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闵峰吓了一跳,惊悚地回头,一名穿着红色长袍的年轻男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下,斑驳的阴影并光斑笼罩着红袍男人的面孔,显得他五官十分朦胧。
但余闵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本能地认为他外貌应当很清秀。
余闵峰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是打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怪异的恐怖感从他心头炸开,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喜悦。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瞪大眼睛,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赫赫粗喘。
红袍的男人眨了下眼睛,冲他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你害怕我?那就对了。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债主,你是该害怕我的。”
余闵峰重重一颤:“什、什么意思?你是谁啊,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来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不知道我们在拍戏吗,妨碍我们拍摄都没人管你的吗?无关人员还不赶紧离开!”
他太过惊恐,明明是质问的话,言辞间却带上了颤音。
红袍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他摊开手,学着池轻舟的样子歪了下头,表情格外的无辜。
“我又不是无关人员。你不知道吗?我是舟舟的新朋友哦,最新最新,刚刚交上的那种朋友哦。”
舟舟……?
余闵峰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红袍男人说的是池轻舟。
他有些错愕,下意识不相信对方这个说法。
“你真是池轻舟的朋友?看起来不像。你突然跑到这边来,难道是他让你给我带什么东西过来?”
类似之前工作人员拿来的那个玻璃瓶?
红袍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是来确认债务转移情况的呀。”
“债务?”什么债务?
余闵峰心头茫然,强烈的直觉让他忍不住警惕起来。
红袍男人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在山神庙里许愿的人是余闵峰,鬼物帮余闵峰完成了心愿,该还愿的人也是余闵峰。
这个欠债,除了山神庙里的鬼物,最清楚的人就应该是余闵峰本人了。
“至于我……”红袍男人又眨了眨眼,“我只是在舟舟处理完山神庙以后,来接收债务的。”
“虽然舟舟把所有鬼物都处理掉了,但债务不会凭空消失的呀。它们是你的债主,我是它们的债主,它们消失了,债权不就自动转移到我这里吗?”
红袍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它们欠了我好多债呢,比你欠它们的多多了。如果可以,我也更希望直接找它们讨债。可惜舟舟把它们都处理掉啦。”
他这样说着,可脸上看不出一丁点遗憾,反而有种让余闵峰毛骨悚然的微妙兴奋。
“舟舟真是的,处理山神庙前都没有考虑过我收债的事情。”
他拉长了声音,用一种苦恼的语调缓缓叹气。
“但这是舟舟的决定,我有什么办法呢?吃点亏就吃点亏吧,那可是舟舟呢,我还不是只能原谅他。”
余闵峰听得整个人都懵了:“什么玩意儿?”
明明这个人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怎么连到一起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红袍男人嫌弃地看了余闵峰一眼:“你好笨哦。我说了半天,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听懂?”
余闵峰没有吱声。
他是没怎么听懂,但他还是弄明白了红袍男人出现的原因——
他以为山神庙里的东西消失就不用还愿了,谁知道许下的承诺自动转移,新的债主出现了。
如果是普通人跑来这么说,他可能还会考虑一下付出什么代价请池轻舟帮忙。但眼前这个怪人疑似池轻舟的朋友,他很难不怀疑自己这次回来拍摄,池轻舟是不是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或许,池轻舟也不是什么好人?
红袍男人更加奇怪地看着他,啧啧两声。
“你们人类真的是很有意思。几分钟前,你还觉得是舟舟帮了你,现在就开始怀疑舟舟了?”
他顿了顿,在余闵峰惊骇不已的表情中轻轻鼓了鼓掌。
“转进如风,从某种角度讲,你也是很厉害了。”
余闵峰差点没直接晕过去:“什么叫我们人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袍男人说:“就是字面意思啊。你们是人类,而我是龙脉。”
他有些不高兴地斜了余闵峰一眼,“不然你以为那些鬼物为什么能占着山神庙糊弄村民几百年?你要明白,这个地方距离地府常用的通道很近的。”
“要不是借用了龙脉的力量遮掩气息,它们哪有能耐在地府眼皮子底下搞事。”
如此一来,鬼物们就等于欠着他的债。
而鬼物们能为余闵峰实现愿望,也是靠着他的气息才做到的,他来接收债权不是应该的吗?
红袍男人语重心长道:“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呀,早点把欠的债还给我。”
余闵峰抖个不停。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傻傻看了红袍男人半天,充满恐惧地问:“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红袍男人表情一冷,狠狠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怎么说话的?突然骂我不是人,你好没素质!就算我是龙脉化身的,你这样骂我也太过分了!”
他说着,不由往前走了两步,眼神更凶了。
余闵峰表情一阵扭曲。
他觉得红袍男人每句话都是槽点,想要吐槽,可心里又非常害怕。
红袍男人向前一步,他就抖得更加厉害,忍不住拖着颤抖的腿连连后退。
没退几步,腿软得像面条一样的余闵峰就一屁股跌坐在地。
疼痛刺激着他的理智。
仰起头看向红袍男人的瞬间,他情绪彻底崩溃。
“站住!你不要过来!放过我,放过我!我没有骂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蹬着腿,拼命向后。
然而眼前红色的影子似乎依然在前进。
“啊啊啊啊啊——!!!”
余闵峰脑中那根绷紧的筋彻底断裂,他发出高亢的吼叫,胡乱将手中的摄像机狠狠砸向前方!
砰的一声巨响,摄像机摔落在地,从草丛上滚了一圈,镜头反转,对准了余闵峰痛哭流涕的狰狞面孔。
“相机!”凌姣吓了一跳,同时喊了一声。
她知道摄像机都很贵,急忙跑过去检查摔在地上的设备。
红袍男人皱着眉避开她,又瞪了余闵峰一眼,冷笑道:“你想赖账?行,咱们走着瞧。”
不等余闵峰有所反应,他就拂袖转身离去。
余闵峰一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石块堵住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其他人急忙蹲下身来扶他,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沈问星一边把他搀起来,一边严肃地问:“你怎么突然把摄像机砸出去?刚才你看到了什么吗?”
余闵峰呆愣愣地回头,盯着沈问星看了好久,惨白的脸色里一点点泛起青灰。
“你、你们,”他环顾其他人,见大家脸上都带着几分莫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吗?”
他像是要求证什么一样,一把扯住离他最近的傅闻南,急切地重复着问题。
“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吗?刚才,就在那里,有一个男的,穿着一件红色的文人长衫,就古代的那种,你们没看到吗?一个都没看到吗?”
他猛地回头,用力指着凌姣蹲着的地方,问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歇斯底里。
几人一惊,纷纷摇头:“什么男的,没看到啊!”
“穿古装的?难道是那种东西?”
“不会吧,难道上一次剧组出现那么多怪事,都是……?”
沈问星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抓住余闵峰的手腕,脸色比余闵峰还难看。
“你说的那个红袍男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脸看不太清,被光或者雾笼罩着,但你就是莫名其妙觉得他长的不错?”
余闵峰瞪大眼睛:“对,就是这样!你见到他了是不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对不对!”
沈问星拧着眉:“我没见过他,不过剧组里有人见过他。池夫人来灵河村那天,也在剧组外见过他。那几个看到他的工作人员现在还病着,没有好,至于池夫人……”
他看了眼池清宁,“她失踪了,你们也知道的。”
池清宁错愕道:“所以说我妈失踪很可能和他有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问问他?”
傅闻南甩开余闵峰的手,赶紧搂住池清宁的肩:“清宁,你冷静一些。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还不确定,万一很危险怎么办?”
池清宁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是不行,但我二哥肯定可以啊!我二哥那么厉害,难道还有谁能比得上他?”
他回答着回答着觉得自己说的好有道理,立刻向四周喊起池轻舟。
“二哥,二哥你在吗?咱们能不能先去问一下妈妈的事情?”
沈问星眉头皱的很厉害了:“你先别喊了,池老师没跟我们一起,说不定就是在忙。如果他真的知道池夫人的下落,池老师肯定会去问的。”
池清宁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余闵峰见状,心头一动。
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故意说:“可能他还真的知道点什么吧。他刚才和我说他是龙脉,龙脉我记得和山川河流什么的有关吧?那他说不定就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清宁想问的话,也许真的可以试试看?”
池清宁眼睛一亮,沈问星却不假思索反驳道:“龙脉?不可能!我就没见过有自我神智的龙脉,而且如果他是龙脉的话,你刚才为什么要害怕他?你那个反应可不像是见了龙脉,倒像是撞了鬼!”
余闵峰忙道:“那是因为我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骂了他几句。他穿了那么一件衣服,我误会他是脏东西,不是挺正常的吗……后来虽然他解释了,但我没反应过来,说他不是人,他就生气了……”
他想到红袍男人的话,表情有些讪讪的,还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感的尴尬。
正是因此,沈问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但他还是不信这个话。
他问:“这话是那个男的自己说的?”
余闵峰道:“对啊。不是他说,谁能想到龙脉这东西?”
沈问星烦躁地摆了下手:“说不定他就是在骗你。”
余闵峰道:“可他说他和池老师是朋友啊。说是池老师新交的朋友,那应该是不能骗我的吧?”
沈问星动作一顿,眉间多了几分犹豫:“如果他真是池老师的朋友,那确实可信,但这话也是他自己说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池老师的幌子骗人?”
余闵峰摊手:“那我也不知道了。反正好的赖的都叫你说了。”
沈问星没吭声。
池清宁左右看了看两人,提议道:“那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就要看我二哥的说法了。要不然我们去找我二哥问问?”
这一次,沈问星终于没再反对了。
凌姣检查完摄像机,确定没摔坏,和他们说了一声,几人就一起往剧组驻扎的地方走去。
方明戈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关上摄像机,也皱起了眉头。
“池老师,余闵峰说的是真的吗?那个红色长袍的男人真的是龙脉?”
“是真的。”池轻舟歪头看向他,语带笑意,“他现在确实是龙脉,不过以前是什么东西,那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