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裴莺看着霍霆山, 怔怔的,没有动。

他手里提着环首刀,刀面鲜红, 全都是血, 他站在门口, 将敞开的房门挡住了大半了, 很高,也很挺拔, 仿佛是一座能隔绝所有厮杀的山岳。

见裴莺不动, 目光有几分落在他的刀上, 霍霆山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刀, 眉心微动,随即将刀甩了甩。

一行血迹溅在地上。

待刀上的血被甩干净,霍霆山将环首刀归鞘, 而后迈步进包厢, 一直走到裴莺面前。

裴莺坐在软座上, 看着霍霆山走到她面前, 距离越来越近后, 她得仰头看他。

“吓傻了?”霍霆山抬手摸了摸裴莺的眼下,嘴角微勾:“还不错,没有吓哭。”

眼部的皮肤敏感,裴莺眼睫颤动了几下:“您怎么来了?”

“听闻有歹徒想抓兔子吃, 还看准了我府上养的, 我自然得来。”霍霆山握住裴莺的手将她拉起。

自进入包厢后,裴莺就一直坐在软座上, 听着外面杂乱不堪的打斗声,那声音里偶尔夹杂着几声惨叫。

她听着惨叫慢慢低下去, 仿佛中刀之人被了结,又或是疼到连叫喊的力气都无了。

一声声的传来,裴莺听久了有种血液被冻结的恐惧,门关着,看不见外面,她不知何时会有人进来,也不知进来的会是谁。

如今被霍霆山拉起来,裴莺脚下一软,但还不等她摔下去,一条精壮的手臂绕过她腰间,将她抱了个满怀。

霍霆山没有穿大氅,在这冬日的早晨,他只着了一身玄袍,裴莺的脸颊贴在他的锁骨上,底下那片肌理结实且热气腾腾,热度如潮般蔓了过来,慢慢将她的血液解冻。

“就这点胆子,怎的不见夫人平日和我对着干的英勇。”霍霆山笑了下。

裴莺搭在他腰侧的手揪紧了些。

他忽然将裴莺抱起:“若夫人待会儿不想看到满地的死人,就闭眼。”

话还未落,霍霆山便抱着人往外走。

他来时身后有卫兵跟随,如今外面的残逆已被清干净。

尸体还未收拾完,倒下的人血流了一地,彼此交汇后竟有蜿蜒成河的架势。

黑靴踏过地上的血滩,霍霆山抱着裴莺大步往外走。

裴莺之前乘的马车还能用,车轱辘没问题,但马匹中了箭,霍霆山让卫兵牵另一匹马过来。

裴莺听着他吩咐,不由道:“我,我是不是不该出府……”

霍霆山本来想再和她说两句戏语,让她待在府中,但见怀中人抓着他衣袍的手指都白了,男人面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些:“哪有什么该不该,若夫人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逛,这燕门郡我岂非是白打下来。只是有一点,夫人外出可以,需和我说一声,且有卫兵在侧。”

霍霆山将人放在马车内软座上。

裴莺察觉自己入座,缓缓睁开眼。她身后是软座,侧方是车厢的壁板,他就在她面前,近在咫尺,将她困在这小方的犄角里。

“方才我说的话可听清了?”霍霆山见裴莺目光缓缓往旁边移。

裴莺嗯了声。

霍霆山看了她两息,抬手在她发顶轻按了下,正直起身,忽察袍角有少许拉扯感。

男人垂眸,看到了一只抓着他袍角的素手。

手指纤长白皙,指尖透着淡粉,她衣袖往上滑了少许,露出丰润的手腕,腕上还戴着他挑的那只黄玉圆镯。

霍霆山重新弯了脊背:“夫人有事?”

裴莺小声道:“将军,我在集市里买了五头小豕,后来遇袭,没来得及带走它们,那些小豕还在集市门口的马车里,您能不能派人去一趟?”

霍霆山嘴角拉平,面无表情道:“不能。”

一天到晚惦记着口腹之欲,她那小脑袋里就不能想点别的。

裴莺有些懵,不明白怎的一会儿不到,这人忽然变脸了。

她方才应该没惹他吧。

不过回到郡守府不久,裴莺到底看到了小黑猪。

只有四只,有一只倒霉中箭死掉了。

裴莺找了个院子,将小黑猪放在院子里面养。

不仅猫犬会应激,其实猪也会,因此裴莺决定先养个几天,待小猪彻底熟悉环境再劁猪。

裴莺料理她的小猪去了,霍霆山回到府中后进了书房,一个半小时后书房的门重新打开,公孙良等人相继从书房里出来。

离开书房后,不少人皆是隐晦地看了眼裴莺住的主院。

陈渊被传唤进书房。

“大将军,只有两个活口。经我审讯后,一个终于说了些真话,他们皆是并州斥候,此行任务是将裴夫人带回肖江郡。”陈渊说。

霍霆山长眉往下压了压:“确定是并州而非司州?”

上次裴回舟的事是司州干的,这次竟是并州?

陈渊颔首:“确定。”

回完这句以后,陈渊低下头来:“大将军对不住,怕是跑了一个。那并州斥候说他们那一行四十人,但我点了街上的尸首再加活抓的两人,一共才三十九人。”

霍霆山问:“事发后让守城军闭城否?”

陈渊:“已第一时间通知。”

霍霆山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先搜城,或许那条漏网之鱼仍在城中。那斥候是否交代,他们为何要带走夫人?”

陈渊摇头:“他说不知晓,他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给他下令的是并州牧三子,石远湖。”

霍霆山翻了下记忆,发现他只知道石连虎有三个儿子,个个不成器。如此想来,这个石远湖肯定不是个出挑的。

霍霆山吩咐道:“查一查这个石远湖。”

陈渊:“唯。”

当日下午,关于石远湖的资料就放在了霍霆山的案几上。这份履历颇为详尽,霍霆山翻了翻,随意看了下就扔到一旁。

一个只会和兄长争宠,还极度好女色的蠢货。

想到石远湖的贪色,霍霆山目光冷了下来:“陈渊,石连虎府前的犬儿缺口粮了,帮他喂喂狗。今日城中生了乱象,明日邸报中稍做解释,如实说其他州之人派斥候过来行暗杀之举。如今他州斥候已除,且布衣本就不在针对行列,让他们不必忧心。”

陈渊领命。

*

肖江郡,州牧府。

“三公子,派去燕门的斥候回来了。”家奴来报。

石远湖眼睛一亮:“让他速速进来。”

还未见到斥候前,石远湖已经想着待会儿会看到的画面。

比莲姬更美的女人,究竟生得何种模样?

当初底下人见风使舵,给大兄献了莲姬,他心痒痒的同时不由暗恨。

那群趋炎附势的孬货不过见大兄是嫡长,就使劲巴结,女人也好,马匹也罢,有点好东西就往他大兄那处送。可分明他也是嫡子,且不比他大兄差。

若是这回他能得到一个胜过莲姬的女人,大兄的脸色定是非常精彩……

光是想想,石远湖便不住兴奋。

然而他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斥候来到,他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斥候,石远湖所有的期待都像是终于浮出水面的水泡,“啪”的一下破了。

还不待石远湖开口,斥候先请罪:“属下无能,此行未能完成任务,请三公子责罚。”

石远湖先是惊愕,而后勃然大怒:“四十人,竟连个妇人都带不回?尔等是吃白食吗?”

斥候连忙解释说裴莺身旁有卫兵,个个都是好手,是细心挑出来的精兵,并非普通侍卫。

石远湖想起一事,“那美妇人你可有看清她的模样?她生得如何?”

斥候一顿,说看清楚了:“那妇人美若天仙,不似凡人。”

石远湖抚了下胸口,似要顺平那阵难言的痒意,不等他再问,此时斥候继续汇报。

“三公子,此行只有属下一人回来,其他弟兄怕是都殉职了。”

石远湖一颗心咯噔了下。

这支斥候队不算是他的私人所属,若是只折损了四五人还好,他还能小事化了。可现在只回来了一人,大兄一定会过问此事的。

这一天石远湖忧心忡忡,但幸好一日无事发生,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然而翌日早上,府中却炸开一桩骇人听闻之事。

州牧府的门侧出现了许多残肢碎块,闻着味儿来的野犬相互争食,据守门的卫兵说,有几个首级似乎是他们相熟之人的。

此事惊动了阖府上下,当石远湖听闻时,他心道坏事了,又听闻家仆来传,说大兄让他去书房一趟。

石远湖心里不详之感更甚,待他来到书房,看到书房中他大兄石远江、二兄石远河,还有高正明时,他心里那点庆幸彻底破灭了。

高正明的直属上峰是他父亲,此人不站在他们三兄弟的任意一边。

如今大兄通过斥候顺藤摸瓜找到高正明,想来已是知晓那美妇人的存在。

“三弟来了。”石远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三弟。

老二是庶子,自知不可能争得过他,因此平时倒是乖觉。这个老三是父亲的续弦所生,仗着自己也是嫡子,心野得很,凡事都要和他争上一争。

石远湖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大兄寻我来所为何事?”

石远江冷笑道:“如今幽州军作乱,父亲又抱恙在床,我作为父亲嫡长子,扛起并州的旗帜已是不易,三弟不帮忙便罢,为何还要在后面捣乱?”

石远湖怒从心起。

扛起并州的旗帜已是不易?有本事你别扛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面上石远湖露出几分委屈:“大兄真是误会我矣,我只是奉父亲之命行事,高正明在此,不信大兄可以问他。”

话方落下,石远湖忽然看到他大兄笑了,而后看向高正明:“高正明你也听到了,三公子让你说,这回你总该开口了吧。”

石远湖大骇:“大兄你……”

石远江连眼风都没有分给他半个。

高正明垂下头,将那日在主院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石远江眼中划过惊愕:“幽州军有如今时日,竟多得一位妇人?”

他已知晓斥候队仅归一人之事,现在联系起前因后果,石远江总算明白为何三弟要派斥候劫人了。

石远江沉默片刻后道:“这美妇颇为神秘,就此杀了可惜。”

石远河欲言又止,却见三弟难得和大兄统一阵营。

“大兄,我当时也是这般想,所以才派斥候出去,只是未料到那霍幽州对她看护得紧,没能得手。”石远湖微叹:“第一回出手没成功,往后她多半不会轻易出府。”

石远江忽然笑了声,“三弟的眼界该放宽些才是,别总盯着幽州和并州。”

再次被嘲讽,石远湖心火旺盛,但对方似话内有话:“大兄有办法?”

“三弟可知晓惠康王?”石远江说。

石远湖颔首:“自然知晓,他是先帝的幺子,虽年纪不大,但说起来还是如今陛下的皇叔。我听闻这个惠康王是个闲散亲王,只喜好到处游玩,大兄为何忽然说起惠康王?”

石远江意味深长道:“惠康王在女色上颇有钻研,我听闻此人最近在司州,距离燕门不算很远。”

只是一句,石远湖已了然。

若是惠康王问霍霆山讨人,后者虽说大概率不会将那美妇送出去,但拒了赵天子的皇叔,往严重了说,这何尝不是对大楚皇室不敬?

给霍霆山找些麻烦也好。

若是到时霍霆山不堪其扰,决心偷偷将美妇送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可在中途劫人。

“还是大兄足智多谋。”石远湖恭维道。

*

燕门郡,郡守府。

小猪经过几日的饲养,已经彻底熟悉了院子的环境,裴莺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找到霍霆山,向他讨要一个会杀猪的士兵。

霍霆山一时想不起周围谁是屠夫出身的,“夫人,杀人和杀猪应该相去不远。”

裴莺:“……您挺有想法。”

命令到底传下去,会杀猪的士兵很快找到了。说来也巧,这个士兵裴莺曾见过,他是那日随她一同去集市买小猪的卫兵。

这人的名字挺有意思,叫过大江,一张脸也如江般长,裴莺一下子就记住了他。

“裴夫人想劁猪?此事交给我。”过大江拍拍胸口。

过大江打了包票后便往养猪的小院去,裴莺见状抬步想跟。

“夫人。”

裴莺回头看霍霆山:“怎么了?”

“他去劁猪,你不会劁猪,跟着去作甚?”霍霆山看着她。

裴莺:“我会一点理论知识,且一些前置工作我也能帮忙。”

霍霆山扬眉,“何处学来的理论知识?”

“书上。”裴莺一本正经:“先前我无意中看过一本书,上面讲的是前朝阉人的生活史,还挺有意思的。”

霍霆山:“……”

她这是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最后霍霆山也跟着过去了。

过大江拿着劁猪刀,他自认为准备就绪,正想要开始,却被裴莺喊住。

“先用热水烫一烫刀,这般劁的猪存活率会高些。”裴莺说。

如今还没有碘伏,消毒方面远逊于现代,只能用这种土方式灭菌。

过大江挠挠脑袋,没听过这种说法,但照办了。

四只小猪先前被裴莺特地禁食禁水,这会儿精力没平时好,过大江摁住一只,将其翻过来。

一刀下去。

两颗小圆球分离出来。

裴莺见过大江欲要收手,忙说道:“旁边那些条状的小带子也需扯干净,如此才算彻底完工。”

那些是导精索,是蛋蛋的附属,也得一并摘掉。

霍霆山目光飘向旁边人:“真懂?”

裴莺下巴微抬:“自然是真的。”

四只小猪,三只公的,一只母的。

小公猪外切即可,但小母猪要开腹做个摘除卵巢的小手术,待术后,裴莺让过大江用线将小母猪的伤口缝起来。

霍霆山看着过大江手中在猪腹中穿梭的丝线,眸子微眯:“夫人,你说这丝线缝合之术,能否使用在人身上?”

裴莺稍怔,不由惊叹。

有些人的脑子就是好使许多,擅长举一反三,她只不过让过大江把小猪的伤口缝起来,他就已经想到了人。

“自然是可以,不过此法有不小的风险。”裴莺想了想说:“腹腔和胸膛这些地方毕竟是要害之处,打开后容易入疠气,一旦疠气在体内横生,便是回天无力。”

霍霆山若有所思,“方才夫人让过大江烫刀,是为了抑制疠气滋生?”

裴莺:“正是。”

那只小母猪术后被裴莺选出来单独饲养,后面几日她不时都过来看一看。

裴莺接下来没有再出府,她以为她人在府中,外面之事应该找不上她,却不曾想一则传言忽然从并州传开,且插翅般迅速传遍旁边的司州和冀州,甚至有往雍州长安去的架势。

传言道:霍幽州得了一九天玄女,此女来自天上,乃人间绝色,比号称长安第一美人的丽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身携异宝,通岐黄之术,还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先前的香皂就是她造出来的。

“大将军,这则传言不妥至极。”

公孙良罕见的神色凝重:“盛名传开,必定引来豺虎相聚,尤其是那句‘活死人肉白骨’,赵天子近年被术士蛊惑修长生之道,传闻龙体已欠安,若是那则传言传到他耳中,难保他会下旨纳了裴夫人。”

虽说如今赵天子的统治力愈发弱了,但名义上还讲究“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且皇帝想要的只是一个女郎,又不是要你的兵权,你给不给?

霍霆山面无表情坐在软座上,他手里拿着一个茶盏,公孙良的话落下后,男人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哒”的一声轻响,其内已空空如也的杯盏从底部皴裂开裂痕,碎片相互嵌合,奇异地没有散开。

“倒是我小瞧了石连虎那几个儿子。”霍霆山看向窗外。

今年的冬天下雪下得太早了,雪中行军的负担是往常的数倍,一个不慎甚至会冻死士兵。

这个冬季真是天佑并州。

霍霆山:“先辟谣。出动司、并、雍三州的暗桩,把那则传言往另一个方向引。”

公孙良沉思片刻,“主公,请恕某直言,辟谣可能效果并不大。传言里裴夫人不仅与您扯上关系,还带上了远在长安的丽贵妃,这等桃色之事,世人向来爱看。”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丽贵妃已是享誉天下的美人。

“更别说还提起香皂,香皂日进斗金,何处的权贵不眼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香皂创造者的线索,他们又如何肯轻易丢下?”公孙良很是头疼。

其他人或许不觉得如何,但公孙良真真认为幕后之人这一招不得了,直中大将军的要害啊!

还未等霍霆山想出个万全之策,他的郡守府收到了一份拜贴。

来自惠康王的拜贴。

拜贴送过来时,霍霆山正要和裴莺一同用午膳。

用的是古董羹,今日庖房买了虾回来,裴莺让庖丁做了些虾滑,还特地吩咐打个鸡蛋下去。

烫出来的虾滑不负其美名。

霍霆山也跟着吃了,他此前何曾吃过这种虾肉做法,这一试感觉新奇又特别,一盘虾滑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裴莺见状笑他:“不知先前是何人说我重口腹之欲,我看他自己也不多让。”

霍霆山瞅了眼裴莺眼尾弯起的小弧度,揶揄道:“夫人心里那记账的小册子如今记到多少页了?”

裴莺转开眼:“没有小册子。”

霍霆山正欲开口,这时陈渊入内:“大将军,惠康王送来一份拜贴。”

霍霆山停下动作。

裴莺就坐在他身旁,一瞬感受到他沉下来的威压。

裴莺看了看霍霆山,又看陈渊。

惠康王?

这是何人?

霍霆山:“拜贴拿来。”

陈渊奉上拜贴,霍霆山接过一看。

上面的拜访时间是后日。

惠康王是皇族,且还是赵天子的皇叔,这封拜贴不好推拒。

将拜贴随意扔到一旁,霍霆山转头看向裴莺:“夫人,后日惠康王来府中拜访,此人是天子皇叔,在女色上风评极差,那日还需委屈夫人待在主院中。”

裴莺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好,后日我不出来。”

霍霆山听她应下,面色却没舒缓多少。

后日转眼就到,裴莺那日没出过主院一步,不仅自己不出去,还叮嘱女儿莫要出院子。

时间缓缓流过,夜幕降临,裴莺坐在窗牗旁的软榻上看书。

“咯、咯。”房门被敲响。

裴莺一顿,认出是霍霆山,“门没锁。”

“咯滋”一声响,屋门被推开。

裴莺吸了吸鼻子,不是她的错觉,确实有酒味。

他喝酒了。

“将军,那个惠康王离开了吗?”裴莺仰头看向走到她跟前的男人。

霍霆山低眸看她,眸光黑沉,像涌动着暗流的海渊:“未曾。”

裴莺惊讶:“为何?”

她不觉得霍霆山会请对方留宿。

霍霆山解释道:“那惠康王是个滑头的,膳罢后装作不胜酒力昏了过去,旁边家仆搭台唱戏,要留宿于此。”

裴莺眉心动了动,“那也没办法了。”

一个亲王硬要在府中住一宿,你能怎么着?

“夫人可知晓,如今外面都流传着一则传言?”霍霆山忽然换了个话题。

裴莺真不知,这几日她都料理小猪去了,且也无人和她说这些:“什么传言?”

霍霆山缓缓将那则传言道来。

裴莺听后沉默,觉得荒唐不已,这荒唐之中,又藏着一份说不明的心惊。

“夫人,现在陛下龙体欠安,这传言一旦传到陛下耳中,难保他会起将夫人收入后宫的心思,到时向我讨人,夫人你说我该如何?”霍霆山一瞬不瞬地看着榻上的美妇人。

裴莺脸色变了:“将军您会将我交出去吗?”

“我如今还是大楚之臣,倘若君主向我讨一位只是在我麾下生活的女郎,我寻不出拒绝的道理。”霍霆山看着她面上血色慢慢褪去。

他这时俯身,执起榻上之人的素手,逐渐将其收拢在自己的大掌中:“但君夺臣妻有违常纲,如今幽州缺一位主母,夫人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