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霍霆山, 你别动!”裴莺惊慌不已。

她越是惊慌,霍霆山就越好奇,“夫人有何是我这个当夫君不能看的?”

他上了马车, 已来到裴莺坐的软座前, 男人披着玄赤色的披风, 入车厢后带来几许寒意, 他身影魁梧,往软座前一站, 几乎要将座上的裴莺笼罩。

霍霆山单膝跪在软座上, 连同车厢旁侧的壁板一同将裴莺困在犄角里, 他看着她慌乱的水眸, 愈发好奇了。

鬼鬼祟祟的,她这是在作甚?

东西藏在她的左侧,她怕抬左手会不慎掀起裘衣, 因此裴莺只伸出右手推他, 另一只手没敢动。

不过就算双手并用, 裴莺也推不动霍霆山, 更别说如今只是单手撑在他的腰腹上。

男人随意一握, 便将美妇人的右手手腕笼在掌中,而后另一手往她白狐裘衣里探。

“霍霆山!”

裴莺不得已将左手也腾出来推他,结果又被抓了一个准。

霍霆山将她双腕并合单手扣住,而后在裴莺着急的制止声中再度探入她的裘衣。但还未等他探清里头是什么, 忽觉手背有一瞬的疼痛。

他挑起长眉, 将手撤回来。

只见一根细针欲掉不掉地扎在他手背上,针另一端还连着一条墨绿色的线, 再顺着往里看,隐约窥见了小半边的荷包。

霍霆山怔住。

裴莺趁着此时挣开他的钳制, 懊恼地想收回荷包,又见那根针还扎在他手背上,这人也不知道要拔,顿时没好气,“刚刚都叫你别动了。”

她捏住针端,轻轻一拔,将细针收回来。霍霆山手背上有一滴鲜红的血冒出。

裴莺拿手帕要给他拭掉,谁知帕子刚拂上他的手,这人像一台被启动后高速运转的机器,再次握住她的手。

“夫人,那荷包是给我的?”

裴莺别开头,不去看他目光灼灼的眼,“还未绣好。”

霍霆山想去拿荷包,伸手动作一开始很迅速,但将要触到荷包时反而慢下来。

他终究是碰到了,先拿住荷包的一角,而后慢慢将之从裴莺的白狐裘衣中带出来。

荷包整体是很深沉的墨绿色,上面用比墨绿稍浅一些的线大致勾住一根竹子。

竹子绣了一小半,不知晓是个人习惯,还是不太熟练,这株竹子的伙食看着也不错。

裴莺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荷包,莫名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羞赧,重新将荷包拿回来,“你别看了,绣得一般。”

她之前上的是刺绣速成班,只能说勉强绣出来,和精美别致肯定是不挂钩的。

直到荷包被藏入裘衣中看不见了,霍霆山才抬眸看裴莺,“我却觉得甚好,夫人绣得甚好。”

他的愉悦不加掩饰,说到后面甚至还轻笑了声,“夫人,这荷包何时能绣好?”

裴莺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霆山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腕内的肌肤,“我并非催促你,是我颇为心急,因着这还是第一回夫人主动给我绣荷包。”

裴莺将荷包连同针线一同收入旁侧的小柜里,“我也不知何时能做好,想慢慢绣来着。”

“也好。”霍霆山嘴角弧度加深,“夫人慢慢绣,我等得起。”

裴莺将矮柜阖上,正要抬眸问他进马车来何事,忽觉天光暗淡了,本来单膝跪在软座上的男人倾压了下来。

裴莺闻到了风沙和草木的气息,很快被他裹挟着投入昏暗中。

窗牗外寒风呼啸,马车里温度寸寸攀高,无端生出些旖旎。

*

司州,州牧府书房。

“父亲,纪大司马下了伐荆令,其他州是否响应暂且不知,但儿子私以为,北边的霍霆山此番一定会出兵。”李司州之子,李康顺眉头紧皱。

李司州李啸天转动着手中的扳指,“霍霆山若不出兵,那就不是霍霆山了。那厮本就野心勃勃,更别说不久前平了北地,如今他后方无忧,绝不可能甘心继续龟缩在幽州内。”

说起平定北地,李啸天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高兴于汉人将北地的匈奴打得落花流水。但另一方面,这般盖世的功绩不是他的,且经此一战,幽州大后方稳如泰山,无忧矣。

这时门外有卫兵急急来报,“李公,长安来使者。”

李康顺惊讶,第一反应便是:“纪羡白派人来了?何人所至?”

卫兵面上有却有几分迟疑。

这令李氏父子惊讶了。

通常而言,使者都会携自己的名头至,来者何人,从何处而来,为何而来。这一串信息都会先行奉上,没甚好迟疑的。

“这般难回答吗?”李康顺不悦。

卫兵迅速道,“大公子,那人名为杜良,自称大司马麾下骠骑将军副将,此番来司州除去随行卫兵队以外,还有一个貌美妇人。”

“他一个来传达消息的副将,出差时竟带夫人?”李康顺惊愕。

卫兵道:“以属下观察,那美妇人并非杜良之妻。”

李啸天从座上起身,“我听闻纪羡白和霍霆山早年矛盾重重,此番长安来人,许是来和我们寻合作的。”

司州和长安所在的雍州毗邻,若是司州被霍霆山吞了,雍州危矣。

此番幽州军南下必定借道于司州,他不相信霍霆山是个安分的,更别论去年他们是开过战的。他与幽州注定只能维持表面和平,既然如此,和纪羡白合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啸天:“走吧我儿,大司马来人总要迎一迎。”

李氏父子出门迎接。

李啸天曾在长安为官数载,杜良此人他倒是见过,他和他无什交情,如今时隔十多年再见,自然是陌生的。但双方都各怀心事,故而寒暄起来却宛若多年至交好友。

待寒暄完,李啸天才真正将目光投向杜良身后站着的美妇人。

那美妇戴着帷帽,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可见她皮肤白皙,身段丰满婀娜,只要她面容稍清秀些,便可算是个美人儿。

*

幽州境内。

今日行军结束,士兵扎营。孟灵儿和霍知章一同将营帐支起,用麻绳缠在木桩上加以固定。

待帐子支起后,孟灵儿拍掉手上的灰,“看来我这个初学者天赋很高嘛,一刻钟都不到就扎了四个角。”

“妹妹确实天资卓绝。”霍知章笑道,而后他环顾四周,“怎的没看见父亲?”

这个问题孟灵儿知晓,“我方才看到父亲往母亲的马车那边去了。”

霍知章闻言往马车那边走。

孟灵儿没管他,继续和陈渊一同支其他的营帐,不久后,她看到她二兄面红耳赤的回来了。

当时北征时,霍知章晒黑了一圈,但他是白皮底子,北征回来后没到处跑,之前晒黑的皮肤又白皙了不少。

如今他一脸红便分外明显。

“二兄?”孟灵儿惊讶,“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何事?”

霍知章目光漂移不定,“没、没什么。”

孟灵儿看了眼他身后,并未在他身后看到双亲,“你方才不是去寻父亲吗?是没寻着吗?”

霍知章面上红晕更浓,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寻着了,就是去的不是时候……”

最后一句几乎是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

孟灵儿不明所以,但听闻他说寻着了,便没多问。

北征以后,幽州军从北地带回了大量的牛羊,牛用作耕地,大部分分发给百姓用于农田耕耘,但羊就不是了。羊杀掉一批,羊肉分割好又以熏火烤制成肉干,随军上路。

幽州军如今富裕得很,士兵们一日两顿少不了肉。

主帐已架起,帐内摆设就位,小釜也摆好了,只等主人至。并没有让霍知章和孟灵儿久等,夫妻俩踩着点来。

孟灵儿无所觉,向双亲见礼。

霍知章目光闪烁,声音比平时低了三个度。

裴莺一看就知晓是怎么回事,当即抿着过分红润的唇,嗔怪地瞪了霍霆山一眼。

这人干的好事,都被小辈看见了。

霍霆山笑了笑,不以为意。

帘子也就扬了那么一瞬,能看到多少。再说了,父母恩爱于子女而言是好事。

“坐吧,用膳。”

行军在外比不得在府上,不过裴莺也不是第一回随军了,早已习惯。

小炉子煮沸,染料的香气在主帐氤氲,帐内随着古董羹咕噜噜的煮开,也变得暖和了不少。

平日霍知章相当活跃,今日埋头苦吃,孟灵儿两度转头看他,眼里有些疑惑。

她二兄今日这是怎的了?

好像从方才起就不太对劲……

膳罢,裴莺和孟灵儿到外面消食,她听女儿说,“娘亲,二兄方才很奇怪。”

裴莺长睫微颤,“是吗,我觉得还好。”

“他脸蛋红红的,若非如今在行军中,我得怀疑他和心上人刚会完面。”孟灵儿从霍知章想到了霍明霁:“娘亲,大兄如今已及冠,您说我何时会多一位大嫂?”

“我也不知晓,此事你父亲估计另有盘算。”裴莺忽然想起那场冬狩。

冬狩那日不少人围在女儿身旁,有男有女,皆是相当的年纪,裴莺忐忑道:“囡囡你呢,那日冬狩,可有看到合眼缘的小郎君?”

“没有。”孟灵儿这话答得很果断。

裴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住疑惑,十六七岁是易春心萌动的年纪,“一个都无吗?我观那日有几个小郎君还挺精神的。”

孟灵儿撇嘴,“娘亲您都不知晓,先前我在林中和那些个小郎君碰上,有一人的箭术连我这个习武仅一年多的新手都比不上。那些口舌生花、图有一副皮囊的小郎君,我才不喜欢呢。”

今夜有月光,且还月华明亮,裴莺能看见女儿说这些话时神情认真。

裴莺心头稍松,女儿只是谈不喜欢,未并说喜欢的类型,这应该……

“娘亲,我往后的夫婿一定得是个孔武有力、顶天立地的男儿,年纪大些无所谓,但一定得踏实,且本事不能比言辞少。”孟灵儿继续道。

小姑娘径自往前走,没发现身旁的美妇人面露纠结。

裴莺的纠结一直持续到晚上安寝时。

晚上睡觉时,霍霆山便察觉到往常迅速入睡的人,今晚开始煎烤饼,翻来翻去好几回了。

男人懒洋洋道:“夫人莫不是与我感同身受,也兴奋如此?”

裴莺见他也没睡,干脆问,“霍霆山,你觉得陈渊如何?”

黑暗里,男人眸子微眯。又是陈渊,她都问好几回陈渊了。

他道:“忠于主,本事不错。”

“你之前说他还未成婚,为何未成婚,可是有什难言之隐?”裴莺追问。

寻常少年郎十六七便成婚了,若更早的,等同岁的小女郎一及笄就结亲的也不是没有。

这话方落,本来躺在身侧的男人忽然翻身而上,“夫人何故这般关心陈渊?连他成婚与否都要问。”

裴莺猝不及防被他压着,险些没喘过气来,“霍霆山,你下去。”

“夫人且先回答我问题。”他以一臂撑起,另一手滑入她的中衣下摆。

裴莺微微吸着气,脸上泛起了红,“你先下去……”

他并不挪位,只是手上动作不停。

裴莺面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衣领微敞的白皙心口处,她双手并用摁住他,“你下来我便告诉你。”

霍霆山看了她半晌才翻身下来,“说吧。”

“我只和你一人说,霍霆山你得答应我此事你不可说出去,且知晓后也不可贸然行事。”裴莺低声道。

霍霆山把人揽到怀里,“夫人说说看。”

裴莺:“你先答应我。”

帐内昏黑,裴莺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声音听得很清楚,这人沉默着,没有应她。

裴莺催促。

男人在她多番催促下才慢慢嗯了声,应声沉沉的,并未说好还是不好。有过前车之鉴,裴莺如今已清楚这家伙在和她玩文字游戏。

他不应便罢,她也不说了。

裴莺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结果方转完,他的手又顺过来了,手掌宽大粗粝,有意无意地拢着那白玉绵绵。

裴莺恼得拍了他一下,“你自己说行军禁女色的。”

“是开战期间禁女色。”霍霆山纠正她。

裴莺:“……让你答应我一事就这般难。”

霍霆山淡淡道:“不难,我只是颇为好奇陈渊为何得了夫人青眼。”

“不是我的青眼。”裴莺又转了个身,“是旁人的。”

霍霆山眉心一跳,且不说她身旁没几个女郎,单是能让她一宿翻来翻去牵肠挂肚的,也就一个。

霍霆山面色古怪的陷入沉默。

裴莺也沉默。

许久后,霍霆山轻呵了声:“怪不得那次我问他是否有看上的女郎,他反应颇为怪异,原来是看上了个金枝玉叶,白瞎我对他如此关怀,还传授他经验之谈。”

“你传授什么经验?”裴莺问。

霍霆山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