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凝的设计稿很快被放上了花滑国家队主管教练林雄的桌头。
林雄接过平板，仔细的一张一张翻阅过去，眼中全都是奇异的光彩。
他是审美不够高，但他能分辨出最基本的美丑。摆在他桌面上的这些设计图就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但是看到就觉得与音乐和选手恰如其分的设计。
设计师的水平非常高，看来国家队是捡到漏了。
“这个设计稿很好，就是之前的那位祁先生做的？”林雄抬头问道。
王助教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位祁先生，他的水平比咱们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
在服饰文化研究协会给他们推荐祁宴凝之后，他们就查阅过这位祁先生的相关资料。
祁宴凝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很多，关于他的赞扬也数不胜数，但很少有提到他有设计服装的才能的，多半在表扬他的妆造能力。
这其实让花滑国家队的教练们内心都有一些疑虑。毕竟祁宴凝的水平没有经过验证，还是进入一个他并不了解的新领域，最后能够出来的成果怎样，国家队完全没有办法预见。
其实，如果不是祁宴凝在花滑国家队待了好几天，认认真真的观察了每一个选手和他们的节目，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打动了国家队，他们其实是想婉拒掉这次的合作，另找设计师的。
一件考斯滕的价格并不算便宜，国家队的资金也不能任由这样浪费。
但现在……
林雄又一次翻看着手下的设计稿，完全不觉得这样的设计图做出来会是在浪费钱。他甚至认为这样的设计稿就算造价翻倍，也是值得的。
“小王，你把这些设计稿都发给我一份，我拿去给冬季项目管理中心的老方看看。”林雄拍板道，“我就不信喽，看到这样的设计图，这一次老方还不干脆利落的给我批钱？”
“对了，提前和沙老师联系一下，和他说国家队这边应该要再定制一批考斯滕。”沙老师就是与国家队长期合作的考斯滕制作人。
王助教点了点头，将设计稿发给了林雄。林雄揣起手机就往外跑，动作间颇为急切。
他确实有些着急。毕竟一件考斯腾的工期不算短，而现在距离冬奥会开幕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要是在看到这批设计图之前，他对新的考斯腾并不那么急切，毕竟原有的也不是不能穿。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
他手下的每一个选手在冬奥会的赛场上，都要穿上崭新的考斯滕，惊艳全场！
林雄和冬管中心到底如何battle的祁宴凝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在王助教再次联系他的时候说出的预算，比他预想中要多出两倍。
“祁先生，你的设计稿我们花滑国家队这边非常满意。”王助教声音严肃而恳切，“国家队这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尽快完成制作。”
“距离冬奥会很近了，祁先生，国家队这边真的非常急迫。”
“好，我这就联系制作老师。”祁宴凝转了转手心里的笔，笑意盎然。
挂掉王助教的电话，他紧接着就联系了考斯腾制作老师。
但对方的态度，却让祁宴凝皱了皱眉。明明国家队已经和考斯滕长期合作者沙兴联系过了，但在电话里，沙兴的态度却有着一丝丝微妙。
“您是国家队找到的设计师？”沙兴声音带着笑，不像一个手艺人，像一个圆滑的商人。
“看来今年国家队非常重视啊，之前好多年都是直接让我设计定制的。你说，我虽然做了十几年考斯滕，但不是科班出身也从没有学过设计，国家队这么多年将任务交给我，我的压力也很大，本来前几个月还有些担心今年的服装选手们不满意的，现在可是不用担心了。”
祁宴凝听着沙兴语义中隐含的讽刺和挖苦，眉梢微挑，眼中闪着饶有兴致的光。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好久没见过这种笑里藏刀阴阳怪气的人了，之前宫中多的是这样的人，甫一穿越，身边的人都直来直往，这种人几乎销声匿迹。此时再遇到，怪让人怀念的。
那边沙兴浑然不知道祁宴凝将他视作了“故人”，还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国家队的任务，我肯定要好好干。”沙兴道，“可是，我每年除了给国家队预留的那几个月，剩余的时间都已经排满了工期。今年给国家队预留的时间已经用掉了，我真是分身乏术啊。”
“要不，我推掉一些青年选手的订单，专心制作国家队的考斯滕？”沙兴询问道。
祁宴凝嘴角勾了勾。
这挖坑的方式太浅显了。
沙兴的意图简直明晃晃展示在祁宴凝面前。如果祁宴凝答应了，那国家队和他就背上了霸占资源欺凌青年选手的罪名，而如果他没有答应……
沙兴不相信他会不答应。毕竟，他的工作室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考斯滕工作室，离开他，祁宴凝去哪儿都找不到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制出十几件考斯滕的工作室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祁宴凝听见他的这番话，并没有低下头求他，而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好的，打扰沙老师时间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沙兴愣了一下，接着愤怒地瞪大了眼睛。
他阴阳怪气祁宴凝只是因为他抢走了自己一半的光环。毕竟，他就是靠着给国家队做考斯滕这个名声，才得以在花滑圈子里成名的。
不论是信任国家队眼光还是想要收集国家队同款凑个吉利，他都是未能入选国家队的选手们制作考斯滕的第一选择。
而祁宴凝的出现，打破了他一手包揽考斯滕的这个光环。
甚至，光环上大部分光芒都要落在祁宴凝身上去。
毕竟设计师和制作者之间是有差别的。设计师的作用直截了当，谁都能看出来这件考斯滕是否具有美感，但制作者则不同，很少有人会夸赞考斯滕钉珠结实，针脚细密。
所以，他就想给祁宴凝一个下马威。如果祁宴凝能够放低身段让他将心头的邪火发泄出来，他也不是不能够给祁宴凝一些指导，让他顺利地完成国家队的定制任务。
他没想到的是，祁宴凝的态度这般的模棱两可，倒是让他一时间不上不下的。
他心中升起一丝慌张来，但又被自己强行压制下去。祁宴凝找不到合适的制作人的，他侥幸想着。
而祁宴凝挂断电话，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国家队长期合作的考斯滕制作师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当然可以让国家队去和沙兴沟通，总能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他并不想和这位拿乔而不尊重人的手艺人合作了。
这个人的态度，就注定了他不会尊重自己的设计，祁宴凝并不想要看到自己的设计被制作者增加太多的主观元素，变得四不像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去哪儿找一个考斯滕制作师？目前来说，他的人脉多集中于时尚圈和影视圈这里，对于体育圈里的事情知之甚少，而花滑圈子更是个小众圈子。
祁宴凝搜了搜，找到了一个花滑论坛。论坛里，爱好者、选手和相关从业者应有尽有，当然，很多考斯滕的工作室也在这里有相应的账号。
祁宴凝飞速扫过一个个帖子，观察着每个工作室给出的例图，借此判断工作室的水平。很快，他从中筛选出了三个水平不错的工作室。
祁宴凝通过网络一一联系后，他将唯一一个有工期的工作室确定了下来。
这是一个新开不久的工作室，目前没有为很知名的选手做过考斯滕，所以声名不显。但祁宴凝看过了工作室发出的例图，发现这个工作室的制作工艺非常精致。
不仅如此，工作室的主人很明显对于花滑有着很深的热爱。
很多在她这里定做的小选手预算并不宽裕，所以做不出什么华丽而亮闪闪的款式，但她会尽量将每一个小选手的考斯滕做的扬长避短，用设计来让服装就算没有亮晶晶也漂亮动人。
还有一个细节，让祁宴凝很满意，就是她实拍的工作室景象。工作室很明显身处环境并不算好，但其中的布料，钉珠，闪钻等都一应俱全，虽然每一样都不多，但种类齐全，堪比一个小型的考斯滕博物馆了。
祁宴凝很快就和这位工作室的主人取得了联系，并表达了订购考斯滕的意愿，不过，他要先上门沟通。
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很快将地址发了过来。
祁宴凝看到地址，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地址同样也在A市。
A市经济发达，所以，虽然没有北方优越的先天条件，但商业滑冰场的数量很多，催生出了比较浓厚的花滑氛围，因此，花滑考斯滕工作室位于A市就丝毫不奇怪了。
祁宴凝带着手稿，出发前往文柔工作室。路上，他和王助教知会了关于沙兴工作室宣称没有档期的事情，并用已经找到水平不错的工作室这件事安抚了有些急躁的王助教。
王助教原以为新的考斯滕设计就是最大的问题，但没想到，居然在制作这里还能遇上坎儿。
他不知道祁宴凝找到的工作室的水平到底如何，在这个时刻，只能相信祁宴凝这个顶级时尚妆造师对服装的判断力了。
希望一切顺利，让选手们能够顺利穿上合适的考斯滕吧。
而祁宴凝已经到了文柔工作室。这间工作室在一座比较老的商业滑冰场对面，隐藏在鳞次栉比的商铺中。走进工作室，一个女人站起身，含着笑意看向他，还有些惊喜，“祁宴凝？您就是和我联系的祁先生？”
祁宴凝颔首。
女人，也就是文柔惊喜极了。她没想到，她居然能够见到常年霸占热搜的传奇妆造师。
“祁先生，您请进。”文柔这里生意寥落，索性关了店门，邀请祁宴凝去二楼谈话。
“您在电话中说，要定制考斯滕，请问是需要定制什么档次的呢？”文柔将一个小本摊开在膝盖上，将碎发抿在耳后，开口道。
祁宴凝正在观察这间位于商场二楼的工作室。这里面和他在照片中看到的别无二致，甚至布料的种类还更多了一些。
满满当当的布料和饰品挤在这个不算非常大的空间中，让空间稍显逼仄，但文柔很明显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将东西收拾的十分整齐。
“最高的档次，我自带了设计稿，文女士，您看看能不能制作？”祁宴凝道。
文柔丝毫不意外祁宴凝会自带设计稿。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祁宴凝会踏入花滑圈子，但他原本就是时尚圈的人，一个设计稿想必难不倒他。
她接过手稿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抬头，“江水意？祖瑶今年的自由滑曲目？还有这个衣服的尺寸……是给祖瑶设计的！”
祁宴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意外于文柔对花滑圈子的了解，但此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文柔看得更仔细了，仿佛要将设计稿的每一寸都仔细揣摩。
“能做！”文柔十分果断。
她并没有问为何是祁宴凝给国家队第一女单定制新一季短节目的考斯滕，只是从自己的角度道，“这份设计很明了，完全能做。”
这个从祁宴凝进门起一直表现得温柔如水的女人，在此刻显示出强大的自信来。
“工期需要多久呢？”祁宴凝问。
文柔思忖半晌，皱眉，“这个服装的工艺有些复杂，需要的时间有些久，估计需要两个星期……”
祁宴凝摇了摇头，“太久了。我需要先看看你的完成情况，再考虑后续更多的设计要不要在你这里完成。如果你一件就需要半个月，那等全部完成，这个赛季都要结束了。”
文柔眼睛一亮。更多的设计！
她深思半晌，咬牙道，“我请我的师妹一起的话，能加快速度，但最快也需要四天！”
看祁宴凝的表情丝毫不动，文柔接着道，“这个时间不能再短了，这件考斯滕的工艺复杂，如果要赶制的话，容易出现瑕疵。”
祁宴凝这才点了点头。
“那就交给你了，文女士。”祁宴凝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道，“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不止于这一件考斯滕。”
文柔也笑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
国家队礼服和考斯滕的事情都暂时处理完毕，祁宴凝回到了《最好的我们》片场。
他不在的这几天，片场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过，代拍和剧组形成了微妙的默契。每天早上做完妆造后仿佛新闻发布会一样的定点拍摄，成了一道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细想起来全是槽点的风景线。
祁宴凝回到剧组后也并没有闲着，他将考斯滕的设计稿重新拿了出来，一点点更改细节，让它更加完美。
而四天后，祁宴凝如期拿到了文柔制作的考斯滕。
他们约在了花滑集训基地的门口。文柔比祁宴凝要早到一些，正背着一个大包站在集训基地前，门口的保安都看了她好几次了。
“文女士。”祁宴凝下车，和文柔打招呼。
文柔的眼中全是红血丝，满脸疲惫，勉强挂上了一丝笑意，“祁先生，我做完了，希望你能够满意。”
“先进去再说吧。”祁宴凝浅笑道。
这次来接二人的还是王助教，他看了一眼文柔，知道这位应该就是考斯滕的制作者了。
文柔的年龄最多三十几岁，很是年轻，作为手艺人来说甚至有些小。
王助教有些怀疑她的能力，但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带着二人向林雄的办公室走去。
进入办公室，几人寒暄几句，就飞快进入正题。
“我在几天前委托文柔工作室为祖瑶的自由滑制作了考斯滕，今天就是来让国家队看看成果到底如何。”祁宴凝说完，看向文柔。
文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包，并没有递给祁宴凝，而是先用随身带着的小秤称了一下衣服的克重。
“338.6g，这个袋子20g左右，所以衣服大概320g，重量正合适。”文柔笑道。
办公室内的几人点了点头。
接着，文柔打开了包裹，将那件她精心制作的考斯滕取了出来，轻轻抖开。
“嘶——”办公室响起了几声抽气声。
饶是他们已经见过了设计图，但1：1还原的实物的冲击力和设计图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文柔将服装翻过来，给大家展示细密牢固的针脚，又用手使劲拽了拽衣服上的钉珠闪钻之类的，展示它们的牢固性。
林雄和王助教看着漂亮精致的考斯滕被文柔百般蹂躏，心中升起一丝诡异的心疼。
“好了好了。”林雄见做工展示的差不多了，飞快叫停。
“可以了，样式和做工都不错。接下来，让祖瑶试试合不合身吧。”林雄道。
＊
于是，独自保守大秘密不能说只能将满腔期待憋在心里的祖瑶，终于迎来了秘密公布的这一天和她新的考斯滕。
——虽然不是她原本期待的短节目那件。
但这件同样漂亮极了，她也很喜欢！
“去试试吧。”文柔将服装递给祖瑶，语调温柔极了，“我做好之后就清洗消毒过。”
祖瑶开心到眯起了眼睛，快乐地接过考斯滕，去了冰场的试衣间换上。
然后，她穿着这件新的考斯滕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时正是国家队成员们冰上跳跃练习的时间，几个主力选手都在冰上，见祖瑶出来，他们立刻将目光投向她——
接着，就被惊艳到了。
“阿瑶，这是你的新考斯滕？太漂亮了吧！”
“哇，好精致，好适合。”
女单另一位选手和双人滑的女选手都凑了上来，带着些羡慕地看向祖瑶。
而祖瑶忍不住在冰上滑了一圈，才回到林雄一行人的身边。
“怎么样，合身吗？”文柔又掏出了她的小本子，准备进行记录。
但祖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合适极了！完全贴合我的身材！”
她在冰上轻盈地转了一个圈，裙摆飞扬，像是精灵一样。
教练组也凑了上来，眼神中满是惊奇，“这件考斯滕是新给小瑶做的？沙兴水平飞跃式增长了？”
林雄没理会教练们的话，而是深思片刻，对祖瑶道，“你状态怎么样？自由滑节目现在能滑一遍吗？”
“可以！”祖瑶点点头，一脸坚定。
“那好，小瑶去滑一遍，我们录个视频。”林雄道。
祖瑶转身，就要往冰上去，却被祁宴凝叫住。
“等等。”祁宴凝道，“既然要录视频，不如更正式一些？”
他示意了一下他外出时一定会随身携带的化妆包。
＊
祖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但她现在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只觉得高兴到快要炸开。
哪个小姑娘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呢？漂亮而亮晶晶的“裙子”，优雅合适的妆容，还有恰到好处的发型……
太完美了！
她保持着这样愉悦的心情来到了冰上。此时，冰场已经清理过，为这场临时的录制做好了准备。
她的情绪饱满极了，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欣赏到了一场力与美并存的视觉盛宴。
她的每一个跳跃都干脆利落，而连接跳跃的所有动作都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她身上的考斯滕从肩膀的淡蓝，逐渐演变成裙摆浓黑如夜的深蓝，不同颜色的钻饰在她身上拼成层层迭迭的浪花。考斯滕的裙摆处散开，有白色的短飘带点缀在上面，仿佛浪花上的浮沫。
而在背后，有一大片镂空的设计，几乎从腰际直达蝴蝶骨，露出她白皙而匀称的背部。而在光洁的背上，正有一轮金灿灿的朝阳，从她腰际深蓝的裙摆处跃出。
这件考斯滕灵动极了，在旋转跳跃间，裙摆翻飞像是浪花翻涌，而朝阳更是点睛之笔，让有些沉闷的颜色变得富有朝气起来。
祖瑶的脸上绘制着精致的妆容，大地色迭加蓝色的眼影和服装相互呼应。而发型上，虽然还是紧实的发型，但祁宴凝在她两侧都做了编发，让她的发型掩盖了她脸型上的缺点，并且，一个波浪形的发饰正牢牢固定在她的头上。
祖瑶在冰上，伴随着逐渐激昂的音乐《山水意》，恣意做着动作，此时，人、音乐、节目、服装、妆造全都恰如其分地完美融合，贡献出美到让人窒息的场景。
在此刻，她便是滚滚河流中，站在浪花顶端的唯一神女。
也是完全掌控冰面的冰上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