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察了灰砾的鬣狗精神体几天后,确定没啥问题,乔九安就捞着卷毛小狗况知舟去和小孩子们一起玩了。
况知舟的精神力等级不算特别高,距离自己身体所在的休眠仓越远,精神体动物的本能就越是会压过人类的理智。
不过这种情况也有助于他习惯并且更加了解自己的精神体就是了。
周林则是对灰砾那边新到的一批能量石很感兴趣。
鬣狗势力对能量石的需求日益增大,灰砾又不想引起联邦各星域的注意,这一批的能量石是从黑矿收来的,据说是出自蓝星,并且都是没有经过辐射消除处理的原矿石。
仓鼠D坐在卷毛小狗的脑袋上,偶尔用仓鼠爪捋两把红褐色的狗毛,捋着捋着两腿伸直坐下,将原本的小卷毛用精神力硬是给捋直了搭在仓鼠腿上。
捋出厚厚一沓之后放开精神力,看着狗毛唰得一下恢复原本的小卷,然后又开始下一轮的捋狗毛。
对比金雕来说,再沉的仓鼠团子都是小小的一只,需要很仔细的注意才能察觉到仓鼠D的动作,但对况知舟而言,脑袋上的仓鼠团子真的是很有份量很有存在感的一坨。
他总是会不自觉摇晃脑袋,本能地想把脑袋上沉甸甸的仓鼠帽子给甩下去。
仓鼠D是飞艇机甲开起来都没任何问题的鼠,当即攥着一对柔软的狗耳朵四平八稳地坐了个昂首挺胸。
“别乱动,小心狗耳朵。”乔九安低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他脚边,还没他小腿高的卷毛小狗,“你现在精神力不稳,我的精神体能稍微压制一些你的精神体动物本能。”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乔九安也没觉得一只卷毛小狗能有什么麻烦的动物本能。
比起猛兽食肉类精神体失控时的危险,况知舟这种卷毛小狗是真的省心。
“汪!”况知舟特别老实地停下动作,小短腿走着走着就绕进了乔九安的脚底下。
险些被卷毛狗子绊倒,乔九安原地跳了一下,无奈开口:“你走你自己的路啊。”
况知舟蹲坐在原地低下脑袋看看自己的狗爪,一脸无辜迷茫地抬头。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乔九安脚底下去了。
就好像正在行走的人类双腿有一种无法形容但又难以抵抗的诱惑力。
况知舟不光想靠过去,他还想……
卷毛小狗的眼睛里闪动着蠢蠢欲动的光。
才走了没两步就被迫停下的乔九安再度低下头,用一脸无法理解且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卷毛狗子。
没忍住顺应本能在乔九安走动的时候,绕着乔九安的脚钻来钻去走S形的况知舟乖巧蹲坐在乔九安的靴子上,睁大无辜的狗眼睛,特别响亮地汪了一声。
乔九安:“……”
除了在研究中心笼子里的时候,乔九安真没见过当狗当得这么……这么没有人样的人。
但就像是昨天晚上周林拿小狗没什么办法一样,乔九安对上这么一只弱鸡小狗,也很是无奈,索性拎着狗子的后颈,就近找了个树荫坐下。
仓鼠D轻拍狗子的脑门,让况知舟属于人类的理智稍微回笼一下,别老盯着他的鞋子转。
况知舟努力掰着自己的狗子身体坐端正,巴巴地看向乔九安。
乔九安背靠树干坐着,似乎在斟酌语句,仓鼠D也盘着仓鼠腿坐在他的膝盖上。
“嗯……这会儿附近没其他人,我也不是那种弯弯绕的性格,有话就直说了。”
乔九安微一停顿。
“我大概能猜得到鬣狗和你说了什么,或许还有提到我的身世,但不论我这个乔怎么写,那都不会影响我本人的性格和做事。”
况知舟圆溜溜的狗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鬣狗其实并没有提到过任何关于D身份的信息,也懒得和他真正吃什么饭,刚坐下没几分钟,就开门见山说了一句:我这里所有的人和资源都是D说了算,他如果不要,那就永远藏在这。
根本没给况知舟试探或者开口的机会。
况知舟会追着乔九安观察,鬣狗的话的确占了一部分,更多的还是因为况知舟心中兴起的,对乔九安这个人的好奇。
他不明白,在他看来,D虽然实力很强,做事也挺有意思,但归根结底看上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雇佣兵,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欲望、眼界、甚至是对生命的怜悯或是博爱……这些干大事的上位者应该具备的素质,在D的身上能捕捉到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D看上去,实在是太自由了。
自由到身上好像除了金雕这一条长链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能绊住他脚步的东西。
柔茵夫人、鬣狗、金雕,这三个人要手段有手段,要能力有能力,分别去看,都算得上是能立得起一方势力的存在,但偏偏他们好像手里握着力量就单纯只是为了自保一样,全然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如果不是鬣狗那么直白地将方向引到D的身上,况知舟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实验体之间的关系核心链接,居然是他之前不觉得有多特殊的D。
况知舟抬起前爪搭在乔九安的膝盖上,仰着脑袋深深注视乔九安,从喉咙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乔九安被卷毛狗子的憨态逗笑,握着况知舟的前爪轻晃了晃:“不论你是想要投资一个救世主,还是寄托一些更宏大的理想,我、或者说……我们,应该都不算是最好的选择。”
“汪。”
况知舟低低叫了一声,小狗脸上有种执拗。
就和之前扒拉着那些心上人照片,一个接着一个不知死活追过去近距离观察的样子一模一样。
乔九安沉吟,换了种说法:“你知道,什么叫实验体吗?”
红褐色的卷毛小狗很明显地愣了下。
“所谓的实验体,不仅仅指的是从研究中心逃出来的幸存者,还因为我们的的确确,和正常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们曾经在笼子里互相厮杀求生,即使是现在和我同床共枕的爱人,曾经也被我毫不留情踢断肋骨,利刃划过咽喉。”
“我们很难去交托信任,自然也不会轻易去承担责任,因为在这片星河里,我们是没有过去,没有归属的孤星。”
“所以我们很难共情,很难怜悯,很难有大爱,甚至是相濡以沫的小爱都要百般试探才敢伸手触碰。”
乔九安伸出手指戳戳卷毛小狗的脑袋,脸上带着无奈却并不自怨自艾的笑容。
“有我们这样手握武器才敢安睡的实验体,也有努力伪装成正常人却在夜晚被梦魇缠身的实验体,或许,也会有终有一日不堪重负,选择报复星河的实验体。”
“但不论哪一种,只要曾经是以非常手段觉醒了精神体的实验体,总有一天会走上精神力失控的绝境,或死亡得轰轰烈烈,或拥抱着静谧离开。”
“所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你就当没看见这边的异常,我也当不知道你、或者说你背后商会的那些想法。”
“不过以后你真不能再追着我们拍拍拍了,要是哪天场合不对,说不定真的会误伤你。”
“当然,如果你还想要和其他的心上人见面吃饭,作为努力赚钱养家的贫穷雇佣兵,我还是很愿意接这种阔气老板的大单子的,批量接都行~”
乔九安歪了下脑袋,眼角弯弯。
“同意了就汪一声?汪汪汪?”
况知舟静静注视着乔九安,犬科动物的爪垫被一下一下地轻轻按压。
阳光透过树叶掠过银色的发丝,却好像根本照不暖面前的这个人。
“我们啊,活着就已经很努力啦。”
红褐色的卷毛小狗站在树荫下,原本在身后摇个不停的尾巴耷拉下来,显得恹恹的,可就是倔强着不肯张嘴。
乔九安摸摸狗头,趁机又抓了一把小卷毛。
怪不得从前那么多人喜欢撸仓鼠的卷毛,这种卷卷又软软的手感真的是相当不错。
过了好一会儿,况知舟抬起前爪,指了指自己,然后甩了甩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九安。
这种比划太过于抽象,乔九安笑了好久,才在卷毛小狗气急败坏地汪汪叫中点开光屏,推到况知舟的面前。
指甲在光屏上不好识别,况知舟努力了好半天,才琢磨出来怎么用狗狗爪垫磕磕绊绊地打字。
【我现在也有精神体了,是和你们一样的。】
“可不能和我们一样啊。”乔九安笑出声来,“我们觉醒精神体的过程比较……嗯,激进,所以在觉醒的时候,精神海就已经受到创伤。”
“之后一旦精神体受损或者受了严重的伤,都有精神力暴动的危险。”
“但按照现在已有的精神力研究来看,精神体的觉醒是基因和精神力选择的结果,至少目前看来,自然催化或者药剂催生的精神体,不论是否实体化,精神力都没有我们那样不稳定的攻击性。”
“你就当你自己是一只,唔,幸运小狗?”
乔九安握住况知舟的两只前爪,恶趣味地按捏爪垫,看着卷毛小狗一脸懵然地瞪视自己不受控制弹出的指甲。
“毕竟精神体的存在是很有用的,比如……你在找到下一个心上人之前,说不定能借着精神体在人家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呢?”
况知舟不受控制地顺着乔九安的说法开始畅想,小狗脸上顿时露出一种类似荡漾的表情。
精神体的物种和本人性格绝对是互相影响,彼此关联的。
卷毛小狗作为标志性的见谁爱谁摇粒绒,况知舟本人的“博爱”也未必就全都是装出来的。
原本握着小狗爪的乔九安突然顿了顿,表情一言难尽地松开狗爪:“你……收一收。”
在精神体距离人类躯体比较远的时候,稍有松懈,就会被动物的本能占据主导。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更是……
况知舟还没反应过来,吐着舌头一脸天真无害地汪叫了一声。
乔九安默默抬起手,大拇指和小指抵在一起,比划了一个一丢丢的手势。
嗯……嗯?!
况知舟瞬间清醒,脑子里荡漾的废料从光滑的脑袋里溜走,只剩下秒懂之后的崩溃窘迫。
卷毛小狗唰得一下蹿出去老远,找了个最近的石头缩在后面,看上去就像是个自闭的红褐色团子。
自闭了十几秒,况知舟悄悄抬起脑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啪叽往地上敞开后腿一坐,迟疑着用前爪扒拉开自己肚皮上的毛毛。
应该……也没有那么,一丁丁小吧?
卷毛小狗努力扒拉着自己,整只狗团成了一个圆润的弧度,扒拉着扒拉着觉得不对,猛地抬头往旁边看。
石头上,一只金色卷毛的胖仓鼠正抬爪捂着自己的眼睛,就是那爪子缝大得几乎能看清后面藏着的,贼溜溜的小黑豆眼。
况知舟:“!”
况知舟:“汪汪汪汪汪!!!”
怎么还带偷看呢?!!
太过分了!!!
仓鼠D立刻满脸心虚地转过身背对自尊心受挫疯狂大叫的卷毛狗子,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然后仓鼠耳朵一动,从空间里扒拉出之前用剩下的废纸,快速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背对着卷毛小狗,用两只前爪高高举起。
『那什么……这边精神体多,不安全』
仓鼠D的表情大义凛然,眼神却有些飘忽。
对,它这叫贴心细心的保护老板,才不是什么恶趣味呢。
最开始的窘迫过去后,况知舟别别扭扭地闭上嘴,看向站在石头上的那团金色的毛茸茸,眼神忽然有些复杂。
或许,之前的确是他看错了。
D的确不是什么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雇佣兵,也的确没有他人眼中好像上位者应该具备的某些特征。
——但他却有种独特的魅力。
仓鼠D支棱着仓鼠耳朵,半天没听到狗叫声,悄悄转过来脑袋时还比着眼,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偷看。
况知舟瞅准机会,咧嘴突然一声:“汪!”
仓鼠D被冷不丁一吓,爪子里原本抓着的纸滋啦一下被撕裂成两半。
红褐色卷毛的邪恶摇粒绒顿时汪汪大笑起来,笑得几乎顺着草坪上咕噜噜滚下去。
仓鼠D的小耳朵往后一撇,骂骂咧咧地撵着卷毛摇粒绒追了过去。
“汪汪汪汪!汪——嗷!!!”
——一种,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亦或者正在经历什么,只要看到他,和他相处过,就会觉得一切好像并没有那么糟糕的轻松与愉悦。
——并且,充满希望。