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藻慢吞吞地摇着团扇扇风,百无聊赖地看看指甲,又翻翻话本,说话的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不知道呀,清远去给我摘西瓜了。”
不过对方这话说的古怪。
他又不是孩童,怎就不能一人在家了?
陈霄明白了。
燕清远的木屋位于村庄最角落,他没有田地,若是想要瓜,只能从其他村民手中购入。
但都是一个村儿的人,谈银钱多见外,本村人的农作物皆是互相赠送交换的。
瓜田主人多半会赠给燕清远西瓜,可他性情高洁、是出了名的不愿亏欠。
他多半会帮瓜田主人摘上半个时辰,以劳动力换取西瓜。
小扇扇动,带来阵阵绵绵软香。
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柄,没扇两下便不想扇了。
虞藻拧巴着脸,又嫌热,正准备喊个暗卫为他扇风,忽的想起,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吗?
春花流萤小扇被放在桌案上,柄下的琉璃坠子敲击,发出清脆击响。
虽一言不发,但翘着睫毛看人时,能叫人顷刻理会他的意思。
陈霄是个粗人,当下却异常敏锐,取过那枚小扇,帮小娘子扇起了风。
清凉微风吹拂面颊,虞藻舒适得眯了眯眼。
不愧是常年做农活的农夫,力气就是大。
扇出来的风,比他扇的要强多了。
陈霄就这么坐在别人家的小院里,帮别人的小娘子扇风。
他瞧出小娘子眉眼带着几分不耐与困惑,似乎在不解燕清远怎么还没回来,又兴许是惦记着西瓜。
陈霄道:“我家有西瓜,你去我家吃吧。”
“?”虞藻偏过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要,清远马上就回来了。”
陈霄沉默地继续帮虞藻扇风。
不远处传来一声凶狠狗叫,吓得虞藻眉眼紧绷,他解释道:“别怕,那是我家的狗,不会咬人的。”
“你养狗了?”虞藻想到先前养的耶耶,“我以前也养过狗,是白色的。”
“好巧。”陈霄看着他,耳根黑红黑红的,“我的狗是黑色的。”
虞藻:“……”
陈霄到底在好巧什么啊??
燕清远抱着一大一小的西瓜归来,刚要以手臂撞开木屋大门,便听到院子内多了一个男声。
他面色微变,赶紧推开门。
院中的另一个男人,正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看我的狗?”
燕清远看着身形精悍的陈霄坐在小世子身边,尽管坐着,身量都十分高大。
黑黢黢的皮肤,与一旁细皮嫩肉的小世子一对比,如同刚从煤坑里挖出来的黑炭。
还去他家看狗?
陈霄坐在小世子身边,边摇扇子,边迫不及待摇尾巴的模样,更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大黑狗。
“陈霄,你来做什么?”燕清远将西瓜放在一边,净手后,才坐在小世子身边。
陈霄:“我来给小娘子送鸡兔。”
燕清远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虞藻一直偏头瞧:“我的西瓜”
“嗯。”燕清远道,“我给你带了两个,一大一小。小的今天吃,大的明天吃。”
“先放井里冰一冰,等会入口时口感更为清爽。”
虞藻唇角弯起,是掩不住的明媚。
他整个人挨了过来,胸脯贴着燕清远的手臂,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声音也甜甜的:“清远,你真好。”
燕清远耳廓泛起一阵薄红,却没有推开虞藻。
他看向一旁直勾勾盯着他们的陈霄,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愈发浓烈,他道:“谢谢你的鸡兔。”
陈霄一声不吭,满脸黯然神伤。
他家也有西瓜,且比燕清远的更大,为什么小娘子不愿吃他的呢?
……
送走陈霄,虞藻指了指一旁:“今日好多人上门,我都忙不过来了。”
院子角落内,堆积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都是浮玉村村民送来的。
“这个是刘大娘在早晨送的,哥哥帮你收在木架上。还有这个,这个是我收下的,你那时在帮我铺床……”
虞藻早就想跟燕清远说了,但一时忘记了。
不过他都替燕清远收好了。
所有物品堆在一处,整整齐齐的,一目了然,也不会弄丢。
虞藻想着想着,下巴尖又翘了起来,总觉得他做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以往他在府中,都不会做家务活呢。
虽然这也算不上家务活。
“多谢世子殿下。”燕清远走至角落木架,随手撕开一张红纸,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神色一怔。
在虞藻探头来瞧时,他先一步将东西挡了回去。
“是什么呀?”虞藻好奇道,“我不能看吗?”
“不是……不是不能看。”燕清远的心脏怦怦直跳,“他们误会了……他们以为我们要成亲。”
“所以送了许多成亲要用的物品。”
龙凤图案的红蜡烛,双喜剪纸,还有鸳鸯花纹的……
摁在木架的手指紧紧蜷起,燕清远莫名心虚,竟是连瞧都不敢再瞧小世子一眼。
虞藻并未多想,他目前的身份,本就是燕清远的小娘子。
村民热情好客,也因这层身份,对他多加关照,常有妇女儿童上门找他玩儿,又给他送了许多新鲜物品。
虞藻掀开一枚红布,篮子内装了许多花生、桂圆、莲子一类的物品。他有些期待地看向燕清远:“我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但……”燕清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小世子只是单纯嘴馋、想吃。
并不是因为其余的。
况且,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夫妻,更用不上成亲需要用的物品。
思及此处,燕清远的神色黯然下来。
燕清远定定地看向那枚龙凤红蜡,忽的低声开口:“殿下,我见你屋内的蜡烛已燃尽,我为你换个新的吧。”
虞藻吃着桂圆,一时间没地方吐核,东张西望了一阵,一只大掌先一步落在他的下巴下方。
他自然地吐出这枚果核,点点脑袋,算是应下了。
虞藻的房间被简单改造过,添置了许多新家具。
燕清远看着与记忆中面目全非的房间,丝毫不见从前的影子。
他眉眼缓缓垂落下来,火柴化开一点星光,点亮屋内蜡烛。
龙凤图案的红蜡燃起火光,在屋内闪烁橘黄色的光芒。燕清远将豆、笾、簋、篮、俎等物品,搁置在蜡烛前方,随后把双喜剪纸,贴在盘子、窗户、镜面等区域。
午时,他刚为世子换了一袭被褥,当下,他好似忘了这件事,又换了新被套。
是带有鸳鸯花纹的大红被套。
“殿下。”
虞藻坐在床榻正中央,正困惑房间内的装扮,突见燕清远顶着烛火走来。
发间一重,他伸手摸了摸,原来燕清远为他插了根发簪。
摸起来分量很足。
这是燕家世世代代传下来,日后要交给燕清远的娘子的。
嵌珠金凤蝶簪,簪子巧夺天空、华丽非常,正衬小世子的好颜色。
燕清远打量一阵,旋即单膝跪在他的足边。
虞藻怔了片刻:“你这是……”
燕清远并不说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什么。
一条细细的金链子,在虞藻眼前折射出炫目光芒。
垂落下来的部分,镶着二颗宝珠,二小一大,边缘裹了些银。
缠绕在虞藻脚踝时,衬得那细瘦的脚踝,既孱弱又白皙。
连带脚踝上的一圈红色指痕,都染上说不清的暧昧意味。
“这是裴二公子给我的珠宝。”仿佛害怕被拒绝,燕清远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将其送到铺子里加工打磨,制成这条链子。”
虞藻仔仔细细地打量脚踝的链子,又问:“发簪也是哥哥吗?”
燕清远手指微动,他垂下眼帘:“嗯,也是。”
“殿下,这些本就该给你的。”
虞藻晃荡了下足尖,脚踝的金链清脆作响。
“我走路也会有声音吗?”他眨了眨眼睛,“会不会很吵呀?”
燕清远道:“匠人说不会,只有动作稍微比较大时,才会带的链子发出声音。”
这样便好。
若是走两步路便叮叮咚咚的,那多聒噪。
虞藻刚把脚收回来,正要起身,却被轻轻摁住肩膀,重新坐了回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蓦地撞入一片大红色彩。
他头顶被蒙上了一层红布。
虞藻:“?”
他不解道,“这是何意?”
纤白手指摁在红布一角,虞藻正将红布掀起的同时,手背蓦地裹入一个宽大掌心。
眼前视野逐渐明亮,虞藻最先看到的是摇曳的龙凤红烛,再是燕清远低头望来的眼。
他们的手仍握在一起、搭在红布的一角,就仿佛,是他们一起掀开了这抹红布。
“你们在做什么?”门外传来发寒的男声。
裴忌的眼神沉冷,他看过桌案上摇曳的大红蜡烛,再看向贴的到处都是的双喜剪纸,还有幼弟头顶那如同红盖头般的薄锦被……
他冷冷地看向燕清远:“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燕清远松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将刚布置好的、如同新房的房间,让给裴忌。
裴忌来到虞藻身前,看着幼弟满头珠翠,那花样款式犹如女子出嫁时才会带的金钗。
鸳鸯花纹的被褥,桌前还列了花生、桂圆等等物品。
裴忌眼神愈发昏暗。
这穷书生,胆子倒不小。
他只是不在片刻,便敢将房间布置成大婚现场,若他再晚来一些,燕清远又要上演什么戏码?
洞房花烛夜?
既无功名在身,又无爵位。
燕清远他怎么敢?
痴心妄想。
裴忌眼底氤氲暗色,在看到幼弟的面庞,如雨过天晴,再无戾气。
他长臂一伸,眼前的小身板便挨进他的怀里,被他搂抱了起来。
裴忌抱着虞藻坐在桌边,看着桌上陈列的豆、笾、簋、篮、俎,还有喜庆的双喜剪纸,他再次看向虞藻。
“像我们的婚房。”他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手掌轻轻勾着虞藻腰间的带子,低头含了含虞藻的唇角,“过了洞房花烛夜,你就是哥哥的娘子了。”
虞藻被亲蹭得有些痒,他不住后躲,又轻哼一声:“才不是洞房花烛夜。”
也是。
这里布置实在潦草。
若真要成婚,必然声势浩荡,昭告全天下。
而不是委屈他在这样一个小木屋里。
裴忌扯开虞藻的腰带,说:“我带了药膏,大夫说,需要好好保养与护理。”
披身的锦衣再度落地,烛火映着一张清丽面庞,洒下一层温暖光晕。
虞藻仅着肚兜,发带金钗,脚踝又缠着一条金链子。
随着双膝分开、挂在兄长的大腿上,一双纤细小腿垂落下来,脚链的宝石稍微晃动,发出突兀的声响。
裴忌打开一罐药膏,药香四溢。
虞藻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伸手去抓桌上的花生与桂圆,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指尖捏着一枚花生,往唇齿里喂。
忽的,虞藻小小呜咽一声,花生从唇角落地,他咬着手指,泪蒙蒙地低下头。
裴忌挑起一抹乳白色的药膏,在较为红肿的嫣红伤口附近涂抹,待伤口边缘的小褶子被涂得水光发亮,他才慢慢将指腹的药膏集中在伤口中央,一下挤了进去。
也许是上药的过程太过煎熬,搭在兄长腿上的双膝哆哆嗦嗦。
小腿线条猛地绷直,连带脚链一起发出宝石撞击的清脆声响。
“哥哥……”他忍不住偏头喊。
裴忌应了一声,不过还是将药膏往伤口内推,为了将每一处都涂到,他涂抹得格外细致。
地上恰好有一张双喜剪纸。
药膏被体温蒸得融化,形成透明黏腻的清液,顺着嫣红伤口与修长手指间,缓缓流了出来,将大红喜庆的剪纸,濡湿了一小块。
虞藻咬着手指,泪腺再度发酸,正要阻止兄长帮他上药,头顶,蓦地传来一道男声:“知道桌上的花生、桂圆、莲子,有何寓意吗?”
虞藻懵了懵。
他仔细思索片刻,试探性道:“用来吃的?”
裴忌哑了声,往伤口内挤了挤,又将药膏推到最里面,才道:“寓意多子多福。”
“若你真是哥哥的小娘子,昨天喂了这么多,最后都吃不下了。”他将另一只大掌,覆在虞藻的小腹,似有所指地摁了摁,“也应当会有身孕。”
虞藻缓缓睁大眼,他支支吾吾道:“可、可我是男子呀?”
裴忌反问道:“男子就不会有身孕吗?”
“?”虞藻一脸荒唐。
男子自然不会有身孕。
但裴忌一脸专注认真,加上天生冷面,不论说什么都很有说服力。虞藻仰头盯了片刻,竟开始怀疑起自己,讷讷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又半信半疑道:“男子当真能有身孕?”
“嗯。”裴忌说,“孕期还会分泌……须我帮你吸食。”
虞藻睁圆了眼。
没人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这种设定啊
头顶传来淡淡的轻笑。
这次虞藻听得很清楚,他一仰头,望见素来冷面的二哥,唇角小幅度往上掀了掀。
虞藻后知后觉发现他被耍了,他气得睫毛乱抖,凶气十足地骂:“讨厌你”
药膏融化在手心,又被迅速推了进去。裴忌说:“又讨厌我了。”
“你本来就讨厌。”虞藻绷着张脸蛋,他并拢膝盖,想把兄长的上药的手扯走,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嗯。”裴忌哑声说,“喜欢你。”
虞藻哼了一声:“那是你有眼光,我本来就讨人喜欢。”
这话也是实话,裴忌没有反驳,他低头含住虞藻的唇瓣。
“你说的对。”
舌肉抵开唇肉,裴忌用力含吮虞藻的舌根,发狠的搅,搅得涎水飞溅。
水声弥漫响亮,忽明忽暗的龙凤红蜡烛火在他们的面庞摇曳,房内到处是喜庆的大红色彩。
门是被突然推开的。
且伴随一声慌乱的温和男声。
“小乖。”
风尘仆仆的裴雪重,俊雅面庞难掩忧心与焦灼,他身上受了伤,故而面色苍白。
然而在推开门、看到门内一幕时,和风细雨般的儒雅面庞,一瞬僵在那里。
房间很小,哪怕只是站在门口,裴雪重都能将屋内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饱满臌胀的唇是如何被深吻舔舐,唇肉又是如何被挤得变形,包括那截小舌头是如何被卷出唇齿、在半空间被缠绕嘬吃。
裴忌都看得一清二楚。
双喜剪纸,鸳鸯红烛,落了满地衣裳。
他们相拥而吻。
反倒是他,像误入洞房花烛夜,破坏良辰美景的不速之客。
待门被推开、看见裴雪重时,裴忌即刻松开虞藻的唇。
他迟疑片刻,将上药的手指也挪开,却一时间够不着薄被暂且遮挡。
在这个过程间,指尖与嫣红伤口牵出一道细细的线,最后无声拍打在伤口边缘。
虞藻尚未回神,当下忘记将膝盖并拢。
而是就着目前的不雅坐姿,红润潋滟的唇肉分开,仰头呆愣地看向正前方的裴雪重。
不过几日不见,幼弟的变化很大。
除却熟悉的纯然与天真,眉眼间增添几分被催熟过后的媚态,杂糅在一起,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裴忌是怎么照顾他的,他身上竟只穿了一件春花刺绣肚兜。
圆润的肩头、一身雪中透粉的皮肉,就连戴了脚链的脚踝与足背,皆是密密麻麻的斑驳红痕。
裴雪重的神色一点点沉下,不复温和笑意。
他敛下平直的黑睫,眸光落在幼弟身上。
方才裴忌撤离得急,被涂抹开了的伤口尚未闭合,在大红喜庆的屋内,裴雪重的注视下,闪烁波光粼粼的艳色。
药膏在伤口内融化,形成透明清液。
周围肌肤红得过分,竟荒唐到还有一块不深不浅的牙印,这片肌肤如今也全部被药膏打湿,水光一片,缓慢向下流淌。
裴雪重凝视片刻,徐徐踱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