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祁宴凝看到凌沧洲的消息，只轻笑一声，回了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表情。
见凌沧洲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收起，信步向着录制现场走去。
今天的录制任务是三公选曲，练习生们只用简简单单画一个日常妆就好，妆造助理们都可以完成，用不着祁宴凝出面，他也就没有刻意早起。不过，他起的也不算晚，等吃过早餐，走到录影棚的时候，选曲的录制才刚刚开始。
第三次公演是原创曲舞台，练习生们终于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歌曲，而不是翻唱别人的了，他们脸上都是满满的激动。
而辰星娱乐非常大方，从公司的曲库中挑选了五支质量非常高的歌曲，以供你星使用。
这五首歌曲，从清甜可爱的小甜歌，悠扬婉转的情歌，到炫酷炸场子的舞曲，暗黑性感的爵士曲应有尽有。
每首歌的demo播放的时候，都能够听到阵阵的惊呼。
“这个歌曲质量！”
“这种放在其他团都可以作为专辑主打曲的歌给我们，我们配吗？”
“太好听了，我好爱那首《with U》！”
在歌曲的冲击下，练习生们忍不住讨论起来。
祁宴凝和工作人员一起待在角落，他低下头，将自己沉浸在音乐中，思考着每首歌适配的造型。
按照选秀节目一贯的套路，这次的选曲应该是由粉丝打投，将自己的爱豆送进自己喜欢的曲子中。但，你星作为一档有些“奇葩”的选秀，并没有过于逼氪。
三公选曲，将由粉丝打投和爱豆本人选择综合决定。
粉丝在每首歌上的票数相当于分数，是爱豆进入某首歌的敲门砖，而最终的选择还是要看爱豆们的意愿。
这样的赛制并不像其他选秀一样可以让粉丝得到“控制”爱豆的快感，但却更加考验爱豆和粉丝的默契和粉丝对爱豆的了解。
少了些“我为你好”的控制，多了些“心有灵犀”的平等，虽然被偶进的秀粉嘲讽你星毫无追星体验，但你星的粉丝们却十分轻松快乐地接受了这个赛制。
你星不逼氪，并且肉眼可见地更加尊重练习生们。他们作为粉丝，还要什么自行车！
而此时，练习生们就要正式开始“报志愿”了。
他们每人发了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写了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后面的横杠上是他们填写歌名的地方。
等他们都填好，交上去后会进行统一放榜。
这让这些几乎没有体验过正常学校生活的练习生们仿佛经历了一次大考似的，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龚嘉玉也不例外，他坐在原地，脸上全是纠结。
“嘿，小玉，你报了哪几首？”蔚明哲突然出现在他身旁。
他挨着龚嘉玉坐下，脸上全是关怀。
“蔚哥，你报了哪几首？”龚嘉玉没有回答，而是先反问道。
“我第一志愿报了《hate》，之后是《暗影》，最后一首报了《dance to death》，”蔚明哲开口，“我估计我的粉丝们应该是在这三首中做的选择。《hate》保险，如果他们想看到我的突破，应该会选择另外两首。”
蔚明哲分析地头头是道，非常自信。
而龚嘉玉听完，却低下了头。
“我，我也报了这三首。”他小声道。
蔚明哲眼神中闪过了诧异。这三首歌，都是偏成熟炫酷风格的歌曲，看起来并不算是非常适合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龚嘉玉。
“我知道，一公的时候我表现得不是很好，所以，我想要再试一次……”龚嘉玉的声音小小的，完全不见了刚来你星时的快乐明媚。
一公的时候，龚嘉玉他所在正是林禾负责的那一组。他的长相和妆造完全不匹配，配上他有些用力过猛的表情管理，那个舞台糟糕地一塌糊涂。
那天直播后，他在网上群嘲声一片，之后的淘汰中，甚至一度从A班掉到了三十多名。
要不是他是难得的大vocal，二公和导师合作舞台都有亮眼的表现，给他挽回了颓势，现在他就应该淘汰回家了！
但，一公的糟糕表现还是对他有巨大的影响的。节目开始时，他的排名在前三，但现在，就算他连续两次舞台表现出色，也只是堪堪爬到了第九名而已。
“小玉……”蔚明哲有些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个前不久才十八岁的小孩儿想要在同样的曲风一雪前耻，但……
粉丝们估计不会这样想。她们想得更多的应该是扬长避短。
比如去《属于我》这首情歌，亦或是《with U》这首小甜歌。这两首歌都更加适配龚嘉玉的长相。
但没等蔚明哲多说，在这间教室的最前方，pd已经将最终的结果公布了出来。
一张大红色的纸张上，按照歌曲写上了人名。但还有几个空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们中的大部分已经选好了歌曲。”节目pd褚诏不紧不慢道，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但是——”
“有些练习生可能并没有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因为种种原因，例如你们的志愿和粉丝的志愿完全冲突，亦或是你的志愿竞争太过于激烈等。这些练习生……落榜了。”
龚嘉玉大脑一片空白。他仔细在那张红纸上找了好几次，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落榜了？
身旁，蔚明哲环上他的肩头，安慰性地拍了拍，人群前方，肖英逸和闫子豪他们也担忧地回头望向他。
他们都是最初A班的成员，同吃同住了这么久，感情颇为深厚。
“不过，这些练习生还有一次机会。”褚诏。
“你们要在还剩下的空位中做出选择。如果，你们选择的歌曲在粉丝投票顺位中处于第一，那恭喜你，补位成功。”
“但，如果你选择失败的话，就要再次落榜，在最后随机补位到剩余的空位中。”
褚诏脸上是他招牌式的坏笑，“听明白了吗？”
几个脸上神色或懊恼，或惶惶的练习生点了点头。
“那么，从落榜生中排名最高的开始，龚嘉玉。”pd喊出了龚嘉玉的名字。
龚嘉玉浑身颤抖着，只感觉之后的记忆完全是模糊不清的。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台，又是怎么下台的，只记得自己颤抖的双手，还有看向朋友们时，他们完全相同的提示——
《with U》。
＊
《with U》组练习室。
“龚嘉玉！”他们的队长大喝了他一声，“你的表情管理！”
“咱们这是一首小甜歌，你这样的表情管理，有些不符合歌曲的风格。”队长见他看向自己，声音又放低了一些。
到底龚嘉玉是上位圈而他只是二十多名，他不太敢直接指出龚嘉玉的问题。
实际上，龚嘉玉的表情管理问题非常大。
他像是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思维定式，唱完一句，眯眼，噘嘴，目光迷离。亦或是在跳舞时眼神努力向冷酷性感的方向靠拢。
但，他们这是一首小甜歌啊！
二公的时候，龚嘉玉唱的是一首颓废的情歌，这样的表情管理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只是看起来有些油腻。
导师合作舞台的时候他只负责在适当的时候飙高音，三段高音惊艳全场。
但，这次的曲目，完完全全暴露了他的缺点。
队长小心翼翼看着龚嘉玉，生怕他突然生气。
但他没想到的是，龚嘉玉只是低下头，挤出了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了，你们先别管我了，我很快就回来。”
他转身向着门口走，在彻底离开前，甚至给队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队友们原本还有些怨气，此时一点都没有了，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练习起来。
而龚嘉玉只漫无目的在拍摄基地走着。
他这样的表情管理是在公司的时候学到的。他是从小当的练习生，当时的表情管理老师就这样教他们，这些年来，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
他感觉自己已经改不过来了。
越想越伤心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听到了一声戏谑的声音。
“这是哪儿来的流浪小朋友？”
龚嘉玉抬头，看到了大树下祁宴凝的身影。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嗷”地一声扑了上去。
“祁哥！！！”
之前祁宴凝给他们做舞台妆造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崇拜这个有神奇双手的化妆师了，再加上前两天祁宴凝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拯救他们于邪恶妆造师之手，又给他们做了超绝的拍摄妆造，他心中更是亲近祁宴凝。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祁宴凝推着龚嘉玉的头，浑身都散发着冷气。
这一脸的眼泪鼻涕，让祁宴凝嫌弃极了。
“别靠近。”祁宴凝毫不留情地说，却又掏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龚嘉玉。
“擦擦，别哭了，说说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丝毫不温柔，但却很让人安心。
龚嘉玉擦干净脸，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改不了？”祁宴凝轻嘲一声，“没有什么是改不了的。”
“你跟我来。”
龚嘉玉顶着两个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来到了化妆间，按照祁宴凝的要求坐在了镜子前。
“唱吧。”
“什么？”龚嘉玉转头看向祁宴凝。
“对着镜子，唱歌。”祁宴凝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镜中一脸懵的龚嘉玉。
龚嘉玉开口，唱他的part。
“别眯眼，重来。”
“咬唇？重来！”
“又眯眼睛，你觉得这样很好看？”
……
龚嘉玉一遍遍重来，在祁宴凝的要求下只能看着镜子。他快不认识镜子中的自己了。
终于，在他神情都有些恍惚的时候，祁宴凝不再喊停，而是按住他的头，声音清冷，“是不是感觉镜子中的自己非常陌生？仔细看看自己的长相。”
龚嘉玉难得这样认真地端详自己。
娃娃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唇，看起来又精致又人畜无害。
他抿抿唇，纠结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地在祁宴凝面前吐露了从未说过的心声，道，“祁哥，你会不会觉得……”
“我这样，一点儿都好看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祁宴凝看起来冷淡又傲气，但龚嘉玉总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好人。
祁宴凝眉梢一挑，总算知道了他的症结所在。这小孩儿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呢。
祁宴凝的声音带着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意，“你觉得什么样才算好看？”
“最起码是蔚哥或者海哥那样的吧，多帅啊！不像我，别人只会夸我可爱。”龚嘉玉的声音中带着艳羡。
“所以，你的表情管理是在学习他们那种长相的，完全不管自己的长相条件？”
祁宴凝狠狠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蠢货。”
龚嘉玉低下头不说话了。
“只能欣赏一种类型的美，你的审美水平……”
祁宴凝摇了摇头。
他用力，按住龚嘉玉的头，从旁边拽过一把刷子，用刷柄在他脸上比划。
“我们从上往下看。首先，你有一颗非常完美的头骨，连带着脸型都自然流畅，脸颊肉饱满。”祁宴凝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落在龚嘉玉的脸上，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眼睛，标准的桃花眼，外勾内翘，大而潋滟，所以眯起来并没有睁大的时候好看。”
“鼻子，非常标准的盒鼻，形状笔直漂亮，嘴唇是上薄下厚，自然红润，上唇还带着唇珠。眉毛秀丽，皮肤白而通透……”
祁宴凝说着，用一种堪称匪夷所思的语气问，“这样的长相，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看？”
是这样的吗？
龚嘉玉怔怔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夸奖自己长相的话了。自从进入经纪公司当练习生，他听到的都是对他长相的批判。
不论是老师、公司领导还是其他练习生，都会踩着他捧另外一个人。
“实力再好有什么用？长成龚嘉玉那样，没有小姑娘喜欢，没有出道机会的。”
“是啊，不如我们康哥，长相英俊，这样才好看啊！”
……
类似的话语从他进入经纪公司开始，就不断充斥在他的身边，就连教导他们表情管理的老师，都充满惋惜道，“你这个长相……表情管理要多下些功夫啊。”
长久处于这样的话语中，让他不自觉变得不自信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照镜子了，就连舞台上，都不由自主用力，想用所谓的“表情管理”来弥补长相的不足。
见他还是傻呆呆的，祁宴凝继续道，“你觉得……楼雨星好看吗？褚诏好看吗？”
龚嘉玉拼命点头。这两个人怎么会不好看呢？一个导师合作公演半面妆惊艳所有人，另一个更是顶流！
“那如果我要是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和他们是同样水平的长相，你会怎么觉得？”
龚嘉玉震惊地睁大双眼。
他和楼雨星、褚诏？
不可能吧……
“仔细想想。”
“还有，想想就凭你这样的表情管理，你的粉丝都是为什么不离不弃？她们是有恋丑癖？还是有什么自虐情节？”
祁宴凝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干脆地离开。
在他走后，龚嘉玉看了镜子半晌，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毫无掩饰的大大的笑容。
＊
那天祁宴凝心血来潮给随手捡到的“小流浪”做完心理辅导之后，再见到龚嘉玉就是在三公彩排的化妆间了。
这几天，龚嘉玉应该是想通了一些什么，原本身上浮躁的气质隐隐沉了下来，给人的感觉通透而明亮。
“祁哥！”龚嘉玉双眼放光地冲了上来。
他脸颊红红的，“我那天回去之后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我好看呢！”
那天，龚嘉玉像是一个傻子一样从练习生问到选管，甚至小卖部的收银阿姨都被他问了一句。
“小玉怎么会不好看呢？”阿姨的笑容慈祥，眼中满满都是喜爱，“整个节目啊，阿姨最喜欢你的长相了！”
阿姨的话让龚佳玉最后一丝不可置信都消失了。
他仿佛飘上了云端，这么多年的认知一朝倾覆，但他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只觉得身上一块沉甸甸的部分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祁哥，我给你唱一下我的part！你看看我是不是变化非常大！”说完，还不等祁宴凝开口，他就唱了起来，甚至最后，还来了一个ending pose。
但，他太过兴奋，乐极生悲……
祁宴凝冷笑一声，“刚才这个歪嘴笑是什么？”
他模仿龚嘉玉做了一下方才的表情，看起来说不出的嘲讽。
“看起来不太聪明。”祁宴凝恢复方才的表情，无情评价道。
龚嘉玉哀嚎一声，用受伤的小眼神看着祁宴凝，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祁宴凝也没管他，只给他们组的人做好妆造。
他们这一组的歌曲是一首朗朗上口的小甜歌，仿佛发生在校园的甜蜜初恋一般。因此，龚嘉玉的服装是一身粉色背带裤和浅蓝色的帽衫，就连微卷的头发上都卡了一个粉色的发卡。
祁宴凝一反平常的克制，在他脸上用了非常闪的亮片，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是一颗被彩色糖纸包裹的蜜桃味糖果。
“哇哦，好可爱！我的宝贝让妈妈亲亲！”看到龚嘉玉的妆造，安仔瞬间笑开，在一旁怪叫着起哄道。
龚嘉玉恼羞成怒地起身，作势要去打安仔，但他这个妆造下……
完全没有一丝凶狠的意味，反而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在场的其他练习生和妆造师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挂起笑容。
太可爱了！
＊
转眼就是你星的三公，舞台已经进行了大半。自从一公开始，你星的热度直线上升，此时弹幕刷得密密麻麻。
【蔚明哲也太帅了！】
【他的腰，嘶哈嘶哈】
【蔚哥为什么在舞台上，不是在我的床上？！我不相信！】
【弹幕里裤衩子满天飞，啊这……】
【下一组有谁？】
【龚嘉玉？emmmmmmm】
【不是，我们小玉怎么？是三段高音火到你们了？一副嫉妒的嘴脸！】
【你们小玉，油到我们了hhhhhhh人间油物啊】
【龚嘉玉？就是闭眼听天籁，睁眼看油麦那个？】
【前方高能预警，减肥人士迅速撤离！！】
……
弹幕中，看不惯龚嘉玉的弹幕铺天盖地。
但，只持续到舞台开始的那一刻。
特写镜头下，龚嘉玉睁开眼，眼神中全是真诚的笑意，接着，他轻轻一笑，潋滟眸光一闪，接着，就消失在镜头中。
只留下一道粉色的身影，仿佛带着清甜的桃子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