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距离新婚夜已过去数日, 除了那一晚,其他几个晚上他和她勉强算相安无事。

冰制出来之前,裴莺自己团一个被子睡, 不让他挨过来。有了天然的空调后, 不巧, 裴莺来月事了。

直到今日……

裴莺再次觉得这人记性好, 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记得她的小日子, 也记得具体天数。

偏偏她月信向来都准, 准点来, 固定几日, 然后再准点走。

“你都在外奔波几日了,也不嫌累。”这人沉得很,裴莺受不住他的力道, 踉跄了一下被压得倒在前方的榻上。

“不累。”霍霆山吐出言简意赅二字。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绕过那条深蓝色的发带, 勾起少许缎面的弧度, 再慢慢将发带扯开。

结带松散后, 她柔软的青丝在榻上大片铺开。

帐内昏暗, 暗影一角中偶尔有素白之色扬起,仿佛是海兽翻腾越出水面时露出的白鱼鳍。

一条白色的裈裤施施然地落在地上,接着是玄色的宽大中衣。

中衣盖在裈裤上,如同山岳般将底下那抹白遮得严严实实。

裴莺背贴着柔软的锦被, 她能感觉到帕腹的细带如蛇般在慢慢滑走, 锦缎的带子滑过肌肤,在颈侧逐渐急促的换气声中, 竟激起了她一阵阵颤栗。

裴莺的手搭在他的腰侧,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肌理, 结实精壮,似乎每一处都蓄满爆发力,令人心惊不已。

他沐浴后半披的墨发有几缕扫到她的下颌,裴莺被那股微痒恼得不由侧头避了避,“霍霆山,戴鱼鳔。”

“夫人帮我戴。”他声音含糊不清。

“那你也得先起来。”裴莺拍了拍他。

却不想这一下令他呼吸骤沉,仿佛林中的野兽结束静候期。

他手臂青筋毕现,下一瞬,那条长臂从裴莺的腰下穿过,圈着她的腰,他起来的同时也将下方之人带入自己怀中。

裴莺被带到了床头。

床头有小矮柜,不知何时矮柜上多了一个小瓷碗。

裴莺转头看瓷碗,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然她怎么感觉瓷碗里好像泡了不止一个鱼鳔。

“霍霆山,你泡了多少个鱼鳔?”裴莺疑惑。

霍霆山:“不多。”

裴莺试图推开颈侧的脑袋,“你松开一点,我要拿鱼鳔。”

他确实放开了些,但转而埋首往下。

裴莺朝瓷碗伸手,考虑到这人如今不太安分,她没有将整个瓷碗端过来,省得不慎把里头的水洒在榻上。

直接伸手朝里捞,裴莺拿了一个鱼鳔。

但这个拎出来后,她发现碗里的鱼鳔还挺密集的,竟没有因为她取走这只而变得稀疏。

裴莺错愕,掌心里收了一只的同时,又用手指往里捞,又捞了一只。

两只三层堆叠的鱼鳔被取走后,裴莺总算看清楚他泡了多少只。

他竟然一口气泡了四只。

“霍霆山,你疯了……”裴莺一张芙蓉面涨红。

男人见她手上已拿有鱼鳔,当即带着人再次倒下去,“不一定要用完,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裴莺还想说他两句,但这时他已覆下。

一如既往霸道的吻,是那种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强势,狂风暴雨,攻池掠地。

裴莺逐渐晕乎乎,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点缺氧,遂用手挠了他的背一下。

霍霆山稍稍撑起身,凝视着面前双颊晕粉的美妇人。

她骨架小,穿上衣裳曼妙婀娜、玲珑有致,褪了衣裳后上手探才会探出明显的肉感,雪白粉腻,仿佛稍用些力就会陷进去。

某些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触上了一团奶糕,抚着抚着就化了。

“啪嗒。”

鱼鳔被微拉开又收拢后,已到了该到的地方。

箍着美妇人的细腰,霍霆山猛地沉下。

……

裴莺入住州牧府以后,辛锦守夜比以前少了许多,皆因主院里不止她一个女婢,还有两个女婢,一个叫花楹,另一个叫麦冬。

辛锦正常歇下,不过睡了许久忽然想去茅房,又从榻上起身。

院中女婢的茅房在另一侧的角落,辛锦半夜起夜,见花楹坐在一旁,手支着脑袋在打瞌睡。

州牧府主屋内用的都是夜明珠,将灯罩拉落即可灭光。此时房内一片漆黑,但细听之下,能听见屋中传来些声响。

支离破碎的哭腔,还有细碎不成调的零星几句话。声音其实不大,然而深夜寂静里,那声音容易被风悄悄送入耳中。

主子们还未歇息。

辛锦去完茅房回来,看见花楹对她招手,她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何事?”

花楹小声问,话说的隐晦:“主子们一般何时会安寝?”

她在主院中伺候多年,但以前主院只住着大将军一人,旁人不得入内,因此她所知的时间都很规律。

辛锦思索片刻,最后摇头,“说不准,有时早些,有时会迟些。”

花楹追问,“最早是何时?”

辛锦:“子时。”

……

屋内。

挂在玉钩上的两面罗纱已坠下,遮住了帐内的风光。

裴莺不久前翻了个身,如今趴在锦被上。

她看到距她不远、靠近榻外那侧的位置有一块大片的深色,知晓那是方才霍霆山换鱼鳔时,旧的那个没顾及,不慎掉了下来。

这床被子不能要了。

发散的思绪止于狂风暴雨再次来袭。裴莺的大腿不住痉挛,那一刻仿佛长弓绷紧,腿弯都绷出一条流畅的弧度。

在风雨中,那如幼枝的软腰颤得厉害,堪堪要往边上溜时,重新被一只深色的大掌箍住。

裴莺吸着气,身上泛着大片的绯红,眼睛润润的,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低声和他商量不要那般急。

过往那么多回,那人都不听,裴莺以为今天他依旧会恶劣地将之当耳旁风,但没想到他狠狠地冲了几下后,真就缓了下来。

慢条斯理,轻拢慢捻抹复挑。

裴莺第一回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好似有看不见的小羽毛在轻扫,难耐的感觉如潮般蔓开,在筋骨里变成了说不出的痒意。

“霍霆山。”裴莺挠了他一下。

他低笑了声,“就你娇气难伺候,快不得,如今慢也慢不得。夫人好似还未喊过我夫君,喊一声,一切如你所愿。”

“夫君……”

于是猛虎再次出笼。

*

霍霆山揽着人,慢慢顺着怀中人的后背,帮她平息着事后的微颤,“明霁今年已有二十,该是加冠之时。及冠需赐字,夫人认为给那小子一个什么字较好。”

裴莺本来昏昏欲睡的,听到他忽然而来的这句,睡意顿时散了七分,“你问我?”

“你是他母亲,不问你问谁。”霍霆山理所当然。

裴莺沉思片刻,最后决定将事情踢回去,“你自己起吧,我才当他母亲没多久。”

现在还是六月,她和他成婚还不足十日。

霍霆山悠悠道:“我并非要夫人直接给他赐字,只是向夫人讨些建议罢了。”

裴莺不说话,打算睡觉,结果阖上眼没多久,感觉他又开始作妖了。

触电般的感觉攀上脊背,仿佛有火簇落在即将熄灭的星火堆里,裴莺刚刚才平息的轻颤瞬间卷土重来。

她僵了一下,随即不住颤抖。

霍霆山轻吻着那枚殷红小痣,手上也不落下旁的。

裴莺鼻间哼出一声甜腻的哼哼,下一瞬,她明显感觉他又亢奋了。

裴莺蹬了他一下,见没效果后忙说,“霍霆山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这回他停住了。

裴莺红唇微张,细细地吐着气息,她直愣愣地看着帐顶。那处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见,更没有答案。

“夫人。”

“你别催我。”裴莺懊恼。

他嗯的应了声。

裴莺想了半晌而后说,“明霁,有雨后天朗气清之意。取字的话,那就初朗,霍初朗。”

霍霆山低笑了声,“夫人取的字甚好,那就这个吧。”

裴莺稍愣,随即错愕道,“就这个?我方才只是给你个建议,你可以再想几个。”

男子二十加冠,加冠后获得的字将伴随他的一生,和大名没什差别。且如今重孝道,更没有更改长辈所赐的字一说。

“夫人连他本名寓意都考虑了,然后才定下的‘初朗’,我认为没有其他比之更合适。”霍霆山说。

裴莺拧起黛眉:“你若真看中了这个字,那就用吧,但是不要告诉明霁这是我为他取的。”

加冠之礼是大事,尤其现在她和霍霆山成婚还不足一月。倘若让霍明霁知晓决定他一生的字的决定权,就这样被他父亲随意给出去,难保孩子心里有别的想法。

“夫人宽心。”霍霆山拍拍她的背。

裴莺眉心微动。

所以宽心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霍霆山……”

才刚喊了他名字,后背那只手掌又轻轻拍了拍她,“夫人安寝吧,不想安寝就做些旁的。”

裴莺静音了,但后面到底气不过,拍了他手臂几下。

霍霆山全当挠痒痒。

*

霍霆山计划七月初一出征。

打仗非同小可,去几个月便回那是相当快了。因此以防他此去年底还未归,霍明霁的及笄礼定在了六月二十四这一日。

加冠礼,在加冠后会宴宾客。

来宾有霍族之人,还有一些当地权贵。而和大婚那一日相比,霍明霁加冠这日来的人不算多,宾客皆安置在前厅。

霍霆山和裴莺坐在上首,底下是众宾客。

吉时至。

霍霆山从坐上起身,致辞几句当开礼。

开礼结束,这场加冠礼的核心人物霍明霁起身至正厅中,由族中长辈为其梳发。

裴莺看着下面的种种,心里有些惆怅。

她来时囡囡已经满十五岁,她没来得及观她的及笄礼。

裴莺没有注意到,在她稍稍出神时,霍霆山转头看了她一眼。

梳发结束。

这时霍霆山再次起身,与此同时,旁边双手捧着幅巾的赞者上前。

霍霆山为长子稍正衣,霍明霁微微俯身。

旁边有赞者这时唱:“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

不少围观的宾客都激动不已。

裴莺尤其留意到,有一批和霍明霁同年岁,又或者只年长少许的男宾激动得眼眶微红。

裴莺猜测,那些可能是霍明霁自己的部下。

古时的加冠礼极其复杂,需要经过三加三拜。待结束后,霍明霁直起身,霍霆山这时扬声道:“男子二十及冠而字,明霁,今日我亦要为你取一个字。”

霍明霁再拜,“请父亲见告。”

霍霆山笑了下,“霁有雨后初晴、天朗气清之字,我愿你往后之路如名字般坦荡明朗,因此取字‘初朗’。”

霍明霁身躯一震,再度拜下,“多谢父亲赐字。”

初朗,霍初朗。

这是父亲对他的期盼。

赐字结束,刚及冠的青年回房更衣,换上略微隆重的公服,而后出来再拜。

到这里,加冠礼基本结束,后面就是宴宾客。

介于今日来宾不像大婚那日多,一头猪能招待周全,因此裴莺让庖房杀了猪。

一锅红烧肉端上,震得往来宾客惊讶不已。

参加这种加冠宴,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在宴会上大吃特吃。众人心里门清,后面的晚宴只是走过场,真正重要的是加冠礼,但是……

看着案几上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不少人齐齐咽了口吐沫。

香,实在是太香了,仿佛要将人肚子里的所有馋虫都勾出来。

待能动筷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玉箸伸向了那碟红烧肉。

这一尝之下,宴席上静了。

这肉也不晓得是什么肉,和着汤汁带着浓香不提,一口下去还皮滑肉嫩,居然半点腥味都没有。

仙品!

本来有些人还挺纠结,觉得在霍幽州长子的加冠礼上如此埋头苦吃,实在失态。但眼角余光瞥见旁的人,见其他人也是这般作态,瞬间抛开了心里的犹豫。

单独失礼太扎眼,但若一起这般,似也不会引人注目。

遂,嘉宾通通顾不上说话,一个劲的埋头开吃。

宴罢,宾客尽兴而归。

霍明霁已及冠,在世俗看来已是个成年男人了,霍霆山毫不犹豫将送宾客之职交给了他。

冯玉竹吃完宴回到自己的院中,刚煮好一壶茶,正想好好品品新得的茶叶时,忽然听到院外有见礼声。

“大将军”三字钻入耳中,冯玉竹一个激灵,忙起身去迎。

“见过主公。”冯玉竹将人请进。

茶刚泡好,还未来得及喝,冯玉竹新取了一个杯盏给霍霆山上茶。

斟茶的过程中,冯玉竹心思回转,猜测霍霆山来寻他所为何事。

燕门那一战后,主公并无再下战场,按理说不会有战伤。此番来寻他,莫不是来问知章和灵儿的课业?

就在冯玉竹心里千回百转时,忽然听到对面之人开口:“文丞,而立之年的妇人育子危险否?”

这一句将冯玉竹惊得不轻。

而立之年的妇人,育子?

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又处处都在说州牧夫人。

主公这是想和夫人要子嗣了?

以主公对夫人的看重,若夫人诞下麟儿,后继之人岂不是有更改之可能?

毕竟主公今年才三十有七,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再等个二十年估计也不会力竭。而二十年,也足够一个稚儿及冠。

一个是生母已逝,但亲手培养近二十载的长子,另一个是生母手握巨资且还得盛宠、往后极有可能是手把手教的幺子。

冯玉竹光是想一想往后,便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场无形的巨大风波。

但婚后要子嗣也寻常,新婚夫妻哪有不要子嗣的。

让他震惊的是主公竟主动来咨询,仿佛若是育子危险,他便会不要这个出生后注定会被捧在掌心疼爱的子嗣。

霍霆山见冯玉竹思绪略微恍惚,心知自己方才那番话给予的冲击不小,他也不催促,只拿起面前泡好的茶喝了口。

冯玉竹自己回神后,惊觉耽误的时间久了些,忙向霍霆山告罪。

“文丞不必如此拘谨,今日你我只当说些寻常话。”霍霆山笑了笑。

冯玉竹转回正题,“主公,决定女郎育子是否危险,并非看单一之项,就如体质好的妇人,哪怕是而立之年育子,都比常年药罐不离身的女郎要稳妥。”

霍霆山勾起嘴角。

她体质很好,除了那次得了雪眇症和上回故意染的风寒,此外并无旁的病痛。

但下一刻,他听冯玉竹继续说:“若是同一位女郎,而立之年的身体状况确实比不得双十之时,风险自然会高些。”

霍霆山眸光骤沉,冷冽几乎如有实质,“高是高几何?若难产时,可有万无一失之法。”

冯玉竹呼吸微紧,“主公,高多少之事不好说,需依胎位、饮食和妇人体质具体而定。至于难产时的万无一失……”

在那道目光下,冯玉竹头皮发麻,“女郎育子一般无大碍,但倘若真的出现难产,请恕某见识浅薄,某未得知任何方法能使得万无一失,母子之中能存活其一已是万幸,更多的是一尸两命。”

最后四个字仿佛怕惊扰他一般落得极轻。

但冯玉竹分明看到,他面前如山岳般伟岸的男人分明虎躯微震。

那一瞬,他一向挺直的脊背竟弯了些。

两人无言,一室的沉寂。

太安静了,安静到冯玉竹开始坐立不安,他不得不寻些旁的话。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当着?”

“不过主公,妇人难产之事十不足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冯玉竹一愣,知霍霆山在问方才,他忙颔首,“千真万确。”

霍霆山闭了闭眼,“我方才问文丞的那些,还请文丞为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