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听到卫兵回答说昨夜子时, 裴莺倏地哆嗦了下,胸腔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干瘪到极致的肺部泛起剧烈的疼痛。

恐惧, 慌乱, 无措。

所有的负面情绪如浪潮般席卷, 又似一只只水中鬼怪的手, 抓着她不断往下沉,沉入冰冷又无望的深渊。

如果有鬼神, 那个鬼神一定是大自然。山谷撕裂, 江河断流仅在几瞬可完成。

裴莺记得, 她读研那会儿有个来自大山的舍友, 某日夜里聊起往事,舍友说她差点就没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大山里贫苦,许多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平时只是勉强能果腹, 因此不少家庭为了生计绞尽脑汁。

有外出务工的。

她舍友的祖父祖母便是如此, 将自己几个孩子托付给家中老人, 夫妻二人在外谋生。某日回家探亲, 她年幼的父亲见到双亲欣喜不已,不想与之分开,于是在父母临行前,偷偷藏进了箱子里。

直到被带到车站, 这对夫妻才发现幺子竟悄悄跟了过来。当时条件不允许, 多带个孩子不合适,夫妻二人打算将幺子送回去。

但就在这时, 地震发生了。

车站内的设施疯狂摇曳,顶板掉落, 夫妻二人幸运没被波及,待地震结束后,他们彻底绝了立马离开的心思,想回家看看。

带着幺子的夫妻二人原路返回,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那个坐落在两山中的村庄没了,那两座大山竟合二为一,中间所有的东西,人也好,树木也罢,全部消失不见。

裴莺仍记得舍友说起这事时脸上的惊惧,她说虽然这些事她也是从父亲口中听来,但她父亲的表情和语气令她无比深刻。

如果当初她父亲没有调皮的藏在箱子里,那他将会随着他的祖父母和他的兄姐一起被埋葬在大山里。

除了从舍友口中听到的事,裴莺还从电视里看过地震救灾。

高楼大厦在地震中或沉入地下,或轰倒歪斜,油柏马路直接从中折断,钢筋水泥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血肉之躯的人呢?

“数座村庄遇袭严重,数百房屋被毁,百姓伤亡预计不下千人。”

“昨夜子时。”

……

卫兵的话一声声在耳边交错回响,令裴莺头痛欲裂。

裴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她囡囡,要去救她,囡囡不能有事。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女儿,实在经不住两次丧女之痛。

若是囡囡有事,她也不活了……

然而怎么找,谁又会冒着危险肯为她去震区寻人?

“此事我已知晓,你且下去吧。”

身后传来醇厚的男音,陷在迷雾和仿徨的裴莺精神一震,那个刹那飘走的思绪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猛地扯回。

裴莺忙转了个身。

她还在他怀里,他的长臂圈着她,她抬眸迎上他幽深的眼,第一次张口却因情绪起伏得过分,只出了个气声。

裴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些:“将军,您能不能派人去那边帮我找找息女?”

她知道女儿身边有五十个幽州骑兵,但她更清楚大地震后一定伴随有余震,此时派人过去,很可能连带着救援部队一同有去无回。

她不能让他把之前那些当作可以被舍弃的沉没成本:“而且将军,那边还有您的骑兵,您爱兵如子,一定不会放弃他们的对不对?”

霍霆山凝视着她已然通红的眼眶,她面上血色褪去后,一张玉面宛若霜雪般清透,只有眼眶和唇残余了一点绯色,那双沁了水的眸子再次清晰映着他的倒影。

“夫人,地龙大翻身后必有余动。”霍霆山面上情绪很淡。

裴莺咬了咬唇,试图在脑中搜寻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但时间太紧促了,地震的消息令她此时头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只能看见面前人那双同样映着她身影的狭长眼眸。

裴莺眼瞳微颤,第一次主动抬手握着他的大掌:“将军,您能帮我去找息女吗?”

几乎是她的手一碰到男人的手掌,他的大掌就立马收紧了,将那只骨节纤细的素手裹在自己掌中。

男人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肌肤:“所以夫人的意思是,若是我肯派人帮夫人找令媛,夫人就乐意当我的女人?”

裴莺那个“是”字在将要吐出的最后一瞬,被她为数不多的理智强硬拉回。

她缓缓摇头。

霍霆山动作顿住,皱着眉正欲开口,又听她说:“我可以陪您几宿。”

霍霆山眉心松开些,但很快又皱了起来:“夫人为何只愿和我当露水夫妻?”

他比她那短命鬼夫君都不知要强几何,她为何就这般对他避之不及?

裴莺见他反而说起其他的,只觉他还是不乐意出兵寻人,方才鼓起的希翼像被扎破的皮囊,咻咻的迅速干瘪下去。

裴莺挣了挣手,想将手收回来。

但没能挣脱。

霍霆山见她面有戚色,眼里的光也慢慢暗下去,不由轻啧了声:“行,我应了,夫人许我五夜便可。”

其实一宿足够他对一个女人腻味,但他毕竟惦记她有一段时日,因此多添几宿也无妨。

待五宿以后,他应该能彻底满足,以后对这位裴夫人真正的以礼相待。

裴莺没想到峰回路转,怔住片刻,眼中重新亮起光芒:“谢过将军。”

*

“主公不可。”

陈世昌听了霍霆山说的,第一个开口反驳:“救援之事哪怕要安排,也不该放在如今这等节骨眼上。地龙大翻身后,在往后的数日皆会有再次异动的可能,此时前去实在万分危险。”

其他人亦是不同意。

“大将军,陈先生言之有理。地龙翻身非同小可,万一在前往长平郡途中再遇地龙翻身,对咱们幽州军是一记重创。”

“是啊,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冀州,万一军队此时受创,被旁人趁虚而入劫了胜利果实该如何是好?”

“大将军,这里只是冀州,并非咱们的幽州,何须那般尽力救援呢?等个数日,待一切平定下来再出兵也不迟。”

“请主公三思。”

“请大将军三思。”

……

宽阔的书房里一众武将和谋士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着上首的男人。

秦洋见公孙良一直没说话,偷偷挪了两步靠近,低声道:“公孙先生,你也一同劝劝大将军吧,他平日最重视先生,先生之言他肯定能听进一二。”

公孙良摸了摸自己的羊胡子:“某认为此事劝不动,也无需再劝。”

秦洋惊讶:“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良笑而不语。

一收到长平郡内有地龙翻身的消息,主公便想立马出兵救援,若说这其中没有裴夫人的推动,哪怕把他的宝贝胡子烧了他都是不信的。

因为裴夫人的心尖肉,那位孟小娘子此时就在长平郡。

救援军姑且算他个三千人,就算这三千救援部队全部有去无回,但如果能以这批人马换得裴夫人铭记恩情,日后尽心辅助,公孙良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虽然冷漠,但有些事实确实如此。

比如人与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人矜贵得紧,价值连城,一人可抵数千铁骑之命。

心中所想不为外人道也,在沙英也偷偷来暗示他加入劝谏之列后,公孙良开口了,但说的话截然相反:“某认为主公此举甚是精妙。”

满堂皆惊。

“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

霍霆山这时才抬眸看向公孙良,他和那老家伙对了个眼神,看着对方精光闪闪的眼睛,心里不由乐了。

这个小老头儿识趣。

仅是一个眼神,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

公孙良一本正经开口:“众位请听某一言。冀州如今已是主公的囊中之物,但众所周知,我们在冀州除了一则‘诛蓝巾’的威望,并无其他根基,如今地龙翻身之事未曾不是一个契机,若是我幽州军第一时间安排救援,极力施济于民,可令冀州、乃至天下人都知晓主公心存大善,也可令幽州军既是虎狼之师,亦是仁义之师的威名远扬。”

有人不同意:“公孙先生,名声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而如今风险甚大,说是火中取栗不为过,稍有不慎,失去的可能是整个冀州。”

公孙良笑道:“是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位需知,如今局势未明,仍有许多名士仍在观望并未择主,此番不失为一次招揽的机会。”

还有人想反驳,但这时霍霆山直接说:“救援之事我心意已决,众位无需多言。”

这里所有人,无论是武将也好,谋士也罢,都是由霍霆山亲自提携,跟随他一步步走过来的,并非承自他父亲留下的老部下。

当然,老部下最初也有,但随着他们年纪大了,后面逐渐淡出了核心层。

这就导致不管旁人如何说,一切于霍霆山而言只是建议,最后做决策的还是他。

救援的军令插了翅膀似的传下去,大军迅速开始准备。

此行并非去攻城略池,因此像木幔和战车那等大型武器不必带,换成更多的辎重。

*

州牧府后院里。

裴莺简单收拾了个小行囊,准备随救援军一同前往长平郡。

只是她才收拾好,堪堪要出门,却被从书房议事完回来的霍霆山拦住。

霍霆山抬手欲拿她手里的小包裹:“夫人安心留在州牧府,静待佳音即可。”

裴莺摇头,将小包裹藏到身后,如今她心急如焚,哪里待得住:“将军,我想随军同去,我一定要找到我囡囡。”

霍霆山上前一步,一手圈住裴莺的腰,将人固定住,另一手绕到她后面去,去拿她手上的小包裹:“长平郡周边一片狼藉,且不说开路清理等等,到时还要安抚灾民,军中怕是腾不出人手照顾夫人。”

“我不需要照顾,我自己能顾好自己。”裴莺不肯收手。

霍霆山力气很大,眼看着包裹带子一点点从自己手中溜走,裴莺眼尾微红,知道抢不过他,最后两瞬息干脆不抓包裹带子了,转而去握霍霆山粗壮的手腕:“将军,我真的无需旁人照顾,也绝不会给军队添麻烦。我……我还知道一些救援知识,或许能帮上忙,您让我随军同往吧。”

她的手覆上去的那瞬,男人手腕侧的青筋狠狠跳了跳。

霍霆山垂着眼眸,她几乎是倚在他怀中,仰着头看他,那双明净的水眸湿漉漉的,仿佛是揉碎了一池星光的湖泊。

方才她说话说急了,细细的吐息此时从她红艳的软唇里呼出,说不明的旖旎。

裴莺只觉面前人眸光骤深,他的眼眸似乎成了一汪深海,可怖的海底巨兽在其下穿行,不经意间露出只是冰山一角的鱼鳍。

裴莺脊背绷紧,后颈处那片肌肤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哪怕这样,裴莺也没有移开目光,她倔强得几近固执地看着他。

“也罢。”

……

“什么?大将军您要亲自领兵前往长平郡?”熊茂大惊失色:“可是……”

在霍霆山的注视下,熊茂慢慢消音,那句“可是在书房中您不是这般说的”到底咽回肚子里。

霍霆山见他不说了,这才悠悠收回目光:“既然要做,就把这事做到最好。”

待要出发时,熊茂震惊的发现,此行不止多了霍霆山,还多了一位裴夫人。

“沙英,裴夫人竟也跟着要去长平郡,这不是胡闹吗?”熊茂对沙英抱怨。

沙英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这话你只和我说便罢,别到外面到处讲,否则等着挨罚吧,大将军罚起人来你是知道的。”

熊茂一瞬间噤若寒蝉。

沙英看向裴莺所在的那辆马车,眼底带了之前没有的认真审视。

一个能改变大将军决策的女人,或许远不会止步于谋士之位。

大军出发。

之前裴莺乘马车随大军花了三天时间,才从长平郡来到远山郡。

如今前往长平郡底下的三香县,用时远没有当初多,一来现在是急行军,每日基本都在赶路,二来这三香县的位置有点巧妙。

它在长平郡的边缘,靠近远山郡和另一个郡的交界位置。因此急行一天半后,前头部队率先进入了三香县范围。

但这时,前方遇到了点事。

“大将军,前面的官道被巨石堵住了。”熊茂策马回来。

霍霆山亲自过去查看。

确实堵住了,地龙翻身使上方的巨岩滚了下来,还恰好落在官道的中央,边角缝隙倒是留了一点,但一次只能容一匹马匹通行。

骑兵过得去,步兵也行,但运载着辎重的马车过不去。

军队忽然停了,裴莺掀开帏帘,问马车旁的陈渊发生了何事。

陈渊如实说:“前方官道被石块堵了一段,大将军正命人清理。”

裴莺抿了抿唇。

虽说如今天色尚早,但那仅仅是对于今日而言,距离长平郡发生地震,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震后救援的黄金时间是三天,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

裴莺问陈渊:“陈校尉可知此处距离洪湖药田还有多远?”

陈渊还真知道:“约莫还有十里路。”

裴莺眼睛亮了。

十里,就是五公里。

“马车过不去,马匹能过去吗?若是能,能不能先行骑马过去?”裴莺问道。

陈渊说马匹能过去,但没有回答裴莺后一个问题。能不能先行骑马过去,这事他说了不算。

裴莺听懂了,遂从车里出来了。

此番来救灾,穿女式的襦裙不方便,因此裴莺换了一身男装。

一头乌发仅用发带束起,玄色深衣交领右衽,腰间系以朱色腰带,玉带钩稍稍勒紧,勾勒出细腰,比起平日的温柔婉约,如今的裴莺多了些英气。

裴莺下了马车后,没看到霍霆山的身影,猜测那人大概在前方。

想了想,裴莺步行过去。

沿着军队走了约莫五分钟,裴莺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了。

那人下了马,正和几个武将一同站在巨石前,看着一队士兵正在清理石头。

两旁的人在和他说话,随着裴莺的走近,她听到只言片语。

大概说这一段路清理干净,至少还要大半个时辰。

“裴夫人?”秦洋率先看到了裴莺。

他一开口,被簇拥在中间的那道高大身影一顿,然后转过来:“夫人怎么来了?”

裴莺不欲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和他说:“将军,这里距离药田不过十里路,我想先行骑马过去。”

霍霆山挑了下眉:“夫人会骑马?”

裴莺理所当然说不会,但她有别的法子:“我可以请人捎我一程。”

五公里路,骑马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哦?夫人想请谁捎你?”霍霆山嘴角掀起一点小弧度。

“陈……”

那个“陈”字才出,裴莺发现霍霆山周身气息变了。

这人方才云淡风轻,甚至还有点懒洋洋,如今虽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但那双眼睛却是冷的。

好像她再往敢往下说,这事就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裴莺在心里微叹,改了口:“不知将军如今有空否,是否方便捎我一程?”

霍霆山那身冷意这才散了:“既然是夫人要求,捎夫人一程又何妨。”

乌夜在旁边自己溜达,听见霍霆山的口哨声后,这匹名驹迅速跑回来。

乌夜比旁的马要高大许多,马鬃黑得发亮,油光水滑,四肢肌肉结实流畅,哒哒跑过来时,似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裴莺,然后骄傲的打了个响鼻。

裴莺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霍霆山笑她:“这有何好怕的?虽说乌夜在战场上一脚踢碎过许多敌兵的五脏六腑,但它通人性,从不攻击自己人。”

裴莺:“……”他还不如不说。

见裴莺紧抿着唇,霍霆山不缓不急道:“看来夫人是不想骑马了。”

“想骑的!”裴莺立马说。

霍霆山命人拿软垫马鞍过来,拆了原先的高桥马鞍换上,待肚带系紧后,对裴莺说:“既然要骑,那夫人就上去吧。”

裴莺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乌夜的马鬃,见它没甩头后,胆子大了些,试着去踩马镫。

扶在软垫马鞍上的手忽然被握住,再被抓着往上移了些,裴莺听她身后的男人说:“抓这里,然后才踩马镫,脚发力。”

她几乎是被霍霆山手把手扶了上去。

这是裴莺第二次骑在乌夜背上,上次是侧坐,如今是正坐,但好像没差多少。

乌夜太高了,之前那些在她看来很高大的武将,这会儿她全部得低头看。

似想到什么,裴莺目光往霍霆山身上飘。

嗯,如今他也矮了她许多。

那股由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总算没了,她也可以俯视他。

霍霆山站在地上,将人扶上去后正要上马,却不经意和裴莺对了个眼神。

狭长的眸微挑,男人似笑非笑道:“夫人现在好像挺得意。”

“没有的事。”裴莺不承认,还催促他:“时间紧迫,将军您能不能快些?”

霍霆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裴莺后面,马镫让裴莺占了,他不用,直接执起缰绳往侧边拉了拉,乌夜会意,迅速从侧边的缝隙钻过去。

陈渊早在裴莺去找霍霆山时跟在她身后,如今见霍霆山骑了马先行,当即率一支骑兵跟上。

裴莺坐在马上,腰背绷得很直,尽量和身后之人隔开一点距离。

但乌夜跑得快,再名贵和优良的马跑起来都是颠簸的,每每裴莺刚往前挪些,又被颠回来。

霍霆山坐在她后面,看着她毫无用处的小动作,任她折腾,等她实在折腾累了,才伸手圈住她的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令她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夫人与其在这里瞎折腾,还不如留些力气待会儿去找令媛。”

劲烈的风在拉扯,让声音模糊了许多,但裴莺还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笑意。

这人真是……

十里的路,乌夜没多久就跑完了。

洪湖药田坐落在一个湖泊边,湖泊名为洪湖,药田因此而得名。

此处原先是一个富商为病体沉疴的母亲所筹备,商贾之母得了怪病,久治不愈,那富商便想出一个法子,他收集了大量名贵药材,号称可以免费送给杏林,前提是得治好他母亲。

消息放出后,有不少囊中羞涩、又自身怀绝技的杏林纷纷来挑战。

一开始无人挑战成功,富商见许多杏林远道而来,不好意思让他们白忙活一场空手而归,因此到底送了些药材。

买药材本钱过高,富商和家人一合计,干脆命家仆自行种植。几年以后,富商之母的怪病被治愈,但药田却留了下来。

原先富商一家就生活在此,来往访客也在这里接待,故而药田边上有一座不小的宅舍。

曾经光鲜精致的宅舍如今却塌了大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从上压下,将一部分宅舍拍进地里。

看清这场景,裴莺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从乌夜上栽下来。

霍霆山将人圈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目光一寸寸审视着前方的宅舍:“夫人,或许令媛他们不在此处。”

裴莺听不进去,说要下马。

霍霆山无奈先下了马,然后将裴莺抱下来。

脚踩在地上时是软的,一半是骑马骑的,另一半是吓的,裴莺用力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些。

她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近了宅舍勉强算完好的大门,正欲继续往里时,忽然听到点动静。

是从里面传来的声响。

不像是老鼠等小东西发发出来的,倒像是某种木质的家具不慎被挪动。

裴莺呼吸一窒,忙往里面走。

然而刚入正堂,一条木棍忽然从侧方扫来。

霍霆山眸光一凛,徒手握住木棍,一拽被将之夺过,而后毫不犹豫反手一甩。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