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么样？”
乔九安双手捧着一杯咖啡，在季苍不赞同的眼神下视若无睹地往嘴里灌，然后转头从季苍办公桌的柜子里翻出一盒外表精神力舒缓浓缩棒叼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咬着磨牙。
这东西之前就是给乔九安做的，外表看上去像极了巧克力棒，吃起来味道并不怎么样，但对精神力受损的乔九安来说总归有那么点舒缓的作用在，聊胜于无。
“嗯？”但是这一次的浓缩棒刚叼进嘴里，乔九安就察觉出不同，“你改进配方了？”
“嗯，模仿治愈性精神力觉醒者的精神力波动数据，加了一点类似效果的药剂进去。”
季苍知道乔九安不会听，更何况在熬夜透支精神力这方面，他也不比乔九安心里有数多少，就没再说，转而回答刚才乔九安的问题：“不太好，毕竟石磊本来就是最先使用精神力催生药剂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精神海里出现了大量的未知物堵塞，这让他精神力暴动的时间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不少。”
“未知物堵塞？什么玩意？”陌生的名词让乔九安啃浓缩棒的动作一顿。
季苍犹豫了好一阵，才调出十几道光屏摆手推到乔九安面前。
“目前还没有找到这种未知物的来源，它在一部分精神力觉醒者精神海都出现过，但石磊精神海中的尤其多。”
季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这让乔九安很意外：“按照你的说法，这种未知物其实你很早就发现了？”
“对，我研究了一阵子。”季苍点头的同时皱起眉，“起初我是以突破角度去研究的这种物质，因为精神海中少量出现这种未知物的觉醒者，因为精神力的消耗，反而呈现出更稳定的精神力数值，但我那时候始终没办法找到复刻甚至是采样的方法，就暂时保留观察，只记录数据，搁置研究了。”
“没找到来源？”乔九安还是第一次从季苍的嘴里听到这种，不确定，模糊，一问三不知的研究对象，“既然有一部分人的精神海有，另一部分没有，排查也排查不出共同性？”
“是觉醒者数量太多？”
“我让许年和灰砾都帮忙排查过。”季苍显然之前很重视这个突然出现的未知物，但研究又的的确确就是陷入了揪不到源头的死胡同，“精神海存在这种物质的觉醒者们来自不同的星球，不同的阶层，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接触的东西和经历的变化也没有共同之处。”
乔九安听着，忽然心思一动，脱口而出：“那能量石呢？”
乔九安想起蓝星能量石和其他矿脉完全不同的蕴藏模式和开采异常，正色问：“就算环境不同，经历不同，接触不同，但人类生存都需要能源，能量石是目前已知的运用领域和运用范围最广的能源提供物。”
而能量石作为人类在星际生活的最基础必备物，排查的时候，很少有人会特别提到能量石。
季苍抬手一推眼镜，脸上并没有惊讶愣神，严谨冷静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想过这个方面。”
“但是这是完全没有办法溯源的东西。”
“不论是联邦境内还是帝国星域，能量石作为最基础的能源提供物，除却中高级能量石，其他数量繁杂的低阶能量石、甚至是能量石开采碎块，都是没有来源登记的，市场上不仅有正规能量石矿脉开采的能量石，还有很多更便宜的黑矿能量石。”
“在混乱星域那种地方，甚至会有人因为没有钱买能量石，而偷渡去存在能量石矿脉所在的星球进行人为偷采。”
“根本没办法溯源研究。”
乔九安抿唇。
是的，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无解的情况。
蓝星在归属帝国之前，蓝星上的能量石矿脉就已经被黑矿开采者光顾过无数次，然后无声无息流入联邦、帝国、混乱星域的市场，即使现在蓝星矿脉由帝国贵族家族进行开采售卖，也依旧有不少能量石走私行为。
星球实在是太大了，矿脉的存在也还在被不断探测中，根本不可能完全杜绝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乔九安压下心中总是隐隐异样的想法，发起另一个话题：“那现在石磊的情况，治愈系精神力觉醒者能缓解吗？”
“很难。”
季苍的回答依旧简洁利落，而这种简短坚定的言语后，是那些没日没夜带着研究员们在实验室不断试验不断分析的艰苦。
“他的精神力等级当初在研究中心的建档中就已经达到A级，后来进行精神体剥离再催生后，等级已经隐隐有接近S级的趋势。”
“目前已知的治愈系精神力觉醒者，精神力等级能短暂达到S级的，只有一个人。”
乔九安动了动唇。
他知道季苍说的是谁。
是他的妈妈，乔闻语。
当初他们在回到图拉，回到这座研究中心后，凭借着重置过的智脑找到了不少最初乔闻语担任负责人时的研究数据。
乔闻语本人，就是唯一一个精神力等级能在药物激发下，短暂到达S级的治愈性精神力觉醒者。
觉醒这种特殊精神力的人，身体素质都相较柔弱一些，乔闻语当初在重伤被软禁后，精神力状态也大不如前。
但即使这样，她也能在见到乔九安时，精神力一放出就迷昏了当除没受过伤、算是全盛时期的乔九安。
可是乔闻语已经不在了。
那种沉默的无力感再度蔓延开来。
乔九安不死心地追问：“苗苗和宁追月呢？有试过吗？”
“之前我问你要过她们的精神力样本。”季苍提醒乔九安，“苗苗的精神力数值差得很远，她的特殊在于可以用歌声将精神力散出，大范围暂时舒缓可以，治疗上完全不行。”
“至于宁小姐……”季苍这一次倒是没有那么的坚定，“她的精神力还处于不稳定的变化中，随着她的年龄增长，身体素质变化，或许会有精神力数值上的变化。”
“但至少五年、十年内，她不可能成长到能干预A阶精神力觉醒者的程度。”
乔闻语自己就是治愈性精神力觉醒者，她在研究成果报告中不止一次提过治愈系觉醒者安抚精神海的过程。
她一直坚持，这种安抚，等级越高，越拥有阶级性，不是自下而上的依附，而是自上而下的压制。
这就需要治愈性精神力觉醒者的精神力等级，至少要和被治疗者的精神力等级相同。
但这种特殊精神力觉醒者本来就极其少见，能在觉醒过程中活下来的更是万里挑一。
即使到现在，他们知道的目前还活着的治愈系精神力觉醒者，联邦和帝国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三个。
这十三个觉醒者里，只有宁追月一个拥有安抚精神海的经验，精神力等级也相对最高。
事到如今，怎么走都是死路。
乔九安摆手关闭面前的所有光屏，沉默了许久，然后长呼出一口气。
“启动H计划吧。”
“顺带，统计一下所有从你这里拿走过精神力催化药剂的人，给我一份名单。”
季苍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不赞同，他想说什么，但这一次，乔九安的态度非常强硬。
“我知道你有。”
***
陆九竹明天就要离开这座从小长大的别墅，去到首都星参加元帅授勋仪式了。
她抱着小小的黑豹元元，坐在屋檐下，抬头看向天空低垂的星河。
白虎静静趴在不远处，前爪压在身体下，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
金雕站在别墅房顶的边缘，身后是柔软却空荡荡的雕窝。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九竹转头看向走出来站在廊下的大家长，轻声道：“D叔会回来吗？”
周林抬眸看向星空，暗红色的瞳孔里映照出星河万里。
正当陆九竹以为这个问题不会得到答案时，周林却伸手从陆九竹怀里接过昏昏欲睡的小豹子，轻声道：“会。”
“就和从前一样。”
“他有他的计划和必须要去做的事，那些对你而言与众不同的日子，亦或者是想家的时候，他都会回来。”
陆九竹却不满足这样的回答，她咬住下唇，不甘心道：“可是，明明应淮出生后，D叔在家里也生活得很开心，不是吗？”
周林的语气平静，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总会来临的分别。
“元元的精神力特殊，精神体的发育和身体发育速度太过不对等，会让婴儿柔弱的身体濒临崩溃。”
而乔九安的精神力却在不受控制地持续溢出，短短时间内，就让当初刚出生时粉色的小秃耗子吹气球一样长成了现在的小黑豹。
和从前的相处不一样，乔九安将要去做的事情，会让他的精神力长期处于极度活跃敏感的状态，周林如果和他在一起，属性完全相冲的精神力会不断刺激乔九安的精神海状态，非但不能让乔九安的处境更安全，反而会引发更严重的意外。
周林俯身弯腰，揉了揉陆九竹的头发，温声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说完，转身朝着别墅里走去。
陆九竹站起身，身前的白虎也站起来，围绕在她的腿边。
当初那个扎着歪歪扭扭辫子的小姑娘踮着脚打开别墅的大门，迎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老师。
而现在，她要真真正正离开这里，去奔赴生命的下一个阶段。
去真正独自去走另一条坎坷崎岖却光辉璀璨的路，去组建另一个家庭。
陆九竹转身，目送抱着小黑豹的周林缓缓走进别墅里浅金色的温暖灯光。
看着，看着。
直到身穿管家服的修长背影逐渐模糊，隐没进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