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 你别动!”裴莺惊慌不已。
她越是惊慌,霍霆山就越好奇,“夫人有何是我这个当夫君不能看的?”
他上了马车, 已来到裴莺坐的软座前, 男人披着玄赤色的披风, 入车厢后带来几许寒意, 他身影魁梧,往软座前一站, 几乎要将座上的裴莺笼罩。
霍霆山单膝跪在软座上, 连同车厢旁侧的壁板一同将裴莺困在犄角里, 他看着她慌乱的水眸, 愈发好奇了。
鬼鬼祟祟的,她这是在作甚?
东西藏在她的左侧,她怕抬左手会不慎掀起裘衣, 因此裴莺只伸出右手推他, 另一只手没敢动。
不过就算双手并用, 裴莺也推不动霍霆山, 更别说如今只是单手撑在他的腰腹上。
男人随意一握, 便将美妇人的右手手腕笼在掌中,而后另一手往她白狐裘衣里探。
“霍霆山!”
裴莺不得已将左手也腾出来推他,结果又被抓了一个准。
霍霆山将她双腕并合单手扣住,而后在裴莺着急的制止声中再度探入她的裘衣。但还未等他探清里头是什么, 忽觉手背有一瞬的疼痛。
他挑起长眉, 将手撤回来。
只见一根细针欲掉不掉地扎在他手背上,针另一端还连着一条墨绿色的线, 再顺着往里看,隐约窥见了小半边的荷包。
霍霆山怔住。
裴莺趁着此时挣开他的钳制, 懊恼地想收回荷包,又见那根针还扎在他手背上,这人也不知道要拔,顿时没好气,“刚刚都叫你别动了。”
她捏住针端,轻轻一拔,将细针收回来。霍霆山手背上有一滴鲜红的血冒出。
裴莺拿手帕要给他拭掉,谁知帕子刚拂上他的手,这人像一台被启动后高速运转的机器,再次握住她的手。
“夫人,那荷包是给我的?”
裴莺别开头,不去看他目光灼灼的眼,“还未绣好。”
霍霆山想去拿荷包,伸手动作一开始很迅速,但将要触到荷包时反而慢下来。
他终究是碰到了,先拿住荷包的一角,而后慢慢将之从裴莺的白狐裘衣中带出来。
荷包整体是很深沉的墨绿色,上面用比墨绿稍浅一些的线大致勾住一根竹子。
竹子绣了一小半,不知晓是个人习惯,还是不太熟练,这株竹子的伙食看着也不错。
裴莺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荷包,莫名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羞赧,重新将荷包拿回来,“你别看了,绣得一般。”
她之前上的是刺绣速成班,只能说勉强绣出来,和精美别致肯定是不挂钩的。
直到荷包被藏入裘衣中看不见了,霍霆山才抬眸看裴莺,“我却觉得甚好,夫人绣得甚好。”
他的愉悦不加掩饰,说到后面甚至还轻笑了声,“夫人,这荷包何时能绣好?”
裴莺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霆山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腕内的肌肤,“我并非催促你,是我颇为心急,因着这还是第一回夫人主动给我绣荷包。”
裴莺将荷包连同针线一同收入旁侧的小柜里,“我也不知何时能做好,想慢慢绣来着。”
“也好。”霍霆山嘴角弧度加深,“夫人慢慢绣,我等得起。”
裴莺将矮柜阖上,正要抬眸问他进马车来何事,忽觉天光暗淡了,本来单膝跪在软座上的男人倾压了下来。
裴莺闻到了风沙和草木的气息,很快被他裹挟着投入昏暗中。
窗牗外寒风呼啸,马车里温度寸寸攀高,无端生出些旖旎。
*
司州,州牧府书房。
“父亲,纪大司马下了伐荆令,其他州是否响应暂且不知,但儿子私以为,北边的霍霆山此番一定会出兵。”李司州之子,李康顺眉头紧皱。
李司州李啸天转动着手中的扳指,“霍霆山若不出兵,那就不是霍霆山了。那厮本就野心勃勃,更别说不久前平了北地,如今他后方无忧,绝不可能甘心继续龟缩在幽州内。”
说起平定北地,李啸天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高兴于汉人将北地的匈奴打得落花流水。但另一方面,这般盖世的功绩不是他的,且经此一战,幽州大后方稳如泰山,无忧矣。
这时门外有卫兵急急来报,“李公,长安来使者。”
李康顺惊讶,第一反应便是:“纪羡白派人来了?何人所至?”
卫兵面上有却有几分迟疑。
这令李氏父子惊讶了。
通常而言,使者都会携自己的名头至,来者何人,从何处而来,为何而来。这一串信息都会先行奉上,没甚好迟疑的。
“这般难回答吗?”李康顺不悦。
卫兵迅速道,“大公子,那人名为杜良,自称大司马麾下骠骑将军副将,此番来司州除去随行卫兵队以外,还有一个貌美妇人。”
“他一个来传达消息的副将,出差时竟带夫人?”李康顺惊愕。
卫兵道:“以属下观察,那美妇人并非杜良之妻。”
李啸天从座上起身,“我听闻纪羡白和霍霆山早年矛盾重重,此番长安来人,许是来和我们寻合作的。”
司州和长安所在的雍州毗邻,若是司州被霍霆山吞了,雍州危矣。
此番幽州军南下必定借道于司州,他不相信霍霆山是个安分的,更别论去年他们是开过战的。他与幽州注定只能维持表面和平,既然如此,和纪羡白合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啸天:“走吧我儿,大司马来人总要迎一迎。”
李氏父子出门迎接。
李啸天曾在长安为官数载,杜良此人他倒是见过,他和他无什交情,如今时隔十多年再见,自然是陌生的。但双方都各怀心事,故而寒暄起来却宛若多年至交好友。
待寒暄完,李啸天才真正将目光投向杜良身后站着的美妇人。
那美妇戴着帷帽,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可见她皮肤白皙,身段丰满婀娜,只要她面容稍清秀些,便可算是个美人儿。
*
幽州境内。
今日行军结束,士兵扎营。孟灵儿和霍知章一同将营帐支起,用麻绳缠在木桩上加以固定。
待帐子支起后,孟灵儿拍掉手上的灰,“看来我这个初学者天赋很高嘛,一刻钟都不到就扎了四个角。”
“妹妹确实天资卓绝。”霍知章笑道,而后他环顾四周,“怎的没看见父亲?”
这个问题孟灵儿知晓,“我方才看到父亲往母亲的马车那边去了。”
霍知章闻言往马车那边走。
孟灵儿没管他,继续和陈渊一同支其他的营帐,不久后,她看到她二兄面红耳赤的回来了。
当时北征时,霍知章晒黑了一圈,但他是白皮底子,北征回来后没到处跑,之前晒黑的皮肤又白皙了不少。
如今他一脸红便分外明显。
“二兄?”孟灵儿惊讶,“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何事?”
霍知章目光漂移不定,“没、没什么。”
孟灵儿看了眼他身后,并未在他身后看到双亲,“你方才不是去寻父亲吗?是没寻着吗?”
霍知章面上红晕更浓,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寻着了,就是去的不是时候……”
最后一句几乎是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
孟灵儿不明所以,但听闻他说寻着了,便没多问。
北征以后,幽州军从北地带回了大量的牛羊,牛用作耕地,大部分分发给百姓用于农田耕耘,但羊就不是了。羊杀掉一批,羊肉分割好又以熏火烤制成肉干,随军上路。
幽州军如今富裕得很,士兵们一日两顿少不了肉。
主帐已架起,帐内摆设就位,小釜也摆好了,只等主人至。并没有让霍知章和孟灵儿久等,夫妻俩踩着点来。
孟灵儿无所觉,向双亲见礼。
霍知章目光闪烁,声音比平时低了三个度。
裴莺一看就知晓是怎么回事,当即抿着过分红润的唇,嗔怪地瞪了霍霆山一眼。
这人干的好事,都被小辈看见了。
霍霆山笑了笑,不以为意。
帘子也就扬了那么一瞬,能看到多少。再说了,父母恩爱于子女而言是好事。
“坐吧,用膳。”
行军在外比不得在府上,不过裴莺也不是第一回随军了,早已习惯。
小炉子煮沸,染料的香气在主帐氤氲,帐内随着古董羹咕噜噜的煮开,也变得暖和了不少。
平日霍知章相当活跃,今日埋头苦吃,孟灵儿两度转头看他,眼里有些疑惑。
她二兄今日这是怎的了?
好像从方才起就不太对劲……
膳罢,裴莺和孟灵儿到外面消食,她听女儿说,“娘亲,二兄方才很奇怪。”
裴莺长睫微颤,“是吗,我觉得还好。”
“他脸蛋红红的,若非如今在行军中,我得怀疑他和心上人刚会完面。”孟灵儿从霍知章想到了霍明霁:“娘亲,大兄如今已及冠,您说我何时会多一位大嫂?”
“我也不知晓,此事你父亲估计另有盘算。”裴莺忽然想起那场冬狩。
冬狩那日不少人围在女儿身旁,有男有女,皆是相当的年纪,裴莺忐忑道:“囡囡你呢,那日冬狩,可有看到合眼缘的小郎君?”
“没有。”孟灵儿这话答得很果断。
裴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住疑惑,十六七岁是易春心萌动的年纪,“一个都无吗?我观那日有几个小郎君还挺精神的。”
孟灵儿撇嘴,“娘亲您都不知晓,先前我在林中和那些个小郎君碰上,有一人的箭术连我这个习武仅一年多的新手都比不上。那些口舌生花、图有一副皮囊的小郎君,我才不喜欢呢。”
今夜有月光,且还月华明亮,裴莺能看见女儿说这些话时神情认真。
裴莺心头稍松,女儿只是谈不喜欢,未并说喜欢的类型,这应该……
“娘亲,我往后的夫婿一定得是个孔武有力、顶天立地的男儿,年纪大些无所谓,但一定得踏实,且本事不能比言辞少。”孟灵儿继续道。
小姑娘径自往前走,没发现身旁的美妇人面露纠结。
裴莺的纠结一直持续到晚上安寝时。
晚上睡觉时,霍霆山便察觉到往常迅速入睡的人,今晚开始煎烤饼,翻来翻去好几回了。
男人懒洋洋道:“夫人莫不是与我感同身受,也兴奋如此?”
裴莺见他也没睡,干脆问,“霍霆山,你觉得陈渊如何?”
黑暗里,男人眸子微眯。又是陈渊,她都问好几回陈渊了。
他道:“忠于主,本事不错。”
“你之前说他还未成婚,为何未成婚,可是有什难言之隐?”裴莺追问。
寻常少年郎十六七便成婚了,若更早的,等同岁的小女郎一及笄就结亲的也不是没有。
这话方落,本来躺在身侧的男人忽然翻身而上,“夫人何故这般关心陈渊?连他成婚与否都要问。”
裴莺猝不及防被他压着,险些没喘过气来,“霍霆山,你下去。”
“夫人且先回答我问题。”他以一臂撑起,另一手滑入她的中衣下摆。
裴莺微微吸着气,脸上泛起了红,“你先下去……”
他并不挪位,只是手上动作不停。
裴莺面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衣领微敞的白皙心口处,她双手并用摁住他,“你下来我便告诉你。”
霍霆山看了她半晌才翻身下来,“说吧。”
“我只和你一人说,霍霆山你得答应我此事你不可说出去,且知晓后也不可贸然行事。”裴莺低声道。
霍霆山把人揽到怀里,“夫人说说看。”
裴莺:“你先答应我。”
帐内昏黑,裴莺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声音听得很清楚,这人沉默着,没有应她。
裴莺催促。
男人在她多番催促下才慢慢嗯了声,应声沉沉的,并未说好还是不好。有过前车之鉴,裴莺如今已清楚这家伙在和她玩文字游戏。
他不应便罢,她也不说了。
裴莺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结果方转完,他的手又顺过来了,手掌宽大粗粝,有意无意地拢着那白玉绵绵。
裴莺恼得拍了他一下,“你自己说行军禁女色的。”
“是开战期间禁女色。”霍霆山纠正她。
裴莺:“……让你答应我一事就这般难。”
霍霆山淡淡道:“不难,我只是颇为好奇陈渊为何得了夫人青眼。”
“不是我的青眼。”裴莺又转了个身,“是旁人的。”
霍霆山眉心一跳,且不说她身旁没几个女郎,单是能让她一宿翻来翻去牵肠挂肚的,也就一个。
霍霆山面色古怪的陷入沉默。
裴莺也沉默。
许久后,霍霆山轻呵了声:“怪不得那次我问他是否有看上的女郎,他反应颇为怪异,原来是看上了个金枝玉叶,白瞎我对他如此关怀,还传授他经验之谈。”
“你传授什么经验?”裴莺问。
霍霆山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