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祁宴凝列出的各个元素，王丽文开始重新构想服装的款式。
但她冥思苦想了半晌，设计思路还是在红大衣里挣扎，完全没有办法脱离。
祁宴凝见她在纸上画上了一件件大衣，又轻轻划掉，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女士，”祁宴凝开口，“我叫你丽文姐可以吗？”
王丽文点了点头，表情带着懊丧地听他继续说。
“我们首先思考一下，这个设计，到底应该。选择大衣还是羽绒服。”
祁宴凝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
“这么多年来，体总方面都用的是大衣，所以，参与这次征集活动的设计师，肯定会被这个思路影响。”
“设计师们不论是像你之前一样，被这个思路带入了大衣的怪圈，还是认为这就是上层的审美，所以选择大衣，总而言之，设计大衣的人肯定很多。而大家都在做不同形式的大衣的时候，你的设计就很容易泯然众人矣。”
祁宴凝不紧不慢道。王丽文听完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祁宴凝说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设计大衣的人肯定有很多，她想要在这群人中出头十分困难。
“而羽绒服从来没有入选过国家队的礼服，但既然体总这次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改革，肯定是想要看见全新的设计。所以，很多对此势在必得的设计师，会选择羽绒服作为着手点。”
想到这里，王丽文豁然开朗。是啊，比起让自己已经陷入了思维怪圈的大衣，从零开始设计羽绒服羽绒服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那就从羽绒服下手吧。”王丽文道。
祁宴凝却摇了摇头，“我建议，还是从大衣着手。”
这一次，王丽文的神情迷茫到了极致。
她困惑地看着祁宴凝，甚至以为他是不是在拿自己开涮。
祁宴凝说了这么多大衣的坏处，又讲了羽绒服的优势，最后却让她选择大衣？
“羽绒服有非常多的好处，但它有一个天然的缺点，就是不容易和古典元素结合。”
祁宴凝用手敲了敲那张画满古典元素的手稿，继续道，
“羽绒服天然的蓬松宽阔的属性，和古典元素相去甚远，适配性不算高。将古典元素用在羽绒服上，总会有一种强行结合的廉价感。”
“当然，如果潜心思索，总能找到很好的设计方式，但一来我们时间不够，二来这个设计条条框框的限制太多了，反而让羽绒服更难设计。”
“综上所述，对现在的你我来说，还是大衣更加合适一些。”
祁宴凝仔仔细细将目前的情况剖析了一遍。
王丽文听得认真极了。她因为太过于在乎这个机会，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无法自拔，正需要一个祁宴凝一样的人来将她带出混乱之中。
王丽文皱了皱眉，“但是，我对于大衣已经完全没有思路了。”
祁宴凝给她指了指手稿上的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对襟合领的裘衣，而就在它的另一侧，就是一件雍朝形制的披风。
“不如参考一下这些？”
“啊，这个！”王丽文突然有了思路。为什么要强求于现有的大衣的款式，不如将古典的“大衣”进行改良，让它更适配于现代。
“我知道了，谢谢祁先生！”王丽文对祁宴凝表示了感谢，然后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祁宴凝微微一笑，并没有打扰她。
很快，王丽文就打好了草稿。
这件大衣还是红色的，只不过是版型变动极大。
大衣的领口不再像是传统大衣那样有外翻的领口，而是只在胸口下做了个暗扣，两片前襟形成了一个v型。大衣的袖口也只是半袖，领口和袖口都有拼接的白色，是毛绒材质的。大衣衣长到小腿，版型顺滑挺括，腰间有可以选择的腰带。
王丽文将手稿展示给祁宴凝看，祁宴凝挑了挑眉。
“可以。就是有些太素了，可以添加一些图案，像这样。”
祁宴凝扫了一眼她的设计，然后很快在自己面前的稿纸上复制了一份。接着，他像是随手书就，在大衣上添加了一些花纹。
古典纹样中的冰雪纹，风纹，云纹被他拆开重构，形成了仿佛奔跑跳跃一般鲜活而灵动的新图案。
这些图案的加入让原本有些过于古典的大衣变得现代化起来，而图案本身也像是将冬季运动项目集中成了一个意向，让人看到就想起纯白的冰场亦或者户外的雪山。
“天吶！”王丽文眼睛闪闪发亮，“祁先生添加的图案是这件大衣的点睛之笔！我好喜欢！”
她更有行动力了，接着画剩下的服装。
女款的大衣和男款的设计几乎别无二致，只是颜色变成了白色，而图案的纹样变成了金色，分布在前襟上。
在画完这件大衣后，王丽文抬头看了一眼祁宴凝递给她的古典元素手稿，将里面配套的服装也画了出来。
里面的衣服她选择了一身带古典元素的运动服。她将版型画完，期期艾艾看向祁宴凝。
祁宴凝失笑，又随手给她画了一个图样。王丽文如获至宝地将图案标记在了手稿上。
这套衣服上半身是圆领长袖运动卫衣，袖口在小臂处收束，上面有拼接的金红配色的冰雪五环解构花纹。而下半身，则是一条高腰束脚阔腿运动裤，搭配上一双马丁靴。
这样，整体的搭配就完成了总体设计将传统和现代结合的刚刚好，大方中透着运动感和霸气。
祁宴凝道，“可以，做出来再看看吧。”
王丽文瞬间喜上眉梢，“我也觉得不错！那我就先做出来再看效果了？”
祁宴凝点了点头。
“哦，对了，这是团队的礼服，还有运动员日常穿的羽绒服。”王丽文道，“不过，日常款的羽绒服款式追求一个简洁大方，并没有什么设计点。”
她对自己设计羽绒服的能力并不抱希望，只是为了服装统一的强迫症，她还是设计了一件。
她随手画了一个长款羽绒服的样式，在设计上足够多的口袋后，熟练地请祁宴凝画了个图案在羽绒服上。
这个图案与大衣上的相似，不过更加简单对称一些。羽绒服有红白两个颜色，但不管是白底红图案还是红底白图案，都十足的简洁大方。
接着，王丽文和祁宴凝打了个招呼，兴致勃勃地上楼去她自己的小工作室，想要尽快将设计出的衣服做出来，送去体总等待挑选。
有了祁宴凝的帮助，她突然对自己的设计有了信心。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
之后的几天，王丽文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做衣服，而设计考斯滕的任务，在邓青云王丽文几人信任的目光下，就放在了祁宴凝身上。
他趁着王丽文做衣服的时间，抽空去了一趟国家队花滑训练基地。想要做出好的设计，他就要去亲自去看看需要他设计考斯滕的节目和选手的情况。
在基地门口，祁宴凝是被助理教练带进去的。
助教姓王，是一个长相凶狠的汉子，看上去和花滑这个项目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反而像是隔壁冰球的，但他一开口，凶狠的模样荡然无存。
“祁老师，欢迎来到花滑集训基地。”王助教笑着道，“目前，我们参与冬奥花滑项目的成员已经全在基地里面了。这个赛季是花滑项目难得的大丰收，每个项目都有人出战。”
路上，王助教一直在絮絮叨叨给祁宴凝介绍目前花滑国家队的情况。
得益于上个赛季的好成绩，这个赛季不光双人滑、冰舞、男单都有人出战奥运，女单更是史无前例的有两人一起参赛。
因此，国家队方面对此重视极了，不然也不会在这冬奥会即将开幕，赛季早已开始的时候为选手们定制新的考斯滕。
“其实选手们原本的考斯滕是找相熟的老师定的，之前并不觉得如何，但赛季开始之后网络上的舆论不算太好，都觉得衣服丑。冬奥开始之前这种舆论影响较大，上面领导担心影响到运动员心情还有之后的成绩，这才下定决心，看看能不能给选手们重新定衣服，至少不能在冬奥上丢人。”
王助教小声道。
他们花滑队原有的考斯滕基本都是由制作的老师设计并制作的，并没有请过专业的服装设计师来为他们参谋，导致服装工艺细致有余但是设计感不足。所以，他们这才邀请了服饰文化研究协会的设计师来重新设计。
王助教实在是一个十分健谈，甚至有些话痨的人，路上，他一直在对着祁宴凝说话，将花滑队目前的情况介绍地一清二楚，让祁宴凝已经对队伍目前的现状有了基本的了解。
伴随着他的说话声，二人进入了训练场馆。
此时，里面选手正在进行合乐训练。偌大的冰场上，只有一个人。
祁宴凝并没有打扰冰上的选手，而是仔细观察着。
冰上正在训练的是一个女孩此时，她的音乐是充满生机感和春日感的国风音乐，让人感觉仿佛春风拂面一样。
伴随着这个音乐，女孩在冰面上旋转，跳跃，虽然身穿黑色的训练服，但却像是春天第一片嫩叶，料峭中第一缕春风一样，让人看到心中就顿生喜悦。
一首音乐的时间不长，很快，女孩就下冰，并开始和她的教练沟通。
而王助教则趁这个时间给祁宴凝解说，“这是祖瑶，她正在滑她的短节目，叫春风。”
“给你看，她在赛场上的表现。”王助教在手机上调出了一个视频，递给祁宴凝。
祁宴凝接过手机，眉头就是一皱。
方才冰上的女孩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就连因为训练微微松散的头发都充斥着自然清新的美感。
但……
这个节目中的妆造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节目中，祖瑶的头发全部被向后梳，用发胶死死固定住，是一个大光明的发型。这个发型太过于考验长相，而祖瑶清秀可爱有余，但无论是颅骨发育还是面部折迭度都不算高，这样的发型让她长相上的缺陷一览无遗。
而她的服装也充满了让祁宴凝不知道如何评价的小巧思。
这件考斯滕似乎是在刻意模仿嫩芽的颜色，是浅到带着一些荧光的黄绿色。
它是圆领，各种亮片和钻拼贴成叶子的形状，从肩膀向下，在腰间停止。因为大量的亮片，这件衣服非常闪亮，在光线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泽来，但这些光泽和衣服底色的荧光感相结合，就开始扎眼来，让人看上去并不算舒服。
祁宴凝皱着眉将这个节目看完。祖瑶的发挥不错，但花滑是带着艺术性，充满美感的一项运动，这样不太合适的服装和造型，天然就降低了她身上的美感，让她节目的艺术性打了折扣。
“网上都说这件衣服难看，我觉得挺好看的啊……”王助教小声道，“颜色很春天，也够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这个衣服不行。”
祁宴凝睨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并没有开口。
他继续观察着冰上的选手，一直观察了三天。
就在这三天中，他看遍了选手们的节目和他们花式翻车的妆造。
在女选手这里，除了每个人标配的大光明发型外，有荧光色的丑衣服，有贴满了钻闪到有些惊人但不知道在表达什么的丑衣服，还有看上去不错但和节目完全不适配的丑衣服。
唯一一件发挥不错的，就是另一个女单选手短节目的服装，一件中规中矩的红色考斯滕。
而男选手那里，更是一言难尽。
修身但不完全贴身的版型、几乎不加任何配饰的样子，还有神奇的颜色——让人幻视一些贴身衣物。
祁宴凝原本有些难以理解花滑团队的审美怎么是这个样子，但听到王助教介绍花滑教练团队后，他明白了。
花滑主管教练是清一色的中年男教练，负责艺术性编排和节目编排的都不是全职教练，而是艺术学院的老师。
所以，这些教练们不是不知道艺术性的重要，主要是，他们的审美水平就到这里了。
搞清楚了花滑队目前的情况和痛点，祁宴凝带着这几天记下来的笔记和王助理发来的每个选手的节目视频，离开了花滑基地。
他已经有了灵感，回去将设计图画好，经过国家队这边的审核后，就可以开始制作。
临走前，他要来了基地这边长期合作的考斯滕制作老师的联系方式。
毕竟他对考斯滕不算十分了解，一些适合的面料、钉珠、闪钻等还是直接找长期制作的手艺人联系比较好。
到时候和制作老师沟通，根据他的设计稿和实际情况进行沟通，这样才能做出好看实用的设计来。
而经过这几天的加班加点，王丽文已经将样衣打版制作完成。
得知这个消息后，祁宴凝赶往协会。
王丽文做好的两套衣服已经穿在人台上了。
男款大衣版型干净利落，上面的风云冰雪纹样像是将冬天凛冽的空气拓印在了大衣上，中和了红色带来的暖意，让整件服装的气场变得强大起来。
而女款的大衣是冰雪一般的白色，漂亮的金色纹样集中在前襟，看上去凛冽而霸气，充满冰霜一样大气磅礴的美。
里面的运动服，上衣王丽文选择了一款带着隐隐缎光的面料，而下半身是厚实而又有垂坠感的面料。白色上衣和黑色裤子的搭配简洁大方，无论是穿在大衣里还是单穿都很好看，和其他的外套也很是适配。
而即便是作为配角的羽绒服，也很漂亮。
王丽文选择了一款他们协会最近才研究出来的复原面料，这个面料原本就有防水防风的特点，是古代织造工艺的顶端艺术品。而经过现代化工艺制作后，面料的经纬更加细密，也就符合了羽绒服的面料要求。
羽绒服虽然蓬松，但版型却丝毫不拖沓臃肿，而是干净利落，上面的纹样对称，简洁明了，有一种古代和未来结合的美感。
“怎么样？”王丽文带着期待和小骄傲看向祁宴凝。
祁宴凝仔细看了看这些衣服，不得不感叹，王丽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很好看。”他赞扬道。
听到他的话，王丽文终于放下心来，她拉着祁宴凝又对服装的细节进行了简单的调整，就将她的设计彻底确定了。
“就这两身了！我现在就把手稿和衣服打包送去体总！”王丽文风风火火道。
*
国家队礼服的设计告一段落，祁宴凝查阅了很多资料后，终于开始动笔设计考斯滕。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王助教在训练间隙点开记录训练情况的工作平板，就收到了祁宴凝的飞信消息。
是打包发来的设计稿。
他随手点开，然后就是一愣。
放在第一张的就是祖瑶短节目《春风》的设计图。
图上是一件青色为底色的考斯滕。
一枝树枝从左侧大臂开始生长，在左肩向下坠，粉白色的花瓣则从右肩开始，由密到疏，点点飘落。而从腰间开始，柳条一样的图案向下，垂落成不规则的裙摆。
所有的图案都不是那样写实，但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什么。无论是枝条，花瓣，柳叶，都虚虚实实，仿佛裹挟着春风，带着鲜活明媚的气息。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件衣服充满了古典工笔画作的韵味，是纯粹却能让所有人欣赏的东方美感。
就算是审美不够好的王助教，也能轻松看出这件考斯滕的美丽来。
“哇！！！！”就在王助教怔愣时，身旁传来了一声夸张的感叹。
王助教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刚刚准备开始下一项训练的祖瑶正站在他旁边，眼中全是惊艳。
“这个考斯滕太漂亮了！”祖瑶的声音雀跃极了，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王助教的平板，“我看到了！上面写着春风，这是我的考斯滕！”
“是吗是吗，是我新的考斯滕吗？”祖瑶看向王助教，眼中都是期待。
王助教轻咳一声，原本就凶恶的长相更吓人了。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啼。
但熟悉他性格的祖瑶丝毫不害怕，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王助教不能确定这个设计稿能不能通过，也就没办法回答祖瑶，他草草翻阅了下面几张设计图，确定水平都在线后，并没有回答祖瑶的问题，而是道，“咳，让李助教来看你训练，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叫来在一旁的李助教，和他交代一番后，转身匆匆向花滑国家队主教练的办公室走去。
他走出场馆的时候，还能听见祖瑶无比快乐的声音，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
他顿了顿，更加快了脚步。
他听着祖瑶欢快的声音，想到方才看到的手稿心中难掩激动。
他们花滑队被所有人吐槽的审美，好像迎来救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