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苏清词为欣赏灯光秀做准备,本想挑件衣裳,结果打开衣柜一看,里面是千篇一律的黑灰色,实在没啥可挑的。

他的衣帽间和裴景臣的衣柜是两个极端,一个冷肃寡淡,一个明亮鲜艳。

苏清词只穿黑色灰色这种冷色调,偶尔穿穿白色,但是极少。而裴景臣从小的穿着就很鲜明耀眼,皆是暖色系,更能轻松驾驭奶黄色薄荷绿这种嫩嫩的小清新颜色。

苏清词只随便拿了件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穿上。

天快黑了,苏清词点进微信朋友圈。

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不信,知名画家的微信列表里只有三个好友。

裴景臣,安娜丽丝,他爷爷苏柏冬。

其实大可不必把裴景臣设成置顶,总共就三人,一目了然,但苏清词还是设置了。

他的社交就跟他的微信好友一样冷清,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己。就算跟工作相关的买家、主办方什么的,也全交给安娜丽丝应酬联系,苏清词懒得管。

裴景臣很少发朋友圈,发了也是事业方面的话题,苏柏冬倒是经常活跃在朋友圈里,但都是高调宣传雾霖集团的。冷如冰窖的朋友圈全靠安娜丽丝一人添砖加瓦,今天晒美食,明天晒风景,后天弄两只萌宠,隔三差五发牢骚吐黑泥聊八卦,热火朝天。

安娜丽丝最新的动态,是跟一群朋友逛香榭丽舍大街。

苏清词不能再看了,再看,他该嫉妒了。

突然不想去看灯光秀了,逛街游玩这东西,得两个人以上才有意思不是么?

微信忽然传来提示音,只有可能是安娜丽丝。苏清词暂时没理,大脑放空了三分钟才捡起手机,常年待在最底下的联系人窜到仅次于置顶的下面,后面有个鲜红色的“1”。

苏清词暗暗吃惊,不等看清内容,手机来电,是苏柏冬的秘书。

“少爷,我到你楼下了。”

苏清词直接挂断,点进看内容,他爷爷发的消息是:[金粉贵族,老王去接你,三分钟。]

苏清词下楼迎上王秘书时,王秘书明显一愣,欲止又言道:“少爷,咱们是要去金粉贵族。”

苏清词摇摇手机:“我眼睛不瞎。”

王秘书闭嘴了,为苏清词打开车门。

回到驾驶座,王秘书戴上蓝牙耳机,接听电话说:“是,您放心,我接到人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

王秘书在苏氏工作三十多年,经验老到,一丝不苟,说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

苏清词被训练有素的侍应生引进大厅,苏柏冬远远看见他,走过来,皱眉:“这种场合,怎么穿的这样随便?”

苏清词面无表情道:“王秘书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该穿睡衣了。”

苏柏冬脸色顿时垮下去。

苏清词视而不见:“那我走?”

苏柏冬忍下脾气:“上电梯。”

苏柏冬十九岁当爹,不到四十五就做了爷爷,如今六十多岁,身子骨英朗得很,气壮似虎健步如飞。除了鬓角有些白发,不然天生一张娃娃脸实在很难叫人猜出真实年龄来。

和他儿子苏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

苏清词背对着他,不想多看一眼。

“知道薇薇安小姐吗?”只因苏清词过于听话乖巧的来了酒店,苏柏冬语气缓和下来。

他对这个孙子的感情很复杂,毕竟是唯一的孙子,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不喜欢就是了。所以平时的酒会应酬,他都不屑带苏清词,也不想这个孩子跟着他抛头露面,惹是生非。

苏清词回了句“不知道”。

透过电梯门的反光,他觉得苏柏冬可能在自作多情。

在苏清词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尊敬长辈这四个字,尽管这是他老子的老子。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

之所以来金粉贵族,是因为……

看到了。

“哦买噶,你是苏清词?我的偶像!”薇薇安提着香槟色的大裙摆迎上来。

苏清词的视线穿过她,落到远处的裴景臣身上。

凌跃的年会就在金粉贵族举办。

裴景臣正跟一个青年就谢了顶的眼镜仔说话,对方一脸谄媚,哼哼哈哈,碰杯的时候刻意矮过裴景臣的酒杯。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裴景臣转身时,和相距数十米外的苏清词目光碰撞。

酒店大厅金碧辉煌,名流们来来往往穿行不息,两个业界精英四目相视。

苏清词突然心慌了一下。

他有必要走过去,跟裴景臣解释清楚:“我跟苏董来的。”

裴景臣自然看见苏柏冬了,微微点头。

“是真的。”苏清词强调道。他真的不是跟踪狂,别误会。

裴景臣:“嗯。”

明明就是奔他来的,何须拿苏柏冬当借口。

苏清词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自己的虚伪恶心到,明明是个二皮脸啊!

莫非是人之将死,良心发现?

“裴总,这位是……”凌跃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走过来。

裴景臣介绍道:“苏清词,清词妙句的清词。”又转过来跟苏清词介绍张总李总刘总。

单拎出来一个都不认识,提及背后经营的产业才有点印象,苏清词真心为裴景臣能与这些大佬结交而感到高兴。

同样的,大佬们初见苏清词,说实话有点诧异。

这种场合下,谁不是穿一身高定西装,正式体面。可苏清词下身牛仔裤,上身羊毛衣,尤其还穿着一双球鞋,与之在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可随便归随便,他气质里的清冷矜贵又叫人不容小觑,毕竟能出现在金粉贵族三楼以上的都不是小角色,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顺着脉络分析下来,便有了隐约的答案。

“你难道是雾霖的苏公子?”

众人听到这层身份时,瞬间肃然起敬。

苏清词敷衍的应了声,偷偷去看裴景臣的表情。

裴景臣神色如常,有别的商业人士来攀谈,他也笑着与其说话。

苏清词说:“你们玩你们的,不用搭理我。”

又对裴景臣说:“少喝点酒。”

裴景臣给他拿了自助甜品,视线顺势落到他身上。

合体的牛仔裤勾勒出苏清词劲瘦但并不娇弱的腰身,一双腿又长又直。再往上看,也只有他那完美无瑕的天鹅颈能衬出这件高领羊毛衫。

他真的很配黑色,阴郁,沉凉,又欲又惑。

裴景臣从没说过,他不喜欢黑色。

但苏清词穿黑色,他不讨厌。

众人寒暄几句,各自去社交了。

苏清词在原地站了会儿,一回头遇上刚才跟裴景臣碰杯的青年谢顶眼镜仔,对方一脸讨好的笑:“恕我眼拙,原来是雾霖的少爷,失敬失敬。”

老套的开场白和腻乎的吹捧过后,眼镜仔想加苏清词的微信,被苏清词一口拒绝。

后来王秘书来寻,苏清词也不该在这里煞风景,妨碍裴景臣跟合作伙伴以及公司高层其乐融融。

薇薇安是苏清词的狂热粉丝,但这并不耽误苏清词一视同仁的拒绝加微信。

“买画找我经纪人,我让她联系你。”苏清词不解风情,是天才的恃才傲物,是强者的目空一切。

薇薇安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更崇拜了。

苏清词讨厌应酬,更排斥和陌生人多接触,这也是他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原因。

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裴景臣一眼,人看过了,苏清词也想走了。

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侍应生,身上被溅到点红酒,苏清词安慰他没事,自己去卫生间处理。

苏清词用手巾沾着水擦了擦,深色的衣服倒也看不出来。

往出走时,忽然听见走廊里有熟悉的说话声,几分钟前听过。

是青年谢顶眼镜仔在跟人讲电话。

“别提了,我又碰壁了。不是说裴景臣性格好,广结缘,我怎么连他微信都加不上?”

“我哪儿差了!985毕业好不好?做凌跃的技术总监绰绰有余!”

“算了别说了,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苏清词,你成天喝的雾霖咖啡的继承人,嫡孙,太子爷。”

“你是没看见本人,我跟你说,太绝了!那脸,那腰,那腿,还有那气质,太牛逼了。”

“我就纳闷了,他咋就看上裴景臣那穷小子了?就算现在混出名堂了,也改变不了他泥腿子出身的事实。苏清词可是豪门,要啥样的没有。”

“你说得对,就是靠脸,要不咋说他命好呢!行了,我要上厕所了,待会儿聊。”

苏清词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近,眼镜仔边把手机揣兜边往卫生间拐弯,猝不及防撞上苏清词的身影,吓得左手一哆嗦,手机“啪”的掉地上,右手也一哆嗦,被烟灰烫一激灵。

眼镜仔汗流浃背:“苏苏苏公子,我不是在说你们。”

苏清词浑身一颤,瞳孔骤缩。

细支的薄荷味香烟!

一瞬间天旋地转,呼吸困难,柔软的胃袋被无形的力量一把捏住,剧烈痉挛。

苏清词惊慌失措的扶住墙,脸上血色急褪,在顷刻间变得惨白惨白,冷汗淋漓。

他狠狠推开挡路的眼镜仔,跌跌撞撞的冲回卫生间,冲进厕格,跪在马桶前疯狂干呕——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