“……”祝鸣平日里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患者,“是怎样的不适感,详尽一点描述出来,是疼痛吗?恶心?还是头晕?”
平日里最在乎外貌的人,此刻却被人看到极为狼狈的一幕,席羡青耳根泛红,近乎无法启齿。
须臾后,他才沙哑地挤出一个字:“热。”
“我感觉身体里,还有屋子里一下子都热得无法忍耐。”
青年烦躁地低下头,胸口起伏着喘息,片刻后,又像是有些茫然地说道:“也突然感觉很吵,耳朵里一直有嗡嗡的声音,灯光也一下子都变得很亮,晃到刺眼。”
很热、很吵、很亮。
祝鸣琢磨片刻后,突然睁大了眼睛。
这是所有感官功能被无限放大后的感受。
他研制的这支精神活化剂,按理来说应该比小儿止咳糖浆还要安全。
但确实有一些文献里显示,一些对活化剂极其敏感的患者,服用后会出现感官剧烈放大的副作用,临床上的案例极其罕见的万分之一。
显而易见,席羡青便是这个万里挑一的一个——他过敏了。
完蛋。
许久未有过的科研辛酸感又一次袭来,自己千辛万苦研制而出的药,结果大少爷偏偏是个万里挑一的易敏体质,一切都还要从头再来了。
祝鸣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席羡青额头的温度:“应该不会有大事,药效过去就可以的,但是——”
却没想到眼前的人还在和他怄气,冷冷地别过了脸,将手躲开。
祝鸣快要被气笑了,但也知道和一只病鸟斗气没有任何意义:“我说,咱俩能不能先短暂地停止一下冷战,存个档,好了之后再继续吵?”
他说着,重新抬起了自己的手。
席羡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但片刻后还是移开视线,微微低下头,喘息着把脸贴到了他的掌心。
掌心先是感受到一片湿润,祝鸣摸到了青年脸上湿漉漉的汗水,紧接着便感受到那近乎烫手的、灼热无比的皮肤。
“你高烧着呢。”祝鸣叹了一口气。
席羡青垂着眼,没说话,脸贴在他的手心。
大概是祝鸣掌心的皮肤凉且柔软,席羡青无意识地蹭了一下,半晌后才有些舒服地“嗯”了一声,低声沙哑问:“那你说,要怎么办。”
气焰倒是没刚才那么旺了,祝鸣也放缓了声音:“这样,你先在我的床上躺一下。”
席羡青不满地抬眸,似乎是想要质疑他的决策,祝鸣歪着头,一句话直接堵了回去:“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席羡青:“……”
虽有诸多不愿,最后席羡青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下。
“你这种只是轻度过敏,没到喉头水肿呼吸困难的程度,我也不敢给你吃退烧药,怕激起别的不良反应。”
祝鸣沉吟着说:“所以你稍微忍忍,按理来说等药效过去,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席羡青刚躺下来没几秒,闻言难以置信地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忍?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说是轻度——”
“听我说完。”
祝鸣指尖点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到了床上:“不过,鉴于你现在实在不好受,我们可以在等待药效消失的过程中,采取措施帮你缓解一下。”
席羡青这才安分下来。
他喘息着睨着祝鸣的脸,片刻后沙哑吐出一个字:“热。”
祝鸣:“了解。”
冰箱里有服务人员准备好了的冰块,祝鸣用毛巾做了个简易的冰袋,顶在席羡青的脑门:“躺好了,别动。”
床上是躺得板板整整的,头顶冰袋的病号席羡青。
门外的绿孔雀此刻也筋疲力尽,蔫蔫地拖着尾巴在门口瘫软下来,趴着一动不动。
一人一鸟都动弹不得,可怜中带了点莫名的好笑。
祝鸣微微抿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嗯……还有哪里不舒服呢来着?吵和亮是吧?这俩也好办。”
祝鸣先是将别墅内的所有灯都灭了,窗帘也拉上,只在角落里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
又找了降噪耳塞,一左一右塞进席羡青的耳朵中:“喏,这下好了吧,睡一会儿吧。”
被舒舒服服地伺候一通,席羡青墨绿双眸中的冷意终于微消。
他垂下眼感受片刻,高烧让他的声线有些沙哑,呼吸也略微急促:“还是……不舒服。”
祝鸣纳闷了:“哪儿不舒服?”
席羡青又不说话了。
祝鸣以为他这是没什么问题了的意思,便准备在床边守着小眯一会儿,结果听到床上的人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说不上来。”
“不是。”祝鸣真是服了:“你叫我猜谜呢?”
席羡青将脑门上的冰袋“咻”地拿下,耳塞也取出来,脸色难看至极:“我吃了你研发的破药之后变成了这样,你现在就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祝鸣揉了揉太阳穴,寻思干脆让这人烧晕过去得了。
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视线随即一顿。
方才进门时的席羡青气势汹汹,祝鸣忙着和他对峙,视线主要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但此时此刻,席羡青是个半坐在床上的姿势。
席羡青这人穿搭上的讲究规矩极多,不像祝鸣一条宽松舒适的家居裤走遍天下。
他偏爱的裤子的版型往往布料考究,版型板正规矩,衬得腿形愈发修长。
正因如此,坐下来时,布料也会清晰地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祝鸣的视线微微下滑,昏暗的灯光下,他感觉自己隐约瞄到了一个隆起的轮廓,是什么东西将裤裆撑起……
他的脑子顿时“嗡”的一下。
顺着祝鸣的视线,席羡青跟着低下头,一同僵住。
他们的视线蓦然在空中交会,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药物的副作用是将感官放大。那么除了感知温度的触觉、听觉和视觉,同时被放大的,自然还有人类最为基础的生理反应……
“祝、鸣。”
席羡青在瞬间拿起身旁的枕头挡在身体,视线是要杀人般的冷厉,咬着后槽牙道:“你给我的药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祝鸣又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从医多年,他第一次难得有点没底气:“我也是真没想到……这药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我劝你先把情绪稳定一下。”
他努力展现出镇定从容的医者风范,道:“洗洁精刚消停下来不久,我保不准药效会不会因你的情绪波动,产生更多其他的动静哈。”
听到这话,席羡青的身子果然僵住不敢乱动了,压着烦躁命令道:“那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这个其实很好解决啊。”
祝鸣尽量从一个医生客观的角度,争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分析道,“我浴室就在旁边,你现在就可以用。”
见席羡青许久都没再开口,祝鸣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要不回避一下?”
席羡青顿时怒不可遏地直起身子:“你敢现在丢下我试试?”
炸毛孔雀的心思真是难猜,祝鸣无奈道:“那难道你叫我留下来?看着你……”
他看到席羡青像泄了气般地松懈了下了肩膀。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一些其他的药,能把它……压抑下去。”他低着头,沙哑地问道。
祝鸣:“?”
“临床上一群人巴不得能让这地方多有点动静,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祝鸣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你别告诉我,你平时完全没有自己……”
“不是。”席羡青恼怒地打断了他,顿了一下,又别过脸,声音干哑道,“我刚刚在自己屋子里已经……试过了。”
“没有用。”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直都下不去。”
祝鸣:“啊?”
此刻,祝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研发出了可以轰动整个七区医药产业链的东西。
他就说以席羡青的性子,能够做到主动上门求助的地步,肯定不只是单纯的发热那么简单。
祝鸣吐出一口气:“是不是情绪辅助和外界刺激没给到位?我上次给你看的光屏里还存了几张图……”
席羡青凉飕飕地剜了他一眼。
祝鸣琢磨了一下,把冰袋重新抵在脖颈上:“这样,你先躺下放松,然后听我说。”
这种事儿,不能硬来。
他坐在了床边,有条有理道:“首先,你要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人,这个人呢,可以你的理想型,你的天菜?总之是一个你觉得很有魅力的人,他……”
席羡青的脸颊因高烧透着微红,哑声道:“我没有。”
祝鸣:“……你逗我呢?”
席羡青眉头微蹙,掀起眼皮:“你有?”
祝鸣奇怪道:“当然了。”
嗯,精神体基因研究之父,只不过死了几百年了。祝鸣在心中惋惜。
“……扯远了。”
祝鸣轻咳一声,继续引导道,“其实不一定是生活中的理想型,你们六区这么多艺术和影视作品,你往这些方向稍微想想呢?”
席羡青还想反驳什么,祝鸣预判到了他的动作,直接微笑着拿起手中冰袋堵住了他的嘴:“先听我说。”
席羡青:“……”
“也许是一个对你有吸引力的电影角色,又或许是嗓音在你审美上的歌手。”
祝鸣望着席羡青的眼,声音柔缓道,“然后呢,再稍微想想一些你觉得很有张力的场景,紧接着将两者进行融合。”
白狐蹲在旁边床头柜上,尾巴一晃一晃,好奇地注视着身旁两人。
席羡青原本有些不满祝鸣这种和小孩子说话的方式,但不知不觉间,却一点点陷入这温软的声线之中,思绪也被牵引着发散起来。
有吸引力的人……富有张力的场面……
呼吸隐隐变得急促,席羡青感觉祝鸣将冰袋又换了个位置,温柔地贴在了自己的额角。
他听到祝鸣在自己耳边轻轻道:“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和这个角色在现实生活中见面,你们相处的时候……”
心跳加速,呼吸滚烫,席羡青的思绪不自觉地跟着飘出这间屋子,飘出客厅,最后飘出了这座别墅。
——回到了波光粼粼、缱绻暧昧的游泳池边。
滴答。
席羡青看到了一滴水。
准确来说,是他们下午在泳池内安静对视时,挂在祝鸣额前发丝上的一滴小小水珠。
水珠是无色透明的,从发丝落到鼻尖,鼻尖滚落到人中,最后落在祝鸣颜色浅淡、微微抿着的唇上。
他记得当时的祝鸣微侧过脸,垂下潮湿的眼睫,随意地舔了一下。
舌尖湿润柔软,他将那滴水卷入了嘴中,然后抬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凑在耳边轻声央求道:“你行行好,帮我上岸。”
——思绪在瞬间被拉回到现实。
岸边人的脸和此刻眼前人的脸重叠起来。
血液悄无声息地涌动,席羡青喉结一动,猛地坐起了身。
他将盖在身上的枕头扔到手边,连看都没有看祝鸣一眼,便头也不回冲向身旁的浴室。
门“砰”的一声关上,直到几秒钟后,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祝鸣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门外,方才还在门口蔫蔫趴着的绿孔雀果然已经不见。
“……还说什么没有理想型。”
回过神来,祝鸣嘴角微动,对身旁的白狐喃喃道:“这感觉来得不是挺快的吗?”
作者有话说:
《清纯大孔雀哪里逃,火辣小狐狸导师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