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 我和她们说,她们留我一命,我让你放她们走。”裴莺太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雷厉风行了, 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 赶紧把话说了:“你能不能不杀她们?”
霍霆山本想调侃她一两句, 但低眸时看见怀中人玉面红云遍布, 眸光骤然沉下来。
伸手探了探裴莺的额头,霍霆山当即将人抱起转身大步朝外走。
*
州牧府。
听闻裴莺回来了, 众武将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 又听冯玉竹被喊进了主院。
“裴夫人受伤了?”
“不是受伤, 听说是起了高热。”
“高热啊,这比外伤还难办,万一……”
“别说了, 没有万一。”
……
霍霆山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人放在榻上后, 起身去倒水, 凉水打湿锦巾, 再将巾帕拧干。
额头贴上凉意,裴莺的意识从混沌中被扯了回来。她睁开眼,看见霍霆山坐在榻旁拿着另一条锦布帮她擦拭脸颊和颈脖。
许是见她睁眼,霍霆山说:“知你喜洁, 我拿的是干净的帕子。”
裴莺这会儿其实听不是很清楚他的话, 高烧让她出现了点耳鸣。
她觉得自己一会儿置身于火炉中,一会儿又被困在冰窖里, 冰火两重天,酸痛像是变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虫子, 从骨骼和肌肉的缝隙里钻进去,一口又一口地啃食着她的神经。
“冷。”裴莺喃喃道。
霍霆山将手中的巾帕搭在她颈脖脉络上后,起身给裴莺拿多一床锦被。
被子刚盖好,背着药匣的冯玉竹来了,他拱手作揖道:“见过主公。”
霍霆山:“无需多礼,速来给夫人看诊。”
冯玉竹观察了几息,而后给裴莺号了脉:“脉浮而紧,手足冰凉缺津液,得为夫人手脚保暖,同时命人熬制面汤为夫人补液,以免出现惊厥之象。某先为夫人开一副药,喝了药以后,过两个时辰可再饮些葛草汤,葛草汤有利于退热。”
霍霆山:“善。劳烦文丞开药。”
冯玉竹边写药方边说:“饮药后,夫人预计申时初退热,若是这高热还退不下去,烦请主公再来寻某。”
白日退不了热,待到了晚间只会更严重。
霍霆山颔首。
辛锦已候在一旁,听冯玉竹说葛草汤,也忙记下。
裴莺耳朵时不时嗡嗡地响,身上酸痛难耐,古代没有抗生素,也没有静脉注射治疗,她心知一场高烧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但不拼一把,她可能就被她们带走了。
“霍霆山。”裴莺费力喊。
她觉得自己是喊出来的,然而这声音其实非常小,但霍霆山听见了。
霍霆山握住她从锦被下滑出来的素手:“夫人想说什么?”
“如果我死了……”
“裴莺。”霍霆山沉声打断她:“你莫要说浑话。”
裴莺听到只言片语,知道他是不高兴她说这话,但能不能熬过去,她自己也没数,那些话必须说的:“虽说我和你过几个月才成婚,但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依旧把灵儿当成你的女儿?”
这一番话裴莺说得很费劲,说完已是气息不匀。
霍霆山接过辛锦兑好的温水,将裴莺从榻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喝水,喝完水我再告诉夫人答案。”
裴莺吐出一口浊气,就着他的手喝水。
一杯水喝完,霍霆山一字一句道:“不能。只有夫人和我成婚后,那小丫头才是我的女儿。”
裴莺着急地抓着他的衣袖,眼里蔓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霍霆山,你答应我成不成?”
霍霆山把茶盏递回给旁边的辛锦,而后扶着裴莺重新躺下:“按时吃药,好生歇息,夫人很快就能好起来。那些个抓了夫人的女斥候,现已关入牢中,待夫人痊愈了,那些人你想放就放,不想放直接杀了也可。”
裴莺五脏六腑被热气烘得难受,她缓缓闭上眼,眼里的水雾随着眼睑的阖上,在眼角处汇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小泪珠往下滚落,在将没入云鬒时,被粗粝的手指拭去。
“夫人会好起来的。”
冯玉竹已写好了药方,辛锦去熬药了。
之前冯玉竹交代要给裴莺手脚保暖,不久前才被收起来的汤婆子如今再次派上用场。
霍霆山坐在榻旁,听着裴莺沉重的呼吸声,偶尔把她额上和颈上搭着的巾帕拿下来重新浸凉水。
不久后,面汤先煮好了。
霍霆山把人从榻上捞起来,给裴莺喂了一碗面汤。
等又过了两刻钟,药也熬好了。
霍霆山让人将午膳先行端上,“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待喝完药睡一觉。”
午膳是加了鸡丝的米粥,裴莺之前喝了面汤,如今用了半碗米粥就用不下了。
霍霆山随她,将米粥随意放一旁,拿药喂给她喝。
这药的味道着实苦得很,裴莺喝了一口就皱眉,下意识扭开头。
霍霆山见状拿裴莺的勺子喝了一口,长眉锁起。
这个冯玉竹在里面加了什么鬼东西,怎弄得这般难喝。
霍霆山低声道:“夫人乖乖喝完,我考虑一下是否要提前认个女儿。”
裴莺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碗药一眼,慢慢喝完了。
霍霆山只觉心里那火团烧得他心窝都疼了,但如今又不好说她,只能自己憋着。
一碗药喝完,裴莺躺回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霍霆山将药碗放在旁边,沉着脸让女婢备水。
许久未沐浴了,她如今迷糊着,没精力嫌他,待好些后见他这般,说不准又得说这说那。今日已被她气得够多,他可不想她痊愈了,换他被气得躺榻上。
霍霆山沐浴完,也上了榻,睡在裴莺旁边。
窗外日光正好,偶尔传来几声鸟雀的啼叫,霍霆山闭上眼睛,闻着几缕熟悉的甜香,很快进入了梦乡。
两个时辰后。
榻上的男人睁开眼,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
霍霆山在榻上撑坐起身,走到窗牗旁,看了眼庭院外的日晷。
申时了。
霍霆山转身回榻旁,榻上的美妇人闭着眼,气息比之前平缓了许多,但那张芙蓉面上还带着不寻常的红云。
伸手摸了摸裴莺的额头,她额上温度没之前滚烫了,但依旧还起着热,霍霆山眼底聚起一抹阴郁。
男人扬声对外面的辛锦说:“速去将冯医官请来。”
“唯。”辛锦心里咯噔了下。
申时再请冯医官,莫不是夫人的高热还未退?
辛锦不敢耽搁,完全是跑着去请人。
冯玉竹一听主院来请,心里沉了沉,提了药匣便走。
“文丞,她的高热还未退,如今还需喝什么药?”霍霆山问。
冯玉竹叹了口气:“主公,方才某开的那副药已是最佳,那药都未使得退热,再喝其他用处不大。为今之计,唯有放血。”
霍霆山是知晓放血能退热的,但同样也听闻:“我记得此法似乎有弊端。”
冯玉竹如实说:“是的,毕竟是穴位亏空血气,此法不适用于体质较差的病患。病患放血后会持续虚弱一段时间,更需仔细照顾些。”
霍霆山转头看向榻上的裴莺,她睡得很安静,脸颊红扑扑的。
“放血吧。”他觉得她体质还挺不错。
冯玉竹从药匣里拿出针包,将之铺平后取出一根长针,“主公,烦请……”
“你就打算直接扎?”霍霆山敛着眉问。
冯玉竹稍愣,“有何不妥之处?”
霍霆山不满地说:“你这针不用热水烫一下?”
冯玉竹此前从未听闻烫针这一说法,不过作为一名医者,且提出建议的还是他的顶级上峰,冯医官虚心请教。
霍霆山:“烫针是为了抑制针上的疠气。”
冯玉竹闻所未闻,不过既然主公这般说,定有他的道理。
唤来女婢烧水烫针,针从沸水中取出后,都不用擦拭,面上的水很快蒸干。
放血退热,放的是少商穴、商阳穴和大椎穴,其中前两者在手部,大椎穴在后颈。前两者为辅,最后者为主。
放血从大椎穴放起。
霍霆山将裴莺翻过来,让她趴到他的腿上,而后再将她那头如水的云鬒拨到旁侧,露出白皙的后颈。
这个过程中,霍霆山发现裴莺醒了。
美妇人浓密的眼睫抬起,那双带着些迷蒙的水眸看过来。霍霆山正要和她说放血之事,却发现她又垂了眼,嘟囔了句热后,便乖乖地趴在他腿上不动。
霍霆山眉梢微扬:“这是热迷糊了?”
不然平日哪有这般乖觉。
冯玉竹开始着手放血一事,针扎入后颈再拔出,很快,雪白的肌肤上冒出猩红的血珠。
霍霆山看着那抹红色,莫名觉得刺眼。
大椎穴放血时,裴莺很安静,和睡着了一样。
”主公,现需将裴夫人的手背朝上。”冯玉竹换了针。
霍霆山照做。
手上的神经多,扎少商和商阳这两个穴位的时候,裴莺嘶地抽了口气,同时下意识想缩手。
霍霆山的手掌本来就搭在她手腕上,察觉到裴莺的动作后立马扣紧。
冯玉竹看着冒出来的血珠,忽觉有一道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冯玉竹硬着头皮说:“主公,少商和商阳这两处穴位放血本来就会疼些。”
霍霆山:“该如何就如何,我又不曾责怪于你。”
冯玉竹:“……”
等放完血,冯玉竹呼出一口气,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薄汗。
霍霆山把裴莺重新塞回被子里,“放血后有何注意事项?”
冯玉竹:“伤口处切勿碰水,多喝米汤补汤液,额上巾帕换勤些。”
顿了顿,冯玉竹到底将后面的话咽回去。
霍霆山淡声问,“若放血后高热还不退,后面该如何?”
冯玉竹俯首弯腰:“配合某之前开的药,高热多半会退的。”
没有正面回答,这种迂回方式其实已给了答案。高热再不退,就没有办法了。
听天由命。
房中针落可闻,许久之后,垂着头的冯玉竹听到一道低沉微哑的男音:“我已知晓,文丞你先行回去吧。”
冯玉竹离开后,霍霆山坐在榻旁,偶尔抬手探一探裴莺的体温。
窗牗外的金乌逐渐西斜,酉时初,霍霆山再次伸手时,眉梢扬了起来。
好像退热了。
他手上茧子厚,霍霆山把外面的辛锦喊了进来:“我瞧着是退热了,你再看看。”
辛锦一探,大为惊喜:“回大将军的话,夫人确实是退热了。”
霍霆山:“去让庖房准备些米粥,多放点肉糜。”
裴莺被喊醒时,外面的天还有一层淡淡的天光。
“夫人起来用膳,待膳罢喝完药再歇息。”霍霆山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放到小几旁。
裴莺虽然睡了许久,但还是很累,身上的骨头和肌肉像被拆了重组过一次,现在也没有食欲,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这会儿她坐在小几旁,拿着勺子在粥里慢慢地搅着。
霍霆山坐于她对面,面前也摆了膳,用了些后见裴莺还在搅粥:“庖房已将肉糜搅得很匀,不劳烦夫人自己动手。”
“我有些吃不下。”裴莺低声说。
霍霆山:“少食多餐,用半碗也行。”
裴莺嗯了声,然后真就只慢吞吞的用了半碗,霍霆山看着她剩下的半碗粥,觉得刚刚说少了。
待两人用过晚膳后,辛锦将药端上来。
那药一进屋,满屋子都是苦涩的药味,霍霆山之前喝过一口,知晓是真的难喝。
他本以为她又会磨蹭,又或者干脆说苦不想喝,没想到她这回倒是比用膳利索多了,端了小碗拧着细眉慢慢喝完。
霍霆山刚展了眉,就想起第一回喝药时他说答应她考虑先认下她女儿之事,长眉又压了下来。
又是女儿,她那脑袋里除了那小丫头之外,便剩心眼儿,就不能再装点别的?
喝完药,裴莺将小碗搁回案几上,正想起身,却见对面的霍霆山冷着脸先一步起来,而后走过来将她抱起。
“霍霆山,我自己能走。”
“怎的,捎你一程你还不乐意了?”冷淡的一句话,听着情绪不高。
裴莺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晓得这人怎就忽然变脸了。
霍霆山步子大,几步来到了榻旁。
被子还保持着方才掀开的状态,如今正好,霍霆山直接把人放回去,然后再扯了锦被给她盖上。
在他要直起身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一道微小的拉扯力道。
很微不足道,像是鞶带被小草藤勾住了一般,霍霆山低下头。
还真被勾住了。
不过不是鞶带,而是鞶带上系着的荷包。
几根纤长的手指扯住了这只深蓝荷包的一角,于她而言是用了些力道,霍霆山看到她白皙手背上泛起青色的细小经络。
“夫人有事?”霍霆山勾起嘴角。
裴莺低声说:“脏了。”
“我午后方沐浴过。”霍霆山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果然,她一有点精神就来气他。
“霍霆山,我是说你的荷包脏了。”裴莺轻声说。
霍霆山怔住,目光移到荷包上。
这只荷包用了深蓝色的绸作底,鹰是用灰色的布料。
深蓝和灰色都是耐脏的颜色,但架不住主人时常配戴,且这段时间奔走之处不少,沾了不少风尘。
他眼底的暗色散去,又变回之前懒洋洋的模样:“是有点脏了,夫人是要帮我将之洗干净?”
“嗯,等晚些吧。”裴莺手指挑过荷包背面看了看。
霍霆山一顿,忽然伸手以二指别住裴莺的下巴尖,左右转了转她的脑袋,将她两侧的脸颊都打量了遍。
“霍霆山,你作甚!”这话有点火气了。
男人施施然收回手,“没作甚,就是觉得这兔儿总算是养熟了少许,真够不容易的。”
裴莺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夫人好生歇息,我晚点再过来。”霍霆山笑着起身。
*
自早上时从陈渊口中得知云绣楼背后有宁家的影子,霍知章便开始坐立难安。
陈渊会将此事告知他,定是父亲授意的。
若是裴姨没有被找回来……
光是想一想这个假设,霍知章就觉头痛无比。
煎熬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到了午时,听闻裴莺找到了,霍知章松了一口气,只觉终于从劲风呼啸的悬崖边走下,但不久后又听主院传了冯玉竹。
他一颗心再度高高提起,烈火煎熬不过如是。
接下来一个白日霍知章都如坐针毡。
他莫名有种预感,若是裴姨情况稍稳定下来了,父亲肯定会传唤他。
日落西山了,宅院中相继燃起灯火。
霍知章用过晚膳后,正想练字静静心,这时忽然听到院外女婢的见礼声。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闸刀往下滑落的咯滋声,但莫名的,霍知章反而轻松了些。
“父亲。”霍知章忙迎出门。
霍霆山嗯了声,目光扫过小儿子,看到他眼中易见的焦虑,心道这小子比起他兄长而言,资质到底差了些。
霍霆山进屋后入座,他是坐下了,霍知章却不敢,少年郎就站在前面。
“知道我为何来找你吗?”霍霆山淡淡道。
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令霍知章脊背处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他咽了口吐沫:“知道。”
“既然知晓,那就自个说说。”霍霆山面无表情。
霍知章压下胸腔里复杂的情绪:“是为宁家之事,云绣楼背后有宁家的身影,虽然陈渊说那出资人只是宁家的旁支,但到底是宁家人。宁家这些年借着和霍家结的秦晋之好谋了不少便利,已有些忘乎所以。”
这番话说出来,霍知章是难受的,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是事实。
母亲病逝后,父亲十多年未继弦。不管他本身如何想,但在旁人看来,他父亲就是情深义重,对宁家娘子一往情深,连带着宁家的地位也随着他父亲手中权柄的膨胀而水涨船高。
之前不谈只是不计较,只是有其他要事要忙,一个宁家不值一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它去了。
“是忘乎所以了。”霍霆山笑了声:“所以你认为,这等忘乎所以的母族,该如何处理?”
霍知章眼瞳里翻涌着凄苦。
父亲用的是“母族”,看来是打算将这事交于他亲手处理。
霍知章深吸了一口气,“将此事告知宁家宗主,查那一支旁系,所有与之牵连的人先除族籍,后除尽。”
裴姨将和他父亲成婚,从婚事敲定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仅仅是自己,还是霍家的主母,更是幽、冀、并三州的州牧夫人,代表他父亲的脸面。
宁家掺和在劫持事件中,往重了说,是将他父亲的脸面往地上踩。
公然诛几个旁支并不过分。
霍霆山眸子微挑,看来这小子还不算糊涂,“既然你知晓,那此事交给你去办。”
霍知章低头应了。
霍霆山曲起指尖重重地敲了敲案几。
霍知章心头一震,抬起头来。
“我听陈威说,当初是你姨母提议要前往那云绣楼。”霍霆山不意外看到小儿子剧变的脸色:“霍知章,我最后问你一遍,那日你和我说的那番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你姨母让你说的?”
霍知章眼瞳猛地收紧。
姨母提议要去的云绣楼?
可宁家的小旁支在并州,姨母后来嫁的是幽州,出嫁后别说和娘家旁支联系,就是回娘家的次数都不多,不大可能会有牵连才是……
但对上那双冷寂的眼,霍知章忽然反应过来。
父亲的重点不在前面,他或许也知晓其中不一定有联系。因此重点在后面,是他是否出于自己的私心骗了他。
“父亲,我……对不住。”霍知章懊悔道。
霍霆山轻呵了声:“她都死了三任丈夫,你小子是否嫌我在你跟前碍手碍脚,想早些送我下去见阎王?”
“怎么会呢?以前那高僧说您是千年富贵命,龙气绕身,如何镇不住她?”霍知章立马道。
霍霆山嗤笑,“那是那个老头想从我手中讨铜板,才说好听的话恭维我。”
霍知章皱着眉,不肯信这个原因。
霍霆山敛了笑:“听好了,有些话我只对你说一回。你母亲是个天真没心眼的,她斗不过那些专门习后宅之术的女郎,若把她放后院的女人堆里,一年才殒了也算她活得久,所以往后不必往我面前推女人。”
*
霍霆山回来时,毫不意外房中静悄悄的。
他的房间东西并不多,几个柜子,两张小几,外加一张榻罢了。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物件也还是那些物件,但踏进来后,霍霆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浅浅的甜香。
那一瞬间,很奇异地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着裴莺在歇息,房中并无点灯,霍霆山入内后也没有去动灯盏,他径直往内里走。
脱衣,除靴,上榻。
霍霆山躺在榻上,看着笼着暗色的帐顶,听着耳旁一道浅浅的呼吸声,觉得很是新奇。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回这般清闲的和女人一同躺在一张榻上。
感觉却意外的好。
霍霆山伸手探了探身旁人的额上温度。
不错,没有再起热了。
冯玉竹之前说她要注意手脚保暖,手脚保暖……
男人本来已伸过去的手臂一捞,将身旁人捞到自己怀里。
退热药中有安神的药材,裴莺本来睡着了,还睡得很香,被他这一系列动作硬是折腾醒。
她方醒来,还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上贴着一堵热烘烘的肉墙,鼻间闻到点香皂的香气,还有一种很特别的、仿佛是风沙和草木糅合的气息。
裴莺莫名知道是霍霆山。
但莫名其妙被打扰了好眠,裴莺不满地蹬了蹬脚,欲要将挨过来的腿踢开,“你走开。”
“夫人,你讲些道理,这是我的榻,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男人顿了顿,轻啧了声:“行吧,你也不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