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裴莺跟着裴回舟走了几步, 到厩置大厅的角落处。

裴回舟背靠墙壁那边、面朝外,目光能看到正厅的其他人,他看到霍霆山停在厩置的楼梯口处, 似在等裴莺, 对方与这里有些距离, 应该听不见了。

于是裴回舟斟酌开口:“莺莺, 今日只是迎亲,不能万事都顺着他, 否则往后如何是好?”

迎亲非成婚, 哪能直接睡一起, 不妥不妥。

他那句“往后如何是好”相当委婉了, 直接的意思其实是:倘若今日让他肆意妄为,就是坏了规矩,他日后岂能尊重你这个正室。

“大兄, 我知晓的。”裴莺点头。

她背对着大厅, 看不见除裴回舟以外的其他人, 但感觉话出口后, 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在看她。

那目光似还带了些别的意味。

裴莺蜷了蜷手指, 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便见霍霆山站在楼梯口,与这边确实有些距离。

寻常人肯定是听不见的,但这人生了双狗耳朵, 也不知晓是否听到了只言片语。

又叮嘱了两句后, 裴回舟让人回去了。

裴莺转身往回走。

厩置的一层有房间,但一层多鼠蚁, 因此只用来招待普通客人。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和三楼,行至楼梯口, 裴莺对霍霆山:“将军上楼吧。”

未曾想这人轻笑了声,忽然来了句:“我忽然发现你大兄与你有不少相似之处。”

裴莺目露疑惑。

他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模样上肯定有些许像的。

“你俩某些时刻那胆子就和江豚似的,看着不起眼,实际总能出乎人意料。”霍霆山继续说。

裴莺:“……”

所以他刚刚是听见了吧。

不过听见就听见,裴莺有理有据:“大兄也是为我着想,且将军方才所说之事,本就不符礼法。”

“礼法。”霍霆山将这二字在嘴里过了遭,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后面不言。

裴莺的厢房在三楼,隔壁是霍霆山的住处。

回了房以后,裴莺让辛锦卸掉她头上的发饰。

前面放了个妆匣盒,那盒子原本是空的,裴莺过一会儿就看见辛锦往里面放一件首饰。

金镶绿松石的耳坠,呈孔雀开屏状的金花,金镶玉的步摇,用于固定的细长玉钗,白玉和各色宝石组和的璎珞……

一件又一件,先放满了妆匣的一层,又放满了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光是拆妆,辛锦就忙活了两刻钟。

等头饰卸完,裴莺感觉脑袋轻松到有些飘飘乎。

辛锦:“夫人,奴去备水。”

因着天气干燥的缘故,北方是不用天天洗澡的,奈何裴莺骨子里是个南方人,只要有条件就想沐浴。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裴莺才感觉她今日寅时起床后一直绷紧的那根筋络舒展了。

“夫人,这火折子当真好用。”辛锦忍不住再次说。

当奴仆的,尤其是伺候主子的院内仆从,都不少了在身上揣两块火石。哪怕她是熟手,但火石质地坚硬,加之女郎力气本来就小些,引火也并非易事。

有了火折子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引火可以这般轻松,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行,且一支火折子还能使用很久。

拿到火折子后,这新奇玩意赫然成为了辛锦的心头好。

“确实是方便。”裴莺见她面有倦色,“今日辛苦了,你也早些休息。”

“夫人安寝,奴退下了。”辛锦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辛锦离开后,裴莺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本小册子。

这是临行之前,裴母给她的嫁妆清单,对方让她离开远山郡后再看。

册子很厚,拿在手上颇为沉,裴莺将小册子翻开,发现不少嫁妆物件竟都挺熟悉。

她之前在霍霆山给她看的那份聘礼清单里看过。

裴莺把小册从头翻到尾。

霍霆山下的聘礼约莫有三分之二都在这里,聘礼归女方父母所有,陪妆的处理权则在新妇手上。

相当于聘礼被裴母倒了个手,大半都归于她个人所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裴母多半是想到了以后种种。

裴莺将小册子郑重放好,一阵困意涌上头,今日舟车劳顿甚是疲乏,还是早些歇息吧。

美妇人从榻上起身,打算去锁个门。

厩置比不得府里,虽说这厩置如今入住的都是他们这方的人,但还是谨慎为上。

然而裴莺刚走到门前,还未抬手触上门栓呢,就听到两声敲门声。

“咯、咯。”

力道微重,不急不缓。

裴莺抬手的动作停下,纵使隔着一扇房门,她也知晓霍霆山已在外面。

这人一如既往只是通知,自觉通知到位后便动手推门。

“咯滋”一声,房门推开。

裴莺适时后退一步,免得被房门碰到。

中间的障碍已除,仿佛是水雾拨开,两道目光无阻碍的轻轻碰上。

“夫人亲自迎我,我甚是欢喜。”霍霆山勾起嘴角。

裴莺:“……不是迎你。”

她只想锁个门。

霍霆山看着面前的美妇人,她已梳洗过了,白日那身玄赤色的圆领襦裙换成了桃红色的中衣。

现在是四月底,温度适宜,她穿得不厚,桃红中衣下隐约可见丰美的身段。

男人的喉结耸动了下。

裴莺忽觉他眼神不对,十日前他看她就是这般的眼神,然后她的手就遭殃了。

裴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刚好腾出了些空间。霍霆山趁着这时长腿一迈,进了房间。

“霍霆山,你……”裴莺哽住了。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

“夫人,今日迎亲吉日,分房睡不妥,我只过来睡一觉,不做什么。”霍霆山径自往里。

厩置的厢房不如州牧府的主卧大,陈设简单,床榻前也无精美的屏风作挡。裴莺眼睁睁看着他一直走到里,然后在榻上歇下了。

裴莺:“……”

许是许久未听见脚步声,榻上的男人转头:“夫人过来安寝。”

裴莺纠结了片刻,去熄灯盏,“霍霆山,君子一言。”

“行。”那边倒是应得快。

裴莺相继吹灭了灯盏,又将另一侧面向楼背的窗牗推开少许。

月光照了进来,借着月色,裴莺往床榻方向走。

那一片是个暗区,罗帐挡住了月光,投落大片的阴影。在那片暗影中,裴莺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她知晓那是他除了外袍后,露出的里面的白中衣,白衣角落在光与暗交界的暗区,宛若猛虎爪中露出的森白趾甲。

裴莺盯着那片衣角看了半晌,才缓缓过来。

她才在榻旁坐在,暗处伸出一条铁臂圈住她的腰,像狩猎者捕获了钟爱的猎物,心满意足地将之拖回自己的巢穴。

“磨磨蹭蹭,一宿都快过去了。”霍霆山笑她。

裴莺被他抱在怀里,枕着他的锁骨处,隐约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强健有力。

裴莺不习惯地动了动,然后就碰到了,她霎时僵住。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这人像给兔儿顺毛般捋了她后背一把,“安心,我言而有信。”

裴莺:“霍霆山,你松开一点。”

霍霆山听她语气,知她得了他承诺后,那兔子胆又开始变成豹子胆,依言松了手,“六月初八再和你计较。”

裴莺往里侧墙壁靠,快要熟睡时又被他捞过。

此时困意汹涌,裴莺只是蹬了下腿,踢在他粗壮的小腿上,见没踢开束缚后嘟囔了声,便沉入了梦乡。

那股甜香幽幽在鼻间缭绕,霍霆山平复了下思绪,缓缓阖上眼,也入了眠。

这一夜,两人交颈而眠。

*

清湖县只是途径点,并不会久留,翌日醒来后,众人开始整装。

在大堂用早膳时,霍霆山看向小儿子:“你和沙英二人先领军回幽州。”

霍知章惊愕道:“父亲,那您呢?”

霍霆山:“我和你母亲还有旁的地方去,晚些再回去。”

大军在外行进,每一天都得消耗大量的军资,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得尽可能让士兵变成军农。

吞下并州和冀州后,霍霆山确实富有了许多,幽州财政也不吃紧了,但他是早年穷过的人,且如今并不是终点,暂时用不上的大军早些回幽州妥当些。

这事就此定下。

不过在裴莺看来,再启程时,一切好像无甚区别。她还是乘马车,车外也仍是簇拥着骑兵。

离开清湖县,霍知章领军直接北上,霍霆山这边则是往西北走。

送嫁百里终有一别,又走了两个镇,以裴回舟为首的裴家人止步于今日。

“莺莺,往后多珍重。”裴回舟眼眶微红。

裴莺安慰他:“大兄莫伤感,冀州和幽州毗邻,相距不算太远,往后我们多通书信。”

裴回舟颔首。

裴莺忽然想起一事,“大兄,你午时后再归,午膳我带你吃美馔佳肴。”

裴回舟只以为裴莺在说平常的设宴,笑着说好,其实心里对“美馔佳肴”并没有如何期待。

他行商多年,去过不少地方,各地的美味品尝过不少,现已极少有菜式能令他为之惊艳。

嗯,之前的炒肉算一样。

裴莺打算杀猪。

她如今一共有六只黑猪,四只是最初从燕门郡的肉市里面买的,后面两只是在肖江郡那会儿,霍霆山偶然从猎户手里收购的。

经过四个多月的投喂,猪长大了许多,好吃好喝,它们早就和“小”字挂不上钩了。虽然还未成年,但也挡不住裴莺今日要将一只黑猪下锅的决心。

裴莺找来当过屠户的过大江,和对方说要杀猪。

过大江说:“此事容易,裴夫人您欲要宰杀哪只?”

裴莺:“最大的那只。”

过大江得令,利落抓了最大的黑猪进厩置的庖房。很快,庖房里传出猪的惨叫声。

裴回舟一直在一楼,他也听见了猪叫,心里已了然妹妹口中的美馔佳肴原来是豕。

豕肉啊,裴回舟回忆了番豕肉的味道。

不敢恭维。

听到猪的惨叫,孟灵儿从楼上跑下来:“娘亲,您终于要杀豕了吗?”

裴回舟听着外甥女期盼又欣喜的语气,颇为不解。

豕味腥臭,有什好吃的?难不成灵儿没用过好东西?

但这个猜想很快被裴回舟掐灭。

不可能,条件拮据时莺莺都不会亏待女儿,更罔论如今。莫不是莺莺有办法令豕肉吃起来没有腥臭味?

裴莺回着女儿的话,“你大舅舅今日得回去了,杀豕做顿好吃的给他践行。”

过大江杀豕技巧娴熟,不久后,豕杀好了,还被分成了一块块。

待食材准备好,裴莺进了庖房。

裴莺个人觉得,没有腥臭味的猪肉其实怎么做都好吃,今日她打算做红烧肉和小炒肉。

厩置的一间厢房被霍霆山暂且当成了书房,他如今不急着回幽州,但并不代表无事务要处理。

并州和冀州都安插了幽州的将领代管,小事可自行处理,但一些大事,诸如何处有林匪出没,又危害百姓几何,全部都要上报。

商议完,“书房”的门打开,几人正要下楼,忽然嗅到一股十分诱人的香气,光是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熊茂当场吸了一口气,“好香啊,这庖房不厚道,昨日我们来的时候,怎的不将拿手好菜端上来。”

“我去看看。”秦洋也是个爱吃的,当即下楼。

他下到一楼,还未走进庖房,便看到庖房门口围了许多人,有幽州这边的卫兵,也有裴家的家仆。

这个架势,难道是裴夫人在庖房?

吃过铁锅小炒肉的秦洋如此想着。

他拨开两个幽州兵,探头往庖房里看,心道还真是裴夫人。那不奇怪了,裴夫人总有新奇物件。

裴莺的红烧肉已经进入最后小火慢炖的阶段。

裴回舟站在她身旁,垂涎欲滴,“莺莺,你说的这红烧肉何时能好?”

之前有多不以为然,如今就有多心痒。闻着都这般的香,想来入口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莺:“快了,再过一刻钟。”

“庖房不厚道……”外面这时传来了熊茂的大嗓门。

不过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秦洋强行打断,“别嚷嚷,里面那个是裴夫人。”

熊茂一息静音,而后小声说:“方才我的声音应该不会很大吧。”

“你对你的大嗓门是真没数。”秦洋睨了他一眼。

熊茂:“……”

在炖肉的时间里,裴莺让火头军炒了肉,用最大号的铁锅炒,一头黑猪分几次下锅,打算今日中午一次性吃完。

一刻钟后,红烧肉出锅了。

一锅肉色泽浓郁,肉汁往上面一浇,猪肉表面亮晶晶的。

“只烧了三锅,今日不分餐了吧。”裴莺说。

在唐代以前,分餐是主流,一人一案,每张案几上都有已定的餐量,各自吃各自的。但如今肉只有三锅,人却不少,且并非每块肉都一样,分餐不好分。

众人都无异议,本来就是风雨里来去的武将,不如文人和日日锦衣玉食的豪强讲究。

于是再开餐时,将案几拼接在一起,众人围桌而坐。

这种方式很是新奇,大伙儿热情高涨,坐下以后好似彼此间的距离都拉近不少。

“裴夫人,这豕肉竟有这般多?”有人惊讶了。

三锅红烧肉,其余都做炒肉,出餐后满满一大盆。

是的,盘已不够装,直接呈在盆中。

裴莺知晓并非人人都有留意她养的猪,遂解释道:“因为这头豕的体型大,身上的肉自然多些。”

裴莺右手边是霍霆山,左手边是女儿。

霍霆山同样没时间理会那些猪,如今听了裴莺的话,问她:“夫人,这头豕大概重几何?”

裴莺估摸着报了个数。

霍霆山眯了眯眼睛。

熊茂大惊:“若我没记错,您这豕才养了四个多月,买回来时算一个月大好了,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

陈渊接话:“如今瞧着已有成年豕的体型。”

“长得也太快了吧,若是以这般的出肉率,胜过羊多矣。”秦洋不住说。

这话一出,桌上静了静。

确实剩过羊多矣,尤其它只长了五个月,就相当于两头羊了,若是待它到成年,肯定有三头羊那般重。

生长快,产肉多,且豕怀胎之数远胜于羊,繁殖快且稳定。

唯一的问题就是豕的食物,豕不行像羊那般只用吃草。但若待小麦种起来,粮食不再紧缺,或许到时候大批量饲养豕也未尝不可。

有了足够的肉,便可把士兵们喂得健壮威武、精力十足,还怕养不出一大批虎狼精锐吗?

所有人都想到了。

桌上的红烧肉似乎不仅仅是肉,更是幽州的未来。

最后是霍霆山起了筷,先打破沉默,“都是自家人,没那般多规矩,都来试试夫人的红烧肉。”

众人开动了,一桌坐了八人,有一大半人都同时抬箸朝那道红烧肉夹去。

裴回舟惦记很久了,眼疾手快夹到一块后迅速往嘴里送。

肉进口的前一刻,他其实已做好了吃到一点腥臭味的准备,毕竟豕肉向来如此,哪怕妹妹在烧肉时放了不少调料。

但这一吃,裴回舟大为震撼,甚至险些顾不得礼仪直呼出声。

他还有些顾忌,但熊茂是虎目一瞪,直接扬声道好吃。

声如洪钟,震得他旁边的秦洋有一瞬间的停顿。

不过也仅是一瞬间而已,他连忙吃掉箸上夹着的肉,刹那理解了熊茂的惊叹。

入口不仅没有腥臭,还竟有微甜之意,肥而不腻,皮滑鲜美,一口下去口齿留香,差点让人香掉舌头。

“哈哈,知章和沙英没口福。”熊茂忽然乐道。

想到被派走霍知章和沙英,其他人也笑了。

第一日坐围桌,加之又是武将,最开始大家都话不少,直到开餐后……

无一人说话。

都埋头苦吃,生怕锅里的肉没了。

霍霆山也夹了红烧肉,有铁锅小炒肉在先,他知晓这红烧肉一定不赖,但依旧超出他的预期。

很好吃。

这一口肉下去,仿佛前面几十年吃的肉都白吃了。

霍霆山抬眸扫向桌上其他人,基本都在大快朵颐,吃得头也不抬,哪怕是那小丫头也一样,双眼晶亮,用餐速度比平日快了许多,一看就是之前未曾吃过。

唯独他身旁的美妇人不一样,除了最初那似怀念的第一口,她后面就慢下来了。

寻常用膳,似乎这红烧肉和炒白菜无甚区别。

霍霆山垂眸看着碗里的红烧肉,若有所思。

这一顿午膳,裴回舟吃得满足至极,连那离别的愁绪都浅了几分。

“莺莺,这道红烧肉甚是美味,待回去,我让父亲母亲都尝尝。”裴回舟道。

做红烧肉时,他全程在旁,已知晓要加何种调料。以他们裴家如今的实力,日日吃肉还是吃得起的,想到日后顿顿有这般香的佳肴,裴回舟心情都舒朗了许多。

裴莺听闻后却道:“红烧肉的精髓不在调料上。大兄,你是否没在肉里尝到腥臭味?”

“正是。”裴回舟应声后又问:“既不在调料中,那在何处?莫不是因着铁锅?”

他记得莺莺最初有个煎肉的步骤,但别说寻常人家,就是富商,家里都是没有铁锅的。

“非也,是今日这头豕小时候阉割过。劁过的猪体味轻,再经过经年的正常喂食,便能到几乎无味的程度。”裴莺如实道。

裴回舟这才明白关键之处,不由叹气:“看来短时间是吃不上了。”

劁猪得趁早,小时候劁,待到长成,得等许多个月。

“大兄想吃有何难,我手中还有五头,你且带两头回去。”裴莺笑道。

裴回舟顿时心动,但摇头:“两头太多了。”

一共才五头,他哪能一下子带走两头,就算那位没意见,难保也会给其他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裴回舟坚持不要两头,最后裴莺给了他一头小黑猪。

“大兄珍重,一路平安。”裴莺对裴回舟说。

裴回舟骑在马上,看着裴莺,忽然百感交集。

幺妹二嫁,嫁的还是这般高的门第,往后也不知会如何。但再多的愁绪,如今也只能化成一声“珍重”。

以裴回舟为首的裴家人离开了,裴莺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队,幽幽叹了口气。

裴莺这方也再次踏上了启程之路。

一开始她不知晓霍霆山要去何处,直到走了一日又一日,他们这一行来到一个小县。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县。

北川县。

距离去年初秋的“寇患”已过去大半年,“寇患”伤民,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但生活总要继续的,经过大半年的休养生息,北川县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安宁。

时隔大半年再回来,裴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马车停在了孟宅门口,孟灵儿先一步下了马车,迫不及待往宅子里走。于她来说,这是她十几年生活之处,承载着厚重和不可代替的感情。

裴莺也从车里下来,霍霆山站在她身旁。

男人魁梧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恰好将身边人笼罩在其中,“夫人已归家,心愿已成,往后就莫要再惦记了。”

裴莺眼瞳微颤。

他知晓?

这一刻裴莺有种怪异的荒谬感,倘若他连她许愿牌子所书之事都知晓,那她过往的种种,他一定会执着的弄个清楚,而不会糊涂度日,最后不了了之。

但她知道是查不到的。

一切都无可寻迹。

不存在什么古籍,也不存在什么亡夫挚友。

所以如今的她在他眼里,是以什么而存在,鬼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