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裴莺站在架几案后, 霍霆山见她似无要出来的想法,便起身过去。

裴莺看着走过来的高大身影,依旧有些恍惚, 方才吴通海夸赞他的那些话在她脑中轮番掠过。

窗牗外的日光落在他身上, 为其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缓步而来, 衣袂华光斐然,确有几分旁人说的高贵凛然的战神之姿。

直到——

距离拉得足够近, 他来到了她面前, 那双狭长的眸低垂, 眼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调侃:“夫人满意否?”

一切瞬间被拉回现实。

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霸道、蛮横,时常不讲道理。那抹被华丽言辞塑造出来的陌生身影迅速湮灭。

“将军,这事吴常侍能办妥吗?”裴莺对一个巧舌生花的官吏的办事能力表示怀疑。

霍霆山:“办不妥。”

裴莺微微睁大了眸子。

这人竟这般笃定, 那他为何还让那个吴常侍去?

“吴通海此人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些……”霍霆山才说完这句, 竟看到他面前的美妇人附和颔首, 瞧她那认真点头的模样, 是打心底里赞同他这话。

裴莺见他忽然停下, 不由追问:“然后呢?”

霍霆山面无表情的看了裴莺半晌,直把她看得后颈冒起小片鸡皮疙瘩,才继续道:“他在远山郡既无人脉也无兵权,加之此人胆小怕事, 定然不可能将事情办漂亮。依我看, 他多半会大事化小。”

架几案在侧方,裴莺虽没看见吴通海的正脸, 但凭语气多少能察觉到些,喃喃道:“这位吴常侍没有选择。”

吴常侍来自朝廷, 如今在远山郡只能依附霍霆山。

他心里何尝不明白这是个烫手芋头,简直和烧红的烙铁没什区别,但霍霆山既然递了过来,他就得双手接过。

得罪霍霆山,立马消失,得罪当地豪强,晚点再消失。

两方权衡,吴通海只能得罪后者。

为了苟住小命,他会在出面处理此事时一定会和稀泥,也就是霍霆山口中的大事化小。

裴莺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您是不是觉得此事如今还闹得不够大?您想要事情再大些,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裴莺看他笑而不语,那唇边的弧度也不似冷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现在是把萧家架在火堆上烧,在州牧府前跪地求助的布衣是第一把火,和稀泥的吴通海是第二把火,第三把火……

第三把火,可能是邸报给他带来的公正名声。

百姓知他贤能,吴通海解决不了那事后,他们会转头求助这位青天大老爷,到时霍霆山便顺理成章的接下此事。

在远山郡一众豪强眼里,霍霆山是被迫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且他处理的只有萧家之事,虽众豪强与萧家有姻亲关系,但这等新官上任的局面,他们多半会按兵不动。

反正此事也不至于伤了萧家的根基,那就让萧家忍忍呗。

霍霆山观她面色逐渐明朗:“看来夫人想明白了。”

裴莺弯起眸子:“我祝您心想事成,所求皆所愿。”

“承夫人吉言。”

*

自接下这个任务始,吴通海便知这事不好办,但他没想到此事居然棘手至此。

发现有官员接手后,那叩首的布衣热泪盈眶,周围百姓无不叫好。

吴通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尤其是发现人群中有几人较为特别,探头探脑的,似在打探消息时,他的笑险些挂不住。

到底还是将求公道之人带到官衙,在和州牧府有些距离的官衙处理。等到堂上,吴通海听完跪在下方的布衣陈述的一件件事,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这样样都不是小事啊……

*

萧家。

家奴连二连三的来报,一个个让萧家人眉头紧皱的消息飞入萧家。

“三郎那事才抹平,未想到竟又出了这等岔子,那状告之人所为何人,真是好生大的胆子。他说我们萧家人玷污幼女,可当真有那事?别不是无中生有。”萧三爷在堂中来回踱步。

上首有人冷笑。

堂中踱步的,欲开口的通通嘘声。

萧雄冷冷看着自己的三子:“无中生有?你该不会真以为那好侄儿是个乖顺谦和的吧。”

萧三爷自然知晓萧尚为人,当下不敢接这话。

萧二爷低声对父亲道:“父亲,尚儿手骨和胸骨尽断,我已拘着他不让他出去了。”

萧雄懒得看这个不成器的二子一眼,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大儿子,“老大,你觉得如何。”

萧大爷是嫡长,萧雄向来视他为继承人,近些年已将家中事务逐渐交给他处理。

被点名的萧大爷停下转扳指的动作:“父亲,我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

萧雄不语,待他继续往下说。

萧大爷的两个弟弟错愕。

“事有蹊跷?”

“大哥何出此言?”

萧大爷道:“此事过于巧了些,小三儿那边一波刚平,那边一波又起,恰好也是与小三儿有关,仿佛就盯准了小三儿,加之两次事件都和州牧府那边挂钩。”

萧二爷大惊:“这莫非是那霍霆山做的局?”

萧三爷忍不住道:“可是小三儿确有做过那些事,且因着近日城中邸报一事,对那位心生敬佩的百姓不在少数,可能会因此以为那位和上任不同也说不定。再者,那位不是没亲自出来处理状告的事儿吗?他派了吴常侍去,这吴常侍啊……”

萧三爷笑了,却是不屑,“此人一张巧嘴是出了名儿的,但未见有其他本事。霍幽州既派他去,想来也是应付那些个布衣罢了。”

萧家大爷面上未见松动:“三弟,凡事得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这吴常侍处理不好,难保那位会亲自出来,到时处置是一定会处置的,轻则只要小三儿的命,重则会从霸占良田之事清算起。”

萧二爷听得心惊肉跳:“不能啊,我就尚儿一个儿子,要了他的命,这和断我香火有什区别?”

然而在场的谁也没有理会他。

萧大爷继续道:“清算田地来历,这必然会涉及到佃农等一系列的事。父亲,只要霍霆山后续现身接管了此事,那这是一出赤裸裸的阳谋。”

萧雄满是沟壑的面上掠过几缕深思:“老大,你让人盯紧官衙那边,若是那霍幽州后面真当接手了,立马给华、齐两家去信。”

……

自打在城中四处开设邸报宣读点后,百姓们的日常有所改变。

他们不再只专注自己的生活,每日一到时间,总会有大批人围在邸报宣读处,翘首等着今日的日报。

听梯田在冀州的推进进程,听今日远山郡又添了多少户人家向官衙购买麦种,也听隔壁长平县的灾后重建进度。

茶舍、食肆和集市等地的人流多了许多,无形中刺激了经济。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一些百姓的关注点慢慢偏移了,逐渐有人讨论起前些日发生在州牧府前的事。

“唉唉唉,你听说了吗,李二柱一连交出了许多物证,这人证就更不必说了,竟有十几人,全都是这些年被那萧三郎迫害过的女郎的家眷,听闻这还不是全部,只是部分罢了。啧,我知那萧家三郎这些年欺男霸女惯了,未曾想居然如此张狂,一连害了那般多人竟还能安然无恙。”

“这事如何能没听说啊?如今城中都传遍了,说这萧三郎终于踢到铁板喽,真是可喜可贺。”

“我倒觉得不一定,如今主审这案件的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来自长安的官吏。这案件都审了几日,一些物证人证翻来覆去的查,明明证据确凿,如此好定夺,但那吴姓官吏却愣是判不出个结果来。”

“那长安来的,该不会是像先前的郡守那般,收了萧家的好处吧?”

“那这案岂不是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怎的大将军来了还是这般?亏我还以为我们远山郡会迎来不一样的光景。”

人群中失望愤恨的声音渐大,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冒出来。

“此案是那吴姓官吏审的,若是大将军亲自来,想来绝对和如今不同,不若我们都去求一求大将军,之前有人求上门讨公道,如今不就开审了?说不准这次也行呢。”

不少人恍然大悟。有人扭头,想看看是何人出的这好点子,但是等望过去,却寻不到人了。

萧三郎一案的热度一日比一日高,让萧家心惊胆战的是,慢慢的有百姓再次聚在州牧府前。

这些百姓并非固定某一群,而是不定的,仿佛谁有空就往州牧府那边去走一趟。

反正守门的卫兵别说赶人了,连声呵斥也无,应该是可以的吧。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一个消息炸开——

被一众百姓祈求接手萧三郎之案的霍霆山,顺意民愿,亲手揽下了这案子。

*

萧家。

“嗙啷——”

又一个精美花瓶落地,萧雄一连砸了三个花瓶才稍稍解气些。

“好他个霍霆山,竟耍着我们玩了那么久。之前送礼约见那个屯长,对方一开始只收礼不回话,和只饕餮似的,也是他授意的吧。”萧三爷气急败坏:“看我们伏低做小,数次热脸贴冷屁股,他们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笑呢,可恨!”

“父亲,速速联系几位叔伯吧,不然他们要带走尚儿了。”萧二爷急切道。

然而这话落下,外面有家奴速来报:“恩主,外面有一队士兵上门,说得带走三郎君。”

之前萧尚也被带走过,但带走了,不久后又给送回来。

吴通海不敢折腾人,这些天案件审下来,萧尚只被带走了两回。

萧二爷眼前发黑:“不能让他们带走尚儿!”

秦洋领着一队卫兵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进来,卫兵踏过萧家前庭的白玉砖,像利刃般直接刺入。

萧家的家奴不敢阻。

待秦洋走到正厅时,里面出来了人,来的是萧家大爷。

就外表而言,比起熊茂的凶悍和陈渊的不近人情,秦洋要相对温和些,他长了一双桃花眼,似时刻都在笑。

老友见面似的寒暄了一番后,秦洋笑道:“事出有因,大将军也是没办法了,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萧家大爷和秦洋对视片刻,最后唤来一个家奴:“领秦屯长去三郎住处。”

“大哥!”紧随而来的萧家二爷目眦欲裂。

秦洋对萧大爷拱手作揖:“阁下大义。”

话毕领着士兵随家奴走了。

“大哥,你怎能将尚儿送出去,这一去他会没命的。”萧二爷眼中有恨意。

萧大爷面无表情道:“恨我不如恨你自己,养不教父之过,他会有今日,全都是你这个父亲没教好。我若是你,这会儿便会去查查他院子里是否有怀孕的姬妾,至于那个儿子,二弟你当没了吧。”

萧二爷颓然。

萧大爷转头吩咐贴身家奴:“你去我书房里,取案上左侧的那两封书信,分别送去华家和齐家。”

“唯。”

秦洋将萧尚从萧府带出来时,阵仗一点都不小。

手持长戟的卫兵分两列行在萧尚左右,随秦洋一同往官衙去,若萧尚脖子和双手没有被戴上三木刑具,倒是挺威风。

暗搓搓围观的百姓哗然。

“真的将人抓了啊?”

“激动什么,上一回不也抓了,但听说只在官衙待了一个时辰不到,这萧三郎又给送回来了。”

“不一样吧,上回我也看了,那回萧三郎可没有戴三木。”

“走走走,跟过去瞧瞧。”

跟随的百姓队伍越来越大,待走到官衙,已是乌泱泱的一大群。

萧尚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前些日又被打断了手臂和胸骨,如今还被三木刑拘铐了一路,等到了官衙,他脸色发白,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摇摇欲坠。

待萧尚一抬头,看见高坐在堂上的黑袍男人,和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对上,竟觉仿佛有刀光剑影掠过,他脑子嗡的一下,而后双眼一闭,直直往后倒。

居然是晕了。

堂中又是一片哗然。

霍霆山目露嫌弃,“这等软骨头也亏的萧家肯养,若我儿长成这般,不用旁人动手,我自个掐死算了,省得还浪费麦饭。”

裴莺也来了,她换了身男装,坐在刀笔吏的位置。

这会儿见萧尚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顿觉此人实在欺软怕硬。

霍霆山递给熊茂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大步上去,抓着萧尚的衣领提起人,蒲扇般的大掌猛地挥过去。

“啪”的一声,好生响亮。

外头围观的布衣齐齐缩了脖子。

萧尚被硬生生从昏迷中打醒。

如今的审判分为四部分,分别是:告辩、讯、鞫、论。

简单的说,就是召集所有涉事人集体做个法庭调查,在这过程中,主审人对涉事人察言观色,寻找物证和供词的矛盾,再做最后判决。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和汉代一样,为了“辞服”是可以用刑的。

肿着半边脸的萧尚醒来,被摁着跪在堂下,听上方霍霆山开始走开堂流程。

传,涉事人和所有人证。

这一步其实之前有过很多回,吴通海审了那么多次,回回都传,传到最后,许多人证都蔫了。

但今日再传,一个个精神抖擞。

状告人于前,人证于后,待都齐人后,开始陈述案情。

裴莺坐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萧尚真不是人,不仅奸淫掳掠,这目标偶尔还有幼女,完事以后竟杀人灭口。

状告方和人证皆说完供词,按流程,该轮到萧尚这个嫌疑犯说话。

方才萧尚被上首之人震慑,如今他心有余悸,不敢再直视霍霆山,遂将目光随便移到别处。而这一看,他看到不远处的案几后坐着一美人。

萧尚混迹花丛多年,轻而易举看出裴莺是女扮男装,他眼睛不由睁大,竟看愣了神。

“呯——”

惊堂木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仅是萧尚,围观的一众布衣也吓了跳。人多的地方容易吵杂,堂前汇聚了不少布衣,本该有几分吵闹,但如今却鸦雀无声,皆是噤若寒蝉。

霍霆山慢悠悠收回手:“人犯萧尚拒不配合,来人,杖十。”

萧尚脸色剧变:“大将军,鄙人没有不配合……”

话未说完,人已被熊茂单手放倒在行刑案椅上,而后熊茂也不摁着人,折身回去拿木杖。

萧尚惊慌不已,方才他被这武将扇了一巴掌,如今半边脸肿得老高,那边耳朵还嗡嗡作响,此人力大如此,由他执杖,十杖打下来他怕是得半身不遂。

惊慌之下,萧尚翻了个身,然后就……掉下来了。

他从那并不宽敞的行刑案椅上掉下,人刚刚坠地,就听上头飘下来一道声音。

“人犯有逃避行刑之意,再加杖十。”

堂外愣然过后,不知谁起的头大声叫好,顿时叫好声连成一片。

裴莺不由侧头,却见霍霆山面容冷峻,一本正经,端是一副秉公办理之态。

然而谁都看得出,这二十杖是一点都不公正,全然是随便找个由头打人。

“呯,呯——”

一杖又一杖,熊茂一开始是没卸力,正常打。谁知道两杖下去,萧尚就吐出一大口血来,若是接下来的十八杖寻常打,怕是一半都没打完,这人就得被他打死在案椅上。

熊茂气闷的放了水。

二十杖打完,萧尚股下几乎成了肉泥,血顺着他的裤管流了下来,在地上染了小片的红。

裴莺默默移开眼。

霍霆山皱了长眉:“拿块麻布给他盖上,别沾污了这公堂。”

熊茂心道,难不成盖上就不会沾污公堂吗?那血都流地砖上了。

但最后到底给萧尚盖上了,后面是辩护。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辩护的,人证物证具在,证据确凿。

“人犯萧尚,聚众滋扰,凌虐女郎,杀人抛尸合计十七起,明日午时弃市。”霍霆山扬声道。

最后两个字落下,堂中静了静,随即外面爆发出欢呼。

弃市,即在人群喧闹之地对犯人处以死刑。

萧尚一案了结,从萧尚被传唤至公堂再到最后宣判落下,只花了一个时辰。上回吴通海也是花了将近同样的时间,但最后的结果却差天共地。

萧三郎明日被弃市之事很快传开,茶舍、食肆,街道上四处都能听到讨论之声。

民间讨论的如火如荼,萧家却像是一夜间沉寂下来,非要事闭门不出,过往横行霸道的豪奴尽数龟缩起来。

萧家如何,裴莺不是很在意,因为此事关系到后续的田策,她相信霍霆山必定会处理妥当。

裴莺将注意力放在了女儿身上。

孟灵儿又迎来了一次休沐日,过往的休沐日她多半会睡个天昏地暗,但这个休沐日,她又出去了。

裴莺是午时才知晓此事的。

她以为今日小姑娘多半会睡个懒觉,睡到自然醒那种,遂临近午时才让辛锦过去喊人。

结果辛锦扑了个空,再问院子里的小丫鬟,原来孟灵儿早早出了府。

“儿大不由娘,夫人何必忧心。”霍霆山靠在裴莺日常坐的软榻上,懒洋洋的晒着日光浴。

裴莺刚听完辛锦的汇报,心下已经猜到女儿为何早早出府,心里不由郁闷,这会儿听到霍霆山这句根本算不得安慰的话,眼里冒起小火苗。

裴莺一转头,看见他还占了她的软榻,悠哉悠哉的,半点也不急,那小火苗又窜高了了些。

裴莺抿着唇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霍霆山,后者靠在软榻上勾着唇和她对视,分明位置低她许多,是下位,但这人硬是躺出了一种盘龙卧虎的气势。

“夫人这般看着我作甚?”霍霆山笑道。

裴莺盯着他:“将军您答应我的事,办了吗?”

“还未。”霍霆山刚说完,不意外看见那双美目里的火苗又旺了。

得,从小火苗烧成小火团。

“为何还未,您打算何时办?”裴莺黛眉紧蹙。

霍霆山:“如今还未到时候,待时机成熟方可。”

“何时才算时机成熟?”裴莺说着说着,怀疑道:“霍霆山,你该不会是在糊弄我吧?”

霍霆山对她招招手:“夫人附耳过来。”

裴莺站着不动。

这人半躺着,她如何附耳过去。

“将军直说吧,辛锦一直在我身边,她信得过。”裴莺说。

本来候在门边的辛锦听见这话后,迅速退到院中去。

霍霆山却煞有其事道:“不可,隔墙有耳。”

裴莺觉得他儿时没因为这张嘴被打死,也算是福大命大,忍不住道:“这州牧府中皆是你幽州之人,且这世间并无鬼怪,何来隔墙有耳一说?”

话毕,裴莺后知后觉不太妥。

之前她几番和他说仙人托梦,如今却道无鬼怪,是否有些自相矛盾。

但仙人和鬼怪,应该……不能划等号吧。

裴莺本只有点忐忑,却见霍霆山一直看着她,但并不说话,那双狭长的眸里似有能吞噬人的漩涡暗流,叫人愈发难安。

裴莺呼吸微紧。

霍霆山忽然一笑,眼中的一切平静下来,又恢复到先前的漫不经心:“夫人说的是,这世间并无鬼怪。”

裴莺立马道:“那将军直说便是。”

霍霆山忽然抬手,握住与他仅有一步之遥的裴莺的手腕,轻轻一拽,在裴莺的惊呼中将人拉到自己身上。

一手圈住她的腰,另一手绕至她颈后轻轻覆上,霍霆山感受着掌下脉搏的跳动:“我先前说时机未成熟,此话并非敷衍夫人。令媛如今只是情窦初开,而非情根深种,就算今日除了华二郎又如何,明日说不准能冒出个别的,治标不治本,还不如找个时机让令媛明白,她现在的身份已非往昔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