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凝和凌沧洲去吃了一顿当地的食物。这家店并非传统名店,而是一家融合菜式。
因此口味不像当地菜一样有些油腻和厚重,反而更精致一些,应该会更加符合祁宴凝的胃口。
祁宴凝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口味,意外得喜欢。结束了这顿饭,他用纸巾擦擦嘴角,深深看了一眼凌沧洲。
他正在与侍者沟通,准备打包两份方才祁宴凝多吃了两口的小甜品。
“怎么样,味道如何?”侍者离开,凌沧洲笑着看向祁宴凝。
“不错。”
“阿凝喜欢就好,这附近很多不错的餐厅,如果阿凝感兴趣的话,这几天咱们可以一一吃过去。”凌沧洲兴致勃勃道,眼神全是亮晶晶的期待。
“好。”祁宴凝勾了勾唇角。
结束了这顿午饭,凌沧洲又将祁宴凝送回了阿拉里克的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似乎没有午休的说法,正值中午,所有人却已经到位,进入了忙碌的工作状态。祁宴凝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向着楼上阿拉里克的工作间走去。
阿拉里克的工作间比祁宴凝离开的时候更乱了。各色的布料被翻地乱七八糟,而阿拉里克还在不断翻找着。
“该死的!”阿拉里克时不时看一眼被贴在工作室玻璃墙上的设计图。
“说好的所有的高级的,新奇的面料都会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呢?这些狡猾的面料商人,怎么送来的东西都这么平凡、无趣、庸俗!”阿拉里克用母语疯狂抱怨着,祁宴凝掏出手机,看着实时翻译软件跳出的字,眉头轻挑。
眼见着阿拉里克要将一座布料山彻底翻成废墟,祁宴凝为了自己下午还能踏出这间工作间而不是被布料埋葬在这里,不得不打断了阿拉里克的动作。
“阿拉里克先生,您想要找什么样的布料呢?”
“哦,祁,你回来了!”阿拉里克从布料中直起腰,惊喜地向他走来。
其实他已经吩咐工作室的实习设计师去大仓库将所有符合他描述的布料送过来,但灵感被打断的感觉很不舒服,所以他还是在自己的工作间翻找顺眼的布料,可惜没找到布料,反而让他更为暴躁了。
见到祁宴凝,他索性放弃翻找,给他讲述着自己的设计。
这将会是一条绿色的裙子。上半身将由顺滑的布料柔顺地贴在身上,而下半身将用厚重的布料创造出充实而丰满的效果。同时,整件裙子要笼罩着一层薄纱,打造出流动感。
“祁,我已经找到了厚重裙身要用的布料,是来自哈尔斯公司的墨绿色天鹅绒布料!你看。”他将一块布料递给祁宴凝,“看这宝光,华丽、柔软、厚重,简直完美。”
“但顺滑布料和轻纱我都没有找到非常合适的……你知道的,这些顺滑细腻的布料,大都看起来像是金属一样,没什么生命力!”
祁宴凝颔首。现在对于顺滑类型布料的审美,是更多追求布料的光泽度,光泽度越好的布料,越被追捧。但,光泽度越好,就越显得布料冰冷机械,毫无温度。
“还有轻纱,我想要带着些粗糙生命力的薄纱,而现在的布料都太过于顺滑细密了。”
阿拉里克有些苦恼。正巧,实习设计师将他要的布料样品取了上来,他开始了又一轮的翻找。
祁宴凝没有贸然出声,而是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发送了一条消息,接着就走到了阿拉里克的旁边,看他筛选布料。这是他难得的实地接触世界最全面和高端布料的机会,祁宴凝非常有兴趣。
但阿拉里克再一次失望了。这些布料中也没有他想要的。他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合适的布料,看来这件设计注定不能问世了。”阿拉里克颇为遗憾。
这是一件他灵感爆棚时候的作品,他非常满意,但没有合适的布料,他宁愿将它束之高阁。
“阿拉里克先生,对于布料的品牌,你是否有特定要求呢?”祁宴凝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只要合适就好。”阿拉里克摇摇头。
“那。”祁宴凝将手机中的一个视频翻出来,递到了阿拉里克的面前,“这种布料怎么样?”
阿拉里克接过手机,定睛看去。
那是一件衣服的下摆。服装是由深绿色的绸缎制成,在光线下闪着莹莹的光。
不像是他见过的布料那样光芒四射,而是华光内蕴的,像是温润的珍珠或是华国的玉器一样,内敛、温柔又高贵。
“哦,上帝啊,祁,你从哪儿找到的视频?这个布料太合适了!”阿拉里克目眩神迷,他将视频点开,又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不光欣赏了布料,“这件衣服也十分具有美感!祁,这件衣服,是你们的“古董”?”
“古董?”祁宴凝笑着摇摇头,“不,不是,这是我们正在拍摄的电视剧的戏服。”
阿拉里克皱眉看向祁宴凝,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祁,也许我误解了你的意思?”
这样一件华丽的、带着历史韵味的衣服,居然只是戏服?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中文水平,甚至将工作室一个华国留学,进入他工作室实习的实习生叫上来担任翻译。
“对,就是戏服。”祁宴凝道。
实习生给他传达了祁宴凝的意思,阿拉里克一脸的不可思议,“哦,这居然真的是戏服?”
“那一定是一部了不起的片子!”阿拉里克来了兴趣,“等秀结束了,我要去看看!”
祁宴凝将阿拉里克跑偏的关注点拉回来,“阿拉里克先生,现在还是先解决布料的问题为好。这种布料你觉得如何?”
“非常好!”阿拉里克毫不犹豫。
“还有这个。”祁宴凝再一次将手机递了过去。这次,是一匹完整的布料。
他曾给服装研究协会提供过的一种麻质薄纱的工艺,这种工艺早已失传。用这种工艺制成的麻纱,柔而轻薄,带着天然的纹理,非常适合用在阿拉里克的衣服上。
“哦,这个纱!”阿拉里克捧着手机如获至宝,“这两种布料怎么才可以获得?!我花钱买!”
祁宴凝笑了笑,“我让负责人和你联系?”
“好!”阿拉里克大喜过望,“太好了,祁!你就是我的灵感的守卫者!”
“还有,感恩上帝,华国就是布料的天堂!”
阿拉里克很快和邓青云联系上了,甚至为了这两批布料,给邓青云定了今晚的机票,让他连夜送来。
“祁,多谢你!遇见你是我今年发生过最好的事情!”
阿拉里克动情地咏叹道。
“所以,阿拉里克先生,我们能够开始讨论关于红毯妆容的事情了吗?”祁宴凝微笑道。
从今早开始,他的工作就停滞不前。
阿拉里克看着祁宴凝,他带着礼貌笑意,十分优雅慵懒,却让阿拉里克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就会发生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好吧,好吧。”阿拉里克举手投降,却还是没忍住用母语小声道,“这套妆容还需要讨论吗?这样完美,华国人万事都好,就是有时候过分谨慎了……”
临时充当翻译的实习生憋着笑将这句话翻译给了祁宴凝。
祁宴凝轻轻一笑,将平板放在了他和阿拉里克中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意愿。
经过半天的跑题,祁宴凝终于找回了工作的节奏。
之后的几天,阿拉里克在将新设计的基础做好交给版师和手工缝纫师制作后,才将全副身心投入到大秀的准备中。
彩排时,祁宴凝提前将妆容在模特身上实验了好几遍,又结合秀场的灯光等,调整出了最好的效果,并教会了后台的其他化妆师。这样,前期的筹备工作总算完成。
在大秀开启的这一天,祁宴凝三点就起床前往秀场。
他本想轻轻收拾好后直接离开,却没想到打开房门,凌沧洲正将一碗清汤面端出来。
“阿凝,你起来了?”凌沧洲将碗放在餐桌上,将手放在耳垂上降温。他还穿着黑色的睡衣,眉眼间全是困倦,但笑容却十分明亮。
“逾川?”祁宴凝开口,声音是他都没意识到的柔和,“你怎么这么早起床?”
“你今天的工作很忙,秀场那个环境没办法好好吃饭,都是冷冰冰的三明治,让人倒胃口。”凌沧洲将筷子放在碗上,又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旁边,“这么早起,你可能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吃点儿垫垫肚子吧。”
祁宴凝看着这一碗面,有些怔忪。
“阿凝?”凌沧洲有些疑惑。
“辛苦逾川了。”祁宴凝坐下,拿起筷子。
凌沧洲的手艺不错,这一碗面让祁宴凝有些冰冷的胃泛上了踏实的暖意。
他又看了凌沧洲一眼。
“阿凝终于发现我长得好看了?”凌沧洲半撑着脑袋,声音低而温柔,带着调侃,“用我的脸下饭,感觉如何?”
祁宴凝挑眉。他放下筷子,轻轻沾了沾嘴角,才慢条斯理道,“很愉悦。毕竟逾川称得上是……”
“秀色可餐啊。”
他的目光寸寸扫过凌沧洲的脸,从他英气的眉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嘴唇,直盯到凌沧洲侧开脸,耳朵泛上红晕,才收回。
“走了,多谢逾川的早饭,很好吃。”祁宴凝逗完这冲他伸爪子的小狗,挑眉笑笑,起身离开。
他很快到达秀场,模特正陆陆续续到来,而他已经安排好化妆的顺序,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
秀场的后台一片忙碌,模特、工作人员、化妆师在这片不大的空间来回穿梭。直到上台前所有准备都已经完成,祁宴凝才放松下来。
他向台前看去,大秀已经正式开始。
秀场被布置成了迷雾中的湖岸边,模特的行走路径会穿过景观树木,沿着林间小道缓缓而行。
整个布景就十分惊艳了。到场的媒体和前排看秀的艺人模特们纷纷掏出了手机记录。
而没过多久,随着轻灵的BGM的响起,第一个模特正式登场。
她刚一登场,就引来了一声阵阵的低呼。
她穿着一身绿色的西装,版型完美衬托出女性的曲线。重点是里面的衬衣,它是不规则的高领,从侧颈到腰侧一路被装饰着各式各样的布艺花朵,从西装的中间露出。
服装很好看,她脸上的妆容也完美与服装的概念交融。
她的头发被严格梳成贴头皮的发型,没有一丝存在感,而眼睛上则是带着绿色的小烟熏。单侧绿色的眼线向外延伸,一朵立体的鸢尾点缀在眼线尽头。
像是从眼睛开出的花来。
十足的创意和技术让看客们眼前一亮。
接下来更是一场视觉盛宴。
阿拉里克这一季的服装完美地体现了他的设计水平,无论从设计角度还是美学角度都是上乘之作。而祁宴凝负责的妆容更是与设计强强联合。
为了配合一件红色花苞裙,红色花瓣绕着模特脸贴了一圈,配合上火红的烟熏妆,尽显怪诞与张力。
或是一件轻盈的流动的纱裙,模特妆容清淡,只有枝叶落在鼻尖,看上去轻松而写意。
……
所有的妆容都创新而俏皮,自成一个系列,让人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服装穿搭的思想。
最后一套,更是引得众人惊艳万分。
那是一条绿色的裙子。
但又不只是单纯的绿色。三种不同布料的结合让绿色呈现出一种复杂的层次来。
上半身顺滑的布料越过单肩,柔顺地覆盖过胸口,又在腰间收束停止。藤蔓般的硬质材料充当了鱼骨的作用,将上身和下身连接了起来。一层轻薄的纱柔柔地从肩膀兜下,前侧在腰间聚拢,捏出了复杂的褶皱,而后面则轻飘飘垂下,落在裙摆上。
下半身,厚重的墨绿灯芯绒布料闪着柔软的光泽,垂顺下来,但只到膝盖处就停止,出现了不规则的褶皱和剪裁。灯芯绒下,层层迭迭的绿色薄纱如同瀑布,撑起了轻盈的弧度。
整件礼服并没有什么复杂华丽的钉珠手工艺,只是面料的碰撞和高级设计的结合。
但给出的效果确实惊艳绝伦的。
绸缎的顺滑服帖、灯芯绒的厚重贵气和纱的轻盈柔软结合,颜色、材质都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而这位黑人模特的妆容具有着同样的美感。青苔从她裸露的锁骨开始向上蔓延,直到脸颊才停止。她的睫毛被涂成毛茸茸的深绿色,又有混杂着绿色长羽毛的假睫毛,眨眼间,轻盈又灵动。
看秀的座位上,所有人都惊叹地看着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巅峰的作品。
几个高定收藏玩家彼此相互看了一眼,脸上是礼貌的笑意,但眼神却是势在必得。
太美了!这是Aphrodite近两年最具有灵性的一个作品,是阿拉里克设计美学的集中体现,收藏价值极高!
在他们各有心思的时候,模特最后全部上台,完成了巡场。
最后,阿拉里克上台,他拉着一个在场的人都不甚熟悉的人。
阿拉里克笑意盎然,语调优雅地感谢了所有人后,又面对媒体的镜头,郑重其事地介绍了他身边陌生的亚洲面孔。
“这一次大秀,还有一个功臣,就是站在我身边的祁!他是一名来自华国,天赋卓绝,对美有着特殊感知力的顶尖化妆大师,今天所有的妆容都是来自于他的创意!”
祁宴凝听不懂阿拉里克的话,但他也并不窘迫,姿态闲适地站在阿拉里克的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大方迎接着在场所有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仅如此,最后的那条精美绝伦的裙子,灵感来源于祁!甚至就连布料都是祁给我找到的!”
“他是极致美丽的创造着,是我灵感的捍卫者!”
阿拉里克越发激动,说到最后,他甚至给了祁宴凝一个熊抱,附赠两个F国的传统礼节,吻面礼。
祁宴凝猝不及防,表情都差点儿维持不住。但阿拉里克并没有察觉到,拉着祁宴凝对台下鞠躬表示感谢。
这场大秀终于在此谢幕。在参加完庆功宴,收获了一大兜名片后,祁宴凝才得以放松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微醺地看向驾驶座反常沉默的凌沧洲。
透过路灯的光,祁宴凝看见了凌沧洲的表情。
他虽然好像在专心开车,但眼周的肌肉很明显在使劲,瞪着前方,而他的嘴角也向下撇着,脸部的肌肉都是一个绷紧的状态。
看上去又凶又可怜。
“逾川……”祁宴凝问道,“你不开心?”
凌沧洲半晌没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在祁宴凝都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也知道F国人就是这么热情而奔放,我理解的。阿拉里克也是情绪激动,毕竟阿凝这么好,给他带来了这样精彩的灵感……”
凌沧洲的语气有些低。
又是一小段的沉默。
“可他亲你了!”凌沧洲声音很小,“他亲到你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一只怀中骨头被陌生人啃了一口的大狗,又暴躁又低落。
祁宴凝挑眉看过去。凌总的眉毛压着眼睛,看上去恶狠狠的,但眼神却带着水光。
显而易见,小狗委屈大发了。
祁宴凝想着。
“停车。”他声音带着慵懒的醉意。
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让祁宴凝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冲动。
凌沧洲听话地将车停在路边。
还不等他转头看向祁宴凝就,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
柔软而微凉的触感在脸上一触即离。
他用一种几乎要将脖子拧断的力道转头看去。
只见祁宴凝那张秾丽的脸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
他的手插进凌沧洲的发丝中,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抚摸,眼中含着深沉的笑意。
“这样,能高兴一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