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在雷家二女离开后没多久, 幽州的说亲队伍也从洛阳出发了,此番前去豫州是报吉。

若是女方也意属男方,双方互换写有小郎君和小娘子生辰八字的庚帖。如此, 第一步“出八字”的流程就走完了, 后面等待男方下聘。

霍霆山的双亲已经仙逝, 因此当初他迎娶裴莺时, 下聘是他自己一手操办的。而如今霍明霁大婚,他双亲俱在, 这筹备聘礼一事自然交由父母策划。

接下来要忙的, 正是聘礼单子。

……

这座州牧府原先是李啸天在用, 司州被拿下、洛阳被霸占后, 州牧府迎来了一次小修整。比如书房里原先只有一张主长案,如今新添了一张,两张并排放置。

此时书房内。

裴莺坐在新添置的长案后, 看着满桌的册子, 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一些细微的、在许多妇人看来理应知道的规矩, 她通通不知。

哪怕命人收集了些宗室子娶亲的聘礼单子供参考, 用处也不大。

古代宗室官员娶亲都是有规格的,帝王有帝王之规,州牧有州牧的,小官亦如是, 婚冠之礼不可逾越。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王朝分崩离析,割据已成, 如霍霆山这种一人独占数州的枭雄,已脱离了寻常州牧的范畴。

再按普通的州牧公子娶亲的规格, 好像不合适,容易被旁人笑话。

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裴莺呼叫援兵:“霍霆山,你忙完了没?忙完了就过来帮忙。”

男人坐在旁侧的长案上,刚写完一份书信,以封泥封口,“嗯,忙完了。”

唤来门口卫兵,霍霆山把信递出去后便从他这张长案起身,坐在旁边裴莺那边去,顺手拿起案上几张散开的礼单。

一边看,霍霆山一边问:“在夫人那边,聘礼一般需几何?”

裴莺:“看条件。寻常来说是新的婚房和车,男方给彩礼,也就是聘礼,女方带嫁妆。条件好的,给小家庭备的银钱和房车会多些;条件差的,父母提供不了多少资助,小夫妻便可能租房成婚,彩礼和嫁妆都无,只出两个人。”

裴莺依稀记得曾有个裸婚为题材的电视剧,还因此掀起过一阵裸婚狂潮,还未攒下积蓄的小年轻匆匆成婚,在出租屋里紧巴巴的孕育下一代。

旁人的行为不好评价,但她当时心想,她绝不会让女儿进入没有任何物质基础的婚姻。

现在……

物质是不用愁了,愁其他的。

不知晓裴莺不知不觉思绪飘远了,霍霆山问:“当时夫人成婚时,你那个前夫准备了何物?”

他的目光还在单子上,仿佛这一句是随口说的。

裴莺还在走神,等他说完片刻,她才后知后觉这人方才好像说话了。

但具体说的什么,她没听清。

“什么?”裴莺问。

霍霆山抬眸,认真看了她两眼,然后很无奈的发现她懵懵的,眼里是真切的困惑,方才是真的没听清,而不是打算混过去。

男人仅停顿了瞬息,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了遍,最后还添了句:“莫不是此事不能说?”

裴莺这回听清楚了,但被他问得哽住,她下意识压低了眼帘,目光落在右手的那条他亲手雕了水晶胖兔子的珠链上。

当初他赠她水晶手链时,他提过一嘴乔闻所赠之礼。不过他那时问的是,对方是否给她做过首饰。

后世送的婚庆金首饰基本都是在金店买的,极少自己diy,她当时说并无,而后送礼这个话题暂且被打住。

怎的现在又回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裴莺在他眼中看到了少许执拗。

他是真想知晓。

裴莺无奈道:“不是不能说。只是放于如今,对你而言不值一提。”

乔闻是医生,父母也是医护工作者。她在大学里当老师,家中从商做生意,生意虽不能说风生水起,但让一家人活得滋润不成问题,这样的结合条件不算差。

不过……

裴莺抬头瞅了瞅面前男人。

这人放在近代去,妥妥就一大军阀。若再往前挪的现代,就是兼任四个省的省长、省委书记,外加省级的军区总司令。

自古民不与官斗,没得比。

但霍霆山却说,“是否不值一提,夫人说了不算。”

裴莺:“……”

裴莺拗不过他,只能道:“房舍两套,马车两台,金饰五件,外加……”

她在心里换算了下物价,“外加十两银子。”

最后的“十两银子”一出,她便看见他勾起嘴角,有轻嘲也有不屑,然后他还要点评一句:“夫人那个前夫甚是吝啬。”

裴莺:“……”

本来想说她在后世也就是个普通布衣,寻常人家这般的聘礼已是不错。但又想起这人有时特别斤斤计较,裴莺默默把话给咽回去了。

行吧,就这样。

赶紧到此为止,莫要再发散这个话题了。

这以后,她明显感觉他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整理聘礼单册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之前闹得裴莺头疼的礼单,如今让霍霆山两刻钟不到便写好了。

“按这个规格准备即可,筹备之事劳烦夫人了。”霍霆山把册子给裴莺。

册子其实不算轻,拿着手里也算厚厚一叠,但裴莺此前是拿过、也仔细看过霍霆山给她下聘的礼单,两者对比,这一份要轻许多。

裴莺不由嘟囔了句:“这会不会轻了些?”

霍霆山轻呵了声:“当儿子的如何能和他爹比?他倘若想那般娶妻,再等个十几年,自己慢慢攒本钱去。”

裴莺被他噎得没话说。

娶妻寻常来说就一回,哪能舍本求末。

就当她收拾着案上散开的参考册子时,身旁人忽然来了句,“我记得夫人在成婚前有个同窗的男朋友,夫人还与此人情投意合,为何夫人后来反而与乔姓郎君成婚?”

裴莺没想到他拐了个弯子,话题又回来了,顿时头大如斗:“霍霆山,此前不是说好不翻旧账了吗?”

比起上回他长眉紧锁、沉着脸气势骇人的模样,如今的霍霆山心定神闲,面上没有半分不悦之色:“这不算翻旧账,只是与你随便聊聊,我问夫人,夫人亦可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随便聊聊?这话裴莺是不信的。

“人该往前看,过去了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无甚可聊。”裴莺低声道。

霍霆山挑了一下眉:“我并不介意提起过去,难不成夫人介意?”

裴莺:“……”

“不太介意,只是觉得没必要。”裴莺斟酌着用词。

霍霆山选择性听一半,“既然夫人不介意,那就聊聊。”

裴莺忽然后悔今日跟他来书房了。

整理聘礼单子在何处不能整理,怎的随他去了书房。

“夫人为何舍了旧人,选择和那姓乔的成婚?”他径直问了。

裴莺仔细看了下他的神情,这人确实没动怒,真像极了随便聊聊,于是她说:“抉择不同,他读完本科,嗯,就是随夫子修完一段课程后,要去外地读书。他要去的那地方很远很远,你可以理解为是去到北地,到异国他乡去。我不想去异国,就和他分开了。”

当初那人家里坚持把他送出国读研,因着他小姨和姨父在国外,可以在他留学时照看一二,且他所修的专业在国外学府的含金量更高些。

一开始他拒绝过,和家里抗争,不愿和她分开,但后来他在国外的小姨身体出了问题,小姨和姨父没孩子,姨父需陪小姨去寻医,他们夫妻留下的生意需要人接手,他如果出国,往后也多半会在国外定居了。

一边是幼年很疼爱自己的亲人,更好的学业和前程;另一边是相处多年的女友,以及不断来自家中的压力和劝诫。

他最后选择了前者。

离开前,他曾让她随他出国,但她向来没留学的打算,也割舍不下故土和家人,遂拒绝。

于是一别两宽,勉强算和平分手。

霍霆山听闻“去到北地”、“异国他乡”,当即皱了眉:“我大中原的文化博大精深,竟还需到穷乡僻野之地求学,这岂非是本末倒置?”

裴莺:“……比喻距离遥远罢了。且后世各地也发展起来了,并非全是穷乡僻野,某些文化和知识还是有可取的精华。”

霍霆山颔首,“原来如此。远嫁确实容易遭欺负,夫人不去异国是正确的选择。”

裴莺听他语气寻常,心想这人情绪还算稳定,不如趁此换个话题,结果下一秒又听他问:“夫人和你那男朋友相识多久?”

裴莺眉心一跳,反问他:“别光说我,你自己呢?”

霍霆山目光意味深长,“看来是挺久了。”

裴莺:“……”

霍霆山:“我与宁家女婚前未曾见过。夫人如何?”

裴莺别开眼,“小数载。”

他追问,“那是几年?”

裴莺轻咳了声:“霍霆山,我觉得书房是议正事之地,如今明霁的婚事还未成……”

“夫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小数载究竟是几年?”霍霆山打断她,见她抿着唇,似有些担忧的模样,补充道:“随便聊聊罢了,都是过去之事,你我如今才是夫妻。你说就是,我又不生气。”

裴莺小声道:“五年。”

其实她和他高中就认识,两人隔壁班来着,不过当时没谈。上了大学后,报道那日在校园里碰上,才有了后来。

所以是相识五年,恋爱四年。

霍霆山额上青筋微微绷起。

五年。

她如今跟他都未有五年。

裴莺一看他神情,心里打了个突。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疾步来书房。

“大将军,急报!”

裴莺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带过的难搞学生全部扎一块儿,都没霍霆山一个厉害。

霍霆山见身旁人眉目舒展,冷声问卫兵:“何事?”

卫兵:“大将军,魏益州前些日暴毙身亡,有风声传出是中毒所致。而在魏益州身故后,囤积于怀古关的益州与雍州联军连夜撤军,并西行入益州。魏益州原先的三大部下一死一重伤,剩余的何征联合魏益州嫡子魏清华拿到了主事权。魏清华下令打通益州各处关卡,开城门迎雍益二州联军。”

裴莺惊愕。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但听到后面,一个信息在裴莺的脑中蹦了出来。

开城门迎联军?

益州和雍州这是结盟了?

不,或许不能说结盟。

雍州有幼帝坐镇,除去那些已反了的,其他暂且还是臣子,此时开城门迎联军,和向朝廷投诚无二区别。

益州这是明确且真正的向朝廷称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