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乔九安并没有走太远。
他先去找了也在帝都星的柔茵，混在柔茵身边待了好一阵子。
柔茵最近和帝国的大贵族樊家接触，刚坐上家主位置的年轻人踌躇满志，言语间满是要带领樊家走向更加辉煌未来的跃跃欲试，而他新婚不久的夫人在这方面给了他很大的助力——这位夫人与柔茵的关系很好，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手帕交的感情。
乔九安经常被柔茵各种小裙子假发着打扮，带在身边在贵妇圈子里转，染了浑身的香水味儿。
离得不远，乔九安甚至能在宴会之后回家吃晚饭，穿着打扮和浓郁混合的香水味惹得周林额角的青筋绷紧，捞着乔九安和仓鼠D就往浴缸里面塞。
乖乖洗澡是不可能的，浴缸里还有一个金发大美人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
炸着浑身卷毛的仓鼠D率先翻出浴缸，大摇大摆地离开，扑进金雕怀里到处蹭，打湿了一大片柔软的雕绒。
乔九安则被惹出火的周林按在浴缸边上教训，半天没爬出来。
连人带鼠洗完，湿的却是两个人。
***
之后，乔九安稍微走远了一些。
他扛着激光枪，精准找到雇佣兵里大口吃肉喝酒的石磊，大大咧咧地往雇佣兵人群里面一坐，抢走石磊手上的烤串就往嘴里塞，把身上周林精挑细选的衣裳弄的脏兮兮。
石磊一边大叫着没烤熟没烤熟，乔九安护着嘴里的烤串，绕着圈地往嘴里塞，噎着了，接过旁边雇佣兵递过来的啤酒猛猛灌了好几口，砸吧着嘴评价石磊的烤肉手艺一般般，惹来围坐了一圈的雇佣兵们哄声大笑。
但是那烤肉是真没熟。
乔九安连着拉了三天的肚子。
狮子也被仓鼠D暴打了三天。
两个月后，乔九安瘪着嘴蔫巴巴地回家，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林。
开门的仓鼠饲养者叹了口气，让浑身脏兮兮的乔九安先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做了一桌子的菜投喂仓鼠。
***
再之后，乔九安回了一趟图拉星球。
这一次，他在图拉星球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他把方在京留给他的试验记录转交给季苍，又配合季苍留下不少自己的精神力样本。
这里的城市正在一点点崛起，越来越多的人从星河角落而来，并不只是实验体，而是所有志同道合的同伴。
乔九安穿梭在忙碌的人群间，做着各种各样的事，看到什么就做什么，遇到什么就帮什么。
人们也偶尔会在角落看到肩膀上挂着一条小毛巾的仓鼠D，一副民工大爷的样子，支棱着脑袋上的聪明毛。
认出的没认出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看到这只浑身毛茸茸表情动作分外灵动的金色团子，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更有甚者会让精神体去蹭仓鼠D，毫无例外地都会被仓鼠爪子婉拒着推开。
也有想要抢鼠强行撸的，结局就是被暴力仓鼠按在地上从脑袋到尾巴结结实实揍一顿，然后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抬头就看到仓鼠D用小毛巾去擦根本就没出汗的仓鼠脸。
只有当星球在时间里休养生息，真正成为安居的家园，才能承担得起缓慢迁徙的变化与压力。
***
乔九安这次回家是在陆九竹二年级的时候。
很久没有见到乔九安的陆九竹，在回家进门的瞬间看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乔九安，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
乔九安动作敏捷地抬手撑着沙发靠背挂在了周林的身上，警惕地瞅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陆九竹。
然后就看陆九竹脚下一转，精准无比地扑到了一脸懵逼的仓鼠D身上。
仓鼠D险些被压地灵魂出窍，颤颤巍巍的朝着金雕伸爪子。
乔九安从周林身上跳下来，撸起袖子就要揍老虎。
白老虎瞅准机会，嗷呜嗷呜着挂到乔九安的身上。
乔九安面无表情地抱着站起来已经比他还要高的白老虎，放弃治疗地往后一倒，连人带虎的重量全部压给身后的周林。
大家长扶住这一份沉甸甸的家庭重量，语气温柔地微笑：“准备吃饭，再闹，就都去面壁罚站。”
乔九安恶趣味地龇牙，举起虎脸惊恐的白老虎就往周林的身上压。
五分钟后，白老虎，乔九安，陆九竹，仓鼠D，以个头顺序排列整齐，齐刷刷面壁思过，四张脸上写着如出一辙的不服气。
金雕站在他们身后，张开翅膀的阴影笼罩过来。
乔九安：“……哼。”
陆九竹：“……哼！”
***
再后来，乔九安走得更远了。
他不再拘泥于目的地。
他看过边缘星球永不落下的极光，看过海洋星球横跨天际的彩虹，看到无人星球初生的希望朝阳，也看见过满脸麻木被买卖的孩童。
代号D的雇佣兵还高高挂在联邦的悬赏单上，机甲硝烟中红色裙摆飞扬的女装照和回眸看过来的代号金雕的雇佣兵照片紧挨着，从众人津津乐道的传奇走到许久无人提起的往事。
乔九安回图拉星球的频率算不上高，但也不低。
每次回去，总会留下些什么。
有时候是救下的孩子，有时候是稀奇古怪的植物，有时候是谁都看不出来特性用处的材料……
认识乔九安的人越来越多，为了避免麻烦，乔九安买了不少兜帽斗篷塞在精神力空间里，不过总是能在斗篷口袋里掏出几个定位器。
乔九安会挑一个造型好看地别在仓鼠D的身上，剩下的看心情戴，心情不好就划爆周林的卡，在当时所在的星球城市里从街头买到巷尾，也不管有没有什么违禁品，把成箱成箱的东西连同这些定位器一股脑打包寄回家，用这种方式隐晦地表达思念和爱意。
不过，众所周知，除了金雕那种不按常理敛财的存在，雇佣兵都很穷的。
所以，咳，那什么……邮费到付。
……
家里总会收到来自各个地方的没有具体寄出地址的包裹，寄出人总是一个龙飞凤舞大写的D。
陆九竹最开始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开箱，还以为是乔九安买的礼物，结果拆开来全是一些……不能说乱七八糟，好吧，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甚者，有一次，陆九竹回家，推开大门在自家客厅里看到了一只大象。
灰皮长鼻子的那种。
这些年周林付的邮费不知道能买多少倍这些东西。
但大家长甚至在考虑要不要买个带大花园的别墅，因为要养大象。
要不是蓝星的事情正在逐渐推进，小哭包的野心争权也到了关键的时候，陆九竹真的很想把大家长推出家门得了。
她已经长大成人了，一只老虎在家也可以的——至少家里不会哪天再多出一只什么怪东西。
这天，陆九竹拎着行李回到家，探头看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客厅里堆放了几十个大箱子，瞳孔地震。
白老虎的前爪在门口扒拉，犹豫迟疑要不要进去。
总觉得里面好像没有虎落脚的地方。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周林抬头看了陆九竹一眼，“进来。”
陆九竹于是将行李先丢到玄关，绕着大箱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
“D叔又寄回东西回来啦？”从一米五长到一米八的军部新星蹲在大家长的身边，抬手捧着脸叹气，“D叔坏，今天这样的日子都不回来。”
今天是陆九竹毕业的日子，晚几天就是毕业典礼，再之后，陆九竹将会拿着第一军团元帅的推荐信，正式进入帝国第一军团。
她本以为乔九安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赶回来的。
“你给他发讯息了？”周林笑着问。
陆九竹闷闷不乐地点头。
这么些年过去，她是亲眼看着周林从一开始的空气都的绕道走的阴沉压抑，一点一点改变成现在的完全内敛，就连长大不少心也更黑了不少的小哭包都说，现在的周林看上去虽然更有种人畜无害的温和，但实际笑眯眯算计人的时候都已经不会眨眼睛了，就连聪明如小哭包，有时候被算计了还要帮忙数钱，数完钱过去好久才能发现——
总而言之，可怕得很。
“D叔没回，可能又在什么虫洞隧道里叭。”
陆九竹说着，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嗯？干嘛？”
说完，陆九竹眼皮一跳，猛地反应过来，唰得转头。
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竹竿跨越一个大箱子戳陆九竹的仓鼠D抬爪比在嘴边，给了陆九竹一个仓鼠飞吻。
“刚到家没多久，就听见某个没良心的小老虎背后蛐蛐我。”
乔九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这颗老父亲的心哦，真的是好痛。”
“D叔——！！！”
陆九竹这会儿可不管什么箱子了，几下踩着然后翻上楼梯栏杆就扑向乔九安。
乔九安大惊失色。
“别踩那个箱子——”
“咔嚓。”
周林挑眉，从箱子里拿出被踩碎成几片的瓷盘，放在手心细细端详，评价：“花色不错。”
乔九安紧了紧拳头。
“陆、九、竹！”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嗷！！！D叔你别打我，老虎皮厚！你打老虎！！！”
“呵！”
没过多久，客厅就多了一道白老虎被仓鼠D撵在老虎屁股后面打的嗷呜呜呜呜声。
嬉闹过后，三个人蹲在客厅，好不容易把那些大箱子都整理完。
周林在厨房做饭，乔九安在厨房偷吃，陆九竹靠在厨房门口看。
“D叔，你这次回来能住多久？”陆九竹问。
乔九安咬着筷子，含含糊糊道：“等你毕业典礼过了之后就走，不过这一次，你周叔得跟我一起走。”
陆九竹眨眨眼，抬手指自己：“那我呢？”
“你身份不合适。”乔九安从周林的锅里抢了一块红烧肉塞进陆九竹嘴里，哄道，“乖，实在无聊就去玩玩小哭包。”
陆九竹是个猫舌头，被烫得斯哈斯哈，一边嚼一边问：“嗯？是回图拉吗？”
她马上要进入帝国军团，的确不适合再去图拉星球了。
“不是，是去白沙星。”
***
联邦首都星·瑞纳利斯学院
办完结业手续，提着行李箱从学院走出来，伯尼抬头看向飞行器来来往往天际，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蓦地，一声熟悉的口哨声传来。
伯尼的眼睛瞪圆，在看到飞行器降下窗户伸出的一只手时，立刻扑过去将乔九安的手塞回飞行器，转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监控拍到，用最快速度窜进了飞行器。
“乔，你怎么在这！”
伯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乔九安，结果视线一转，看到坐在他旁边的周林，又看到那只标志性的大金雕，表情一下子木然了。
哈。
他在联邦首都星上，在没有任何防护的，看上去特别普通的飞行器里，同时看到了联邦通缉令第一第二位的法外狂徒，哈哈，哈哈哈……
“怎么笑得傻兮兮的。”
乔九安的手指抬起墨镜，嫌弃地撇了眼已经是成人模样的伯尼。
嗯……搞研究的人都会英年早秃吗？
这孩子以前的红毛看着挺茂密的啊。
以后还是给季苍提个醒，别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秃了可咋整。
乔九安感慨了一下，然后抬手按下飞行器上的一个按钮。
原本其貌不扬的飞行器瞬间开启本不应该安装在上面的隐形防护罩，以绝对超速的推背感冲向天际。
“啊啊啊啊啊——乔！你超速超速超速了！！！！会有交通治安机器人追上来的啊啊啊啊啊——”
超速？
啧！
同样戴着墨镜的仓鼠D嗤笑一声，两只仓鼠爪掰动驾驶杆，飞身而起连踩了好几个按钮。
伯尼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简单飞行器，根本就是被非法改装伪装过的星际飞艇！
哦不对，乔这个人就挺非法的……但是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恍惚间，伯尼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许多年前，被乔九安带出白沙星时那段简短但深深印刻在灵魂里的时间里。
就这样，在伯尼的高声尖叫里，嚣张跋扈的飞艇一路横冲直撞越过关卡，带着身后追上来的一屁股交通治安机器人，大摇大摆着驶离了联邦首都星，凶悍至极地撞进了星河里。
“我、我们……”
过了好一阵，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么刺激过的伯尼总算回过神，死死攥着座位的安全带，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林轻笑出声。
乔九安叹气：“完了，以前的聪明劲儿都被学院教没了。”
“你都毕业了，还能去哪？”
“当然是回家。”
回去那颗静静旋转在星系旋臂最前沿的白色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