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别墅里没有太多客房。
考虑到武奇是女孩子,池轻舟并不好让它在池家留宿,吃完晚餐,决定先送武奇回住处。
武奇本身实力不差,再加上这附近都是它的地盘,本来没必要让池轻舟送,但它不会拒绝朋友的好意。
只不过在临走前,它专门看了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池家人,汪了一声询问池轻舟。
池轻舟听懂了它的意思,赞同道:“你说得对,不能就让他们这样躺在地上。”
先不说他们这样是不是有碍观瞻,就他们这样乱躺,得多影响保姆阿姨打扫卫生啊。
不能因为保姆阿姨是花钱雇来的,就把她们更多的劳动视为理所当然。
这多不友善。
池轻舟偏了偏头。
他庞大的影子一晃,从天花板探出五条修长的触须,卷起躺在地上的五个人,将他们一一放回原本的座位,还体贴地移开碗筷,帮他们摆出一个趴在桌上睡觉的姿势。
“一会儿阿姨们看到他们在这里睡着,肯定会叫醒他们,让他们回房睡,这样他们就不会感冒了。”
池轻舟满意地点点头,为自己的体贴感到愉快。
武奇:“汪汪。”
舟舟总是这么细心。
池轻舟柔和道:“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对待亲人,还是要包容一些。”
武奇一点头:“汪,汪汪。”
这样呀,那我知道了。
意识到好友并不是在犯傻,武奇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它率先走出餐厅,催促池轻舟快一点跟上它。
作为鹤兴市地盘最大的大姐头,武奇每天的事情非常多。
要训练小弟小妹、要定期巡视地盘、要应付反骨仔和野心家的挑战……
它能抽出时间来找傅闻南的麻烦,足以说明它对朋友的看重和对傅闻南的恼火。
池轻舟把它送出别墅区的时候,它还专门问了一句:“汪汪,汪汪汪,汪汪?”
对啦舟舟,我听他们说有好多人误会你对那个姓傅的傻子有意思,你打算什么时候做个澄清?
池轻舟道:“过几天吧。现在时机不太合适。”
武奇:“汪汪。”你心里有数就行。
池轻舟笑了一声,眉间染上一抹饱含深意的温和。
“放心吧,就算我不做什么,他们自己也会送机会来澄清这些事情的。”
武奇果断相信了池轻舟的结论,又和池轻舟聊了两句,就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池轻舟伸了个懒腰,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就转身往别墅走。
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邢霜栈终于挑了挑眉:“你今晚真的准备住这里?”
池轻舟脚步顿了下,表情相当无辜:“也没有人和你说假的呀。”
邢霜栈不和他计较这一城一地的得失:“行。”
池轻舟哼哼两声。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系统大为震撼。
它在影子里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询问:【宿主,这个时候回池家真的好吗?你不是刚刚才把霉运还给他们,他们真的不会……呃,就是,做一些过激行为吗?】
池轻舟:“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他们怎么会对我做不好的事情?”
系统:【……】宿主,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池轻舟教育道:“你这样不好。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只会对我好,你不要总怀着揣测他们。”
“你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说不定他们根本不会记我的仇。”
系统有一万个槽点想讲,但系统不敢讲。
它眼睁睁看着池轻舟大摇大摆走回别墅,不见丝毫心虚地和保姆阿姨们打招呼。
于阿姨瞧见池轻舟,未语先笑。
“轻舟先生刚出去消食了吗?你刚才有没有喝酒哦,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池轻舟自然地回答道:“我不太喜欢喝酒。”
于阿姨:“不爱喝酒好。今天先生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喝的醉醺醺的。”
池轻舟弯了弯唇角:“可能是因为收到礼物,有些高兴,才都喝了点吧。”
“礼物?”于阿姨愣了愣,又看了池轻舟两眼,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中多了点同情,“原来是这样啊。傅先生是比较会做人,他可能只是没想到轻舟先生你今晚突然回来。”
池轻舟乖巧地点点头:“我是临时决定的,没有和家里说。”
于阿姨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她又随意和池轻舟聊了两句,见池轻舟有些疲倦地偷偷打了呵欠,连忙催他回房间休息。
池轻舟和于阿姨道了晚安,施施然回房间睡觉去了。
于阿姨目送池轻舟上了楼梯,才转身回到厨房,一边收拾家务,一边和另一个阿姨聊天。
“轻舟先生也是挺辛苦的。”
另一个阿姨说:“谁说不是呢?之前网上的事情我也关注了,那些人说话真是好脏。可怜轻舟先生那时候连解释都不能。”
于阿姨说:“到底小时候没有养在身边,怎么看都比较吃亏。”
另一个阿姨道:“我就看不惯那些人。以后轻舟先生回来,能多照顾一点就多照顾一点吧。”
于阿姨赞同:“轻舟先生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多帮他准没错。”
……
月亮一点点爬上夜空,柔和的月光洒满大地。
繁桃躺在距离灵河村只有五公里的宾馆里,久违地做了个和以前有关的梦。
梦里她只有二十几岁,正躲在祠堂外,随时准备进去偷那条蒲洛族制造的手链。
村长在老法师坐在祠堂里,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烟,表情很是凝重。
“我联系过蒲洛族的耿大巫了,情况很不好。”
“怎么说?”
“他们还是没找到灾难的源头。再这样下去,我们村也会受影响。”
“实在不行,我们就带族人返回丹林族,大祭司他们总有办法拉我们一把。”
“你疯了?我们绝对不能回去!”
“不回去,难道要看着大家去死?那么多孩子都还没长大,你忍心吗?”
祠堂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好半晌,才再次响起对话声。
“就算我们真回去也不一定安全。你别忘了,大祭司他们现在都不敢去镜暝山。从他们违背约定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们是要遭报应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想。祭祀的事情确实是被玄术协会接过去了,但这不代表那位墓主真的不会追究大祭司他们的过失。他现在没有理会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不过是时候不到,而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总要先渡过眼下的难关,才有机会谈以后。”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实话和你说。我不觉得大祭司他们有办法解决蒲洛族的问题。”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他们最近这几代人也确实不争气,但你不能否认,前几次龙脉出现动荡,最后确实都是依靠他们解决的。”
“他们解决的?真好笑。明明靠的是镜暝山那位墓主,他们可真会往自己身上揽功。”
“你不要总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我哪个字说的不是实话?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和那群背信弃义的小人混在一起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那群人本来就和丹林族没有一丁点关系,如果不是族长非要收留他们,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激烈的争吵声从祠堂里传出来。
伴随着争吵声响起的,是什么动物在地上不断爬行的响声。
那声音太过刺耳,就像铁片刮擦过玻璃,年轻的繁桃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一个板凳从祠堂里飞出,繁桃努力蜷缩起身体,生怕被发现。
她忐忑地躲了十来分钟,祠堂里忽然传来老法师痛苦的惨叫。
年迈的女声充斥着怨恨和不可置信:“你、你竟然——”
村长似乎吓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禁砸!”
大概是怕挪动老法师造成二次伤害,村长匆匆为老法师做了包扎,就急忙向村子卫生所的方向跑去。
他走得太急,压根没有注意到躲在外面的繁桃。
繁桃听着老法师痛苦的低哼声,稍微犹豫了几秒钟,就站起身走进祠堂。
老法师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压根看不清来人是谁。
她靠着强大的毅力,勉强发出了询问声:“谁?你来祠堂做什么?”
繁桃低下头,看了恍惚的老法师一眼。
村长应该是真的慌了神,包扎的很不到位,老法师额头和身上的伤口仍然在出血,很快就染红了包扎用的衣服。
她没有答话,跨过老法师,直奔供奉手链的地方,抓起手链塞进口袋,转身就向祠堂外跑去。
老法师感觉到了不对。
这位失血不少的老人浑身一颤,顾不得即将逝去的生命,拼尽全力发出叫声。
“来人!有小偷!他偷走了供奉的手串!”
繁桃被她撕心裂肺的叫声吓了一跳,顾不上更多,拼命向村口跑去。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建明哥在村口等她,只要到了村口,她就彻底自由了!
各家各户都传出了响动,繁桃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她转了个弯,利用祠堂附近的一间小屋遮住了自己。
悲痛的哭声从祠堂那边传来。
老法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嚎啕哀哭:“不,你不能带走钥匙!我们的使命就是守好这座墓——”
哭声渐渐减弱。
村子里的人焦急地冲向祠堂,哭声、咒骂声、惊恐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整个村子就像刚烧开的水,不断沸腾。
繁桃与那些已经被她遗忘的黑色人影擦肩而过,眼中全是冰冷的坚定。
我没错。
她想。
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她一路跑到了村口,瞧见靠在石碑边的人,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那个人影转过身来,她一声建明哥噎在喉咙里,笑容瞬间凝固。
她的小儿子站在那里,歪着头,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所以,你觉得牺牲自己的孩子转移诅咒,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