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想谋朝篡位的小世子(二十九)

裴忌将手取出后,第一时间看向地面的衣裳。

褪去的裙装落地,染了灰尘,自然不能再捡起为幼弟蔽体。

而裴雪重望来的目光过于炽热直白,虽明白这是兄长,但裴忌还是产生微妙的不适。

裴忌褪去外袍,将仅着肚兜的幼弟裹了个严严实实,连下巴尖都没有错过。

裴雪重走到他们身前时,便只能看到一双乌黑水亮的眼眸,与深色锦袍下,分开垂落下来的小腿。

足尖点不着地,悬空地蜷起脚尖,入眼之处皆是密密麻麻的斑驳红痕。

在这般暧昧的光景间,脚踝处的金链增添几分糜艳,叫人愈发挪不开眼。

“小乖。”裴雪重轻声喊着,并在虞藻面前,伸出双手。

按照以往,又或是记忆中的画面,当裴雪重做出这个动作,甚至他不需要伸出双臂,幼弟都会迫不及待扑进他的怀里。

可现在,幼弟并没有像过往一样飞扑过来。

而是紧紧搂住二哥的脖子,深色锦袍自鼻尖滑落,露出部分红肿湿润的唇。

面庞浮着薄粉,虞藻小小声道:“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裴雪重并未马上回话,目光落在幼弟腰间的一条手臂上。

裴忌并没有松手的打算,而是将幼弟牢牢护在怀里。

裴雪重重新看向虞藻,端的是温润文雅:“太想你,所以先来了。”

其实并不是。

忙完军中事物后,裴雪重第一时间拆开裴忌的来信,知晓幼弟此刻的住处,他连回信都来不及,快马加鞭来到此地,一刻也不敢休息。

“好久没见到小乖,小乖好像都不一样了。”

裴忌旁若无人地搂着虞藻,裴雪重也将裴忌视作虚无。

裴雪重弯下了腰身,大掌轻轻抚摸幼弟的面庞,唇角挑起一抹和煦的笑意:“没有瘦,好像还被养胖了许些。”

虞藻面颊微微发热,不好意思说,这是因为他最近吃了太多糕点。

甜食本就容易长胖,但他骨架纤细、又天生病弱,就算多长些肉,也只会显得面颊圆润,反而更显气色。

以往有兄长监督,虞藻还能控制一下饮食。

可这几日,燕清远给他投喂了不少零嘴儿,无人看管的情况下,他嘴巴又馋,总是把肚子喂得鼓鼓,装满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面颊被轻轻抚摸,熟悉的、属于兄长的气息徐徐传来,带着几分兄长特有的檀香。

虞藻嗅了嗅,安全感十足。他习惯性偏过脑袋,以颊肉蹭了蹭兄长的掌心。

长而卷翘的睫毛濡着碎泪,部分坠进裴雪重的手心。

裴雪重看着幼弟亲昵地蹭动。

这般依赖的姿态,以往都是坐在他怀里进行的。

幼弟从小便是个粘人精,每当看见他,都会迫不及待同他亲近。

现在却坐在二哥的腿上。

裴雪重大抵猜到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他压下心头翻滚的暗念,低声唤道:“小乖。”

乌泱泱的长睫颤了颤,虞藻迷茫地抬起眼,眼睫又跟着裴雪重的举动,缓缓垂落下来。

裴雪重一脚踩在地面的双喜剪纸上,发出清脆的纸张微响。

裴忌定定地望来,又见裴雪重单膝点地、跪在虞藻的里裤上。

大掌托起小巧的白足,如雪松般笔直的脊背弯下,面颊贴在弧度优美的小腿一侧。

“小乖怎么成女郎了?”指尖挑开外袍,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肚兜下摆。

冰凉的手指,隔着肚兜摁在小腹。这动作太过熟悉,曾是另一位兄长做过多次的。

虞藻应激般呜咽一声,下意识并拢膝盖,却意外将裴雪重困住了。

他面红耳赤、眼睫乱颤,哆嗦的手指揪着裴忌的中衣,指腹难为情地在上方挠挠蹭蹭,把锅都推给兄长:“是二哥让我穿的……”

谁料,裴雪重似乎更讶异了。

他小幅度挑了挑眉。

再次抬眼,温和面庞染上淡淡的笑意。

裴雪重伸手拨了拨脚踝处的金链,发出叮咚作响的清脆声。

“二哥让你穿,你便穿?”

这一番话说的莫名,惹得虞藻纳闷低头。

恰好,裴雪重将脸贴在小腿肚的位置,缓慢又狎昵地慢蹭。

虞藻怕痒,没两下便被蹭得受不了,禁不住抬起小腿,往裴雪重的胸口踹了一脚。这一脚猝不及防,裴雪重的身躯向后跌坐,大掌恰好撑在虞藻的贴身小衣上。

“哥哥,我……”虞藻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脚力道不大,但羞辱意味更浓。

裴雪重好歹也是家中长兄,被幼弟迎胸踹了一脚,像什么话?

可裴雪重好似根本不在意这等行为,他随手抓过幼弟的贴身小衣,重新单膝跪回幼弟的小腿前。

他重新捧起那只白足,侧着脸,轻轻吻了吻圈着金链的脚踝。

重新见到幼弟,裴雪重有许多想说的话,亦有许多想问的。

可真当见面,他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剩下的一句便是——

“小乖,你没事便好。”

……

裴忌与裴雪重帮虞藻重新更衣。

虞藻不解低头:“哥哥,为何我还要穿肚兜?”

现在他无需扮做女郎掩人耳目,可以换回往日常服,可他困惑的是,为何小衣里面,还要添上一件肚兜?

竟还是鸳鸯绣花、薄纱一般朦朦胧胧,贴身透肉的款式。

裴忌依然是那张面瘫冷面,他面不改色地帮幼弟穿上罗袜。

另外一位兄长,则为虞藻洁面。

裴雪重温声解释道:“你皮肤细嫩,二哥太过粗鲁。我担心小衣会磨着你,这几日,你还是先穿着肚兜,等皮肤养好一些,再换下罢。”

虞藻霎时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轻轻瞪了一眼裴忌,又搂着长兄的胳膊,委屈巴巴告状:“二哥真的很坏。”

拧帕子的手指一顿,裴忌神色如常,将水沥干后,慢条斯理地为幼弟梳发。

“何出此言?”

“二哥他嗜好特殊,他喜欢看、喜欢……”

虞藻结结巴巴,似是难以启齿,一张桃花面憋得通红,眼尾都逼出水光了,还是没将后半句话说完。

对幼弟的喜好,裴雪重掌握颇深,至于裴忌喜欢什么,他细细思索一番,还真说不上个所以然。

“我竟不知,除了你之外,二哥还有其余的嗜好。”他倒真有些好奇,“二哥喜欢看什么呢?怎不继续往下说了。”

虞藻怎么说得出口?

他半羞愤半委屈地看向裴忌,裴忌恰好在看他,眼神幽深漆黑,直直攫住他的眼睛,隐约透露出的几分狂热,让他瞬间挪开目光。

裴忌除了行事莽撞、又过于凶残,有一点,是虞藻万般忍不了的。

现在能为他做主的大哥来了,他定要让大哥好好教训一下二哥,顺便让裴忌吃吃苦头。

虞藻绷着张脸蛋,屁股往长兄腿上一坐,抬起下巴尖,掩着唇往长兄耳边凑。

“二哥他喜欢看、看我……”声音越放越低。

裴雪重瞳孔微微放大。

他自然是听清了的。

最后两个字是,失禁。

裴雪重垂下眼帘,看着幼弟抬起红扑扑的、眼睫乱颤的清丽脸蛋。

喉结滑动了一瞬,大掌轻轻抚过后脑软发:“小乖不喜欢吗?”

虞藻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

裴雪重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才托着臀将幼弟抱起,转移话题道:“马车已备好,现在时辰尚早,我们今夜便回京罢。”

木屋空间狭窄逼仄,裴雪重与裴忌二人身量又高,同时站起时,竟显得屋子空间所剩不多。

他们的眼神无法避免地碰撞在一起。

裴忌早已习惯幼弟依赖长兄的模样,倒是很自觉地提着幼弟的鞋履。

裴雪重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窝在颈窝的面庞。

他轻轻地扯了扯唇角。

他们不愧是亲兄弟。

竟连嗜好都如此一致。

推开木屋的门,马车已在门外备好,一行侍从低头就位,手中各提一盏精美灯笼。

灯笼间的火光,似流水穿过每一个缝隙,照亮院中的修长身影。

是燕清远。

燕清远知道小世子会走,但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快。

他清扫完地面,迎送世子殿下离开。

虞藻正被抱在怀里,刚要抬起脑袋,后颈出现一只大掌,将他不轻不重地摁了回去。

裴雪重让幼弟的脸始终埋进他的颈窝,不叫眼前人窥探。

他看了一眼燕清远,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马上便是春闱。”燕清远在秋闱时中了解元,春闱即将到来,最后是殿试。

他是众人公认的、最有可能成为状元郎的才子。

燕清远抬起眼睫,眉目清正、言语有力:“我只是举手之劳,也并非为了挟恩图报,更不是别有所求。谢裴大公子好意。”

裴雪重这时提起春闱,无非是想用春闱还他恩情。

但他不需要。

燕清远一脸坦荡,浑身文人傲骨。

只是可能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只要一有机会,他的眼尾余光,全部会落在小世子身上。

“别无所求。”裴雪重重复道,温和地笑了笑,“你最好记住今日所言。”

……

在盏盏明灯照射下,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入北凉王府。

一路上,裴雪重担心幼弟睡在马车内不舒服,于是一直让幼弟睡在身上。

若他手脚酸麻,便让幼弟挨着裴忌,二人如同工具一般,让幼弟轮番使用。

待下了马车,虞藻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小脸塞进颈窝里,似一块小糯米糕一般乱蹭,呵出来的气都是香的。

“哥哥,我们到了吗?”

“到了。”

裴雪重哄着,“你睡吧,等会我们为你擦身。明日须重回太学了,这段时日,你落下不少功课。”

虞藻绷着张脸蛋。

搂着脖子的双臂缓缓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裴雪重反而扯出一抹笑意。

将一切打点完毕,再把虞藻送上床榻、掖好锦被,俯身在额前落下一吻,才缓缓离开。

书房。

烛火忽明忽暗。

裴雪重那张素来温和儒雅的面庞,处在另一半的阴影间。

他静静道:“你身上中了药。”

抬眼看向裴忌时,眉眼染上几分战场厮杀出来的血腥气与压迫感,甚至,还有杀意。

裴忌知晓长兄是何意,他道:“我绝不会在中药时碰他,哪怕他愿意。”

裴雪重定定地看着裴忌。

裴忌一脸坦荡,冷峻的面庞连细微表情都少有。

裴雪重知晓,裴忌没有撒谎。

紧绷着的氛围逐渐和缓。

裴雪重得知裴忌中了药时,第一反应是担心幼弟受到伤害。

这群叛军手中的药物阴毒,若裴忌中药后神志不清,身下没个轻重,使幼弟受伤。

那么,裴雪重万万不可能放过裴忌。哪怕这是他的亲弟弟。

至于裴忌说的后者。虞藻自小与他朝夕相处,若他真拿出哥哥这层身份,加上身中情毒,虞藻断然不会拒绝的。

裴雪重了解完事情经过,又见裴忌伤口不深,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倒了盏茶水,望着茶杯逐渐被浸满,突兀地来了一句:“小乖是愿意的。”

裴忌这张冷面浮现许些柔和之意。

他“嗯”了一声,又说:“原本说好等到他及冠,此事是意外。”

裴雪重是第一次在裴忌的脸上,看到类似满足的神色。

虞藻是愿意的。这个人是裴忌,他当然会愿意。

虽然在外头,虞藻表现得似乎与长兄更为亲近,可实际上,一直伴随幼弟成长的兄长,是这位不苟言笑的二哥。

当下,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行为举止更亲近些,也是正常的。

茶杯被握得太紧,茶面漾出许些波纹,映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裴雪重凝视片刻,忽的轻笑了一声。

他又在这里不满什么?

他早就知晓,幼弟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人。

娇生惯养的北凉小世子,值得拥有世间至尊之贵,不仅是人还是物。

裴雪重儿时就明白这个道理。

“你从小照顾小乖,他心中自然有你。”裴雪重缓缓饮了一口茶水,苦的。

裴忌极轻地扯了扯唇角:“我知晓。”

平日里的那一声声讨厌,不过是借机耍小性子,想要人哄哄罢了。

自小便是个娇气包。

裴雪重沉默片刻,笑了笑:“也是,你应当是最了解小乖的。你们年岁相仿,一同开蒙,每日同榻而眠,形影不离。”

而裴雪重,因为较为年长,除却休憩,多数情况都在练武场训练,回府的日子并不多。

但这也是他自己选的。

比起更加年幼的裴忌,裴雪重更适合挑起大任,他也迫不及待地成长,希望能早日将自己磨成一把雪亮利刃。

只有他足够锋利,才能护得幼弟周全。

有得必有失,他也失去许多陪伴幼弟成长的机会。

唯一庆幸的便是,幸好他还有一个亲弟弟,能够伴随幼弟成长,不会叫幼弟太过寂寞。

“再过几日,陛下准备设一庆功宴。”裴雪重道,“须将小乖带上。”

裴忌皱皱眉头,看起来烦躁到了极点。

“为何皇帝总是召见小藻?”他的言语毫无尊敬之意,“先前皇帝屡次召见,皆被我用小藻身体不适挡了回去。这次,他又要借庆功宴的名义,让他进宫?”

裴雪重含笑看了裴忌一眼。

幼弟总说这位二哥言语冰冷,从来不会唤他小名,可若是他知晓,这位冷面二哥私底下对他的称呼如此肉麻,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北凉王府的唯一弱点,只有小乖一人。”裴雪重手指轻点桌面,“若陛下他聪明,便知晓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若他非要找死,也怪不得别人。”

为了给幼弟带来更好的生活,为了荫庇家族与带来荣耀,裴雪重可以是皇帝手中铲除异己的刀。

可若是皇帝想不开……

虞藻愿意,他可以是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北凉小世子。

可若他想坐一坐世间至尊至贵的椅子,也不是不可。

“若真有这日。”裴雪重不甚在意地品了口茶,“天下的所有骂名,由我来担。”

……

次日,虞藻一早便起了床。

他绷着张没睡醒的脸蛋,用早膳、上马车,一路都在生闷气。

侍从黎书在一旁为他扇风:“殿下,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值当。对了,今日早课是书法课……”

虞藻顾不上生气,面色微微一变。

怎一上来便是倪师的书法课?

倪师是太学内最严格的学官,布置下来的功课量也是最大的。

先前,虞藻让凌北帮他做功课,也不知晓凌北有没有按时帮他完成……

裴家兄弟俩一上马车,便看到虞藻拧着张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不知道在苦恼什么。

他们正要说话,虞藻故意提高嗓音“哼”了一声,别过头,又不肯搭理人了。

这意思是,他的起床气还在。

还在生气呢。

属于北凉王府的旗帜,插在马车的顶端,且随风飘荡。

豪华奢靡的马车外观,让不少人停留驻足,众多学子认出这是北凉王府的马车,纷纷大喜。

“世子殿下今日来太学了”

自打北凉小世子来太学后,许多讲堂的学子纷纷制造偶遇,就为了近距离接触小世子一回。

连膳堂内,小世子坐过的位置,都会惹来一群人的争抢。

可是这几日,小世子抱病在府,许多世家递出拜帖,想要上门探望一二,却皆被无情打了回来。

一日不见如隔二秋,盼星星盼月亮将小世子等来了,这群世家子弟如何能不高兴?

裴忌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人:“我送你下去。”

虞藻还在生气呢:“不要。”

他多大人了,还要兄长送,像话吗?

裴忌刚欲说话,裴雪重便拦下了,并应道:“小乖长大了,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虞藻轻哼一声,得意地看了眼裴忌。

有大哥帮忙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虞藻刚一下马车,便见前方围了乌泱泱一串的人。

许多生面孔,有几个人他似乎见过,但想不起具体姓名,只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在膳堂里见过?

“殿下,你近日身体如何?”

“殿下,近日膳堂来了一批新厨子,是自北凉来的。我不知北凉菜色,午息我们一同用膳可好?”

“殿下……”

虞藻莫名其妙。

这些人都是谁啊??

虞藻狐疑地翘起眼睫,往前走的这段路,身后跟了一群狂热的太学学子。

他时不时偏头往后看一眼,这群学子跟被定住似的,眼巴巴地看他。

他纳闷地正回身,身后再次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再一回头,这群人再次停住脚步。

虞藻:“……”

这群人干吗呢?

虞藻冷着张小脸,百思不得其解,忽闻一声:“小侯爷?”

这次偏头望去,他总算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

凌北手中拿着卷筒,见到正前方海棠树下,一张清丽明媚的脸蛋,步履匆忙地上前。

“殿下”他走至虞藻身前,声音与神色才克制下来,“你近日身体可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虞藻才没空回答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盯着凌北手中的卷筒,道:“我的功课,你可有好好帮我完成?”

凌北扬了扬卷筒,失笑道:“这正是殿下你的功课。”

他看了看四周,不着痕迹靠近小世子的身边,又压低嗓音道,“殿下,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一同去后院吧。”

“后院无人,也方便殿下你检查。”

虞藻跟着凌北去了后院。

一方石桌前,虞藻忙不迭拆开卷筒,将宣纸摊开,仔仔细细地检查上头的笔迹。

倪师是最严格的学官,同样也是眼睛最尖的,若凌北的字与他差别过大,倪师定会一眼看穿。

届时,他少不了惩罚。

凌北的胳膊悄悄挨了上来,与小世子的手臂贴在一起。

他嗅着小世子身上的绵绵软香,一阵回味,又低头解释道:“殿下你放心,在下笔前,我每日模仿你的字迹,又差人看了许多次,确保没有差池,才敢动笔帮殿下写功课。”

“哪怕是火眼金睛的倪先生,也定然瞧不出端倪。”

虞藻唇角弯起,十分满意。

这奇形怪状的字,和他笔下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若不是知晓这是凌北帮忙代笔,虞藻还真要以为,他的墨宝流露在外,又被凌北捡了去。

见小世子喜笑颜开,凌北嘴角跟着挑起,他再一次问着:“殿下,你身体如何?这段时日,你抱病在府,我日日忧心,恨不得代你忍受病痛折磨。”

不过,小世子面若桃花,唇色不点而朱,气色红润灵动,哪儿像生病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北的错觉,一段时日不见,小世子那青涩纯然的眉眼之间,又增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反倒勾得人愈发想要靠近。

“我身子挺好的。”虞藻随口敷衍道,举起一张宣纸,满意地点点头,“写得不错。”

凌北:“当真?”

“当真。”虞藻道,“哪怕是我兄长来了,都无法辨认,以为这是我的亲笔。”

虞藻松了一口气,总算能糊弄过去了。

倪师此人古板又无聊,讲课枯燥不说,又极其严苛,布置下来的功课也是众多学官中最多的。

请假后的功课可以不做,但请假之前的呢?

将一本书抄两遍。虞藻他就一双手,怎么可能抄得完

虞藻将宣纸卷好,一一塞进卷筒。

他弯下点儿腰身,后方蓦地贴上了什么。

虞藻困惑转身,凌北正目光躲闪地站在他身后,一张少年俊容在日光下泛起薄红。

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放,凌北又唤了声:“殿下。”

“何事?”

虞藻纳闷地转过身,他被困在石桌与凌北的胸膛之间。

近距离瞧,凌北才发觉虞藻的唇肉似有一块咬痕。

他的神色飘忽,耳根发烫。

这、这莫非是他之前留下来的?

定是了。

那是他第一次接吻,莽撞又生涩,只知道在唇齿间乱搅乱撞,风度全无,活脱脱像一只野犬。

凌北心有愧疚,于是又轻轻地唤了声:“殿下。”

虞藻不耐烦道:“有事快说。”

他郁闷地抬眼看了眼天,今日怎这么晒?

虞藻瞄了眼凌北,他们虽年岁相仿,但凌北的身形已逐渐朝宽阔成熟的方向发展。

他不动声色往凌北身前挨了挨,自作小聪明地,躲在凌北身前避光。

可在凌北眼中,这与投怀送抱无异。

藏不住的心跳,与炽热的眼神一起落下。他伸手勾走虞藻鬓边的青丝,低声道:“殿下,我能不能……”

凌北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说法,“我帮你完成功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不能……”

“能不能奖励奖励我?”

虞藻抬起睫毛:“奖励你?”

“嗯。”凌北低头看向虞藻,活脱脱像盯着肉骨棒的狗。

翘起的睫毛之下,是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眸,里面盛着绵绵水光,让凌北沉溺其中。

他尚未回神,“啪”的一声,面颊挨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也把凌北打懵了。

凌北怔怔低头看向虞藻,而很快,身前的小世子踮起脚尖,极快地亲了亲他的面颊。

又伸手抄过石桌上的卷筒,一弯身,似一只灵活摆动翅膀的小蝴蝶,从他的臂下溜走了。

衣袖裙裾翻飞,阵阵软香拂来,虞藻偏过俏生生的脸,面上满是恶作剧得逞的笑。

唯留下凌北一人在原地怅然若失。

……

虞藻抱着卷筒,心满意足地朝讲堂方向前进。

到了门口,正要抬脚踏进门槛,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虞藻纳闷抬头,没什么好脸色道:“魏小将军,你挡我道做什么?”

许久不见,魏黎安脸上添了一道新疤痕,应当是校场练习时受的。

这疤痕为他增了几分凶狠之态,在一众文弱书生中,气势磅礴、更显英雄气概,如一座沉默却陡峭高耸的山。

魏黎安紧紧盯着虞藻的面庞,烈日炎炎下,他一言不发,喉结却忍不住滑动了几瞬。

在小世子失去耐心,准备绕道行走时,他先一步出手,扯住了小世子的手腕。

“我也能帮你写功课。”

虞藻没转过弯:“什么?”

握在手心的那截手腕绵软温热,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滑腻,魏黎安被这过分温软舒适的触感弄得头皮发麻,他赶忙松开手。

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张黑脸憋得黑红:“我……我也能帮你。”

“凌北帮你写的功课,我、我也行……”

虞藻双手抱住卷筒,睁圆了眼睛:“你还会写字?”

被小瞧的魏黎安一本正经为自己正名:“我自然是会的。”

又取出卷筒,“这是我的字。”

魏黎安给虞藻看了他的功课。

虞藻低头瞧着,上方笔墨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竟真有几把刷子。

虞藻讪讪地抬起小脸。

他原以为魏黎安这人看起来老大二粗,定和他一样,是个连字都写不好的笨蛋。

结果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是小笨蛋啊……

虞藻越想越不舒坦,他拧着眉,恶声恶气地抹黑:“你这字太丑,我担心被倪先生瞧见,反而惹来一通责骂”

魏黎安见虞藻生气,手足无措地去拽虞藻的手腕。

他力气大,不过稍一用力,虞藻那小身板便全然挨进他的怀里。

清瘦身躯看起来没多少肉,抱起来却如小粘糕般柔软,萦绕在鼻尖的软香甜稠稠的。

魏黎安这等武痴,何时见过这样的人?

性子是娇气的,抱起来却是香的、软的,让人不愿放手。

“你放开我”虞藻护紧手中卷筒,凶神恶煞道,“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我便告诉我兄长”

魏黎安这大块头,他是不敢硬碰硬的,万一真把魏黎安惹毛了,魏黎安一拳过来都能将他打扁。

他不扛打,他兄长却是个硬茬。

魏黎安置若罔闻,因皮肤黢黑,而显得眼眸异常明亮。他似一只黑犬,眼巴巴地瞧着小世子:“殿下,以后让我帮你写功课好不好?你不要找凌北。”

“字我会再练的,我一定会好好练,练到你满意为止。”

被晒得泛粉的耳尖抖抖,虞藻陡然警惕。

魏黎安怎么知道他找凌北代笔?

虞藻谨慎地盯着魏黎安,魏黎安欲言又止,就在他以为,魏黎安要说出什么威胁的言语时——

魏黎安黑红着一张脸,低声讷讷道:“我帮你写功课,你能不能……也奖励奖励我。”

虞藻:“?”

他困惑歪头,“奖励?”

“嗯,奖励。”魏黎安的喉结滚动,他粗声粗气道,“我帮你写功课,你也像刚刚奖励凌北那样。用你的手打打我的脸,再、再……”

“再亲亲我。”

虞藻:“……”

他错愕地睁圆了眼,耳尖红得能滴血。

魏黎安怎么这都瞧见了啊……

不过,虞藻纳闷地挑起眼尾,这人怎么回事?撞见他欺负同窗,非但不向学官告发,反而堵着他不放。

竟还要帮他写功课,让他也欺负欺负自己。

哪有这么奇怪的人?

难道有人天生喜欢挨欺负吗?

虞藻不能理解,但多一个人帮他写功课,也是一桩好事。

他单手抱着卷筒,白净柔软的手拍拍魏黎安的脸。

力道不大,羞辱意味却很强。

虞藻语气恶劣:“是这样子吗?”

耳边响起明显的口水吞咽声。

魏黎安的喉结滚动,好似爽到了,他压抑着声线,道:“……可以再重一点。”

“啪”的一声

响亮的巴掌声惊走枝头的一众飞鸟。

虞藻抬着俏生生的脸,问:“这样够重了吗?”

魏黎安盯紧那分分合合的臌胀红润,呼吸急促:“不够重。”

纵使脾气再坏,虞藻也要恼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这厮要求怎这般多?我不要你帮我写功课了,打你我还嫌手疼呢”

眼瞧着机会要溜走,魏黎安连忙握住小世子的腰,将小世子提到另一处角落。

“殿下,别生气了。”可能是刚刚那两巴掌把他打爽了,他竟无师自通,说起文人才会说的酸溜溜情话,“是你的手太软,打的我很舒服。”

“我会帮你写功课的,但你能不能之后再奖励奖励我?”

魏黎安眼巴巴地瞅着虞藻,这亮晶晶却十分老实的视线,让虞藻想到他以前养过的乖狗狗。

虞藻翘着下巴尖,不说能,也不说不能,而是轻哼一声,逗狗一般道:“看我心情吧。”

……

倪师的书法课,是虞藻最讨厌的课之一。

太无聊了。

加上倪师本人性格无趣古板,课堂上,他的言语古井无波,说的又是文绉绉的理论知识。

虞藻不爱听倪师的课也正常。

偏偏他又害怕倪师,毕竟这是他的老师。

好不容易熬到尾声,临近散学。

倪师让助教帮忙收齐功课,他会在讲堂上一一过目。

助教喊到谁的姓名,这个人便要上台,听倪师现场点评。

点评一位,走一位。

虞藻把功课交上去后,借着混乱的时机,与一旁同窗讨论等会儿吃什么。

林观遇给出建议:“殿下,你大病初愈,不如我们一同去下馆子吧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都说色香味俱全,咱们去酒楼用午膳,凌小侯爷请客”

“你要讨好世子殿下,让我请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凌北话锋一转,看向虞藻时,语气神色皆天翻地覆,“不过殿下,此话也有理,你大病初愈,是要吃些好的补补身子。但酒楼人多眼杂,我担心去的同袍太多,会扰了你的清净。”

“不如今日我做东,我们单独去酒楼用午膳?”

林观遇急了:“你们单独用午膳?不行必须带上我”

最终他们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一同去酒楼下馆子。

虞藻忧心忡忡地往讲堂上看了眼:“倪先生不会留堂吧?”

“倪先生从不留堂。”林观遇低声道,“倪先生他极为严苛,但性子淡漠,每次准时散学,也不会将学子叫到书房。另一位林博士才严格,动辄请我们去书房喝茶,一训便是一时辰……唉”

林博士是负责丹青教学。

虞藻虽写不好字,但画的一手好丹青,加上他性子讨喜,林博士格外喜欢他。

他也是太学内,唯一没被林博士训斥过的学子。

得知倪师不会留堂,虞藻总算放心了。

唇角小幅度往上翘翘,他忙伸着脑袋问:“酒楼里有什么新菜色?你快与我说说。”

“林观遇——林公子。”

林观遇正要与虞藻好好说道说道,忽听助教喊他之名。

倪师要点评他的书法了。

林观遇给小世子比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意思是,等出去再说。

虞藻忙不迭点点小脑瓜。

讲堂内只剩他与林观遇,等林观遇的字被点评完,便会轮到他。

手心出了一把热汗。

他还怪紧张的。

虞藻自认凌北将他的字迹模仿得出神入化,那潦草的、如鬼画符一般的字迹,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

倪师应当不会瞧出来吧?

讲堂上,传来倪师严厉又平静的声线:“你的字整体是好的,但落笔太过急躁、而显得字形生硬,下半部分运笔轻飘、结构变形,是为心浮气躁。”

林观遇的字不错,不过性情过于浮躁,落笔总是没有耐心。

倪师针对此点,给出诸多建议。

“书法切忌急功、烂作、造假。读帖能够养心,专注读贴时,往往能沉溺其中,‘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

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给出的建议专业且认真,每一条皆是为学子量身定做。

平静的声线如倪师本人一般刻板无趣、墨守成规。

虞藻听着听着,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时,倪师结束完林观遇的点评,恰好抬眼望了过来。

虞藻连忙将嘴巴闭合,挺直小身板,双手整齐叠放在桌案,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一副听话乖学子的模样。

轮到点评虞藻的书法了。

没等助教出声,倪师便先一步喊出虞藻的名字。

虞藻懵了懵,他顿感大事不妙,似被拎住后颈提起的猫儿,登时站起身。

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侧,如小鹌鹑一般上了台,乖乖低下脑袋。

倪师翻着虞藻的功课。

一张张书法,宛若翻飞的落叶在眼前掠过,最终,宣纸又被翻回至第一张。

也是唯一一张,写了姓名的。

倪师久不言语。

他这张古板到有些无情的脸,让虞藻心中发毛,终于,虞藻先按捺不住,小小声地唤道:“先生?”

倪师缓缓站起身。

一身书卷气息,伴随高大身躯的阴影,一起笼罩在虞藻的眼前:“你随我去书房一趟。”

虞藻猛地抬起脸蛋。

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睁得圆润,他惊诧地抿住唇,瞧起来可怜见儿的。

可在师者面前,虞藻纵使再娇气,也不敢随意发作小脾性。

而是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闷闷不乐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